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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炙烤,重新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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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管家送完白总管之后便折身回来,手中拿了府中一叠帐本又过来回事听差。

    这是个聪明人!

    不等陌千雪来查问,便把府中还余多少库银,每月的基本用度,还有府内诸人各个等级的例银说得一清二楚,并把帐本送上。

    陌千雪并不看帐本,她相信陌总管的同时也确实是没时间再去查看。

    管家也算是个有心人,汇报的极其细致。

    见主子们都不在府中,管家是能省则省。风总管每月送过的例钱他都把关极严,所以基本上每月都会有些节余之数。节余虽然不多,但五年凑下来,也有几千两。

    管家让陌千雪先放宽心,这府中就算是风总管不送月例过来,只要没有特别大的出息,支撑三五个月还是可以的。

    至于风总管所说的卖了田产庄子,管家是一百个反对,他说若小姐真的需要钱用,倒是可以把那些个无底洞的商铺给卖了。

    那些商铺位于京中繁华地段,好出手,又能卖出价钱去,日后想再买铺子,再去置办也不难。

    那些田产庄子因离京城近价钱高也极好出手。但只要是卖了出去,一般都是打了水漂,再也收不回来的。

    只有不懂事的纨绔,才会把庄子田产这些基业卖掉。

    何况现在正是春日,小姐大可以收回庄子田产,另派人去打理,等过了秋收,生活吃用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便不必再为府中的用度担心。管家还说,小姐不必担心嫁妆问题。夫人当年的嫁妆可不只是些庄子铺子田产,很多金银首饰,珠玉钗环都锁在库房之中。还有皇上赐下的一些字画奇珍异宝也都还在,只要把它们找出来,请工匠翻新便可,不必另行准备。

    陌千雪面色凝固,有些感慨:这大概就是患难见人心!世上有风管家那种见主子去了,第一时间便想着侵吞财产之人,也有陌管家这种守忠守节之辈。管家见陌千雪不语,却以为是陌千雪还在忧心,嫌钱太少,于是汇报完这些后,又忐忑建议,“是否把府中诸人的例银都降一些?”

    老管家的建议拉回了陌千雪的思绪,她眸中冷光四射,府中本就已是人心思变,若再降例银,只怕不但不能把府中之人的心收回来,还会推得更远。

    何况这些人的例钱只是小数。所以,不但不能降,相反还要涨!

    做好计较,陌千雪开口了,“按管家所说,府中已有五年没有涨过例钱,在京中其它公卿世家相比已实属寒碜。如此,我国公府的威严何在。这例钱不但不能降,还要涨,管家一会下去,便宣布涨例钱,按原来的例钱涨五成。”

    “五成?”管家有些不可置信。此时正是困难时期,每人涨五成,便是个大数目,小姐反其道而行不知所谓何故?

    收到管家的疑惑,陌千雪肯定道,“是的,五成。”

    一边的莫嬷嬷急着劝道,“小姐……”例钱对她来说,乃身外之物。可她也觉得管家说得对,一时之间还是节缩开支,渡过难关再说。

    陌千雪手一扬止住了莫嬷嬷和管家还待说的话,“我自有主张,管家只管下去传达消息便可。”

    说完这些,便又从衣袖之中取出一张万两银票,“这些银子先入了帐,已是月尾,从这个月开始便把例钱涨上去,也好安一安府中诸人的心。”

    管家接过陌千雪手中的银票,虽不知道小姐为何一下子有这么多银,一瞬间便明白了小姐的意图。

    有了钱还怕什么!

    此多事之秋,正是要笼络人心之时,既然有银子,自然还是涨例钱的好。若是没有这档子事,他本来也想过几天便向小姐进言,让小姐涨例钱的。

    管家退下,微一沉思,陌千雪便让人把陌言陌行传来。

    吩咐陌言陌行暗中跟着风达,看他去了哪,接触的都是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这么大的动作,这么多钱被他吞并,以他的精明,他绝对不会不留后手。

    她倒要看一看,是他自己如此大胆,还是身后有人指使,看看他把钱是藏了还是花了,是否还能追回,如何追回。

    遣走了陌言陌行,陌千雪又指派阿三去京中的听风泉,让于伯亲自送些洒水过来。

    她从前在王家村里做帐时,用的全是阿拉伯数字,算得又快又准,宁少卿稀奇不已,自然是虚心求教,陌千雪当下也不推脱,便教了几日,把阿拉伯数字和收支平衡的表格都教给了宁少卿。

    宁少卿满腹才学,人又聪敏,只不过半天的工夫,便学会了。她还记得他当时开怀大笑的样子,及其畅快的直说此乃速算神策。

    尔后,宁少卿在征得她的同意后,便把这些数字和表格传给了于伯,让他名下以后所有的产业都用这样的作帐方式记帐,一来别家看不懂,二来自己一看便全部分明。于伯既然在此,她便不用再多费工夫,再来训练人手。直接让于伯派两个帐房帮着把帐理出来便是了。

    莫嬷嬷没见过于伯,有些愕然,都这个节骨眼了,小姐居然还有心情去买洒喝。

    初一十五却是见过的,初一心思灵巧,指着十五给莫嬷嬷去讲于伯和姑爷的关系,自己上前请示,“小姐,要不要把明月和彩霞两个人弄到国公府来。”明月彩霞心思单纯,在府中没有任何牵绊,自然只会忠心于陌千雪一人。

    这个提议本来很好,可陌千雪却想起那个她一手建的家,那个她和宁少卿共同的过去。

    “不用了,还是让她们在王家村照看好房子,将来……”将来也算是个退路吧。

    不过初一的提醒,倒是让陌千雪想起了一个人——云滛。

    她心思细敏,外表柔和,精明内敛又会速算做帐,让她过来做个管事媳妇,帮她把一应铺子接管起来,应该会省很多事。

    她是女人,不用她在外应酬,只要帮她把那一摊子的帐管好便是了。

    管家刚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不管那些铺子的钱是否收得回来,她都得把庄子接过来。

    那……便让王天松过来好了,他是农家一把好手,还会些雕刻之技,把那庄子上的事便交给他去管,再在京中组一个雕坊想也无碍。

    安排好一应事宜,陌千雪便回了雪宛。

    刚时院门,却发现墙上倚着一人,一袭淡紫袍角随着微风摆动,乌黑的长发被头顶玉环束住,脸庞碎发风中飘扬,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发着微光,竟是一全恣意之色。

    顺着陌千雪的目光,守门的婆子这才发现墙上还倚着一人,吓得顿时跪倒在地。

    见陌千雪望来,他啪的一下,扇开随手的小扇,陌千雪笑了。

    能把小扇寸步不离,随时随地装酷耍帅,嘻笑不正经的一脸风骚,除了苏七还有谁。“你怎么来了?”这苏七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从简府带出来,此时躺在她的墙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府中的护卫一共二十多,防些小偷小摸估计可以,可真正如苏七和宁少卿这样的高手,却是防不住的。

    当年的国公府铁桶一般,不只是下面的仆从忠诚,看来还应该有亲卫队。只是国公走了,留在府中的便只是些寻常的看家护院,虽也忠诚,用处却不大。

    苏七跳下墙头,莫嬷嬷立即挡在陌千雪前边。她虽见过苏七送小姐回来,却并不明内里根由。有外男过来,自然是要挡一挡的。

    苏七见状,只是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我来看你,顺便送你件东西,也好还了上次你送我方子的人情。”

    她次拿方子来谢他,就是想还那次简府之中的人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可……那个人情,要还么?

    京中能称得上熟人的,大概只有苏七一人,她上次那般行为,人家也没有对她做什么,想来是早有心上人了。

    陌千雪示意嬷嬷退开,伸手接过那个盒子,打开一看,却碧凝膏。

    上次的事……都那样了,人家还是坐怀不乱……

    也是,她一个有夫之妇,人家还能动什么心思?或许在别人的心里,只里举手之劳,并无半分痕迹,她也不用太过着像了。女人总是爱美的,再说她现在也需要朋友,“你有心了,谢谢……”这东西,她还真的就很需要,这次的伤已经让十五的那瓶见底了。

    苏七见她收了碧凝膏,眼中射出狂喜之色,脸上那轻狂的脸意却仍是不减,指着远处匆忙而回的护卫,调笑道,“千雪,我说你这国公府也太逊了,是个人就可以随便的闯下……你要不要入内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丢了,我来的时候正好瞥见两个人影匆匆而去……”

    对别人唤自己的名字,和自己这般轻松说笑,陌千雪不但没有拘谨,反而心头涌出一种熟悉感。

    现代时,哪个不是叫名字,她都听了几十年了。来这异世倒好,一个个宁娘子,再不就是小姐……

    陌千雪没有反对之色,嬷嬷的眉可是皱了起来。

    然,说话间那两个护卫已经匆匆而至,惊鄂的看了苏七一眼,便要拔剑,“阁下让人引开我们,到底为何?”

    事情很明显,有人引开他们,想进屋找寻什么东西,她才回府,屋内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想找的是什么。

    可惜那个黑木牌没有她的指引无论如何也是找不着的。

    ……

    苏宅。

    书房重地,内里一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踱着方步,一脸沉思后道,“那镇国公家的大小姐,做苏家家主的夫人或者是不够格,可作一个嫡子的夫人,还是够份量,何况她身上或许还有军中之力,只是你觉得皇上会乐意让陌千雪嫁到我们苏家么?”此人正是苏家家主。

    面对苏锦钰提出的与镇国公府联姻的提议,苏家主还是很感兴趣的。小七已经十八了,是该为他好好的相一门亲事了。

    他自然也听说了陌千雪在大殿之上的表现,光凭这份勇气,已是不俗,不愧是陌天放的女儿。同是手握重兵之人,苏家主和陌天放自然也打过无数交道。

    那个铁骨铮铮的男子,真的是可惜了……

    谢家知道了陌千雪和宁少卿在天香城之事,可他早把消息压得死死的。苏家从前不曾查出宁少卿的去向,更不曾在意过陌千雪的死活,这些自然是无从得知。

    只知道她失踪了半年之久,才回京。然则她既然回了京城,有胆子回国公府,又从皇后的寝宫活着出来,那便证明她还是清白之身。

    只要她还是清白之身,若真的入了他苏家,就算将来有流言流出,他苏家也能把流言全都消于无形。

    苏锦钰原本对苏七所说要让奶奶作主,把陌千雪迎入苏家,只是一句戏言,现在却因为苏七的反常表现和陌千雪的敏感身份而成了苏家家主权衡的正事。

    他虽然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但还是想听一听这个儿子的意见,“锦钰觉得只要不是宁家,皇上都不会有太大的意见。”既然问的是皇上的意见,便不是小儿女的婚事那般简单,苏锦钰自然要慎重。苏家主见儿子沉思不语,又道,“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他是未来的家主人选,政治上必需是敏锐的。

    政治就是一场没有刀剑的斗争,却比刀剑更残酷十分,他们的对手是皇上,是他们要征服的人,也是他们要依靠之人。

    所以,轻不得,重不得。

    苏锦钰思虑片刻,面色凝重沉声道,“要说皇上的态度,先要从天下之势分析开始。宁家有财,有暗势力,若是再有军权,皇上想压一头便很难。而我苏家虽有军权,却还是要倚着皇上,要不然,首先那军响便没有着落。皇上既然能牵制我苏家,便不会怕我苏家再多一份兵力,何况先祖曾发过誓,苏家子弟不管是何原因决不兴失造反,若违此誓,立逐出族。此誓虽是局限了我苏家,却也是保了我苏家……”

    苏家主点了点头,苏锦钰理了理思绪,又道,“谢家帮他孤氏掌着朝堂,苏家帮他孤氏掌着军权,宁家却是掐着皇族的脉门,所以宁家就成了皇上的眼中盯,肉中刺,皇上最想对付的便是宁家……”

    苏家主见苏锦钰说得头头是道,老怀安慰,“说得好,皇上的军响从哪里来,自然有多数都是宁家出的,要了人家的钱,自然是要看些脸色的。皇上胸有韬略,一直想要布局除了我们世家,这些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他这样无异于将自己放在火在炙烤。”

    苏锦钰道,“看来皇上是铁了心的要对付宁家了。”

    苏家主点了点头,苏锦钰继续道,“宁家想要走出困局,便要与军权绝对分开。所以最不敢和镇国公府扯上关系的便是宁家。而最想和镇国公府扯上关系的便是他谢家。我们此举倒是一举两得,即得了兵权,又可以打压谢氏……”

    苏锦钰提起谢家,苏家主闷声一哼,“他谢族之人,越发没落了,本来就是靠女人攀附,如今几代都没个儿子,便逐渐成了皇上的一条狗,若再不想办法抓一些实权在手,他谢族就真的是走到头了。那卢家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依父亲的意思,谢家已是不值一提,天齐王朝实际便是三足鼎立。我苏家,皇家,宁家。要生存,便要维系这三派的平衡……第一不能让皇上把宁家剪除,也不能让宁家得了军权……”

    “也不要太小看谢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谢家能支撑到今天自有他的不凡之处……”**夜,沉如水。风,疾如驰。

    今日京都皇城的夜晚被笼罩在一片喧嚣之中,马蹄声,抓捕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与骑士们奔腾而来的凯甲上折射出来的金光冲天而上,撕裂了黑幕的宁静。

    经过一天的思虑权衡,皇上终于开始行动了。他要借着陌千雪所说乱民袭击贵女一事,大刀阔斧的彻查,把京都的安危全部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趁着这股风,把京的各要职都重新缕一缕,重要岗位上的人换一换。

    要掌握,便要重新洗牌。

    重新洗牌,势必有人上位。有人上位,势必也会一些人被治罪,落马,甚至抄家……

    比如九门提督,这种职位直接关系到皇城的安危,从前一直都是璟亲王的儿子豫世子,这回却直接换了皇上自己的心腹原禁卫军的统领那将军。

    而现在禁卫军的统领则是原来的副统领……

    璟亲王虽然是他的亲叔叔,却也是不得不防的。皇上早就想换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这次陌千雪遇袭,正好给豫世子戴了顶乱民暴动失察失职的帽子。

    然则,所有的事情也并不是皇上能说了算了。

    他要用人,可人才不一定都是他的。人事是这个世上最错综复杂的一件事务。

    三大超级世家,四个一等世家还有一些没有受封却有着一定势力的隐世家族,这些人都在天齐王朝经营多年,其根系盘根错节,要想让所用之人与这些家族完全没有关系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尽量的保持一种平衡,让主动权更多一些而已。

    一翻博弈下来,皇城的安危虽然不是尽数都掌腔在皇上的手中,其中重要势力的一把手多数也确实是换成了保皇党。

    至于这一把手的大头目,是否能压得住底下人,能否坐得稳这个位置,抑或这些人只是披了保皇党的外衣,内里的皮却是世家,这都是后话。

    皇上今晚可以睡一个好觉,可大多数人却睡不着了。

    谢家,宁家,苏家都没有闲着,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一些利益。

    于是皇上的人安静了,各家族却是又一轮的喧嚣开始了。

    政治就是各种妥协之后的各种掠夺,每重新洗一次牌,都是新局面的开始,也关系着各族未来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安定繁荣。

    今夜过后,京城之中很久,都不会有人没事外出半步。

    如今全城戒严,被逮着,说不清楚可就成了乱民,皇上下了圣旨,只要是乱民,便可以随地击毙。

    皇城之内的紧张与不安蔓延到了离京城政权中之颇远的一个小个不起眼的小院。沉静的小院在这一个动荡的夜晚也显得格外的不平常。

    然则入内,却发现这个小院并不寻常,院墙内还有篱笆小院。

    两名劲装男子笔直的树立在篱笆小院,入了篱笆小院,内屋门前更是站立三排六列,整整齐齐十八人,他们个个发丝凌乱,身上隐隐散发着血气,显然是不久前经历过惨烈的厮杀。

    饶是如此,他们立在那儿,也如未出鞘的利剑一般令人胆寒,让小院弥漫着一个压抑的肃杀之气。

    这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肃杀之气与屋内的平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任谁也想不到,此种紧张气愤之下,屋中两男子正在煮茶下棋。

    冉冉蒸气升起,二人面貌朦胧。

    一男子青衣粗服,布带束发,却是有如清风朗月,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贵气。

    ,乌黑的长发用一条与衣同色的缎带束起,缎带正中镶着一块上好的碧玉,耳鬓发束任其自然垂落,优雅中不失随意。

    只一眼,便知两人皆人中龙凤。

    “卢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