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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辉映的房间,宁玥静静坐在官帽椅上,火光照在她身上,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苍白的脸,也因火光的照射,多出了一分不算好看的颜色。
“小姐。”冬梅轻轻地开口。
宁玥幽幽地盯着蜡烛上跳动的火焰,薄唇,轻轻地抿着,又轻轻地张开:“别吵,让我静静。”
冬梅闭上了嘴巴,她知道小姐现在很生气,生小姑子的气。事实上,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不生气!
到底得了什么大不了的病呢?非得动不动就要已经成亲的哥哥去陪她!哥哥又不是你爹!有义务这么惯着你么?
虽说从前小樱与玄胤便是这般相处,但从前她家小姐没难过啊,眼下,他们兄妹的关系,伤害到她家小姐的情绪了,冬梅私心里便觉得,他俩都太过分了。
但这些话,她也只是敢在肚子里嘀咕嘀咕,真说出来,怕是惹小姐更伤心。她现在,真是半点儿瞧不得小姐难受。
当然,尽管冬梅没说,宁玥心中,也已经闪过了这些念头。
宁玥捏捏手指,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在棠梨院时,她对妞妞,也不比玄胤对小樱差。现在,如果是妞妞生了病,她能二话不说抛下玄胤回娘家。当然,就算妞妞真的生病,兰芝和马宁馨也根本不可能告诉她。
她们总希望她与玄胤能够好好儿的,将玄胤放在她心里的第一位,娘家什么,都排在后头。
而玄家这边,则全都希望小樱好好儿的,让所有人,包括玄胤在内,都将小樱看得最重,她这样的外来媳妇,说白了,只是个端着主子架子的奴才。
只是,虽然明白这种道理,可那毕竟是自己丈夫,谁都能够轻视她、忽视她,唯独玄胤不能。
玄胤对妹妹的宠溺,尽管不愿承认,但的确让她生气了。
明明与这个家格格不入,明明对谁都爱理不理,偏偏对香梨,宝贝得不行,还为了照顾香梨,撇下新婚妻子——
她要不要跟玄胤吵一架?或是冷战?还是把玄胤给拐回来?
第一种无疑是她目前最想干的,第二种是她在干完第一种后立马想执行的,第三种……是备选罢了。
但是,吵完之后、冷战之后,她会得到什么?是玄胤“吓”得再也不敢不重视她,还是从此远离她?貌似,以小暴君从不受威胁的性子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难道,自己搭上那么多,替他解了毒,到头来,他却成了别人的?
如何甘心?!
更何况,自己最初嫁给玄胤的目的,不是为了借玄胤的手对付司空朔吗?司空朔都还没铲除呢,她怎么可以与玄胤“内斗”起来?
会难过,是因为心里期盼过。
如果她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去爱的人,只把他当成君主一般“用心”服侍和拉拢的人,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她起身,拉开小门:“玄胤,我们谈谈。”
盘腿坐在床上的玄胤听到沉寂已久的声音,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我都拒绝碧清了,晚饭也没吃,就在这里干等了你一个时辰,你就给我一句‘我们谈谈’啊?”
“不谈,那我睡了。”宁玥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往里走。
玄胤一跃至她跟前,扣住她手腕道:“谈!当然谈!谁不谈谁孙子?”
冬梅识趣地退了出去,光上门,将这方天地留给这对别扭的小俩口。
宁玥拂开他的手:“坐吧。”自己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玄胤也只得跟着坐下,大眼定定地看着她,脊背挺直,像每次犯了错,等待中山王训话一样。
宁玥给他倒了一杯茶,表情严肃,语气轻缓:“我对你照顾妹妹没有意见。”
“真的?”玄胤的眼神亮了几分。
宁玥看了他一眼,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别高兴得太早,我话还没说完。”
“能拉着手说吗?”玄胤再度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像只被抛弃的小狸猫,充满了无辜和委屈。
宁玥顿了顿,握着茶杯的手捏紧了一分:“不能。”
玄胤撇撇嘴儿,悻悻地收回了即将碰到她的小狼爪。
宁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以照顾你妹妹,但是,不能在我也生病的时候。尽管,我是个大人,在比她更能照顾自己的身体,但我也希望,能有人照顾一下我的心。如果你做不到,可以送我回娘家养病。”
“做得到做得到!”玄胤忍不住抓住她冰凉的小手,“你生病了,我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把你送走?”
宁玥的脸上,并未因他的话而立刻流露出动容,抽回手说道:“还有,如果她生病了,而我没有……”
“这个我总能去……”想说照顾,不知怎的,舌头打了个结之后,就成了“探望她了吧?”
宁玥淡淡点头:“可以,但不能留宿,不能过于亲密。男女七岁不同席,她都五岁了,马上就六岁,一些习惯,越大越难改,是时候让她像别的大家闺秀一样,研习女子的礼仪和规矩了。当然,如果你希望,她一直黏着你,黏到她成亲那天,就当我没说。”
“才黏几天,你就气成这样,我敢让她黏到成亲哦?”玄胤弱弱地哼了哼,哼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你其实就是吃醋了吧?”
宁玥没答他,而是说:“我在蔺家有个小表弟,今年八岁,我想把接过来在我屋里住几天。”
玄胤瞬间炸毛:“什么?在你屋里住?怎么可以?我都没进你屋里睡,你敢叫另一个男的来?”
“他只是个孩子,我们有血缘关系。”
“表弟,哼!多的是表亲成婚咧!”
宁玥淡淡地看着他:“那小樱不是亲生的,你们之间,难道不是比我跟我表弟的可能性更大?”
玄胤不以为然地道:“你瞎说什么?我大她那么多!等她长大,我都老了好么?”
“她十五,你三十,哪里老?”前世她十三,司空三十,还不是做成了夫妻?她之于司空朔,与小樱之于玄胤是差不多的,都是没血缘关系的亲人。她终于明白那股不安从何而来了,因为经历过,所以害怕重蹈覆辙,“我知道她很小,还没那方面的心思,你就当我小肚鸡肠吧!”
这句气话,几乎是堵死了玄胤所有的辩驳,玄胤张嘴,半晌无言。其实他对小樱,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小樱黏他,跟黏王妃差不多,他没太往心里去,但貌似玥玥很介意……从这大半年的相处来看,她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会不会……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他握住了宁玥的手:“我知道了,娘子最重要。”
宁玥没说话,没动。对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感到十分意外。玄胤在乎小樱,除了慰藉对妹妹的相思之情外,也是因为小樱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日子给予了他几年陪伴。她虽是后来的,但她为玄胤中了蛊,就凭这一点,玄胤,就不可能轻易对她毫不在乎。当然,玄胤能答应得这么爽快,也的确有些出乎她意料。
玄胤低低地说道:“可以原谅我了不?”
宁玥不疾不徐地说:“你光口头保证了而已,你自己曾经讲过,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做得到。”
玄胤哼了哼:“那你只管看着,看我做不做得到!”
宁玥垂眸,掸了掸宽袖:“好了,我们去看小樱吧。”
“啊?”玄胤瞪大了清澈无暇的眼眸,“不是……不许看她?”
“我可没这说,别曲解我的意思。”
“可是你还病着,不要了,改天吧。”想到她躺在琉锦院疼了两天一夜却无人问津,说不心疼是假的。
宁玥淡淡起身:“我喝了司空流的药,已经好多了,走吧,小樱病成这样,你不去,她该伤心了。”
文芳院
王妃抱着小樱,给她喂药,小樱撇过脸,一勺子就这么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来,王妃心疼地半死,哄道:“乖,把药喝了,喝了才会好。”
“不要……好苦……不喝……”小樱泣不成声地说,“我要胤哥哥喂!”
王妃叹了口气,把勺子放回碗中,摆了摆手。
碧清让小丫鬟把药碗撤下去了。
王妃抱紧小樱,嘴唇碰了碰小樱滚烫的额头,急道:“老四真的不过来了?”
碧清答道:“四夫人的确病得很重,连司空老先生都惊动了。”
“哼。”王妃冷冷一嗤,“是惊动还是请动?小樱病得这么厉害,也不见他把司空流给请来!到底只管媳妇儿,不管妹妹!”
碧清是个清醒的,不愿意看到他们母子失和,就语重心长地说道:“照奴婢说,四爷成了亲,是该以那边为重的。四夫人年纪小,说起来,也是个孩子。一朝离了爹娘,可怜见的,在床上病了两天都没人管,三爷、二爷给请了大夫,大夫又没瞧出什么名堂,她又请不动太医,喊了四爷两回,偏被玉珠给糊弄了过去。若不是四爷今儿回了一趟,把司空老先生请来,还不知那孩子,要遭多少罪。”
之前,她一次次地去请玄胤,也是与大家一样,觉得宁玥是装病,方才进屋真真切切地瞧了一回,才知那姑娘是真病得不轻。
王妃自然相信碧清不会糊弄自己,但她心里就是不舒坦,倒不是对宁玥有意见,而是太心疼女儿,觉得做哥哥的,太绝情了些:“他照顾媳妇儿,我没意见,但也不能完全不管小樱!小樱没他,药都不吃,他就不能……不能抽空过来看看?”
碧清道:“可能前两日太冷落四夫人了,心里愧疚,想多陪陪。”
王妃面色一沉:“你与我说实话,究竟是老四自己不过来,还是马宁玥不许他过来?”
碧清想了想,答道:“是四爷自己的意思。”关于这个,她没撒谎,在她提出小樱要见玄胤的请求后,的确是玄胤开口回绝了她,四夫人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说。当然,她没忽略四夫人脸上流露出的不悦,四夫人明显也是不希望玄胤离开。玄胤……或许也注意到了四夫人的神色,这才回绝了她。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王妃知道了。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嫁了人,已经够可怜了,何苦再让婆婆恼她?
“这个老四!”王妃无可奈何地紧了紧抱着女儿的手,“算了,他向来任性,我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他爱宠谁宠谁去吧,反正从来也没叫我省心过。”
到底是没怪罪宁玥了。
“胤哥哥呢?怎么还不来?”小樱睁大水汪汪的眼睛,酡红的脸贴在王妃的颈窝,烫得王妃一阵心疼。
王妃摸了摸她脸蛋,软语道:“胤哥哥今天不过来了,母妃陪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胤哥哥!呜呜……我要胤哥哥……”她的嗓音本身就哑了,这么一哭,更像是要喊破喉咙似的,很快,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王妃心疼坏了:“胤哥哥有事,今天来不了,明天,明天成吗?”
“不要不要,我就要胤哥哥——”小樱蹬着腿儿,险些从王妃的怀里掉下来。
王妃忙抱紧她,又了一丝心软,看向碧清道:“你……还是去把老四叫来吧!就说是我的意思!”
碧清迟疑:“王妃,这……”不太好吧?
小樱嚎啕大哭:“胤哥哥——胤哥哥——”
“叫那么大声啊?我在半路就听见了!”
玄胤戏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哭声戛然而止,小樱跳下地,光着脚丫子,一把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然而,与记忆中的触感不同,这是一具异常柔软的身躯。
小樱眨了眨眼,抬头,木讷地望着对方。
宁玥微微一笑,蹲下身来,拿帕子擦了小樱满脸泪水:“又不穿鞋,这样很容易着凉的哦,小樱现在还生着病,一定要穿鞋的。”说着,对身后的莲心道,“快把小姐抱过去。”
莲心欠了欠身:“是。”将小樱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小樱身份特殊,冬梅抱不得,宁玥自己又抱不动,索性莲心是玄胤身边的大丫鬟,抱抱小樱,还是不越矩的。
小樱木木地回了王妃怀里。
王妃搂紧女儿,看向宁玥道:“你不是病着吗?怎么过来了?”
服用司空流开的药后,腹痛减轻了不少,只是从苍白的面色可以看出,身子仍虚弱得很。宁玥行了一礼,温声道:“多亏司空老先生,我好多了,听说妹妹不舒服,便与四爷一起来看看。”
王妃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快坐吧,我瞧你也没好利索,这么晚了不休息,老四真不懂疼人!”
玄胤笑着不说话。
宁玥对碧清道:“药呢,我来喂小樱。”
碧清忙将温在炉子上的药端了过来,递给宁玥。
宁玥坐到床头,温柔地笑了笑,说:“小樱,玥姐姐喂你喝药好不好?喝完了,我们一起下棋。”
小樱倔强地撇过了脸。
王妃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讪讪地解释道:“这孩子,平时不这样的,一生病,就娇气了。”
“我小时候也是。”宁玥笑着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将汤碗递给玄胤道,“还是你来吧。”
王妃放下小樱,给玄胤让了位子。
玄胤当仁不让地坐下,却没像往常那般将小樱抱到自己腿上,就那么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了起来。
小樱是哭着喝完的,豆大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那模样,看得玄胤微微心疼,差点把她抱到怀里哄一哄,可一想到宁玥的话,又堪堪忍住了。
他不能一辈子照顾她,她总得学会自己长大。
宁玥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儿被自己“欺负”成这样,暗暗问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喝完药,小樱爬到床内侧,蜷缩着身子,小小背影,在偌大的床上,显得异样孤单。
“小樱……”玄胤轻轻唤了她名字。
她没理。
王妃叹了口气:“好了,你们回吧,喝过药就没事了。玥儿你注意休息,这两日不必过来请安,小胤你多陪陪玥儿。”
“是,母妃。”
玄胤牵着宁玥的手,出了文芳院。
对于玄胤可圈可点的表现,宁玥没发表任何看法,她其实,还是有些生气的,她这人记仇,不轻易生气,但生气了,便也不会轻易消气。
“感觉好些没?”玄胤晃了晃她的手问。
“如果你是指身体,的确好多了,司空流的药很管用。”宁玥面无表情地说。
玄胤望了望圆月高挂的夜空,轻声问:“是回琉锦院……还是散散步?”
宁玥迟疑了一瞬,说道:“散散步吧。”躺了两天,人都快躺废了。
玄胤唇角一勾:“带你去个好地方!”
……
大丽湖畔,凉风习习,行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或挑灯漫步,或把臂同游,临近河畔的地方,摆着几个贩卖手工莲灯的小摊。
摊主边做边卖,生意兴隆。
玄胤将马车停在街边,抱着宁玥下来,朝摊边走去。
湖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很是惬意。
宁玥鲜少游湖,夜间更是从未有过,没想到白日里冷冷清清的湖畔,夜晚竟如此热闹。
“放过花灯吗?”玄胤捏着她手指,轻笑着问。
宁玥摇头。前世今生,都没放过。司空朔不是一个很有情调的人,小情侣之间的浪漫小事,他从不屑于去做。
玄胤来到摊子前,挑了一个粉色花灯:“喜欢吗?”
宁玥的眼底闪动起一丝新奇,看了看玄胤手中的,又看了看剩下的,指着一个金色的船灯,道:“我要那个。”
摊主笑盈盈地呈上船灯:“五十文。”
玄胤摸了一锭银子丢给他:“不用找了。”
玄胤搂着宁玥,宁玥抱着船灯,来到了湖边。
这个船灯很漂亮,以镂空金箔纸所制,像一个缩小版的画舫,点燃中间的蜡烛后,整条船立刻变得金光闪闪。
宁玥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喜欢。
玄胤观察着她神色,挑了挑眉,轻轻地说:“听说这个可以许愿的,那个……你放灯之前,要不要许个愿啊?很灵的!”
“怎么许?”宁玥问。
玄胤拿出摊主送的纸笔:“写上去,放在灯里就好了。”
宁玥睨了他一眼,说道:“我不要。”
“诶?”
宁玥没理他,径自走到湖边,小心翼翼地把船灯给放了。她曾经许过很多愿,跟菩萨许的,跟老天爷许的,却一个都没实现。这辈子,她不会再相信这些了。她想要什么,只会跟自己许,只会向自己求。
玄胤暗暗叹了口气,想偷看一下她的愿望呢,结果失败了。
宁玥静静注视着越飘越远的船灯,船灯鹤立鸡群一般,在一大堆花灯中脱颖而出,然而这又如何?一场雨下来,它的结局,与那些花灯是一样的。
冷风吹来,宁玥摸了摸手臂。
玄胤解下氅衣,罩在了她娇小的身躯上,见她比出门之前脸色好看了些,却依然兴致缺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在这儿等我一下!”
宁玥淡淡地点了点头,抱着膝盖,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老板,把你们所有的烟花拿出来,我全要了!”湖边的烟花铺中,某人土豪地丢了一锭金子在柜台上,老板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几时见过这么阔绰的客人,乐得嘴巴都险些合不拢,忙转头吩咐人,将最好的烟花搬了出来。
宁玥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披了玄胤的氅衣,依旧微微有些发冷,她抱了抱双臂,突然听到天空一阵巨响,抬头望去,就见漆黑的夜空,突然炸开了几朵烟花,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在夜幕上,一闪一闪地碾过。绚丽的色泽,一瞬间照亮了整片夜空,夜空下的人,也好似在这种光耀下,变得心情澎湃了起来。
“好漂亮的烟花!”
“这是把烟花铺子的老板打死了吧?”
河岸边的少女们,睁大潋滟的明眸,不无艳羡地欣赏着生平,最饱眼福的一次烟花盛宴。
宁玥想起了小时候,大哥也总给她放烟花看,没这么多、没这么奢华,却不知为何,仍旧深深地印在了脑海。
玄胤静静走了过来,挨着她坐下,大臂一揽,将她圈入怀中,亲了亲她鬓角:“喜欢吗?”
“嗯。”宁玥点了点头。
玄胤弯了弯唇角,清澈如水的眼眸,映出她精致的侧脸。
“玥玥。”他又问,“心情好些没?”
“好些了。”清新的空气、热闹的人群、没有公婆与小姑的环境,让她沉闷数日的心,一下子释放了不少。
玄胤拿起她纤细的腿放到自己腿上,轻轻地捏了捏:“还走得动吗?”
宁玥再次点头:“还行。”
玄胤挑眉一笑:“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口中的好吃的,是一家老字号的龙虾店。
店铺不大,只摆了六张大圆桌,每张能坐六人,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玄胤皱了皱眉,抬脚就要朝其中一个桌子走去。
宁玥瞳仁一动,拉着他道:“你想干嘛?”
“叫他们让位子!”玄胤理所当然地说。
宁玥顿觉好笑,吃个宵夜,还得搬身份搞个特权?一看就是不经常上街的。宁玥说道:“算了,等等吧,我刚好也不饿。”
老板搬了凳子,让二人在一旁先坐着。
老百姓都是实诚人,尽管在看到玄胤时,觉得这家伙简直俊美得天怒人怨,但也仅仅是看了那么几眼,便埋头吃龙虾去了。
“龙虾比你魅力大喂。”宁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他疑惑地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宁玥抿唇:“没什么。”
一刻钟后,一对小夫妻吃完了,最里头那桌空出了两个位子,老板忙招呼二人坐过去。
桌上的另外四人正好是一家四口,夫妻约莫四十上下,儿子六岁、女儿十二、三岁。
四人都未曾见过如此漂亮的人儿,通神贵气不说,那模样,更是将他们给比到了泥巴里去。尤其是这名男子,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吧嗒。
小男孩儿的筷子掉了下来。
玄胤英俊的小眉头一皱,一记冰冷的眸光打了过去!
小男孩儿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宁玥瞪了玄胤一眼,忙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糖果,讪讪道:“抱歉抱歉,他第一次出门,没见过世面。”
夫妻悻悻地收下了,那糖极甜,却不腻,小男孩儿喜欢得紧,很快便不哭了。
玄胤臭着一张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谁没见过世面?马宁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是我,行了吧?”宁玥斜睨着他,淡淡地说。
玄胤哼了一声,该死的冬八,给他介绍的什么破地方?哪里好?挤得要命,还害他被玥玥给嫌弃了!
宁玥要了两斤油焖大虾。
当那锅黑乎乎的东西被端上来时,玄胤的眼珠子差点瞪掉了!
这、这、这么脏兮兮的,怎么吃?
虾是红的,很干净,只是调料汤汁眼色深,又佐了些配菜,王府也经常做龙虾,但那都是清蒸的,玄胤根本就不知道龙虾还能被人烧成这样。
厨子的眼睛一定瞎了!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儿,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丢进碗里。
宁玥却根本没用筷子,随手挑了一个,而后,在玄胤恨不得惊掉下巴的眼神里,拧断虾头、掐掉虾线、剥掉虾壳,将香喷喷的虾肉……喂进了嘴里。
咕噜。
玄胤的喉头滑动了一下。
宁玥吸了吸手指,又拿起一个。
自从大哥去世后,她已经许久没吃这么美味的龙虾了,因为大哥最爱吃这个,蔺兰芝一做这道菜,便会触景伤情。
宁玥吃得很欢。
一锅子龙虾,嗖嗖的,去了大半!
玄胤坐不住了,香气令他大快朵颐就罢了,这小丫头吃得这么香……好、好折磨人啊。
他放在桌子下的手,戳了戳宁玥的腿:“玥玥。”
“怎么了?”宁玥又干掉了一个龙虾。晚上只吃了些小米粥,她也的确饿了。更重要的是,肚子不痛之后,胃口瞬间回来了。
“我想吃虾。”玄胤闷闷地说。
“你吃啊。”宁玥一本正经地道。
玄胤看了一眼被她手里的虾,吞了吞口水:“不会剥。”
“哦。”宁玥剥掉虾壳,“那你就吃点别的吧。”
玄胤:“……”
宁玥又干掉了几个。
眼看着所剩无几了,玄胤厚着脸皮扯了扯她袖子:“你给我剥。”
宁玥给他剥了……一个,最后一个。
玄胤吃进嘴里,才发现瞎眼厨子做的龙虾原来这么好吃!
好想再来一盘!
可惜没机会了,宁玥站起身,擦了擦手:“饱了。”
玄胤:好饿。
今儿赶巧,街上有灯会,冗长的街道,花灯林立,远远望去,如两条并行的火龙,蜿蜒在喧闹的街市中。
吃饱喝足的宁玥,恢复了一丝体力,暂时还不想回府,可能私心里,觉得外头比较清静吧!
宁玥停在一处小摊前。
摊贩是个风趣幽默的老大爷,绘声绘色地与它介绍着自己的东西:“……小姑娘,不是我吹,我家的灯,是整个京城最漂亮的!质量也最好,保管你用三年都不坏!坏了,你来找我!我每晚都在这儿摆摊!”
宁玥随手拿起一个莲花灯。
突然,一个戴着恐怖鬼面具的男子唰的一下跳到了她面前!张牙舞爪地拦着她,狰狞地笑道:“我要吃了你——”
宁玥睨了他一眼,淡道:“丑死了。”
玄胤摘掉面具,泄气地皱了皱小脸:“你什么胆子?怕都不怕一下的?”转头,又往隔壁的面具摊挑起了更狰狞恐怖的面具。
宁玥挂回莲花灯,想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一转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袭白衣、长身玉立,执着一支碧玉箫。
霎那间,宁玥的眼睛瞪直了,鬼使神差地扒开人群走过去,在那男子转身的一刻,扣住他的手,摘掉了他脸上的面具。
男子浓眉紧蹙,低低地叱道:“你干嘛?”
宁玥失望地垂下了眸子,把面具还给他:“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她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看到一个与大哥衣着相似之人,就以为那是大哥,明明大哥已经去世十年了。
男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真是有病!”
玄胤走过来,抡起一拳,就将男子打趴在了地上。
“啊——”
人群里,猛地响起女人们的尖叫。
男子鼻梁被打断,鲜血涌了出来,一边捂住疼痛的鼻子,一边怒不可遏地看着玄胤,被玄胤那凌冽的气势狠狠地震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骂道:“你有病啊!干嘛打人?我招你惹你了?”
玄胤提起他领子,对准他左脸,一拳砸了下去。
男子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混着两颗洁白的牙齿。
“你刚说谁有病?”玄胤揪着他衣襟,像揪着一只小鸡,不可一世的眼神,唇角挂着玩味儿的笑,“再说一遍试试,嗯?”
男子吓到了,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宁玥,瞬间明白自己一时口无遮拦,给自己招来了一个怎样的横祸,不过,他没立刻露出惧怕之色,反而恶狠狠地咬紧了一口血牙:“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青龙帮的少帮主!你连老子都敢打!你活腻了!”
帮会与教会一样,都是一些朝廷屡禁不止的江湖势力,玄胤根本就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以王府的实力,别说一个帮,一百个帮,也能扫得干干净净!
他明天就带人上门,把青龙帮给端了!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的是,今晚,青龙帮的人全都在街上吃酒,给老帮主庆生,瞧见他们的少帮主被人揍了,当即操起家伙,朝玄胤二人杀了过来。
那是一百多个凶神恶煞的壮汉……
玄胤自己倒是不怕打不过,可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宁玥——
“你先走,我拦住……”
“他们”二字没说完,宁玥一把抓住他手腕:“愣什么?快跑啊!”
玄胤一脚踢飞了某少帮主,狠狠地砸向了那群壮汉,而后,扣紧宁玥的手,一起冲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危急关头,人的潜力是巨大的。
宁玥做梦都没料到,自己明明虚弱成这样了,还能跟他跑一整条街。
拐进一个僻静的小胡同,确定那些人没追上来,宁玥叉着腰,扶着墙,累得只想趴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你……不是……会……轻功吗?”
玄胤瞪圆了眼:“哦,我忘了。”
她那么主动的一牵,他以为她原谅她了,一高兴,就把自己会轻功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
宁玥简直要被气死!
“玥玥你原谅我了是不是?你刚刚担心我是不是?”他掬起她的脸,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乐得眼睛都闪闪发亮,“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我那是怕被误伤好么?
谁担心你!
宁玥虚脱得靠上墙壁,无力地蹲了下来。
玄胤一把扶起她,半抱着,让她靠进自己怀里:“别蹲,会头晕恶心的。”
宁玥一丝力气都没了,只能由着他抱着。
玄胤抱紧她,等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才用袖子擦了她额头的汗水,默默地看着她。
红扑扑的小脸,浓眉大眼,比寻常女子多出好几分英气,偏纤长的睫羽微微上翘,忽闪忽闪间,又透着几分灵动和妩媚。
许是这两日没休息够,眼底隐隐泛着鸦青。
他低头,在她眸上吻了吻。
宁玥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过后,又迅速睁开,幽幽地瞪着他。
他轻轻一笑,大掌搂紧她纤腰,另一手,轻柔地拨开黏在她额前的乱发,轻轻拢到她耳后:“玥玥,别生我气了。”
宁玥垂下长睫,没说话。
他挑起她下颚,低下头,轻轻地凑近她唇瓣。
从没哪一次,如今日这般,小心翼翼地靠近,每近一寸,都仿佛在等她的同意,她没躲开,他才终于贴上了唇瓣。
不同于以往的亲吻,这一次的,不夹杂任何*的色彩,就是单纯地吻着她,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确定她的存在,确定她还属于自己,只有自己,能对她做这样的事情,亲密、甜腻而又美好的事情。
月光斜斜地照下来,照着他们缱绻的身影,在暗夜中,慢慢地贴紧。
空气中,渐渐地,弥漫了一股甜蜜的味道。
……
孙瑶去后院如厕,早先待字闺中的时候,曾听府里的老人说,葵水会传染,起先她不信,但昨儿与宁玥呆了一个时辰,她今天好像就要来了,已经在隐隐腹痛,伴随轻微腹泻。
如厕出来,她站在古井前,从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手。
突然,不知谁拍了她一下。
她转过身,蓦地看见一张狰狞的鬼牙面具,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面具的主人伸出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一惊。
面具的主人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推。
她栽进了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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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再捂票票了啊,都这么大进展了。
票票越多,虐渣动力就越足,咱们之间要良性循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