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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琴儿便住了进来,初来乍到,琴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本就胆小,频繁地更换居住环境会令她感到不安与惶恐,她应该是不乐意搬离紫云轩的,可她又不习惯讲出内心的拒绝,这才难为自己搬了过来。
宁玥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随后,宁玥又看向与琴儿一起的两个丫鬟,圆脸的叫月枝,尖脸的叫佩儿,也都是怯生生的模样,一看便不顶事。
何妈妈笑着将装着琴儿衣物的包袱放在了桌上,点头哈腰地说道:“小姐就摆脱四奶奶了,四奶奶这边儿若有忙不过来的,只管吩咐人告诉奴婢,奴婢随时等候您的差遣!”
说的好像自己才是她的主子一样,既如此,尤氏又算什么?宁玥暗觉好笑,面上却不显,滴水不漏说道:“得何妈妈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不懂的、不周到的,烦请何妈妈担待担待,我该上门叨扰的时候一定不会客气的。”
“那是那是!”何妈妈忙不迭地应下,心中却暗暗震惊,这真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吗?怎么讲的话儿比夫人还老练?更遑论那通身的气度……据说是个病秧子,生母疯癫了十年才好,她在姨娘膝下养大的,被妾养大的孩子,怎么会养得这么好呢?她不解地看了宁玥一眼,正好对上宁玥平静如水的眼神,她像是一脚跌进了幽潭,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何妈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宁玥明知故问。
何妈妈摸了摸额头,发现那儿不知怎的,竟渗出了一层薄汗,暗惊之余,讪讪地说道:“没、没怎么,大概是天儿热,中暑了。”
“冬梅。”宁玥朝门口喊了一声。
冬梅撩了帘子入内:“怎么了小姐?您叫我?”
相互久了,偶尔不小心,自称上我来我去,幸而宁玥并不计较。
宁玥含了一丝地对她说道:“厨房是不是刚做了冰镇酸梅汤?给何妈妈来一碗。”
“好嘞!”冬梅笑着应下,转身的一瞬,拉下脸来,什么嘛?这老东西还配喝酸梅汤?赏她一顿竹笋炒肉哟!
厨房里的酸梅汤有两种,一种是厨娘做的,一种是宁玥做的,冬梅当然没傻到把宁玥做的端出去,那可是她家姑爷的福利!冬梅端着酸梅汤回了上房,毕恭毕敬地给了何妈妈,来王府久了,与莲心她们学了点儿规矩,明白任何时候都得给主子长脸,越是不喜欢的人,越要表现得落落大方,不让对方挑出一丝一毫的错儿!
何妈妈放下碗,暗道琉锦院的规矩就是好,连个丫鬟都如此懂礼数,由此可见,四奶奶也非传言的那样上不得台面,否则,如何将下人们调教得这样规矩?
“四奶奶,多谢您的招待,三夫人摔伤了恐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她起身告辞。
宁玥微笑颔首:“何妈妈慢走,冬梅,动何妈妈。”
“是。”冬梅搀住何妈妈的胳膊,笑靥如花,“妈妈请。”
何妈妈客气地摆手:“不必了,我自己走就好。”
“让冬梅送送吧。”
宁玥坚持,何妈妈不便再矫情,尽管她觉得,她们待她越客气,她就越心里发麻。
送走何妈妈后,冬梅翻了个白眼。
宁玥却并未因一个何妈妈而影响到原本的心情,这种狗腿子她前世见的多了,与深宫那些嬷嬷相比,与马宁溪相比,与司空朔纳的那个梅妃相比,何妈妈又算什么?她现在每天都只想着开心的事,便是真有上赶着来送死的,弄死就是了,她才不会烦心。
文芳院
中山王从军营归来,神色颇为倦怠。
王妃屏退了丫鬟,上前为他更衣,一边解他扣子一边道:“相公,你手里是不是还有玉台山的两处煤矿啊?”
中山王微微闭了闭眼:“问这个做什么?”
“昭儿与孙瑶够争气,这么快就怀上嫡嗣了,我想,或许该给他们一点什么奖励。”王妃轻轻地说。
中山王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那两处煤矿我拿去打点关系了,换别的送吧,库房记了档的资产那么多,你随便挑几个给他们!”
“你送给谁了?”那是玄家名下最富饶的两处煤矿,要不是偶然听大哥说漏嘴,她都不知道已经被王爷拿到手里了!王爷迟迟不将矿产归到公中,她这才提出送给玄昭。哪知王爷竟一声不吭地送了别人?
“官场上的事你不懂!”中山王不耐烦地自己解起了扣子,“备水吧,我洗澡了。”
王妃垂下眸子:“是。”
……
将琴儿安顿好后,宁玥回了上房,从抽屉里取出两张契纸,边看边贼兮兮的笑,玉台山的煤矿,全西凉最富饶的煤矿,没有之一。中山王也真是舍得啊,把这么宝贵的东西给了玄胤,若王妃知道了,肯定得与他大吵一架,说不定他手头还有别的私房钱,全被王妃吵出来就不好了。
她必须把东西收好,万一哪天玄胤不要她了,她就带着这笔横财,做个悠哉悠哉的小富婆。
“玄胤。”她锁上百宝箱后,爬上床,爬进玄胤怀里。
玄胤正坐在床头看折子,见她往他怀里钻,自然而然地张开臂膀将纳了她进来,她坐到他腿上,小爪子揪住他衣襟,认真地看向他俊美的脸道:“玄胤。”
“嗯?”玄胤放下折子,温柔地凝视着她,“怎么了?”
“你以后,不要学你父王藏私房钱。”她睁大亮晶晶的眸子说。
玄胤勾起右唇角,捏住她下颚,在她唇上轻轻地咬了一口:“有了钱要怎样?”
“上缴!”宁玥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地说。
玄胤的眸光微微一动:“那存货呢?”
“存货?”什么存货?私房钱还是资产?宁玥木木地道:“还是上缴!”不管什么,都得上缴!
玄胤促狭一笑:“那我存货挺多的,不知要缴多久……”说着,他拉过她的手,慢慢探了下去。
等宁玥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存货是指什么东西的时候,瞬间像被雷劈了似的怔在了原地,掌心滚烫,像握着两个烫手山芋一样,她就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按住,他咬住她耳朵,蛊惑而迷人说道:“为夫在执行娘子的命令,娘子逃什么?”
细碎的吻落下。
合一的瞬间,宁玥满脑子都盘旋着一句“被自己给坑了”……
……
宁玥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不用问也知道,她又错过给王妃请安的时辰了。明明自己不是个重欲之人,偏偏与他在一起,很容易就被挑逗得不知东西南北。
睡了这么久,还不知琴儿怎么样了呢。
“冬梅。”她沙哑着嗓子,唤了冬梅进来。
冬梅一脸笑意地入内,挑起帐幔,扶着她坐了起来,见过了免疫力也就出来了,自家小姐浑身紫痕的样子已经完全吓不到她了。
她娴熟地伺候宁玥穿戴,不忘解释:“姑爷去军营了,说中午回来用饭。”
这是怕她又一个人去回春堂,被人如此惦记着,不得不说,心里是有一丝动容的。宁玥弯了弯唇角,又道:“琴儿呢?”
“在房里刺绣,早饭是三奶奶过来与她一起吃的,她吃了一小碗三鲜面,然后就一直坐在屋里,特别安静。”冬梅说道。
宁玥嗔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三嫂过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冬梅忙道:“是三奶奶不让叫的,说你这几天在娘家帮忙,肯定累到了。四爷临走时也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吵您的!”
宁玥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略休息了一阵,吃了些小米粥,便往琴儿的屋坐了一会儿,琴儿看到她很高兴,她问琴儿可住的惯,琴儿只点头称住的惯,可她瞧琴儿眼底的鸦青,分明是昨晚没睡好。
又与琴儿说了些话儿之后,宁玥去了小厨房。
玄胤说中午会回来吃饭,她想给他做一顿丰盛的美食。他不爱吃王府的菜式,从进门的第一天她便发现了,王府厨子烧的菜味道还是非常过关的,只是不合他口味。
小厨房的食材中,宁玥看中了一只肉肥鲜嫩的鸭,决定给玄胤做一道土匪鸭。由于鸭肉比较腥,所以去腥很重要,必须先切块用料酒腌一腌,腌制的过程半刻钟就够了,宁玥正好趁机切了些配菜,随后宁玥往锅里放入冷水,将腌过的鸭肉放进去飞水去血腥,等水开的时候再捞上来。
宁玥往另一个锅里倒了些油,把葱姜、干椒、花椒、八角、桂皮和小茴香以中小火炒了一下,再把鸭块和豆瓣酱倒进去炒匀,再放入适中的料酒、酱油、糖、盐,盖上锅盖,焖上三刻钟,之后,又放了些胡萝卜继续焖。
焖鸭的空档,宁玥又赶紧炒了一个红烧腊牛肉、香辣带鱼、板栗烧鸡、家常茄子、山水豆腐、虾仁玉米、大白菜和凉拌土豆丝。
从小厨房出来,整个人都快热中暑了,这才体会到她娘的不易,但同时,也体会到了给在意的人做饭的心情,果真是好极了。
在炒菜前,她便煲了一份莲藕龙骨汤,怕琴儿久居北方喝不惯这边的汤,又煮了一份酒酿丸子。
玄胤一进棠梨院便闻到了一股与平常大不相同的香气,稍稍一愣,脚底生风地去了小厨房,果然就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将头发高高地盘起,在灶台前忙来忙去。他心口一动,上前,从背后拥住了她。
宁玥微微偏头,浅笑道:“这里热,快出去。”
“知道热还进来?”玄胤心疼地贴上她脸蛋,“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
虽然很喜欢吃她做的饭,但这么热的天,他是真不希望她下厨房。
“哎呀,不就是一顿饭吗?”宁玥将他的心疼看在眼里,唇角勾了勾,说道,“快好了,去换身衣裳,叫琴儿吃饭。”
宁玥知道琴儿不吃辣,烧菜时照顾了她的口味,板栗烧鸡、山水豆腐、虾仁玉米和大白菜都没放辣。玄胤反正只要是宁玥做的,辣不辣他都照单全收。只不过,他的手依旧没好,还是得宁玥一勺子一勺子地喂,喂得宁玥都不好意思了。
琴儿羡慕地看了二人一眼,要是将来她跟未来的夫君也跟四哥、四嫂一样恩爱就好了。
“还吃得惯吗?”宁玥看向明显比平时多用了一碗饭的琴儿。
琴儿害羞地点头:“四嫂做的菜,好吃。”
宁玥听得出她讲的是真心话,开心地笑了:“我啊,还不算完全得了我娘的真传,你要是哪天吃了我娘做的菜,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好吃。”
“谁说的?明明你做的更好吃!”某人一脸不赞同地道。
宁玥被逗乐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这时,冬梅来报,冬八有事求见。
冬八顶着烈日一路晒过来的,抵达棠梨院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地瘫在地上了:“神……神……神……神……医……”
“他怎么了?”玄胤蹙眉问。
宁玥让冬梅给冬八端来一碗酸梅汤,冬八咕噜咕噜喝下,方觉着顺过了气儿:“神医、神医要喝夫人泡的茶!”
昨天就要了,他没答应,今天,饭也不吃,一个劲地闹他,他被闹得受不了才跑到这边告状。
玄胤浓眉紧蹙,问向宁玥道:“他干嘛要喝你泡的茶?你去过碧水胡同了?”
宁玥点头:“是啊,我去拿了几套衣裳,你们说的神医是那个周前辈吗?”
“什么前辈嘛?就是个吃货!”冬八愤愤不平地说,这些天给周神医跑腿儿买吃了,快把一辈子的路都走完了。
宁玥狐疑地挑了挑眉:“你上次跟皇甫珊抢的人莫非就是周神医?”见玄胤不说话,宁玥明白自己猜对了,“为什么要找他?”
玄胤在心里纠结了一番,还是和盘托出了:“本打算他同意了再告诉你的。”
“与我有关?”宁玥指了指自己,须臾,眸子一瞪,“给我……治蛊毒?你南下,不是为了救你二哥,是为了找人给我治病?”
玄胤没回答她的话,而是搂住她肩膀,眸光幽深道:“去了那边再说吧。”
一行三人,坐上马车,前往了碧水胡同。
周神医正抱着一块茶饼和一罐子酥油,在锅子里调和着什么,时而舀一勺尝尝:“不对不对!”听到门外的动静,他喜出望外地跑过去:“冬八,是不是你把你家夫人请来啦?”却看到玄胤黑着脸,牵着宁玥的手站在大门口,他被那恨不得吃了他的眸光深深地震慑了一下,臭小子,只是叫你媳妇儿过来泡杯茶嘛,干嘛这副眼神?
还是宁玥率先打了招呼:“周前辈您好。”既然是神医,又能治自己的病,自己当然要加倍尊敬对方了。
周神医清了清嗓子,避开玄胤的目光,笑嘻嘻地走到宁玥面前,说道:“小丫头,你昨天的茶是怎么泡的?我试了好多次都不行!”
“那个啊,您稍等,我这去给你煮来。”宁玥和颜悦色地说完,松开与玄胤牵着的手,迈步去了茶室。
周神医麻溜地追上去,看着她煮水、敲茶饼、放酥油、放盐……他也是这么做的呀,怎么煮出来就那么难喝呢?
宁玥不好告诉周神医,单是煮茶一技,她前世便足足学了五年,还是跟最好的师父学的,比徐娘子的手艺,还要更甚一筹。
宁玥将煮好的茶舀入碗中,递给周神医,这时,一只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握住了碗底,对周神医道:“想喝茶,付茶钱。”
“臭小子!你把我抓来的时候,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上哪儿给你找差钱?”周神医没好气地说。
玄胤冷笑道:“那就想别的法子呗,你不是会医术吗?给她治病,权当你付了茶钱,喝多少都没关系!”
搞了这么久,今天才发现这家伙的软肋,不掐死了狠狠地勒索一把可不行!
周神医看看玄胤那碗茶,又看看那碗茶,心如猫爪子在挠:“哎呀你……你……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说过了……我……我不可以行医的……我发过毒誓了的……我……我……哎哟!”
急死了!
这么好吃的茶,吃不到!
玄胤给宁玥使了个眼色:“倒了吧。”
宁玥瞟了周神医一眼,幽幽一笑:“好啊。”
“啊!”周神医炸毛了,“小丫头,你昨天可没这么刻薄!”昨天他不想喝,她硬要给他煮,今天,他想喝了,她却卖起关子!可恶!太可恶了!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岂能一概而论?神医想喝茶,自己去泡吧!”宁玥转头便将那碗茶给倒了。
周神医的心在滴血,他生平没别的嗜好,就贪吃贪喝,把他心爱的茶倒掉,简直像在把他的血给放掉啊!
宁玥放下空碗,又要去倒锅子里剩下的那些。
周神医大叫:“别倒别倒!”
“那神医是改变主意了?”宁玥优雅地问。
“我……”周神医张了张嘴,“你倒吧!”
宁玥稍稍愣了一下,这个神医对美食的执拗,一路上,冬八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了,简直用痴狂来形容都不为过了,皇甫珊那种小吃货,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当然,宁玥本身也没指望一碗茶就打动他,可他的样子,分明像是有苦衷,真的不能给治。
宁玥微微叹了口气:“算了,前辈想吃茶,便吃吧。反正我已经拿到了平安符,不会发作了,治不治疗都没关系。”
玄胤的眸光微微暗了一下。
周神医看着玄胤道:“你没把真相告诉她?”
玄胤眸色越发幽暗了下来。
宁玥柳眉一蹙:“什么真相?”
周神医道:“你以为蛊毒到了女人身上,只是会让女人想索欢吗?傻瓜,如果真是这样,这蛊毒就一点儿也不可怕了!它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会让女人一辈子无法受孕。”
“无法受孕……”宁玥的面色唰的一下白了!看向玄胤,玄胤难过地捏紧了拳头,眸中划过一丝隐忍,宁玥的心,慢慢沉到了谷底。
周神医看着她突然变白的脸色,和那丝眸中闪过的绝望,突然后悔自己说的太快,把人家给伤到了。
“那个……丫头……我不喝了……你……你你你……你倒了吧。”
宁玥却表现得非常平静,这是她多年在深宫养成的习惯,越难过、越平静,她把锅子里茶倒到碗中:“前辈请用,我还有事,先不招待前辈了。”
语毕,转身就走。
再不走,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失控。
周神医看着她颤抖的肩膀,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心头不忍:“那个……我……我虽然不能救你,但我徒弟可以!”
宁玥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你的徒弟不是死了吗?”
“我有两个,白薇儿死了,她师兄还在。”
玄胤与宁玥异口同声地问:“她师兄是谁?!”
------题外话------
哈哈哈,现在告诉我,马大哥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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