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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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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莫靖远颤抖地抱着苏芩的身体,只觉得心脏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似的,又痛,又麻,苦不堪言。

    就这样死了吗?苏芩,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让你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来了结?

    莫靖远将头埋在苏芩的颈窝里,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地哭出了声。突然,他惊喜地抬起头,又用手放到苏芩的颈部摸了一下,转头对张嫂大叫:“颈动脉还在跳动,她还有救,张嫂,快,送医院!”

    忘了自己是怎样穿着睡袍光着脚板抱着苏芩在路上奔波,忘了在苏芩被送入手术室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害怕,那原本不该属于这个他的情绪纷纷冒出头来,纠缠着他,折磨着他。

    他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又呜呜哭起来。

    他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对苏芩有着怎样的感情,但他知道,如果苏芩真的死了,自己将永远万劫不复。

    脑海里划过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她就睡在自己的床边,抬起头,以一种迷茫瞬间变欣喜的表情看着自己,还记得,她偷偷摸摸地溜进自己的房间,只为了将她亲自求的平安符藏在自己的枕头下,只为求得自己的平安。

    她一心一意为自己,而自己做了什么呢?

    人们总是会为了对自己无动于衷的人赴汤蹈火,也总是对肯为自己赴汤蹈火的人无动于衷。

    思绪有些飘远了,医院的长廊越来越静,静得让人不安,莫靖远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等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以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略带着疲惫从手术室里出来。

    莫靖远好像突然活过来一般,跳到医生的面前,“医生,我妻子他怎么样了?”

    医生取下挂在脸上的口罩,用职业性的语气道:“救是救回来了,不过她身体太弱,长期营养不良,你这个当人老公的,也太粗心来了。她应该是做过剖腹产吧?伤口没缝好,已经化脓感染了,你竟然不知道?”

    莫靖远听到苏芩救回来了,顿时松下一口气,哪管医生怎么埋怨他,只摆着笑脸全盘接收。

    医生又睨了一眼莫靖远,“产后的妇女如果得不到足够的关怀和爱护,容易患上产后忧郁症,我们医院因为产后忧郁症自杀的病例,这个月已经有好几起了,看你夫人的样子,我有点不放心,等她醒来了,你再带她去心理医生那里去看看吧。”

    莫靖远连连道谢,苏芩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被推入了普通病房,脸上带着大大的氧气罩,显得她的脸更小,她紧闭着眼睛,还没有醒过来。

    莫靖远守在苏芩的床边,自言自语道:“上次是你守着我,这次,换我来守着你吧。”

    其实,从他失忆以后,就再也没有仔细地看过苏芩。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里总对苏芩有一些抵触,看到她,自己就觉得心脏疼得厉害,而他失忆了,当然不记得和秦以风,也不记得对苏芩的感情,只当自己是个命好的公子哥,手下居然有这么庞大的公司,当然是及时行乐了,一时也没有想过他的疏远会对苏芩带来怎样的伤痛。

    其实他有感觉,失忆之前,他一定很爱苏芩,他也看得出,苏芩也很爱他,可是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莫靖远了,他不记得往事,却有新的记忆填充进自己的大脑,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去面对苏芩的感情,也许,是他做错了,就算不爱,哪怕只是用丈夫的身份对苏芩多一点的关爱,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他才发现,苏芩对他,竟是如此重要,与记忆无关,与情感无关,她好像已经被刻入他的四肢百骸,成了他的本能,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额……”病床上的苏芩皱起眉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身体动了动,却并没有睁开眼睛醒过来。

    张嫂回别墅给莫靖远拿来了衣服鞋子,他带回去的那美女,早就被张嫂名正言顺地赶走了。

    两人坐在床头,一人一边地守着苏芩,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也好像过得很快。

    苏芩躺了一天半就醒过来了,手腕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好,腹部发炎的伤口也处理过了,只是失血过多,脸色还有些青紫。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苏芩倒没那么抑郁了,有时候也会和张嫂说一两句话,沈妙和杨科都来看望过她,虽然他们都把莫靖远数落得一无是处,但是谁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一个人没了以前的记忆,是不可能再继承以前的情感的。

    “莫总,尊夫人确实有产后忧郁症的症状。”医务室里,年轻的心理医生手里拿着宗卷,对莫靖远汇报着苏芩的病情。

    莫靖远问道:“可以治好吗?”

    “当然的。”心理医生礼貌地笑了一下,“只是尊夫人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需要心理指导和药物配合,而且需要时间。”

    莫靖远大手一挥,“没关系,你若帮我治好她,我大大有赏。”

    “莫总别这么说,我是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心理医生合起卷宗,在单子上唰唰唰写下几行字递给莫靖远,“先拿这几种药让她吃着。”

    莫靖远从诊室里退出来,亲自去给苏芩拿了药,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也许,自己应该试着去爱她。

    苏芩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切都是冰冷的,她蜷缩成一团,自己拥抱着自己,却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她感受到了这一生里很少感受过的情绪。伤心、痛苦、自责、绝望,她挣不开,像是有人禁锢着她的灵魂,她无法自主。

    梦终于醒了,她还是很迷茫,她时常在想,自己是谁呢?真的存在过吗?有时候照镜子,她也在想,镜子里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可是,为什么镜子里的那个人和自己做着同样的动作,却在对视的时候,感受不到对方的眼神?

    苏芩觉得,她好像缺了一块。

    “hi,你好!”苏芩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休闲服,长得很阳光的大男孩在同自己打招呼。

    “hi……”她低下头,有些怯怯地。

    “我能坐下吗?”男孩指着苏芩旁边空出来一截的长椅。

    苏芩轻轻地点头,男孩在苏芩的旁边坐下,伸出右手,“我叫蓝毅,你呢?”

    苏芩伸出手去和蓝毅的手握在一起,“我叫苏芩,你也是这家医院的病人吗?”

    蓝毅摇头道:“不,我是医生呢。”

    “哦。”苏芩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大男孩给她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坐在他的身边,就觉得心灵平静,某些在胸膛中鼓噪的情绪,瞬间就能得到安抚。

    “你好像有烦心事?”蓝毅不经意地问道。

    “唔,我做了件错事,一件不可挽回的错事。”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不可挽回呢?”

    “不,我试过了,可是,他不会原谅我的,他甚至已经忘了我。”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想不开吗?”蓝毅盯着苏芩手腕上被层层包扎的伤口,“死确实是一种终结,可你倒是解脱了,活着的人呢?珍惜你、爱你、需要你的人呢?既然做错了事,不是应该努力补偿,将伤害降到最低吗?”

    苏芩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知道,蓝毅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她曾经也是那么想的,可是,那个人,心里根本就没有她了呀!

    苏芩不得不承认,蓝毅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和他说话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压力,全身的细胞都无比的放松,所以,她很愿意找他聊天。

    但是,无论蓝毅怎么询问、套话,她仍是不肯说出当初在唐人街的那件事,她害怕一说出,连蓝毅也不愿接近她了。

    她真的,很厌弃自己。

    当然,她并不知道,蓝毅其实是莫靖远请来医治她的心理医生,否则,她会更加的抗拒吧。

    在医院住了十天,苏芩终于出院了,莫靖远对她比刚开始温柔了很多,可苏芩就是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透过她在看别人。现在的莫靖远,怎么会正眼瞧她呢?

    “小心。”莫靖远伸手扶住苏芩因走神而踢到石头差点摔倒的身子,有些责怪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芩说了声“谢谢”,从莫靖远怀里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苏芩,苏芩——”莫靖远跟在苏芩后面,大声喊道:“不用走那么快,你慢一点!”

    你看,现在的莫靖远对她其实很好。不会无视她,也不会忽略她,更不会对她发脾气,她想要什么,莫靖远都会尽力满足她。可这也只是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他看着她的眼神里面,并没有爱的成份。

    苏芩总感觉孤独。

    这座别墅里面添了好几个佣人,就算是莫靖远出门的时候,也还有很多人陪着她,可是,她竟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莫靖远的妻子吗?可是她从未履行过妻子的职责。小宝贝的妈咪吗?可是他从不需要自己照顾,张嫂甚至比她要照顾得更好。这个家里面,有她和没有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莫靖远收敛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带着女人登堂入室,他已经在极力克制和忍耐、退步,他能配合苏芩的一切,除了付出爱情。

    这段时间里,苏芩和蓝毅走得近了一些,因为她觉得,除了蓝毅以外,没人会认真听她说话,没人会在意她的存在,只有从蓝毅的眸子里,她才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好意思啊,总是来打扰你。”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苏芩一边搅动着桌上香浓的咖啡,一边歉意地对蓝毅说道。

    蓝毅笑笑,宽厚道:“没什么,反正我工作也不忙,这里的咖啡很不错哦。”

    苏芩继续搅动着咖啡,突然想起,有个人是不喝咖啡的,他只喝上好的绿茶,颇有些知识分子的做派。

    “对了,这是送你的。”苏芩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得精致的盒子,“你上次说喜欢XX的连载漫画,不过绝版了,我手上刚好有一套,就顺便带来了。”

    蓝毅接过盒子,欣喜地展开里面的画册,“天啊!真的是这套!苏芩,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苏芩笑了一下,看到蓝毅喜欢,心里也高兴,“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你陪着我,该是我谢你才对。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只是几年前刚好买了一套而已。”

    其实苏芩说谎了,她知道蓝毅喜欢这套漫画以后,一直想送他一件礼物感谢他,这套漫画是她花了大价钱在网上拍卖来的,上面还有作者的亲笔签名。

    “我太喜欢了,这真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蓝毅翻看了几页,将画册合起来重新装回盒子里,接着道:“明天是我的生日,你也来吧。”

    苏芩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拒绝着:“这不好吧,生日邀请的都是亲近的朋友,我也不认识你的朋友啊……”

    蓝毅咧嘴一笑,看得出他心情很愉悦,“有什么嘛,反正都是年轻人,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不错的,我觉得你的交际圈子太窄了,难怪你会不快乐。”

    苏芩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以前读书的时候,由于和学校的校草秦以风谈恋爱,全校的女生都排挤她,她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后来当了律师,和莫靖远签了那样的合同,她也不敢去交朋友。再后来,她爱上莫靖远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更没心思去交朋友,和沈妙的关系虽好,但沈妙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恋人,不可能天天陪着她。

    也许,她真的是朋友太少了,所以当失去莫靖远以后,才会觉得无比的空虚和孤独。

    “好吧。”苏芩点头答应:“明天我一定会去的。”

    得了苏芩的保证,蓝毅更加高兴,一直眉飞色舞地讲诉着他上学时候的趣事,逗得苏芩也频频失笑。

    苏芩有时候想,如果自己爱的不是莫靖远,而是眼前的蓝毅的话,她也许就不会这样的痛苦。蓝毅是个很有活力且细心的人,他对待每个人都很体贴周到,能照顾对方的情绪,能让人不自觉地去信任,也许,这样的人,才是理想的老公人选。

    可是,她已经无力去爱了。

    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本来是约蓝毅喝个咖啡,没想到聊着聊着就到了晚饭时间,两人又一起吃了晚饭以后才各自回家。

    莫靖远今天难得地回来很早,正抱着小不凡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手上拿着一张尿片手忙脚乱地给小不凡换着,张嫂在一旁看得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先生,先生,还是让我来吧,您这样不行的。”

    莫靖远头也不抬,不过听得出语气里有点不耐烦,“怎么这样麻烦?难得我想伺候这小祖宗一次。”

    张嫂笑着从莫靖远怀里接过小不凡,笑道:“这都是女人家的活儿,先生是要赚钱养家的,以后换尿布这样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莫靖远抓抓头发,一脸郁闷,转眼却看到苏芩站在玄关,“回来了怎么不出声呢?等你吃晚饭呢。”

    苏芩换了鞋子,左手绞着右手手指,小声说道:“我已经吃过了。”

    “哦。”莫靖远应了一声,随口问道,“和谁一起吃的?”

    “和蓝毅。”

    “又是那个蓝毅!”莫靖远皱着眉头,有些不悦:“你是有夫之妇,以后少和他来往!”

    莫靖远突然觉得有点后悔,当初拜托蓝毅为苏芩做心理辅导,也是病急乱投医,没有想太多,现在想起来,那小子看起来那么年轻,长得又挺帅,苏芩该不会对他有意思了吧?

    想到这里,莫靖远心里不舒服了,“他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生而已,我一根手指头都能弄死他!”

    “我和他只是朋友。”苏芩脸色有点苍白,好像被莫靖远一番话刺激到,“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只是怕你不记得你的身份。”

    莫靖远刚想发火,想到苏芩的病情刚有起色,又不敢再去刺激她,只得放软语气酸溜溜说道:“你有时间就多看看儿子,成天往外跑算怎么回事,就算真的没什么,传出去也不好听。”

    苏芩低低地嗯了一声,径直上了楼,脚步有些虚浮。

    莫靖远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一大桌子精致的菜色,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只是想治好苏芩的抑郁,可能想让她移情别恋爱上别人,这个蓝毅,未免也太“尽职”了一点!

    想到苏芩有可能会爱上别人,想到苏芩能和蓝毅款款而谈却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很局促,想到她也会为另一个人去上香祈福,想到她也许会离开自己,莫靖远就觉得自己心里忒不舒服。

    像是突然被抢了玩具的别扭孩子,他扔下筷子,一口饭菜也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