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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随云想过花逐月知道真相后的各种反应,但是没想到过会是这样一种反应。他平生所接触到的女子,不是小心翼翼侍奉自己的婢女,就是那些表面上看着客气,实际上却可怜轻视自己的女子。半晌才他才抬起手,抚摸上了花逐月的头发上,有点儿僵硬地抚摸安慰起来。
“是我的不是,我任凭你处置出气可好?别哭啦,不然主人家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
花逐月听罢原随云的话,哭声却更大了,抽抽噎噎地道:“你还说,你这个坏人……骗是我七哥,我要回家……师傅呜呜……一灯师傅,蓉儿,我要回家……”
原随云无法,只得坐起身合着被子一道半搂着哭泣不已的少女低声安慰起来,“我虽和令兄一样双目失明,然手下却有些人,我答应你,过两日带人亲自送你回家可好?我说到做到,快别哭啦!”
屋外堂屋之中打地铺的庄户夫妻俩听得屋中的动静,那男人听得起疑,自以为小声地和婆娘道:“孩他娘,会不会你瞧错了?这不是私奔出来的少爷小姐,而是那少爷拐带了小姐出来的?不然那小姐怎么会哭得这般厉害?哎呀,娘子啊,要不明儿一早我们去里正那儿告发了吧。”
那婆娘却是拍了男人一下,嗔道:“你可别胡乱多事儿,我瞧着那少爷虽是个眼盲的,但是人长得俊秀,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若非那小姐同意的,他能将人家一大姑娘给带出来?说不定屋里头是人家小俩口闹着玩儿呢。”
男人是憨厚的,觉得自家媳妇说得在理,连连点头,憨声道:“还是娘子你的脑袋瓜子好使呢。”
这夫妻俩自以为已经压低声音了,却不知屋中的原随云和花逐月都不是普通人,他们的武功修为在同龄人中乃是佼佼者,尤其是原随云因为双盲失明,故而听力比一般人更加强。自然将这夫妻俩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随云很是尴尬,花逐月却是羞恼居多。可他们都不是拿不会武的普通百姓泄愤之人,花逐月不由得推了一把原随云:“都怪你,他们竟以为,以为我们是那什么什么的人了。”
却不想一下子将原随云给推下炕去了。咚的一声,以及原随云的闷哼声,让花逐月有点儿无措。因为花满楼双眼失明的缘故,她本就对盲人多了一份怜惜,方才也是没想到原随云竟是半点防备也没有就被自己推开的。
她连忙从枕头下摸出火折子,待屋中火光亮起,她看着拉着半床被子坐在地上,额头青紫了一块的原随云,心里难得自责起来了。她跳下床将桌边的油灯点亮,拉着原随云起来,又从随身带的包裹里头寻到了外伤药给他抹着。但她又难以开口道歉,只觉得心里有点儿别扭。
“现在可是不生我的气了?你放心,我既说出帮你寻到回家之路,定会说到做到的。”原随云小时因为练武不知吃过多少苦头跌过多少跤,哪里会在意如今额头上的一点儿伤呢?反是心中暗松,这姑娘总算不再哭了。
花逐月哭了一回,心里舒坦了些,想起一事,便问道:“可是你怎么会和我七哥重一样的毒呢?”之前她抓着原随云的手腕时,早就偷偷替他把过脉了,所以才会忽略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而将原随云当做了七哥花满楼的。
原随云一怔,片刻后方道:“姑娘敢肯定我和令兄失明的原因一样吗?”
花逐月扬头不满地瞥了原随云一眼,“师傅说我的医术很好的,我怎么可能看错了?你的双眼确实是因为火毒而失明的。”
原随云回忆幼年之事,越想越觉得有异。偏头“看向”花逐月的方向,说道:“多谢姑娘给我解惑。”
花逐月摆了摆手,问过原随云杭州有无一个花家庄后,又问过皇族年号等等,顿时一张笑脸皱成一团了,这果真不是她家所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花逐月没有了说话的心思,扯过被子罩在脸上就躺在了炕上。至于原随云却回想起幼时之事去了,被昏黄灯光笼罩的房间立刻变得静寂起来,衬得屋外的风声更加清晰了。
花逐月本以为自己会担心得睡不着觉,哪知不一会儿她就睡沉了,只是睡梦中眉头还皱着,很有些心事的样子。她平缓的呼吸声让原随云也放松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屋中的油灯欲来愈暗时,屋外的风声里夹杂了其他的声音。原随云神色不动,只轻轻地坐在炕沿等着。
七八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进了屋子,一见到原随云就全都跪了下来,打头一人低声道:“属下等来迟了,还请公子责罚。”
原随云偏头轻轻抚过了花逐月的黑甜穴,才道:“你是乙组的猎一?不要惊扰了主人家,带上这位姑娘,我们现在就走。”
“是。”战一应声,心中对于这位姑娘的身份略有好意。
次日一早,花逐月是在一处极为精致典雅的房间内醒来的,无论是床帏帐幔,还是屋中的摆设,无一不精致。她正疑惑着,房门被推开了,却是两个圆脸的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了。
两人忙放下托盘与花逐月行礼,穿着翠绿色衣衫的丫鬟稍微年长些,先开口道:“姑娘醒了?让奴婢等伺候你梳洗再用早膳吧。”
花逐月转了下眼睛珠子,也没有推辞,趁着两个丫鬟给她梳洗打扮之时开口问道:“两位姐姐,这里是哪里?我有一个同伴原随云,他身在何处?”
翠绿衣衫的丫鬟抿嘴笑道:“我们当不得姑娘这样称呼,这里啊,是无争山庄,至于您说得原公子,正是我们的少庄主呢。”
花逐月这才“噢”了一声,知道自己这是在原随云的家里,她也就放心多了。
匆匆用了早膳,她打听清楚原随云的所在,就一路走走看看过去了,她才惊觉昨天将原随云给认成了七哥是在是太粗心了,只因这院落、各色花木,均是北地的风格,便是昨日那处荒宅,虽破落不堪,但仔细瞧瞧也是如此。想起自己昨夜还责怪原随云,推了他一把,他却不计较,带自己回家来,花逐月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在庭院的一座八角亭中看见了正和一老者喝茶的原随云,花逐月高兴地跑了过去:“原随云,我们是什么时候到你家的?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原随云微微一笑,“护卫们寻来时,瞧着你睡得熟了,就没有叫醒你。”他话音一顿,起身对老身行礼:“父亲,事情便是这样。这位花逐月姑娘,便是昨日帮了孩儿的人,若不然,只怕我会困在荒宅里头过夜呢。”
原东园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头花花白,身材微胖,他自然看出了儿子对花逐月的态度与他对其他武林世家小姐们的态度不一样,哪怕是他的未婚妻,翠柳庄的崔大小姐,原随云的语气也不曾这么“亲近”过。
“花姑娘既然帮了随云,是随云的好友,就不是外人,安心在庄中住着就是了。我也听随云说过,姑娘想要回家去。江湖险恶,你一个小姑娘上路终究不安全,等随云忙完庄中事宜,让他亲自送你回杭州去。”
花逐月不曾想到过原随云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位好似文人的老人,她谢过了原东园,恭送他离开了,才对原随云小声道:“想不到令尊竟是这么慈祥的老人呢。对啦,你有没有问他你小时候眼睛出事时的情况呢?我瞧着你们家也是有些家业的,当年肯定也是遍寻名医看诊过的,难道就没有一位大夫瞧出来过吗?”
原随云请花逐月坐下了,才道:“我方才问过家父,原来正如姑娘你所言,我的双眼失明不是因为大病,确确实实是中毒。也有大夫瞧出来了,便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两位名医之一的一位,人称“南张北王”中南张,张简斋张先生。只是他虽瞧出了我失明乃是火毒所致,却也毫无办法。”
花逐月撇嘴道:“看出了病因却无法医治,可见这位张先生也算不上什么名医啦。”
原随云却摇头道:“哎,可不能这么说。火毒毕竟是天下奇毒,能瞧出来已经是难得了。更何况这位张先生虽是名医,却也习得一身出神出化的好武艺,尤其是他的成名技弹指神通已经出神入化了,在江湖上也称得上是高手了。”
花逐月一惊,道:“弹指神通?他怎么会弹指神通?南张?莫非这位张大夫和我师门有渊?不瞒原公子,家师天人绝学,弹指神通正是其中之一。”说完站起身来,真气运转,柔指一弹,但见六七丈外一棵梧桐树的一根枝丫嘎吱一声,断落在地。
原随云耳力惊人,听出了这一击和张简斋的弹指神通极为相似,便道:“既然这样,不如在南下杭州之时,我们先绕道松江府,去舟山拜会张先生也不迟。”
花逐月觉得原随云真是个体贴的大好人,不自禁地抱住了原随云的胳膊,道:“原随云,你真好!我也答应你,在我离开之前,定会帮你寻到法子驱除火毒治好你的眼睛的。”
原原随云笑了笑,神色平静。只是心中却是暗道:好人么?殊不知他这个“好人”,困在荒宅之中时,脑海之中曾生出过多么狠毒的想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