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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日过晌午夕阳西下,正是伦珠镇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市井中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别有一番柴米油盐的世俗滋味,青梅新绿,几个垂髫孩童绕树嬉戏,时而追逐玩耍,时而欢呼做歌。
那歌声清脆明亮,传得极远,一派烂漫天真。
“布谷鸟,布谷鸟,
风中蹁跹在舞蹈,
向北飞,巫山遥,
前路莫问春去了,
长亭边,相见早,
莫要回头一梦好,
布谷布谷要记牢,
布谷布谷可知晓!”
韩澈此时很有些坐立不安,他斜靠在一处背阴的巷道里,偷偷观察着巷外的动静。
他没有听那两位“师尊”的话,出了客栈第一站便向家奔去。他暗暗让人去家里看过,喜乐并没有回去过,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现在期待喜乐早一点出现在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但不知怎的,又有些害怕喜乐真的出现。
这种心情很矛盾,也很折磨人。
时间缓缓流逝,韩澈越加烦躁起来,他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可喜乐偏偏是他的软肋,也是他永远碰不得的那一片逆鳞。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韩澈的视野里,衣阙蹁跹,粉面动人,韩澈的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激动。
想起这半日的经历,仿若隔世,竟然有些不可遏制。
不出所料,远处的喜乐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略略皱眉,四下张望起来,却未发现韩澈的身影。
她站在路中慢慢的听着,好像有些狐疑,不太确定。
韩澈的心随着喜乐的神情忽上忽下,他并不能确定喜乐是否能听懂他留下的“暗号”。
毕竟这种方式太过隐晦,也太过离奇,喜乐的小脑瓜并不一定转得过来。
但莫名的,他有一点自信,自信在于自己与喜乐的心有灵犀,自信于彼此对对方的了解。
时间是煎熬的,喜乐长久的立在那里,仿佛被石化了一样,她的表现实在有些奇特,以至于韩澈觉得那些暗中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她。
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有必要冲出去,拉起喜乐就跑。
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发生。
喜乐终于转过了身,向着北方走去,而那些暗处的人,却最终没有动上一动。
韩澈原本以为喜乐会上去问唱歌的孩子从哪里学来的童谣,但迷糊的性格让她连问都没有问上一句,就选择了相信。
韩澈长舒了一口气,心也落了地。
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歌谣,从小唱到大。
“布谷鸟,布谷鸟,
风中蹁跹在舞蹈,
东海头,巫山遥,
彼岸花开春去了,
离恨多,相见少,
不如归去一梦好,
瑶姬瑶姬要记牢,
瑶姬瑶姬可知晓!”
“果然对于喜乐还是难了一些,侥幸侥幸!”
他苦笑摇头,几句歌谣虽然简单,却暗藏玄机,“向北飞”“长亭边”“相见早”“莫回头”,韩澈自信没有人能破解这么隐秘的暗语。
但他没想到,喜乐也险些没有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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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石头落地,韩澈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这半天躲躲藏藏,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来赶去,差点被“随手干掉”,韩澈这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
此时日头偏西,行人来来往往穿梭不停。
韩澈早就判断出那些隐匿的监视者,三两一伙,竟有十来个人。这却有些出乎韩澈的预料。
“唉,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来来回回在这偏僻巷子里转了一天,光装算命就算了七八回,这鬼才看不出来好吧。”
他有些无奈。
这些人似乎没太干过这种隐蔽监视的工作,一群人站在阳光下感觉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索性就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调戏巷子里的商贩,轮岗换班的挑水果、买菜、算命……
弄得卖菜的大娘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年轻时就自诩伦珠镇一枝花。
韩澈暗叹这些萨满教徒眼光独到。
他其实骨子里是那种很随意的人。
不关心的事他从来懒得过脑子,不关心的人连脸都懒得记住;
相反的,这种人如果真的专注于一件事、一个人,那也绝对是全力以赴,不揭层皮决不罢休的势头。
此时就是这样。
这次不幸被韩澈盯上的是一个落单坐在街边的黑瘦教徒。
这倒霉鬼正坐在一家茶馆里,一边吸吮着杯里的热茶,一边鬼头鬼脑的观察着韩澈家的方向。
韩澈足足盯了他一个时辰。
这货先后七八杯茶水下肚竟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就连韩澈都感到自己的耐性和膀胱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
终于,就在韩澈即将抓狂的前夕,这货终于站了起来,略略松了松腰带,步履悠闲的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韩澈暗骂一句,把手里的烧刀子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这是刚刚从路边买来作为掩护的“道具”。
那熟悉又陌生的痛苦感受再次直落丹田。
酒气肆无忌惮的弥散燃烧,韩澈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变化,整个人都似变了个样子,任是谁也认不出来就是那个韩澈!
好在现在的他也算今非昔比,格果境的他已经可以大幅度的掌控身体机能。
心随意走,酒意被强行压迫出了脾胃,神识恢复清明,而其他的反应他故意未加限制。
韩澈痛苦的撇了撇嘴,整张脸肿胀得如同一只猪头,他佝偻着背,手拿着两瓶烧刀子,左摇右晃的向着小巷深处飘去。
路过行人纷纷侧目,无不避让……
此时那监视教徒刚刚方便出来,整理着腰带,险些和韩澈撞了个满怀。
他显然对这酒鬼十分厌恶,甚至恶狠狠的推了一把。
韩澈一个趔趄闪到他的身后。
两相交错,这教徒忽觉肩头一麻,随即全身如遭雷击,神识中意念陡然爆炸,就连周身灵力都不自觉的沸腾起来。
韩澈一愣,这人修为层次极低,灵力充沛居然还要略胜自己 竟然仅仅只是一个小杂兵。
对方本能的抵抗,两厢灵力相较,韩澈偷袭之下锁住对方神识灵台,竟然还占不到半点便宜,更是隐隐有着被冲破封锁的迹象。
他忙将周身灵力运行,强行压制住反抗的气势,同时神识一振,侵入对方的灵台。
这却是犯了修者的大忌。
对于修者来说,神识灵台是整个人的思维中枢,一旦被封,相当于直接交出肉身的掌控权,所有机能都要为对方所控,那便是生死不由自已。
更有甚者将活活成为对方的傀儡,行尸走肉一般。
“搜魂术?!”这教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勉强的挤出几个字,却是被这莫大的危机感压得身不能动,体内本能的爆发出反击力量。
他充其量也就是个格西境界,尚未能掌控肉身,神识自没有韩澈格果境来的强大,软实力差了一大截;
但他自幼修习正宗巫术,更被当做是打手,进行畸形的培养,若论灵力、术法修习,这些硬功夫却非是韩澈这种野路子能比的。
神识如器,灵力如质。
神识广阔,所能感受和掌控的范围也就越大,而灵力是神识中可用来引动自然灵气的本源,两者关系如瓶之于水。
瓶关系范围,水则关系内容。
韩澈目前的状况是瓶大水少。
家里瓶子再大,大如水缸,里面没水一样会渴死;
而相反的,小瓶小碗,勤充勤用,精打细算,虽然潜质不大,但总归不会渴死。
这就是眼下两人的差距。
韩澈就是吃亏在此,大有要“渴死”的迹象。
只是初一较力,二人立时知晓了彼此的底细,这萨满教徒的抵抗更加强烈,那如洪流般鼓荡的灵力已经向着韩澈打入自己体内的一股神识反压而去。
一个照面竟是把韩澈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
韩澈大惊,这一手当然不是什么“搜魂术”。
以他的修行,能够勉强将神识侵入就已经是破天荒了。
这样单纯的以神识硬吃对方神识,强攻灵台完全就是不讲理的打法,其实风险极大。
若是控制对方肉身不成,自身所受反噬异常可怕,到时不用对手出手,恐怕自己都先会暴体身亡。
只是他毕竟神识凝练,对肉身控制掌握也精妙,能够外延的神识就更多,质量更高,一时间竟然给对方造成要被“夺舍”的错觉。
只是这招他也是第一次用,却是想当然了些。
此时神识拼命的进攻灵台,争夺对方身体的控制权,偏偏灵力传送却被阻断,根本不足以支撑神识的行动。
后果就是遭致对方的反噬,这一丝神识眼看不保,那将是自身也无法承受的伤害。
韩澈的心神剧荡,一个晃神,入侵的神识再次承受了一波冲击,他只觉脑中像被银针刺了一下,一口鲜血灌入口腔,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韩澈再不迟疑,分神多用,几枚骨针已经出现在指尖,向着监视者的后腰刺去。
“啊!”
一声尖利的惨嚎直接反映在韩澈的神识里,监视教徒身体受制,口不能言,这惨嚎却是发自最本源,震得韩澈一丝游离神识翻滚激荡,那口压下的鲜血也终于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而教徒的身体却是慢慢的萎靡了下来。
韩澈终于是抓住了机会,一举占据了对方灵台,那反抗的灵力依旧强烈,却不敢轻举妄动。
“呸,”
韩澈吐出口中残余的血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么多针,看你还强撑不,我都替你疼。乖乖,喜乐这骨针还真是天下无敌,干脆以后当暗器用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