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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浑厚,贴着水面传出极远,贡布长老性如烈火,听得对方言语,勃然大怒,“铁面生,你个半人半鬼的东西,竟敢小瞧爷爷!”
他说着将身一抖,顿时数道白光从其背后激射而出,若如道道惊鸿,转眼便纷纷落向那远处的独木舟。
独木舟上的众多萨满教徒慌忙的抵挡,或是祭出法器,或是运使灵力,谁知那白光便似幻影一般,无论是法器还是灵力,都轻飘飘的落在了虚处,挡之不得,那白光落在人身上,却也不觉痛痒,全无异样。
众人皆是疑惑,相互对望,不知所以。
忽然,只见贡布长老猛地站直了身躯,将手虚空一抓一提,嘎吱一声,第一只独木舟竟像是穿了线的木偶,随着那动作生生被提了起来,大头一沉,朝着河底直落而去。
独木舟上原本是站了两名蓝衣长老并四名青衣长老,面对这突然的变故,竟是毫无防备,齐齐的着了道,跌入水中。
两名蓝衣长老倒还好,毕竟功力在格果,稳定了心神,几个纵身便已跃离了水面,只是苦了那四名蓝衣长老,不知怎的,四个人八条腿便像是死死长在了独木之上,无论如何却都是挣脱不开。
那木头似乎一下子重了千万倍,根本无视了河水的浮力,便如一块生铁,直直的坠向水底,而那四名蓝衣长老,也是一样,眼睁睁的就被那独木拉扯着,投了下去。
顿时水中浊浪更胜,黑水翻腾,无数的阴魂恶赞也不知饿了多久,便如同见了美味佳肴,竟不管不顾,也齐齐的扑了上去,不要命的撕咬、拉扯,眼看着便把那四人拉得更远……
“轰隆”一声,随着贡布伸手又抓,迎面的第二艘独木舟亦是同样翻了船,又是数人落入水中,也和先前的蓝衣长老一样,被吸在了那木头上,越沉越深……
第三艘、第四艘……
水面上不时传来惊叫声与落水声,转眼间,起初的九只独木舟已经只剩下了四只。
铁面和鬼灵对望了一眼,明显的,眼中多了几分怒意。铁面看了一眼身后狼藉的水面,向身旁的几位蓝衣长老吩咐道,“下去几个人,活着的在颈后掐一下,拖上来。”
几个人喏喏的答应了,马上游下去,追上几个还在挣扎的青衣长老,运足全力在后颈上掐了下去,几位青衣长老果然晕了过去,身体也不再下沉,被人拖着浮上了水面。
铁面看也不看人事不省的众人,只是对对面说道,“贡布,你我相识多年,你有多少斤两我焉能不知,你受了蒙骗,我劝你一句,速速退去,不要牵扯进来,那次仁老鬼未安好心,为他送命多有不值!”
贡布长老哈哈大笑,“铁面,你还是老样子,今天是我摆九曲黄河,你法力远高于我不假,但想要在这阵中讨得便宜,怕没那么容易。我至此只问你一件事,若你肯如实回答,我自会退去。”
铁面略略皱眉道,“你说。”
贡布玩味的看了一眼铁面,道“我且问你,那年十三骑血洗涿郡之时,你和其余五位尊者明明都在城中,为何无一出城迎战?”
铁面愣了一愣,旋即便笑了出来,仿佛神情都轻松了起来,他言道,“哦,原来是此事,你又怎知我在城中?”
“哼,涿郡乃是萨满的后院,守卫森严,机关禁制重重,方圆百里之内,四十八道毒障封锁,若不是你提前主持撤去,就凭达郎那么点道行,纵然有三阴戮魂刀,也不可能在三个时辰之内攻破朝阴镇!”
贡布轻蔑笑笑,依然紧紧盯着铁面那露出面具外的死人般的眼睛。
铁面闻言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用手点指贡布,“果然是你,当日十三骑破城,却未见你,我只当你已经死在了战乱中,想不到,竟然是改头换面躲藏了起来,这数十年来,几次碰面,也都没能认出你,倒是我的疏忽了。”
贡布依旧轻蔑道,“是我又怎么样?你们六人稳坐看戏,城下却是血流成河,三十年了,我只道你做惯了缩头乌龟,今天不洗干净脖子等好,又要站出来作甚?”
“当日之事,我等也是奉命,上命不可违。”铁面道。
“奉命?奉的谁的命?不要说是赞普,红山一战,齐天赞普一己之力力战三千苯修,斩杀无数,赞普如若命得动你们,也断不会力竭而亡,落得个画饼。”贡布言道。
铁面不见动作,也不知那面具后是如何的表情,只是问道,“所以,你便因此叛教?”
“叛教?!”贡布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赞普早就不是一域之尊,萨满也再无原教,我叛了又有何妨?!我今天只要问你,当日明明坐视城破而置之不理,到底是何人的命令?”
铁面如何把贡布的质问当做一回事,只哼了一声道,“可怜啊,次仁老鬼连这个都不肯说,就让你们巴巴地卖命。着实可怜、可悲、可笑。”
“不要逞口舌,你知道什么?不妨说来。”贡布听得话里有话,不免言语也软了几分。
“哦?你想知道?坐下慢说……”铁面此时却是完全放松了下来,竟然就在战阵上坐了下来,那一条独木舟悠悠的漂到贡布的身边,一阵黑雾卷来,将二人罩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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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什么,彝良城在东面,红杉城在北面,你们不认识路问一句好吗?没那么丢人的!这么转来转去已经十几圈了,到底要去哪儿啊?考虑一下俘虏的感受好不好啊?!”
一行人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兜兜转转行了一夜,却是仍未下了迟云峰,饶是韩澈肉身强悍,也渐渐的吃不消,体力还是小事,主要是这样被绑着走路,从身心上都是一种折磨,快要烦出个鸟来,他终于忍受不住,开口说话。
那崦嵫长老和遂火尊者依旧在远远的前方行路,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倒是一路上阴沉着脸的齐楚翻了个白眼,在韩澈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喝道,“瞎叫唤什么,自有你去的地方,还怕误了投胎怎的?!”
韩澈被踢得生疼,不禁也是怒道,“放屁,这鬼地方不入轮回,你们老巢都被抄了,这时候不回红杉城,难道还真找到了去处投胎不成?!”
齐楚语竭,瞪了韩澈一眼,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哪那么多废话,”转念一想,又自顾低声嘀咕,“每次见到你都没好事,娘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颗扫帚衰星下凡?!”
韩澈却是听得真切,顿时也是大怒,“你以为老子愿意见你不成,妈的馊窝瓜,数你臭得远,哪儿有事哪儿到!”
“你!”齐楚勃然,一支蛇头手杖赫然提在了手中,直指着韩澈。
“你们够了,”不知何时,一人已经负手站在了二人身边,齐楚见是崦嵫长老,不敢造次,连忙毕恭毕敬退在一边,崦嵫也不理,却向韩澈道,“前方是我教密道,不容外人知晓,得罪了。”说罢,向着齐楚递了个眼色。
齐楚心领神会,也不理会韩澈惊诧,走上前来伸手在韩澈泥工上一点,霎时一片黑暗便笼在眼前,竟连神识都不再运转,韩澈大惊,方要质问,却又被齐楚一指点在喉间,这下,就连说话也是不能了。
“哼,要你聒噪!”齐楚得意的哼了哼。却见崦嵫等人已经走远,几个闪身便将身形隐没,连忙也拽着韩澈快步跟上,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晃神,两人便一齐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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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越,你不该来。”红杉城,次仁独自站在城下,钱师却已不知去向。
他抬头望向城楼,低沉说道。
城楼之上,不知何时也是空荡荡,只剩下百越长老一人,连身边那个打着哈欠的孩子都已经消失不见,百越长老神色古怪,却是有着一种异样的哀伤。
闻得次仁说话,这女人缓缓叹了一声,开口道,“这似是我要说的,次仁,你不该来。”
“已至棺盖,不得不来。”次仁道。
百越又叹了一声,“已千年了,想起黑雪之劫,当时司师叔发动万妖朝宗与师尊对决,也是在这城下,声势何等的宏大,百日之乱后幸存者不足十余,如今却也只剩你、我、崦嵫、沧澜二圣等六人。
千年前,你我四人曾发誓力挽这劫数,不使天罚再临,你为何违背誓言,又做那倒行逆施之事,挑起这纷争。”
百越言语唏嘘,说着说着似又悲伤起来,望着次仁的眼神,也似是多了几分疑惑。
望见如此,次仁长老亦是叹息,“并非如此,天意加诸我身,不得不为,你又怎会知道,当年司师叔也是一样,但得可以回头又如何会做那般抉择。”次仁道。
“狡辩!”百越忽然严厉起来,大声喝道,“你即明知世间并无天罚,只有人祸,自当修持自身,不造杀孽,为何又要投身于洪流,去挑起那劫数,纵然说出千万般理由,也不可信服!”
“何必如此,魏摩隆仁本就不全,劫数自是定数,无有劫数又如何洗涤因果,我不挑起,也自会有人挑起,躲是躲不过的。”次仁道。
“话虽如此,也断不该是你做这事,如今你我对决,恐怕再也回不得头。”百越道。
“我之重责,我一力承担便是!”
“百年前我与崦嵫便知你心意,在这红杉城中,你说过此话,我不答你;
三十年前,局势错综复杂,你说此话,他说服崦嵫绥靖与你,我不得已,亦是无言;
只是今日黄河大阵在前,声势更不输当年万妖朝宗,你又说此话,我不责你负前言,只责你强自为理,不肯认错,今日再容不得你。”
百越柳眉倒竖,似是忽然变了个人,又是那个冷得吓人的模样,厉声喝道。
次仁哈哈大笑,旋即双手举天,那一盏黑色灯笼就凌空飘了起来,黑色光芒四射,瞬间将那三千余盏红灯笼连在一起。
顿时红光黑光相应,战鼓声更响,凄吼声更切,洪流更湍急,无数浊流乱如煮粥,天地阴沉如同塌陷。
虚空中,传来次仁苍老的叹息声:“事本无常,道亦无常,你,怎知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