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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刽子手?”金鑫呢喃着这个指控,随即,轻笑了一声:“呵,是啊,二公子觉得大公子的死跟我脱不了关系。”
“难道不是吗?”
“或许是吧。”金鑫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坦然应下了,之后,又低眸看着崔琦,明澈的双眸中似有流光闪烁,她接着问道:“那么,二公子打算如何对待我?奚落我一顿,打我一顿,还是要把我送到官府里,告我?”
崔琦没想到金鑫会这样回答,看着她的眼睛变得愈发冰冷,下颌微微收着,整张脸沉得愈发厉害,看过去,像是隐忍着极大的怒气一般。
子琴在后面看到了崔琦的脸色,一时有些骇然,忙在后边轻轻地拉了拉金鑫的衣袖:“小姐……”
金鑫不理会子琴的暗示,直直地看着崔琦,道:“没错,我是一心想要退婚,因为我并不想嫁人,不管对方是大公子还是任何别的男人,在那种情况下,我都会想退婚。不过我很抱歉,当时退婚所采取的做法的确是过分了些,关于这一点,我承认我理亏。如果二公子你有不满,你大可以表现出来,我也不会逃不会避,但,那不代表我会毫无底线的什么都认。”
崔琦道:“五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鑫却懒得再同他再继续这弯弯绕绕的文字游戏,直截了当地说道:“今天既然碰到了,二公子想怎么办直接说清楚。若是没有,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崔琦没说话。
金鑫见他沉默了,便直接当他是没话讲了,也不继续等他有反应,往外就走。
“你难道都没有觉得意思亏欠愧疚吗?我大哥他会这么早走,完全是因为你!”
崔琦猛地在后面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质问道。
金鑫往外走的脚步一下子就顿在了那里。
子琴也跟着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崔琦那僵直站着的背影,尽管没有看到正面他的神色,不过,光看那背影,也能想象得到此时他的脸上是有着多么愤怒的表情。
唉,毕竟是亲兄弟,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
子琴心中想着,虽是外人,看着也挺不好受的,不由得看向了金鑫,毕竟,她很清楚,在崔家大公子这件事情上,自家小姐曾经亲口说过,她是内疚的,而她也看得出来,金鑫真的很内疚。
由于金鑫是背对着子琴的,所以子琴也没有看到她的真实脸色,但子琴明显感觉到刚刚崔琦质问的话一出来,金鑫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
子琴上前一步,轻轻地唤了声:“小姐?你还好吗?”
金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却是对崔琦说的:“怎么可能不愧疚?”
那声音,语调十分平稳,却似是叹息一般,让人听着,第一时间听出了其中的无奈和愧疚。
崔琦乍听到那口吻,也是一怔。
金鑫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崔琦的背影,说道:“我是个女子,有个优秀的男子那样真心实意地待我,我怎么可能不感动?只是,感动归感动,这和嫁不嫁不是一回事。没有能认同他想要的这桩婚事,扪心自问,我打从心底里感到抱歉。但是——”
金鑫顿了顿,转过身来,直视崔琦的背影:“但是,对于当初选择退婚这个决定,我绝不后悔。”
崔琦身体一震,当即转过身来,看着金鑫那张神情笃定的脸,震惊:“你说,你不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金鑫好笑地看着他:“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
“就因为我退婚?没错,在退婚的做法上,我是过分了。这点我无可辩驳,但选择退婚这件事情,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快,加上这两天乙州的天气也不好,此时,黑压压一片阴云沉在半空中,形状诡谲骇人,看着像是随时都要下雨的样子。
金鑫坐的轿子似飘一般地匆匆走过街道,停在了落脚的客栈外。
子琴掀开轿帘,金鑫下轿,抬头看了眼客栈,便径直地朝里头走,忙碌的小二哥迎面见金鑫回来了,当即笑着打招呼,金鑫不过回以一笑,直接上了楼。
拐到居住的客房,就看到易祁的房门口,问明一动不动地守着。
问明看着像是个寻常小厮,身手却是不小,耳力自然不差,早听到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听出是朝他们这个方向来的,一下子就猜测可能是金鑫回来了。
他侧头往这边一看,见到果然是金鑫和子琴回来了,微微躬身问候:“五小姐回来了。”
金鑫走到他面前站定,抬眸看了眼文明身后紧闭的房门,道:“怎么,午休这样长?”
怎么说也是打了三个月的交道,金鑫虽没搞明白易祁的底细背景,却是对他的生活习性和脾气了解得挺多,她知道,易祁这人每天都要保证午休,睡长睡短时间不定,唯一的原则,就是严禁有人扰他睡眠,否则,后果非常严重。
有一次,金鑫因为良绣坊的事情急于要见他,便硬闯了进去,就那样打断了他的睡眠,这个易祁,翻脸不认人,黑着脸,眼都没睁呢,就先一挥手,她整个人便被一道劲风给打出了门外,摔得身上多处淤青,过了好几天才慢慢消退下去。
事后,她才知道易祁对午休质量的要求之高,才见识到他那独一无二令人折腰的起床气。
更可怕的是,这家伙伤了人之后,竟然还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一点都没有歉意的态度,真是够气人的。
然而,尽管气不过,金鑫还是吃一堑长一智,打那以后,就是再急的事情,她也不敢扰了他的睡眠。
“五小姐,主子还没醒,有什么事等他醒了我再叫你。”因为金鑫是易祁的合伙人,不管怎样,这身份就摆明了易祁看得起她,问明作为易祁身边贴近的人,最基本的就是要耳聪目明,懂得察言观色,既然看除了易祁对金鑫的赏识,自然对她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的。
金鑫点头:“嗯。反正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你也不必跟他讲了。”
说着,金鑫就要推开自己的房门进去。
却在这时,易祁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道慵懒的声音:“事情办完了?”
问明愣了下,而后看向金鑫,道:“五小姐,看样子是主子醒了。”
问明侧身,推开门,先进去了。
金鑫却没动,只是不动声色地在门外站了片刻。
不多时,就见问明来到门口,侧身摆了个请的动作:“五小姐,请进。”
金鑫点头,这才进去了。
落脚的这家客栈是乙州最大的客栈,而他们住的客房也是其中最上等的客房,里面的摆设自然是在整洁干净的同时,也不失精致之处,很符合易祁这人一向对生活质量的高格调要求。
金鑫在圆桌边坐下,微转过头,目光透过左侧的珠帘,直直地落在坐在床上的身影。
只见那身影伸了个懒腰,起身,缓缓地走了过来。
易祁拨开珠帘走了出来,看金鑫一身男装的俊丽模样,嘴角便是微微一勾,在她边上坐下:“再没哪个女子伴男装后会如你这般赏心悦目了。”
是啊,明明是个女子,扮起男装来既无半点女子的娇柔,也不半点的忸怩作态,眉目微扬,一双眼明澈洞察,唇畔似笑非笑的弧度,无不透露着自信张扬的气场,这样堂而皇之,怎能不赏心悦目?
问明上前给易祁和金鑫各自倒了茶水。
易祁端起茶,抿了一口,还没等金鑫说话,便又自顾自地说道:“只是,今天是不太顺利吗?这般早出晚归。”
他说着,淡淡地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
金鑫道:“你也不看我出去办了多少事。”
今天出去,主要是和贾老板谈生意,但在那之前,她也有别的生意上的事情要与人交涉,光那些琐事就花了几乎一个上午的时间,到了中午,才去见了贾老板。
本来,和贾老板谈完后,事情也就都办完,可以早早地回来的,哪想,会在那里遇到崔琦,这一聊,便聊到了很晚。
然而,这件事情,金鑫并不打算说,毕竟,这次来乙州这一路,易祁就没少拿崔麟的事情来说事,有够无聊的,她才不想主动给他机会提这些事情呢。
“事情虽多,已你的本事,也不至于拖到这样晚。怎么,有别的事情绊住了?”
金鑫听了,当即眉头一挑,眼睛就横过去:“你让人跟踪我?”
她知道,易祁看似只带了问明一个小厮和一个车夫,但是,在她看不到的暗处,还藏着不少的武林高手在暗中保护着他,若是他有心想让人跟踪她,也不是办不到的。
易祁看着她那警惕而含着愠怒的样子,轻声笑道:“不必紧张,我还没必要做那种讨你嫌的事情。”
金鑫仍旧审视地盯着他,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我不是笨蛋,稍微想下,会想到那一点也不奇怪吧?”易祁不动声色地应着,又说道:“不过,看你这反应,是被我说中了。”
金鑫却不理会他,只道:“事情已经都谈妥了,贾老板还说,会给我们一份意外的惊喜。”
“嗯。料到了。”易祁的反应很平静,放下茶杯,看着茶杯被问明续满茶,眸光幽淡:“如果有哪比生意让他觉得愉悦了,他就定会回以惊喜。”
金鑫闻言,侧眸打量着易祁,道:“你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是这么了然于胸的样子。坦白说,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易祁呵呵笑了一声,抬眸,对上金鑫探究的目光,回道:“想知道吗?”
金鑫眸光一闪,不说话,但是眼中却还是透着几分期待。
但是,易祁后面的话却让她气结。
他说:“然而,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她哼了声:“真是够了,神秘死你!”
金鑫和易祁只在乙州逗留了两日,便启程回临州。
离开那天,正好赶上崔麟出殡下葬的日子,金鑫的马车正好与出殡队伍擦肩而过,她坐在车内,将车窗打开一道小口子,看着从旁经过的一拨又一拨穿着丧服的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虽然崔麟的死并不能怪到她的头上,但是扪心自问,金鑫也知道,这事与她还是有一定的关系的。
崔琦那天说得对,若非她执意要退婚,或许崔麟也不会那样抑郁而终。
易祁与金鑫同坐一车,本来是靠在一边闭目养神的,此时听着车外传来的哀乐,也知道是崔家的出殡队伍,他闭上的双目缓缓睁开,侧过头来,平静的目光,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金鑫的脸上,也将她眼中那抹淡淡的愁绪收进眼中,相对于金鑫的感伤,他的神情不变,甚至还带着点冷漠,他微微地勾起唇角,笑道:“人都死了,你又何必悲伤?”
金鑫看向他:“我如何是我的事,何劳你费心?”
易祁一笑:“怎么,说一句都不成,吃了火药了?”
金鑫面色有些不悦:“也是你太没事找事,老是拿这个说事。”
“这样生气做什么?”易祁稍微坐直了身子,盯着她:“金鑫,别是因着我当初给他设套的事情又跟我耍脾气啊。”
金鑫瞪了他一眼:“行了,就你行,生怕别人忘了那事似的!”
易祁见她果真心情不好的样子,也懒得再多说,只不过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像是不屑地笑了下。
金鑫瞥过了眼神,也不再看他,放下一边的窗子,便静默不语。
马车缓缓而行,听着那哀乐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没了声音,又走了一段路,便在渡头停了下来。
早有定好的船只在那里等候着了。
金鑫和易祁下车,登上了船,走水路,直往临州去。
十天后。
船停在临州的渡头,金鑫和易祁一道从船上下来。
易祁侧头看了眼金鑫,道:“已经让人给你备好了轿,就在那边。”
金鑫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话,直接就往轿子的方向走去,坐进了轿子。
子琴跟在轿子一边,冲轿夫们使了个眼色,轿夫就抬起轿子,稳健地转了个方向,一路往金府去了。
易祁在原地目送着轿子慢悠悠地消失在街头拐角的方向,这才抬脚,走了。问明紧随其后。
金鑫的轿子直接回了金府,从旁边的角门进去。
梧桐苑。
“小姐,你可回来了!”
张妈妈正在扫院子里的落叶,抬头看到金鑫和子琴回来了,忙将手中的扫帚往边上一放,喜出望外地迎了过来。
金鑫笑了下:“是啊,回来了!我不在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吧?”
“哎呦,可别提了。”一说起这个,张妈妈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叹息了一声:“老太太那天天念叨着,说小姐你怎么还不回来,都不高兴了!小姐,快别在这里傻站着了,赶紧换身衣服,去老太太屋里请个安吧。别回头让老太太派人来叫就不好了。”
金鑫闻言,面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静,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强硬地要退崔麟的婚以来,老太太对金鑫的宠爱就不胜从前,虽说后来也知道了那场婚事中的种种设计,可这花轿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要退婚,怎么也不行得!
尽管疼着金鑫,但老太太到底是金家如今最高辈分的人,家族的荣誉名声背了一辈子了,如何能允许有一点点的损失?在这方面,她是个极其刻板保守的人,绝不会为了金鑫这么一个疼爱的孙女,搭上金家的名声。
若非后来易祁的设套,崔麟被陷碰了别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被对方的家里不依不挠地追究不放,最后落得个崔家理亏的结论,这老太太可能还不肯让她回金家半步呢。
无论如何,因着那件事,老太太也看出来了,金鑫是压根不想嫁人,老人家这心里便有了疙瘩,看到往日里最疼爱的这个孙女,便觉得堵,生气。
好在,还没有到嫌恶的地步,而金鑫也一直努力地要化解与祖母之间的那点不快,小心讨好。
金鑫很快地换好了一身衣裙,去了老太太屋里。
临进门前,就先听到了里面的一阵笑语声。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们一见到金鑫,赶紧地施礼,一个还笑着道:“五小姐来得好巧,如今老祖宗屋里正热闹,大夫人,三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出嫁的二小姐,三小姐都在呢。”
金鑫听了,略过其他几人,一耳朵就被“二小姐”给抓住了。
金善媛?她回来了?
想起在月城的一些不愉快,金鑫眉梢微微一挑,她微沉了口气,才缓和了脸色进去。
进去的同时,早有丫鬟叫唤着:“老太太,五小姐来了。”
正房明间里两边的椅子罗列下来果然坐着不少人,老太太则坐在正对面的榻上,单手倚在一边的矮几上,因为天气正是冷的时候,身上还盖了件毯子,两手抱着个手炉,矮几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外,放着一壶茶,最边上,一鼎小香炉正袅袅地往上冒着烟圈,散发出淡淡的宁神香味。
本来一屋子的人正在谈笑,金鑫进来,立即就把大家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先对着老太太屈膝施礼,轻轻细细的声音,完全的江南女子的格调,乖巧温顺地唤了声:“祖母,鑫儿回来了。”
老太太看到金鑫,因为心中还有气,本来还带笑的面容变微微一沉,懒懒地抬起眼皮,只“嗯”了一声,也没多话。
金鑫也料到了会是这回应,可想起之前老人家对自己的热络疼爱,这心里还是有些失落,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难过,但她还是笑了笑,转头,又一一向大夫人金赵氏和三夫人金柳氏问安。
金赵氏只淡淡地点了下头,金柳氏则可亲地笑了笑,让她坐。
金鑫点了下头,扫了眼,便在金善巧后边坐下了。
“听说五妹妹出了趟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