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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梅开无声。
寒风呼啸的五大环山上,层层叠叠的大红锦绸艳了江山颜色。
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夜极宫宫主西宫良人同百草谷女弟子阮绵绵的婚礼,竟然会距离那场毁天灭地的丧尸大战有八年之久。
用西宫的话来说,这八年,他不过是在准备一份让她称心如意的聘礼罢了。
婚礼的排场非常大,因着夜极宫对大燕和大梁有恩,秦王扶笙和晋王叶痕勉为其难按着夜极宫的要求在各自国境内铺满了锦红。
真正的天下锦红,举世瞩目。
日子是夜极宫二十七坊长老加上嫁徒弟的百草谷谷主精细琢磨了半年之久才定下来的。
为此,坑了一帮人。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抬着花轿下山,一步三打滑地抬着新娘回来。
远道而来的宾客们个个将自己裹成了粽子防寒。
宫主大婚,开圣殿,在所有族人以及各国贵宾的见证之下,顺利走完了婚典所有程序。
燃了儿臂粗喜烛的婚房内,闹洞房的数十人围炉而坐,嗑着瓜子,吃着酥饼,双目却都瞧着主座上的新郎新娘。
今次的闹洞房文雅些,没有人大声吵闹,众人目的很纯粹,都想知到这场迟到了八年的婚礼中间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知是谁开了句头,“新郎官,快给我们讲讲您这八年的漫漫追妻路。”
原本只有嗑瓜子声的婚房内顿时喧哗起来。
平素就艳绝天下,今夜更加风华绝代的新郎官牵着新娘的手过来与众宾客围炉坐,以丧尸大战那一年为第一年,慢慢忆了起来。
第一年。
她失聪,他在收到海上军队遭到丧尸袭击的消息后不辞而别,将她留在了大燕秦王府。
他在那次大战中随着战船一同沉海,全军覆没。
她为此哭瞎了眼。
第二年。
距离大燕和大梁甚远的一个边陲渔村,出现了一个靠打渔为生,却姿容卓绝的年轻人,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的腰间每天都挂着一个香囊。
那香囊料子不错,绣功却极差,两只鸳鸯歪歪斜斜,稍不注意就看成鸭子。
年轻人无父无母无亲朋,一个人住着一间茅草屋子。
村里喜欢他的姑娘很多,但他从不表态,对待任何人都是回以淡淡一笑。
直到有一天,他在镇上卖鱼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客人。
客人拄着拐杖探路,由女婢搀扶着,站在了他的鱼摊前。
客人看不见,也听不着,只是慢慢蹲下身抚摸着筐里的鱼儿,慢慢就落下了泪。
这是位非常安静的客人,安静地买走了他所有的鱼,安静地在他的茅草屋旁边也盖了一间茅草屋,安静地坐在篱笆院里晒太阳。
很多时候,他感觉,她看的方向正是自己。
可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见。
慢慢的,他习惯了每天打渔回来都有人坐在隔壁篱笆院子里晒太阳,脸朝着他的屋子方向,嘴角挂着浅笑。
这样的日子便在沙漏中慢慢流逝了。
第三年。
隔壁茅草屋还在,他却再也寻不到那个恬静女孩的身影。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前三百六十四日,他只是在打渔回来的时候一面晒着渔网,一面看向女孩所在的院子,然后对她微微一笑。
尽管,他知道她看不见。
最后这一日,她不在了,他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隔壁的篱笆院。
茅草屋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只香囊,上面的鸳鸯很丑,比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还要丑。
第四年。
他家门前来了一群奇怪的人,为首的人锦衣玉带,在他跟前单膝跪下,称呼他为“宫主”。
他不知道“宫主”是什么意思,他习惯了每天早出晚归地打渔,习惯了路过杏花小巷的时候,酒娘子叉着腰叱骂偷喝她酒的孩童。他也习惯了每天打渔回来都能见到那个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的女孩,她的脸上,从未有过哀伤和绝望,淡淡的微笑,已经成了他忆起她时的第一帧画面。
第五年。
他被接到一个叫做“夜极宫”的地方,这里的人见到他都露出恭敬的神情。
他不用再过着早出晚归打渔为生的艰苦生活,但也因此,他距离住过女子的那间茅草屋越来越远。
他找不到她,也不知从哪里去找,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只是一个绣着丑鸳鸯的香囊罢了,仆从们劝他扔了香囊,他说那是故人留下的东西。
纵然,他一直在找那个“故人”。
仆从们问他找谁,他说不出名姓,只告诉他们,他要找一个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女孩,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夕阳,让人有一种暖透心扉的感觉。
仆从们看着他,面上满是担忧和惋惜的神情,没多久便请来了大夫为他看诊。
大夫给他探脉,然后唉声叹气地与旁人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
大体意思不过就是他病得很重,短时间内无法愈合罢了。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没病,不需要看大夫。
可是偌大一个夜极宫里,没有人相信他。
所有人见到他都会问:宫主,您今日有没有好一点?
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强制性留住他。
锦衣玉食,大权在握,这样的生活看似很诱人,却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开始怀念渔村的生活,怀念大海上金灿灿的夕阳。也开始想办法逃离这个陌生的地方。
第六年。
他终于成功从夜极宫逃了出来,向旁人打听了他之前住过的茅草屋在海的另一边。
于是,他登上了去往东川的帆船,半途遭了龙卷风的袭击,帆船沉没,他在落水的一瞬间见到了那个女子,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让他不要松开。直到帆船全部沉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大概是长久没说话的原因,有些沙哑,有些生涩。
第七年。
他又回到了渔村,延续着他从前的打渔生活。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记忆里多了些东西,那些他认为自己不可能认识的人,原来全都认识他。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那些都不重要,他还是穿着粗布葛衣,一面编织着渔网,偶尔抬头看看夕阳,然后等着他的女孩,盼着她再次出现。
第八年。
夜极宫的使者们又来了,恭敬地将他请上船,然后渡过重洋大海,终于回到了真正属于他的地方——夜极宫。
站在山脚,看着漫山遍野的大红锦绸以及入山口挂着的绣了丑鸳鸯的香囊,他微微湿了眼眶。
把香囊摘下来轻轻挂在腰间,他一步一步踏上满是喜庆之色的阶梯。
……故事到了这里便终结了,新郎从思忆中回过神来,取下自己腰间的三个香囊,送给新娘。
第一个,是她在苗疆初学的时候绣的,那一晚,他第一次和扶言之正面交锋,她托了秦王妃务必要把香囊交到他手里。她还说,便是死了,也要他戴着她的信物。
第二个,是她在渔村临走前遗落下的,她并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虽然没有记忆,却紧紧攥着她留下来的香囊,模糊了双眼。
第三个,是她特意挂在山脚留给他的信物。
见到第三个香囊的时候,他便知道,他的女孩,终于回来了。
深情凝望着新娘,新郎声音很好听,缓缓将三个香囊放到她的手里,“这是我送给你最完整的聘礼。”
新娘接过,微笑,“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打开看一看呢?”
新郎愣了一愣,把香囊拿过来,动作轻巧地打开,发现每一个香囊里面都有一个字。
合起来是:我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