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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替这大明朝苟延残喘,可一个穷途末路的王朝真的能千秋万代?不可能,阶层问题,土地兼并问题,即便说没有满清在关外虎视眈眈,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都能把明朝给弄死。
不破,就不能立。
既然居于此间,为的便是逆天改命!当年每每看到那句“崖山之后无中华,明亡之后无华夏”,一股悲凉难以抑制。灭了南宋的是汉人,崖山之战,张弘范将南宋最后一股力量扼杀。而灭了明朝的,是李自成,更是三藩不遗余力的对南明王朝的追杀。征服台湾的正是台湾叛将施琅……每次,华夏大地被异族统治,并不是我们真的不敌,而是汉奸对汉人的屠杀,汉奸才是‘居功至伟’。
蒙古人有探马赤军,汉军,新附军。清军有无数投降的明将,有三藩冲杀在前。
想起这些,王枫就对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们嗤之以鼻。如果明朝败亡,他们转身就做了汉奸,卖国贼。
王枫背负双手,缓缓踱步:“在发出告示之后,本官就已经上奏圣上,把本官的意图一五一十说得很清楚。皇上也很体谅,就在昨天夜里,八百里加急已经送来皇上的批阅。皇上圣谕,叫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能够一鼓作气解决闯逆,就算把整个山西翻个底朝天都行”
“如果你的山西老乡们想在朝堂说些什么,还是省点口水的好。”
“至于平叛……”王枫盯着程朗羽的眼睛:“你行,你上啊!”
程朗羽狼狈道:“下官哪有这个本事。带兵打仗还是要靠总督大人,下官这点能耐也就是混口饭吃。”
没本事你逼逼个屁啊!王枫在心中暗骂一句,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平叛嘛,我也很着急。你刚才不是说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大军的粮必须要筹备妥当。当然了,要买的话呢,我是买不起的。不过,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按照现在的市价,捐了粮的,本官以五省总督的名义打下凭据,平叛之后,缴获的闯逆财物,优先抵付粮草钱。当然了,本官也不能容忍有人挂羊头卖狗肉,若是那些只捐个十斤八斤的,不用闯逆动手,本官先叫他扒皮抽筋。”
和颜悦色的王枫接着说道:“程同知你看,两相比较,先把粮草给我,拿了我的借据,打完仗了就有钱收了嘛,这多好。若是延误大军筹粮,那必是与闯逆有所勾结,里应外合想夺我山西。对于这种人,死有余辜,本官不介意将他就地正法。”
程朗羽神情难堪,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王枫目光阻止:“减负,并不是让人颗粒无收,现在危机迫在眉睫,还心心念念着自家的收成财富,那太目光短浅了。本官知道你在山西人面很广,这番苦心,还得你多多为本官辩解。本官觉得,山西战时,地租之类的,减三成。这应该是刚刚好的。”
程朗羽想哭的心都有,减三成?整个山西,这是多大的数字。山西老百姓的辛苦耕耘,虽然绝大部分都落入了士绅们的腰包,但谁天天吃香喝辣突然要吃几天斋就不别扭?
转念间,看了看王枫的眼色,程朗羽还是没敢再说什么。人家现在得了崇祯皇帝的那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外加一柄尚方宝剑。那就是山西的土皇帝,讲道理,把山西卫所的十万大军集合起来都不够王枫手下那个吴三桂云南兵的一个冲锋。
反正自己已经来了,话也已经带到。王枫既然不听,那就回去了老老实实告诉那些山西士绅们,让他们各自在北京城找路子折腾吧。只要这黑锅不砸到自己头上,就是天下太平。
“总督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如果没别的,下官就告退了。”
王枫摇摇头:“别急着,这筹粮减负的事情,我手下大多武官,不适合干这个。程同知,你是山西人,人面又广。本官觉得,这差事交给你是最合适不过了。”
程朗羽这下被吓得魂不附体,手脚酸软,勉勉强强扶着扶手,颤声道:“总督大人,下官何德何能,哪能承担如此重担?还请大人另寻高明……”
“混账!”王枫勃然大怒,痛斥一声。
“闯逆在哪儿?就在山西边上,战火时时刻刻会烧到山西。眼下,是骡子是马都要各尽其能。让你去督促筹粮减负,很难?行,扒了你这身官服,本官把你安排到军营里,上阵杀敌,你难不难?”
“不用回答,你肯定也是很难的。既然如此,你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吃着朝廷俸禄,屁用没有,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程朗羽心惊胆战,之前许定国等人被砍头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脑子里只是一瞬间想想,人却是立马服软了:“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一定竭尽所能,不辱使命。”
“嗯,这事儿你多多用心,别让那些人钻了空子。我们也来定个责任制。”王枫笑道:“我不管你怎么做,但筹集不到大军半年军粮,我砍你脑袋。如果山西民负不能减三成,我也砍你脑袋。当然了,本官不会株连你全家的。”
程朗羽眼神迷离,自己是不是疯了?一大清早的就来招惹总督。现在可好,自己的软刀子人家根本不惧,反手一把将自己推到了风头浪尖上。闲着没事替那些山西老乡趟风?半条命都给趟进去了。若是别人说这话,程朗羽还不太怕,可王枫手里不知道捏了多少条人命。他说要砍人脑袋,绝对不会不砍。
“大人放心,下官铭记于心。”
王枫挥了挥手:“去吧。”
看着程朗羽跌跌撞撞离开,王枫不觉有些欢喜。天下乱局已成,虎视眈眈的满清,连绵不绝的起义,死也不肯放弃利益的士大夫,还有穷途末路的皇族。
就像围棋一样,有个术语,叫做‘倒脱靴’。
所谓倒脱靴,就是先让对手吃掉自己数子,随即反过来叫吃。
王枫很清楚,那些山西士绅,就是自己准备让人吃掉的子儿。这份告示一出,肯定会引起士大夫阶层的猛烈抵触。实话说,如果人家真的不给粮草,难道还能一刀刀把他们全杀了不成?真要是打什么借据,那也是白条而已,根本不可能兑现的。不过他要就是对方强烈反弹,在平民心中建立起一个印象——王总督是为民着想的,真正想要吃民脂民膏的,就是他们头上的士绅财主。
树立起一个优秀领导者的身份,在乱世之中极为重要。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而当老百姓认为王总督是好的,坏的是那些土豪劣绅。这局棋,就已经很有意思了。
至于反吃?还没到那个时候。
操劳了一天的崇祯,静静的看着铜镜,隐约看到鬓角的花白。周皇后缓步走到他的身后:“皇上,休息片刻吧。”
崇祯摇头道:“朕真的寝食难安。”
既然是在内宫之中,帝后二人就少了很多顾忌,周皇后挥挥手,示意宫女内侍退下。这才说道:“皇上还是忧心闯逆的事儿吧。”
崇祯长长的叹了口气:“闯逆占据陕西,如果山西守不住的话,就要直面京城。成祖陛下说天子守国门,面对的是草原和关外的异族。如果被闯逆越过山西,那就是内外交困。而王枫去了山西,他做的事,实在是让朕有些茫然。”
其实,周皇后十五岁成为信王妃,之后入宫为天下之母。她本就是很有见地的一个女人,她知道王枫在山西做的那些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知道崇祯担心的是什么。只是,这些话,不太好开口说。
崇祯从书案上拿起一封奏折,苦笑道:“王枫奏折里说,攘外必先安内。他要在山西行独断之事,绝无异心等等。其实,就是怕朕猜忌他,让他做事放不开手脚。这人啊……”
周皇后微笑道:“那请问陛下,有一个人,他脚下生了个疮,肚子上也生了个疮,脚下的疮不治就要烂脚,可能以后行走不便。肚子上的疮,就会烂了肚子,可能一命呜呼。现在这个人很穷,他请大夫看病,只能先治好一个疮,陛下以为,是先治哪个?”
崇祯随口道:“当然是肚子,没了脚还能拄拐走路。没了命,那就什么都没了。”
“眼下大明的局势就是如此。满清鞑子是脚疮,他们来去如风,宣大不能遏制他们。但是鞑子也就十余万能战之兵。山海关的防御足够。他们一时半会都无法对大明形成真正的威胁。”
周皇后接着说道:“闯逆等反贼就是要命的疮了。他们此起彼伏,反复无常,招安过转眼就叛变了。每次打得他们几乎就要全军覆没,可过不了多久就再度声势浩大。王枫说攘外必先安内,是有道理的。陛下一定要全力支持。”
崇祯淡淡的说道:“朕赐予他尚方宝剑,准他先斩后奏。已经是极力支持了,现在又御笔亲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满朝文武谁有这等恩宠?可朕已经能猜到,过不几日,山西官员就要在朝堂对王枫开战。他不在北京城,所有战火都得朕替他挡着。天下士林是一家,朕都不知道是不是能挡得住。”
“天底下哪有皇上挡不住的事儿,只不过皇上是觉得王枫在山西的做法有些过激了吧?”
周皇后聪慧,能猜到王枫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其实作为既得利益阶层的一员,如果让士大夫阶层割让利益,那是难比登天。事实上,古往今来历代王朝更迭,士大夫的支持都是极为重要的。
历史上的李自成攻克北京,可他的做法就极为得罪士大夫阶层,得不到他们的支持。随即在兵败之后,遭到各地地主武装的围追堵截,最终死去。在门阀世家年代,朝代可以更迭,世家几乎不倒,北方四姓五家,南方四大家族,屹立了不知多少年。有了他们的支持,皇权才可以坐得稳,江山才能永固。
再不然,就像蒙古人或者朱元璋那样,把原有的体系全部砸的稀巴烂,随后建立新的体系。可是这样做的方法只是换汤不换药,假以时日,新的士大夫阶层一样成为统治的根基。
“皇上,你知道皇族现在有多少人吗?”周皇后问道。
崇祯摇了摇头,他哪有工夫管自己家的亲戚有多少,内忧外患都火烧眉毛了。
“臣妾查过宗人,现在应有三十余万人了。”
崇祯身躯微微一震,他倒是知道。自从太祖皇帝建国,他生了二十六个儿子,十六个女儿。又鼓励自己的后代多生。于是,大明皇室的人口就滚雪球一样的膨胀起来。算下来,朱元璋建国之初,分封子孙于各地,“初封亲郡王、将军才四十九位”。宗室人数总共五十八人,二百多年的时间,到了现在已经是三十多万,要是找个户部员外郎打算盘来算算皇族的生育,只怕打烂了两副算盘也不够用。
最要命的是,这三十万人啥都不干,就吃着国家的钱。他们有封地,有俸禄,一个个吃得猪一样。要是能把这三十万皇族编成一支军队好歹还能上阵打仗。可惜的是,这是三十万个饭桶。不但吃国家,还影响国家的收益,让大明国库鸟不生蛋。
忽然间,周皇后跪下身来,崇祯诧异道:“皇后为何如此?”
“皇上恕罪,臣妾有些话不得不说。”周皇后抬起头来看着崇祯:“王枫想做的事,正是皇上所需要的。皇族人口众多,河南山东是我们大明朝的北方产粮大省,可是,每年朝廷从这两地收上来的赋税,压根就不够支付两地皇室给养的三分之一。产粮大省已经如此,更别说贫瘠的敌方。皇上,不是朝廷不想供养皇亲国戚,实在越来越养不起啊!”
“孙督师据守开封迎战闯逆大军,周王看贼兵声势浩大,就宣布“击伤一人赏银二十,斩杀一人赏银五十”,这一仗,足足打了四个多月,每天分发下去的金银不计其数。周王有多少钱,臣妾不知,但是臣妾知道如果按照这个数目平叛的话,朝廷是一定给不起的。”
“王枫在山西做的,就是拿回这些本该属于朝廷,却被王爷们占据的利益。从表面上看起来,王枫好像大逆不道,是在对大明的士大夫们开刀。其实,再看看,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辽饷每年都要挖空国库,即便如此也不能平定辽东。反贼们到处肆虐,若是风调雨顺,朝廷还能收上一些赋税,可被反贼们这么年年闹,不但这些地方的赋税完全没有,朝廷还要调兵遣将,投入巨大的军费,用于平叛。”
“每次鞑子入关,劫掠之际,根本就懒得去看府衙县衙的库房,谁都知道那里边没钱。但鞑子掠夺的官员大户财富,不计其数。臣妾知道这话不妥,但皇上想想,我们和鞑子打了这么多年,朝廷不断投入军费兵力,而鞑子呢?他们需要军费的时候,入关抢一次,就有大批财富,劫掠人口。我们这儿,很多富家大户死守着钱财,最后呢,不是被反贼抢了去,就是被鞑子劫了去。而王枫做的这些,只是让他们拿一点出来罢了。这其中的利益,他们不会算,皇上肯定明白。”
“如果这些粮草财富能够用于民生,能够支付辽东战局,能够练军强兵,那大明何至于有今日。臣妾斗胆,若是王枫能够在山西把这件事坚持下去,皇上就顺着他的意思,把血脉较远的皇族俸禄取消,消减亲王郡王们的给养,并严格控制他们侵吞。就像当年宋朝那样,把王爷们养起来,活的好好的,然而不能都像周王这样,已经富可敌国了,还只顾着自己。”
崇祯脸色阴沉,沉声道:“你要知道,王枫这次动刀子,砍的还不是皇族,是那些山西士绅。”
“臣妾知道,王枫这一刀就是想看看皇上的态度。如果皇上默许,下一刀必然砍向山西的郡王亲王们。若是皇上极力反对,臣妾以为,王枫也会很快收手,不过,到那时,即便王枫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像之前的孙督师那样,剿闯逆,而不能根除。”
“危言耸听!”崇祯愤怒挥袖。
周皇后凄然道:“大明朝时至今日,已经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可以挽回局势的,天下大计必然要重典。忍一时之痛,才能解决内忧外患,千秋万代。”
千秋万代?崇祯被这四个字刺激了一下,作为朱家子孙,他何尝不想像当年太祖皇帝南征北战,何尝不想像成祖皇帝五入草原追杀漠北?眼下,他只求能国泰民安都十分艰难,难道真的要快刀斩乱麻?那大明统治的根基,会不会被就此打碎,国家将要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