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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红兵、沈公子两个人终于破茧成蝶了,混到了快40岁终于成蝶了。所谓破茧成蝶肯定不是说这两人变成了蝴蝶扑棱扑棱飞起来,或者羽化成仙了,而是说这两个人终于成了主流社会乃至上流社会的一员,终于可以和一些达官显贵称兄道弟了。以前他们的名头虽然不小,但只是茧,不是蝶。
一、破茧成蝶
二狗曾拜读过未来学大师托夫勒著名的《权力的转移》一书,书中认为:暴力、金钱、知识三种力量是构成社会权力的基石。在这三种力量中,暴力是低等权力,金钱是中等权力,而知识是高等权力。社会越进步,主宰社会的权力就越高等。
那么,黑社会是否也有构成其权力基石的三种力量呢?如果有,又是哪三种力量呢?它们和托夫勒所叙述的三种力量的异同在哪里?是否可以“借鉴”托夫勒所描述的三种力量的关系来分析黑社会呢?
二狗认为,我国的黑社会也有构成其权力基石的三种力量。这三种力量分别是:暴力、金钱、腐败官员手中的职权。这三者,缺一不可。而且,暴力是低等权力,金钱是中等权力,腐败官员手中的职权是高等权力。随着社会的进步,黑社会团伙发展得越强大,所借助的主要力量就越高等。
也就是说,黑社会团伙借助暴力起家,以暴力扬名后获得金钱,通过金钱获得腐败官员手中职权的支持。在这个过程中,这个团伙在不断地壮大。到最后,借助的暴力手段越来越少,而腐败官员手中的职权成了黑社会团伙手中最主要的权力。
现在,二狗来举例分析当地黑社会这三种力量的转移。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刘海柱号称“单挑之王”。八十年代初在当地,他手持一柄铁锹,率领一群好汉东征西讨,所向披靡,好不威风。但他一直在使用最低等的权力——暴力。暴力只能用来威胁和惩罚。所以,刘海柱除了得到一个“大侠”的名头外,什么都没得到,还经常被关进局子。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张岳,尽管名头最响,武力之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他也只用暴力手段获得了金钱,却基本没有获得腐败官员手中职权的支持。所以,他不但遭到了严春秋的毒打,而且最终被正法了。其原因就是,金钱只是中等权力。
迈入二十一世纪,赵红兵、李武等人已懂得了如何运用“高等权力”,懂得了如何去拉拢腐败官员,并利用他们手中的职权。所以,尽管李武的名头远没有刘海柱、张岳般如雷贯耳,但不可否认的是:李武的团伙,不但比刘海柱当年的团伙高等,而且比张岳的团伙也要高等。
李武是黑社会,真正的黑社会,他代表着黑社会的最高阶段。在本书的第四部中,折腾得最欢的不是赵红兵、李四、沈公子,而是李武。因为,赵红兵等人都曾无数次被鲜血浇灌,所以此时的他们根本无需再用血腥来证明自己。
三种力量的转移过程,也反映了从古典流氓、拜金流氓到黑社会转变的全过程。三种力量的转移,二狗却写了四部小说。因为,第三部体现了当地拜金流氓向黑社会转型的一个巨变。在这个巨变中,张岳倒下了,赵红兵活了下来。
光阴荏苒,一晃2003年就到了。整个市里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都在开工。步行五分钟,肯定能看见一个新工地。一条条新的道路开通,一处处新的楼盘拔地而起。对于二狗这样不经常回家的人来说,经常有种找不着北的感觉。
赵红兵、沈公子两个人终于破茧成蝶了,混到了快40岁终于成蝶了。所谓破茧成蝶肯定不是说这两人变成了蝴蝶扑棱扑棱飞起来,或者羽化成仙了,而是说这两个人终于成了主流社会乃至上流社会的一员,终于可以和一些达官显贵称兄道弟了。以前他们的名头虽然不小,但只是茧,不是蝶。
“一将功成万骨枯”。混社会的,更多的是茧,不是蝶。
大家都说:“沈公子这人真是生性不变,岁数多大嘴也闲不下来。”和沈公子截然相反,赵红兵平时说话是越来越少了,也就是跟沈公子、李四、刘海柱这样的老友还能聊聊。甚至还有人说:“赵红兵越来越像他爸了,不但行事作风越来越像,而且长得也越来越像了。”
赵红兵有点儿少白头,刚刚40岁的年纪,鬓角的头发全白了。究竟赵红兵的头发是哪一天变白的没人知道,反正大家都记得张岳刚没的时候他还是一头乌发。就这么两三年的工夫,怎么他这头发就刷刷地白了呢?
沈公子说:“以前红兵天天跟张岳混在一起,省心,现在红兵成天跟官员在一起吃饭喝酒,费心。”
赵红兵的回答是:“操!我这是被你烦的。”
公司里的大事小事几乎都被沈公子一个人包了,赵红兵就负责拍拍板,再就是陪人吃饭聊天打打球,至于把头发都愁白了吗?
2003年大年初一凌晨五点,天灰蒙蒙的,还没亮。被清洁工清扫过的黑黢黢的马路旁边白雪皑皑,雪上还有夜里放过的鞭炮留下的红色纸屑,耳边还能听到这个城市各个角落的零星鞭炮声。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大年初一凌晨五点,谁出来逛街啊?
别说,还真有!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沿马路右侧疾步快行,嘴里不断地呼出白色的热气。看他疾走的样子似乎有急事儿,但看他的表情又似乎没什么大事儿。这个男人的鬓角几乎全白了,脸上也出现了上了点儿年纪的男人特有的那种竖条皱纹,但是从他的一双眼睛中,还可以看到无尽的活力。
东北人冬天必穿羽绒服,但这个男人却穿了一件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黄色军棉袄。
这个男人快步走时,左手插在右臂的袖管里,右手插在左臂的袖管里。这个姿势被国人称为东北农民的标志性动作,但这个男人却不是农民。他不但不是农民,而且还是这个城市最有名的社会大哥。他的这个姿势,应该是从他的农民爷爷那里学来的。当然,也有可能,他是为了遮挡他那已经几乎完全残废了的右手。
在这个男人身后处五米,有一辆和他步速完全一致的缓缓行驶的黑色沃尔沃轿车。是个人就看得出,后面的那辆黑色沃尔沃是这个身穿黄色旧军棉袄的男人的跟班儿。
对,这个男人就是赵红兵。几年了,每天早上4:30,赵红兵一定会起床锻炼身体,风雨无阻。他锻炼身体的方式也很奇特:快步走。他不跑步,只快步走。当然,他快步走的步速完全抵得上常人的慢跑,但他却一步都不跑。
每天,赵红兵都会从位于市中心的家中出发,先走到西沙坨子,然后走到市六百货,再走到火车站附近,然后回家,总是如此。赵红兵每天步行超过10公里,简直要绕半个城市。
同样是大年初一凌晨5:00,二狗的表弟和二狗喝了一夜酒,两个人骑着摩托车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飞驰。迎面,二狗看到了赵红兵。
二狗让表弟停车。
“二叔,又起床锻炼身体了?我还没睡呢,和我表弟喝了一夜酒。”二狗在凌晨时已经给赵红兵电话拜年了,所以就没再问好。
“嗯,今天快锻炼完了!”赵红兵说着话,脚下一步没停。
“真他妈的冷!”二狗说,他的手指头都快冻僵了。东北春节时的清晨,起码零下25度。
“冷吧?怕冷你毕业以后去南方,那地方暖和。”
“暖和?去海南岛工作或许暖和吧。”二狗说。
“呵呵,沈公子不是在三亚买了两套别墅嘛,他说他老了以后就去那儿养老。”
“他买了,你为什么不买?”
“他说那两套里有一套是我的,但是我从来没去看过。”
“为什么不去看看自己在三亚的房子?”
“故土难离啊,我还是喜欢咱这儿的一亩三分地。故土难离。沈公子漂泊惯了,或许他喜欢那样的生活。”
“可咱这儿太他妈的冷了。”二狗又说,他觉得耳朵都快冻掉了。
“冷,不好吗?”赵红兵问二狗。
“冷有什么好?”
“来,我给你讲个道理!”赵红兵笑着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那辆黑色沃尔沃同时也停下了。
“什么道理?”
“我喜欢生活在四季分明的地方,你呢,二狗?”
“我喜欢四季如春的地方。”
“嗯,这就是我们人生观的不同。”
“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是隆冬,的确是冷,但是你只要想想,马上就要到暖春了,就会觉得有盼头。春天过了几个月,又到了夏天,你又觉得天太热了,但是想想马上又到凉爽的秋天了,又会觉得有盼头。这有点儿像人生,春夏秋冬都要经历经历,冷冷暖暖都得尝试尝试。人生的挫折与成功有谁没遇到过呢?这都是人必须经历的。假如春天是成功、冬天是失败,那么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总在过春天。”
“嗯……”
“人生有成功与失败,就像是季节有春夏秋冬一样正常,关键看你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在你失败时,只要你不气馁,以积极的心态坚信成功即将到来,那么,成功或许真的像春天必将到来一样接踵而至;在你成功时,你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冬天、还有失败,那么真正到了冬天,或许你就没了那过冬的棉衣。”
“二叔你说的有道理!”二狗由衷地赞叹——二狗就没见过哪个混子能把话说得像赵红兵一样有逻辑、有水平。
“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这才是人生嘛!不折腾折腾哪叫人生啊。咱这里,春夏秋冬四季分明,挺好。”赵红兵又开始了快步走。
二狗有点儿跟不上赵红兵的脚步。
赵红兵不经意说的这番话,无数次激励了低谷中的二狗,也无数次敲醒了沉浸在成功喜悦中的二狗。
“今天几点到我家拜年?”赵红兵回头问了一句。
“十点。”
“好!”
二狗知道,每年的大年初一早上10:00到下午3:00,赵红兵家可能是全市最热闹的地方。因为,赵红兵的结拜兄弟、小弟、社会上的朋友、公司里的直系下属都会去赵红兵家拜年。下午三点,大家吃顿团圆饭,大醉一场。
黑社会成员讲究这个。
而且,在近两三年,大年初一又有了让各位兄弟不得不去赵红兵家的新内容:张岳的儿子,也就是赵红兵的干儿子,会在大年初一去磕头、拜年。
张岳没了,但是张岳留下了儿子。张岳活着的时候对待任何兄弟都不薄,现在,到了大家对张岳儿子不薄的时候了。
二狗十点到赵红兵家中时,一楼的客厅里起码已经坐了20几个人。人已经坐不下了,有的坐在沙发的沿上,还有的干脆坐在客厅中间的地毯上。客厅的角落,坐着四个大呼小叫打麻将的人。
打麻将的四个人是小纪、孙大伟、沈公子和李四。平时这哥儿四个都挺忙,根本没时间聚在一起打麻将,但今天是大年初一,这哥儿四个一大早就来到了赵红兵家,没什么事儿干,就摆了桌麻将。
小纪虽然早已脱离了江湖,但是还常年和赵红兵等人混在一起,被大家认为依然在混社会。此时的小纪依然在神神道道地搞文物生意,他经常在某段时间忽然发大财,也会在某段时间挺落魄。就算是赵红兵、李四这样跟小纪多年的战友和朋友,也不知道小纪究竟在干什么。大家都只知道,远离了江湖恩怨的小纪日子过得很开心。有趣的是,小纪始终留着当地江湖中人标签似的、像是刚被劳教完的犯人那样的青茬发型。
以往打架最衰、最不成气候的孙大伟生意做得倒还不错,虽然被赵红兵等人认为是最不适合混社会的人,但孙大伟一向以“社会大哥”自居。赵红兵等人在场时,孙大伟从来不敢多说话,但在外人面前,孙大伟凭借其已经接近“羽化成仙”的装逼功力,总能糊弄倒一群人。
李四在回当地以后名声大震,主要原因是当地流窜在广州的、曾有求于李四的大小混子对李四在广州的“能量”大加吹捧。江湖中人普遍认为李四是当地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海归混子”,在南方打出了家乡人的威风。而且还有人说:李四虽然犯了大事跑回来了,但是他其实在广州还有生意。他之所以在当地开了洗浴中心和海鲜酒店,是为了洗钱而已。二狗不大认同这个观点,李四是个通缉犯,通缉犯还有必要洗钱吗?
沈公子不但本色不变,而且完全把能说会道的基因遗传给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活脱脱的就是个沈公子的翻版,虚岁才三四岁,普通的十来岁孩子根本说不过他。奇怪的是,他从小生活在一群东北人中,居然说着一口和他爸爸一样的北京话。现在,由于那口地道的北京话,他在小伙伴中的绰号叫“小北京”——沈公子连他的绰号都传给儿子了。
这哥儿四个坐在一起打麻将,忒有特色了。孙大伟、小纪、沈公子三个人边打牌边大呼小叫地斗嘴,别人连话都插不上,而李四则始终一言不发,驼着背像是要睡着了一样眯着眼睛看麻将牌。李四这人忒不爱说话,就连和牌了也懒得说一声,只是推倒牌表示自己和了。沈公子等三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嘴上了,根本不注意牌局,所以,总是看起来要睡着了的李四和牌。一会儿工夫,李四的面前已经摆了两万多块钱。
“四儿,你也太狠了,都是亲兄弟打麻将,你下什么死手啊!”沈公子输得龇牙咧嘴,开始用自己那嘴转移李四的注意力了。
李四看着沈公子笑笑,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继续眯着眼睛专心致志地打牌。
“四儿这人从小就狠。我听他战友说,以前在老山前线时,四儿和班长起了冲突,结果四儿一脚把班长的小腿骨给踹折了,那时候四儿入伍还没几天。你说说,这四儿得有多狠,对战友下手跟对越南人一样……有没有这事儿啊,四儿?”小纪看沈公子一个人分散不了李四的注意力,也开始骚扰了。
李四也不理会小纪那一套,根本没回话,把牌一推,又自摸了。
“哎呀我操!没法玩儿了,四儿你太狠了!我去厕所。”小纪跑去上厕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