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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明白耿中直那种古怪的眼神从何而来了,她当时只顾着与父亲团聚,压根儿没料到,父亲的身边早已有了另外一个美娇娘。
马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立刻回那女子的话,而是对蔺兰芝道:“兰芝,你……你也好了?”
蔺兰芝苍白着脸,捏紧帕子,道:“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好得不能再好。”
马援张了张嘴,眸光微微一暗:“兰芝……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蔺兰芝撇过了脸,把泪意逼回眼角。
那女子此时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了轿子。
马援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自在,轻咳一声,对蔺兰芝和宁玥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白霜儿,她父亲过世,家中已无依靠,我便将她带回来了,今后,她就住府里。”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什么叫家中没有依靠就带回来住进府里?当将军府是什么?收容所吗?
宁玥不满的眸光投向了马援。
马援被女儿看得心头微讪,他从不知一个孩子的目光,也能如此叫他招架不住。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说道:“霜儿有了身孕。”
蔺兰芝的身子陡然一晃!
宁玥扶住了娘亲,一双尚未完全褪去稚嫩的脸蛋,慢慢爬上一层森寒。
这才是带那个小三回府的真正原因吧?因为怀了孩子,不舍得再让做一个无名无份的妾室,所以上赶着将她领回马家,叫马家的列祖列宗都承认她!
真是想得美!
马援朝那女子招了招手,女子莲步轻移地走过来,如一团浮动的祥云,在暗夜里绽放出迷人的光彩。马援道:“霜儿,这是我夫人蔺兰芝,这是我小女儿马宁玥。”
白霜儿在二人跟前停住,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那张美得勾魂摄魄的脸。
这无疑是一张所有男人都会为之着迷的脸,肤色白皙、五官精致、下颚优美,眼神中带着一点羞涩的波光,十分惹人怜爱。
蔺兰芝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初不谙世事的自己,渐渐生出一丝疼痛与嘲讽来,她从未怀疑过马援当初求娶她的真心,她知道,那一刻,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然而再多的喜欢又有什么用呢?终究抵不过时光荏苒、岁月蹉跎。她老了,他便了一款更加年轻的。
反正,他就是喜欢这种弱柳扶风的女子,当初的自己、曾经的蔺咏荷、眼下的白霜儿。
蔺兰芝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觉得再呆下去,自己会忘记娘亲教给她的涵养,冲过去将这个男人一爪子撕碎了!
“玥儿……”她握住宁玥的手,太大力的缘故,整条手臂都在颤抖,“我累了,扶我回去。”
宁玥淡淡地扫了那个正装模作样要给娘亲行礼的白霜儿一眼,道:“好。”
白霜儿福下去的身子僵在了原地,看看蔺兰芝母女,又看看马援,一时间,竟涨红了脸,无所适从:“相公,你不是说夫人她……”
蔺兰芝原本已经与宁玥跨过门槛了,听了这未说完的话,又松开宁玥的手,步履优雅地回来了,冷冷地看着马援道:“她叫你什么?”
马援不敢直视妻子的眼睛,讪讪地说道:“先回屋,我跟你解释。”
“我不要你解释!你就告诉我!她刚刚叫你什么?”蔺兰芝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
眼看着娘亲就要与父亲大吵起来,宁玥踅步而回,挽住了娘亲的胳膊,对白霜儿十分认真地说道:“白小姐,你刚来京城可能不清楚我们这儿的规矩,一个通房丫鬟,是没资格唤我父亲相公的。”
白霜儿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忍住委屈,辩驳道:“我不是通房丫鬟!”
“诶?你不是我父亲的通房丫鬟啊?那你是什么?你都已经怀上我父亲的骨肉了,该不会……我父亲连个丫鬟的名分也没你吧!”宁玥无比“愕然”地说。
白霜儿的脸更白了,刚才还觉着气色红润的她,眼下竟像是瞬间蒙了一层墙灰。
宁玥淡淡一笑,又说道:“还有,我是主子小姐,以后与我说话,记得自称奴婢!另外,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我就不怪罪你冒犯了,你刚刚行的是妾礼,在我们这儿,没有主母点头,男人是不能纳妾进门的!”
讲到这里,宁玥看向蔺兰芝,“娘?她是你给父亲送过去的吗?”
蔺兰芝哪里还看不出女儿的意思?定了定神,面容冰冷道:“我并不认识她。”
白霜儿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惨白来形容了。
宁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头冷笑,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女人,以为讨到了男人的欢心,便可以不将元配放在眼里,她也不想想,大宅子里那么多姨娘丫鬟,个个儿都不缺手段,但真正做成主子奶奶的才几个?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可是万万信不得的!
“哦,还有,在我们这儿,所有奴婢给第一次给主子请安都是要磕头的,念在你怀着身孕的份儿上,我这边就免了,你给我娘磕一个吧!”
宁玥说完,好笑地看向了白霜儿。
她不是很会给人下马威吗?从午时一直拖到天黑才到府,不就是想叫人明白她的架子有多大吗?现在,自己倒要看看,她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丫鬟,拿什么跟主母叫板?
白霜儿咬紧红唇,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求救的眸光落在了马援脸上。
马援的眸光微微一动,叹道:“霜儿有了身孕,跪礼就免了吧?免得动了胎气。”
白霜儿听马援为自己说话,眼底的委屈识才少了几分,但很快,宁玥的一席话,又叫她当场愣住。
“既然父亲说免,那就免了吧。白霜儿你看,我父亲对丫鬟是极好的。”
她父亲说的是免去跪礼,又不是不用行跪礼,表面上是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让她保住了掩面,实际,却变相地默认了宁玥硬塞给她的丫鬟身份!
马援张大嘴,半晌失语。
白霜儿也意识到自己掉进宁玥挖的深坑了,面色涨得发紫。她与马援是在临淄拜了堂的,马援许她平妻侧室之位,怎么一转眼,就被这丫头坑成了通房丫鬟?
她不要做丫鬟,死也不要!
她吸了吸鼻子,眸中很快落下泪来。
马援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心底划过不忍,正要开口,却被宁玥抢白了,宁玥说道:“哟,这就哭上了?我好像没把你怎么样吧?啊,一定是我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霜儿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我计较!”
女儿才十三,白霜儿却已经二十了,这么一想,马援不免觉得白霜儿的度量太小了些,居然跟一个孩子怄气。已经到嘴边的要为白霜儿说情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白霜儿一瞧马援神色不对,便知自己落了下风,原以为一个在病床上长大的小姑娘,心眼不会多到哪儿去,没想到才一见面,就让自己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
而且,主母的疯病也好了,瞧马援那神思迷惘的样子,似乎对对方还颇有几分情愫未了——
这种复杂的局面,是白霜儿做梦都没想过的。
就在白霜儿纠结着要不要继续跟马援争取自己的位份时,又一辆轿子被仆人抬过来了。
轿夫撩起帘子,一名戴着青色幕篱的少女躬身走了出来。幕篱的半透明纱幔一直垂到裙底,将她的容颜与身形轻轻掩住,只隐约看到她腰肢特别纤细,肤色特别白皙,白得……好像没有温度。
她朝这边缓缓走来,在她之后,又有一个约莫九岁的小姑娘跳下地来。
那小姑娘与白霜儿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也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她扬起笑脸,脚底生风地来到马援身边:“姐夫!你们到的真快!我就跟二姐姐买了点桂花糕,就差点儿追不上你们!”
姐夫?二姐姐?
宁玥看看她,再看看那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幕篱美人儿,嘲讽地笑出了声:“我们马家什么时候这么缺丫鬟了,还拖家带口的来呀?”
说完这句话,宁玥再懒得跟姓白的废话了,一来来三个,真把马家当冤大头!
“娘!我们走!”
等了两辈子,等到的居然是这种结局,是不是前世的父亲如果没死,马家便真的要多出一个白夫人?
宁玥搀着蔺兰芝回屋了。
马宁馨瞧母女二人的脸上都是菜色,又瞧马援没与她们一块儿过来,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不大愉快的事,赶紧叫人把厨房的饺子撤了。
妞妞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四爷爷呢?不是说今天回来吗?”
马宁馨哑口无言。
蔺兰芝情绪不对,没回兰芷院,就留在了宁玥这边。红玉服侍她洗漱后,她便抱着宁玥睡了。当最在乎的两个男人,一个因为早逝、一个因为背叛,都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时候,她能抓住的只有女儿了。
宁玥明白她的感受,当初司空朔领着宁溪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她也是气得恨不得杀了两个。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她真该杀了一杯毒酒毒死他们。她没这么做,结果就是,她被他们两个折磨到水牢里去了。
前世的教训告诉她,任何时候都不要对任何敌人抱有仁慈之心,否则最终受伤的会是自己。马援是她父亲,她不会伤害他,但白霜儿那个狐狸精,赶着上马家送死,最好,别叫她逮住把柄,否则——她可不保证不会把她变成第二个蔺咏荷……现在的蔺咏荷。
那边,马援把白霜儿三姐妹安顿下来了,暂时住清辉院。清辉院是一个两进的院落,宽敞明亮,奇花林立,虽不在将军府的中轴线上,但胜在清静。
白霜儿还算满意,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名分,又不免黯然伤神。
马援就道:“这事儿怨我,我不知道兰芝痊愈了,没跟她打招呼。等过会儿她气消了,我再与她好生解释一番。你放心,她是极好的性子,跟玥儿一样,都非常容易相处。”
容易相处?谁?那个说话夹枪带炮的三小姐?她只怕是这世上最难相处的人了。
尽管才打了一个照面,白霜儿心中却已经对这位四房嫡女产生了非常不一样的看法。
很早以前,她便知道马援家中有嫡妻、有子女,但据说嫡妻是个疯子,嫡子又已过世,嫡女健在却一直患病多年,近几个月才出现好转,应该是个很弱的姑娘。此外,马援还有一个侧室,是嫡妻的庶妹,但她在不久前便开始生病,据说一直没好,估计好不了了。只要自己与马援真心相爱,在马家的日子,基本上是无忧无虑的。可现在,她突然不像刚开始时那么确定了。
安顿好白氏三姐妹后,马援即刻去了福寿院给老太太请安,从老太太那儿,知道了府里的近况。他沉默了许久,不知想了些什么,老太太问他是不是要把宁溪接回来,他摇了摇头:“母亲处置得对,就让那孩子在庵堂潜心修养吧!”
之后,他又去二房、三房与弟弟们见了面,再之后,他去往了棠梨院。
蔺兰芝已经睡下了,听说马援来找她,不想搭理,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在隔壁厢房见了他。
马援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绷带也拆下了,左臂垂在身侧,微微地僵硬,想来,是留了一些后遗症。蔺兰芝的心头掠过一丝心疼,刚刚只顾着跟他怄气,都忘记问他到底伤得如何。
她刚要开口询问一番,马援却先说话了:“兰芝,你今天不该那样对霜儿的。”
蔺兰芝如同被浇了盆冷水,哇凉哇凉的。她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爱慕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失望地问:“你大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替那个狐狸精讨回公道?亏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要跟我道歉呢!”
“你说的像什么话?”马援皱眉,“什么狐狸精?”
蔺兰芝冷笑:“勾引有妇之夫,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马援讪讪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稀疏平常的事,怎么不见别人被说狐狸精?”
蔺兰芝颤抖着手,指向窗外道:“那是因为别人都过了明路,得元配允许才去伺候男人的!谁像你们……不声不响便抬进门了!要不是玥儿把我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救出来,还治好了我的疯病……我问你马援,你可会跑到西冷院,真心实意地问我一句同不同意!”
马援被呛得讲不出反驳的话来,半晌,声音低低地说道:“她怀了我的孩子,总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顶个外室的身份。”
不提孩子还好,一提,蔺兰芝更气:“你只知道她的孩子,那你可还记得我的孩子?”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我会对玥儿很好的,客卿……客卿我也记得,但他已经死了……”
蔺兰芝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是啊,我的儿子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就跑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你决不负我!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这就你的决不负我!”
马援被呛得面红耳赤:“我……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怪就全都怪我吧,霜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这名分,怎么也得给到她。”
“敢问老爷想给她什么名分呢?姨娘?平妻?要不要我自降为妾,把嫡妻之位拱手让给她呢?我倒是舍得,就不知她配不配!”
“蔺兰芝!”马援沉下了脸,“你说话不要这么刻薄。”
蔺兰芝笑了:“你现在又来说我刻薄?合着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了是吧?想让我再搬回那个不见天日的西冷院,好给你的新欢腾地方儿是吧?马援我告诉你,你想得美!”
马援气得脸都绿了:“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在你眼里,我做得出那种宠妾灭妻的事儿吗?当初蔺咏荷是怎么逼我的,岳父大人又是怎么逼我的,你全都忘了吗?蔺咏荷挺着大肚子,说不让她过门,就一头碰死,我答应她了吗?”
“你后面不还是答应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疯了?我怕你没人照顾,才将她接了进来……”
蔺兰芝厉声道:“接一个情敌进来照顾我,马援你还能再编得再漂亮一点儿吗?”
“你……”马援气得两眼冒金星,“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我以为她是你妹妹,起码待你……会比那些没血缘的人待你好,我真没想到她会那么……没有良心。”
蔺兰芝讥讽一笑:“真没料到,还是料到了却不想承认?就因为是我妹妹,还跑去勾引我丈夫,这种人能有良心吗?马援你说这种话也不怕天打雷劈!”
马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头紧皱地看向她:“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非得跟我这么骂是吗?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六年了,你就不能让我在家里舒舒心心地待一会儿!”
“想舒心,找你的白霜黑霜去!”
“你……你怎么还揪着她不放了?我在边关,像个苦行僧一样过了六年,才这么一个女人你就嫉妒成这样!”
蔺兰芝不屑地笑:“怎么?一个还不够?嫌少是吗?好哇,改明儿我就给你纳十个姨娘回来!正经姑娘若不喜欢,我给你买怡红院的头牌回来,反正我钱多,烧不完!”
“你……你你你……你简直……古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马援气得都结巴了,绿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没一会儿,又皱着眉头折回来,看着才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泪流满面的蔺兰芝,语气软了下来,“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
他去拉蔺兰芝的手。
蔺兰芝想也没想地甩开!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又道:“我们和好吧。”
那语气,竟异常委屈。
吓得在隔壁听墙角的宁玥与马宁馨差点儿从椅子上栽下来!
蔺兰芝哽咽道:“少跟我来这套!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走!你给我走!”
马援站起身,在蔺兰芝的眼前晃来晃去。
蔺兰芝低叱道:“叫你走没听见吗?”
“我是在走啊,你瞧,走得可勤快了,一下都没停。”马援赖皮地说。
蔺兰芝气得侧过了身子。
马援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的手道:“我错了,兰芝,你原谅我。”
蔺兰芝想抽回手,抽了半天抽不动,却反而把他刚刚结痂的伤口扯裂了,鲜血渗出来,蔺兰芝握紧了拳头:“你都会用苦肉计了是不是?你吃准了我喜欢你、心疼你是不是?我告诉你,马援,你就算在我面前疼死我也不会原谅你了,再也不会了!”
她奋力推开马援,一刻也不想跟着男人多呆了!
马援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怔怔地出神。
宁玥与马宁馨面面相觑,都表示没见过蔺兰芝发火的样子,没想到这么狠。她们还以为,蔺兰芝跟她(马宁馨)是一个类型儿的,遇到委屈只会一味地忍气吞声呢。反倒是马援,在她们印象中一直不苟言笑、严肃,在蔺兰芝面前却完全强势不起来。
马宁馨瞠目结舌:“玥儿,你的性子原来是遗传了你娘啊。”
宁玥抚额,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马宁馨碰了碰妹妹肩膀,小声道:“四婶一直不点头,是不是白霜儿就一直嫁不进来?”
其实,若真的只是抬个姨娘,纵然蔺兰芝这里不同意,老太太那儿点头了也一样,可马援要给白霜儿的是侧室平妻。在大新朝,平妻是有资格入族谱的,百年后也能葬入祖坟的,这是对嫡妻的极大威胁。
你说生前忍着这些狐媚子就算了,死后起码落得清静,能与夫君在地底下长眠厮守。可现在,黄泉路上都有人跑来给你抢男人,恼不恼火?
是以,为了保证嫡妻们的权益,大新朝不提倡娶平妻,若一定要娶,则必须征得嫡妻与嫡妻母族的同意。当年的蔺咏荷能翻身成功,就是钻了蔺兰芝疯病与蔺家身份的空子。如今蔺兰芝痊愈了,白霜儿想效仿蔺咏荷的成功之路,怕是没这么容易。
不过,也不排除她父亲直接绕过她娘,到朝廷上给白霜儿请封的可能。
马宁馨到底是过来人,很快也猜到了这一层,说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得看四叔。四叔要是哪天,在乎白霜儿比在乎四婶多了,四婶再怎么阻拦都没有。眼下四婶的话尚且管用,是因为四叔心中还有四婶的一席之地,万一……”
万一她娘一味地闹腾,把仅存的夫妻之情都耗光了,白霜儿进门就“指日可待”了。宁玥凝眸,望向了幽暗无边的夜空。她倒是像劝她娘,用点法子,先笼住马援的心,再离间一下马援与白霜儿的关系。白霜儿不是想母凭子贵吗?必要时一不做二不休,一碗红花下去,看白霜儿还能生出个什么东西来?但同时,她也明白,她娘不是这种人,做不来这些事。她大哥正是与她娘亲一样耿直,不懂得哄住蔺咏荷他们,还惹怒了他们,最后被他们除掉。她娘要是有蔺咏荷一分弯弯肠子,别说一个白霜儿,十个也不在话下!
“还是先弄清白霜儿在我父亲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分量吧!那样,我才好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样的砝码出来与她抗衡。”
与蔺咏荷的缠斗不同的是,她与蔺咏荷斗的是计,与白霜儿,则很大一部分成程度上斗的是宠。
所以她要查清楚,她父亲为什么这么宠白霜儿!
宁玥回房时,蔺兰芝已经重新躺下了,宁玥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蔺兰芝问:“去哪儿了?”
“如厕,拉肚子。”宁玥撒了个谎。
蔺兰芝没说什么,侧过身,用温柔的手轻轻地揉起了女儿的肚子:“快来月事了会有一点。”
月事?她都给忘了,好像是明后两天。
她娘明明被气成这样,居然还记得这种旁枝末节的事,宁玥眼圈微红,躺下来抱住娘亲道:“我不嫁人了,男人都是一副德行!咱们娘俩过一辈子吧!”
“不许这么说你父亲!”蔺兰芝微微沉了脸,“你父亲与我怎样是我们的事,他待你,终究是真心的。”
宁玥瘪了瘪嘴儿,真心还给我弄出一对庶出的兄弟姐妹,看着都眼疼!
蔺兰芝又语重心长道:“不要因为你父亲,就对所有男人都失去了信心,小胤那孩子,我看着很好。以郡王之尊,给一个疯妇当儿子当了那么久,从未有过半分嫌弃。换做你父亲,肯定就做不到。”
“父亲当然做不到,他又不是郡王!”
“唉,你这孩子,明知我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宁玥掩面打了个呵欠:“娘,我困了。”
蔺兰芝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女儿根本不困,只是不希望继续讨论玄胤。她越发恼怒马援,招蜂引蝶,弄得女儿对婚姻都产生了恐惧。很快,她又开始反省自己,会不会与马援闹得太凶,无形中给女儿树立了一个不太好的榜样?万一女儿嫁入王府后,一个不顺心,也跟玄胤这么吵怎么办?
……
接下来的几天,府里全都知道马援从临淄带回一个小妾的事了,有人说蔺兰芝可怜,好不容易疯病好了,丈夫也移情别恋了;也有人说白霜儿可怜,跋山涉水地随马援来到京城,却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没混到。
马援又找了蔺兰芝几次,蔺兰芝也不跟他吵了,每次就把他冷冷地晾在一边,甭管他说什么,她都像没听见似的,悠哉悠哉地插花。
这让马援觉得十分无力,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儿上。
马援又找到了老太太。
平心而论,老太太也十分为难,蔺咏荷做平妻是因为她是蔺家人,白霜儿只是个小小的商贾之女,怎么配得上马家的家主?但因白霜儿肚子里怀着马援的孩子,老太太再三权衡之后,还是叫来了二夫人、三夫人,让她们给蔺兰芝做说客。
二夫人、三夫人却都不是傻子。天下小妾一般黑,今儿她们允许四爷抬了平妻,哪天二爷、三爷也动了这念头,她们是不是也得咬牙收下呀?
当初马援是怎么跟蔺兰芝保证的?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蔺咏荷了。可现在,蔺咏荷还没死透呢,就来了一个比蔺咏荷还蔺咏荷的白霜儿!
可见,男人偷腥,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还相互传染!
每次她们打压姨娘通房的时候,二爷、三爷就拿出蔺咏荷举例,说学学兰芝吧,人家多大度啊!我又没跟老四一样,弄出几个庶子女来,已经很好了!
好个屁!
老娘巴不得全天下的小妾都死光!你每天晚上都只能上老娘的炕!
“四弟妹,你放心,二爷我看着呢,他要是敢帮四弟的忙,我掐死他!”二夫人愤愤地说。
蔺兰芝已经很淡定了,微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二嫂的美意,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还是不要因为我,让你在二哥面前难做。”
二夫人一回院子,就扑进了二爷怀里,楚楚可怜地哭道:“二爷,呜呜……四弟妹……四弟妹真的太惨了……我去看她的时候,你不知道,她瘦的多厉害!气色比老太太的还差!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太可怜了……她跪着求我,求我给她做主……我其实知道自己应该站在老四这边……但她实在太可怜了……才死了儿子没多久就碰上这种事……”
二爷:死了十年了,这也叫没多久?
“呜呜……二爷……你可千万不能由着老四胡来啊……四弟妹那么好的人……我不想她轻生啊……”
“什么?她要轻生?”二爷吓得手抖。
二夫人含泪点头:“是的,二爷,幸亏被我救下了……所以你千万帮帮她……别帮老四……还有,她轻生的事你别说出去,挺没面子的……”
一个平妻而已,二爷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老四毕竟是手足,找他帮忙的时候他一口就应下了,但……倘若真的因此弄成人命来——
二爷皱眉,对门外的林妈妈道:“待会儿老四来找我,就说我头痛,先睡下了。”
夜里,马援来找二哥,果断吃了个闭门羹,他又即刻去找三哥,谁料三哥被三嫂叫回娘家去了,说是……娘家的太爷爷去世。
奇怪,她太爷爷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么?
……
“怎么样?”棠梨院内,宁玥问向了冬梅。
冬梅就把从清辉院打听来的消息如实禀报了:“白霜儿的爹是草药生意的,经常去南疆购药,再卖到临淄,但做得不大,也就是一般的商户吧!他们家没有儿子,就生了三个女儿,白霜儿是大姐,今年二十岁;白薇儿是二姐,今年十六;白玉儿是老幺,还不满十岁。”
“白霜儿跟我父亲多久了?”宁玥追问。
“好像……挺久了,具体多久那些人也没说个明白。”之后,冬梅又把三人的动静分别说了一遍。
白霜儿一直很低调,就呆在清辉院,专心养胎,不像那些沉不住气的女人,上赶着来蔺兰芝跟前儿添堵,也没与府里的任何一方进行走动。
她二妹白薇儿也很低调,每天都会出门,但总戴着幕篱,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并不与任何人说话,她日升而出、日落而归,特别准时。耿中直跟踪过她几天,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就是爱看戏、爱逛街而已。
再是白玉儿,她喜欢在府里转,钓鱼、爬山、投壶、荡秋千……白霜儿不叫她回去吃饭,她都能一个人玩一整天。
宁玥蹙了蹙眉:“这些信息……都没什么用。”
冬梅低下头:“奴婢无能。”
“不是你的错,再盯着,总能探出点什么来。”
“是。”
“我娘呢?”宁玥望了一圈,没见到蔺兰芝的人。
冬梅就道:“抱妞妞去桔园了。”
阳光正好。
妞妞与众人在桔园内玩起了躲猫猫,她笑嘻嘻地挪着步子,轻轻地挪到一棵树后,再一颗树后……慢慢地从后门挪出了桔园。
她趴在墙边,看她们找她,全都找不到,一个劲地偷笑。
突然,头皮一痛,似乎什么东西被人扯下来了。
“干嘛啊?”她一边摸上头顶的发髻,一边转过身看向了来人,是个穿黄裙子的姐姐,手里正拿着她的珠花,“你是哪个屋里的?快把花花给我。”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踮起脚尖去拿自己的珠花。
那小姑娘却将手臂抬高到她够不着的位子,并笑着说:“小东西,这珠花我喜欢,送给我了!”
妞妞皱起小眉头:“不给不给,是我四奶奶送的,不给你,你给我!快给我呀!”说着,妞妞一手抓住她衣裳,一手去捞珠花。
她却踢了妞妞一脚,将妞妞踢倒在了地上。
妞妞先是一惊,随后哇的一声哭了!
蔺兰芝闻声赶来,将妞妞抱进了怀里:“怎么了?怎么哭了?”
妞妞哭得说不出话来,拿手指着那个小姑娘:“打……打……”
蔺兰芝顺势一看:“是你?”
这不就是那天,在大门口管马援叫姐夫的小姑娘么?
蔺兰芝注意到了她手里的珠花,眸色一厉:“小小年纪,就敢抢人东西!还打人?她才三岁!你下得去手!”
白玉儿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慌乱,身子抖了抖,把珠花往蔺兰芝怀里一仍:“谁抢了?明明是它自己掉了!我要给她戴上去!她就抓我!你看我衣裳!都快被她抓破了!要不是我躲得快,脸也要被她抓破相!我就说了她一句,谁知她就哭了!娇气!”
刚刚妞妞为了拿回珠花,的确揪住过她衣服,在她衣服上留下了几个黑乎乎的小爪印。
蔺兰芝绝不相信妞妞会抓人,而且妞妞并不娇气,平时摔一跤什么的,自己爬起来还傻乎乎地笑。要不是被吓坏了,又才不会哭成这样!
“做了坏事还撒谎,你姐姐就是这样教你的?”蔺兰芝抱紧怀里的妞妞,双目如炬地看向白玉儿,说道:“走,跟我去见你姐姐,我不方便教训你,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也这般纵容你!”
白玉儿一听找白霜儿,立刻有些心虚,哧哼道:“我又没做错!凭什么拿这些小事去烦我姐姐?我姐姐正养胎呢,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看了妞妞一眼,翻了个白眼道,“娇气得要死!不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寡妇——”
啪!
蔺兰芝甩手,给了她一耳光!
“你……你……你敢打我?”白玉儿捂住疼痛的脸,恶狠狠地瞪着蔺兰芝道。
蔺兰芝打完,其实也有些后悔,对方只是个孩子,她不该下这么重的手,但她骂得太难听了,她没忍住。
白玉儿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瞪了蔺兰芝一眼,咬牙,跑回了清辉院。
清辉院内,马援正在陪大夫给白霜儿诊平安脉,白玉儿推门,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看着白玉儿狼狈的、捂着脸的模样,马援眉头一皱:“玉儿你怎么了?”
白玉儿扑进了马援怀里,拿开手,露出脸上几个鲜红的手指印,哭道:“姐夫!夫人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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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人发烧的时候真的会反应迟钝咧,好多词都想不起来,写一下就卡住了,写一下又卡住了,卡了十个小时才写完!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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