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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黑娃到了沐雪家,狗蛋便生死都不在沐雪家住了,他以前真给黑娃给打怕了,如今看着脸上一道凶疤闷声不响的黑娃,心里更加发憷。
加上自从沐雪家过继了铁蛋,沐雪三婶刘桂英才算终于彻底歇了想把福哥儿过继过她家的心思,私下不免朝李铁山抱怨:
“二哥他们简直是瞎了眼了,也不看看铁蛋都多大了,养不养的家还两说,村里谁不晓得,那铁蛋就是个大傻子!”
“听狗蛋说,在学里,夫子都不耐烦瞧他一眼,要不是看他束脩交的多,怕早就把他给赶出来了。好歹咱家狗蛋还能囫囵认两个字,这铁蛋怕是读了那么久,一个字也没认到了,白白浪费银子去了。”
李铁山这一次好好看了一番老四李铁忠的笑话,又见他把亲生儿子都給过继了出去,想来这三五几年怕是没什么脸面回村里来,只为这,老四在村里的名声早就坏了,背地里骂他没良心的人不老少。
一想到以往高人一等的老四如今在村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因了逼死前头四弟妹和过继铁蛋的事儿,生生从云端跌到了烂泥里,谁都可以去骂一句踩上一脚,李铁山这憋了三十多年的气终于算是扬了出来,心里从没有的痛快。
反正二哥家已经过继了铁蛋,管他傻不傻笨不笨,活该二哥家生受着。李铁山反过来劝刘桂英依旧把福哥儿过继给大姐去,怎么说,大姐家还有个生钱的猪肉铺子。
李老太也乐得在中间搭钱,一来二去的,刘桂英和李春花商定了过继福哥儿的事儿,两家又重新和好了,大姐夫罗大勇,当即就把福哥儿给改了姓,取名罗宝福,平日还是福哥儿福哥儿的叫着。
八月底刚收完烟草,沐雪小舅舅就家来了,沐雪大舅妈恰好要到沐雪家送鸭蛋,小舅舅便一起帮忙担着鸭蛋来了。
快两年没见,且不说小舅妈见了小舅有多欣喜,黄小豆也一个劲儿围着叫爹,高兴的又蹦又跳,拉着珠儿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圈。
原先说好是年底才回,如今还没入秋就回来了?
沐雪仔细分辨着,见她小舅脸上确实隐着不安和愧疚,全没有她小舅妈那般高兴,怕是丢了银矿差事的事儿还没给家里人说哩。
因着好久不见的小弟家来了,李二嫂高兴,硬是拉着惦记家里鸭子的大舅妈和大舅一起留下来,又是杀鸡又是打酒,整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中午摆了两桌,小舅黄万贵这才发觉二姐家里多了这老多人,指着另一桌的几人,疑惑的问李二嫂:
“二姐,他们是谁呀?哪家来的亲戚么?怎么从来没见过?”
大舅妈张开芬快人快语,语气里带着羡慕道:
“小弟,你这才刚回来还不晓得吧,你瞧瞧你二姐,如今修了大青瓦房,又过继了铁蛋得了儿子,这些人啊,都是你二姐使银子买回来,帮忙干活的。”
“如今啊,你二姐可是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了,呼奴使婢的,连里正都比不上她家哩!”
黄万贵一听,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桌满满的几人,惊叹不已,自古家里蓄奴不是官里人,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哪儿听说过庄稼人能买奴的呀?
李铁栓听着大嫂张开芬的话,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开始家里突然来了这些个下人,他真是拘束的很,这过了一两个月了,他也还不能理直气壮的使唤他们,都是同样的人,哪有什么高一等低一等的啊!
便是如今听几人喊他李老爷他自己还是臊得慌哩!
李二嫂和李铁栓的感觉差不多,不过比他要好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倒是和诚婶相处的很好,对珠儿和顺子两个孩子也是十分满意的。
打一开始,沐雪领着忠叔几人进门,不顾李二嫂两人的反对,就给家里立下了规矩,吃饭是要分开的,晚上用水也是要分先后顺序的,烟草地里忙的时候黑娃、诚叔、忠叔连着诚婶都是要下地干活的,如今烟草收起来也晒好了,忠叔和诚叔就帮着她爹忙活鱼塘的事儿,诚婶在家帮着包皮蛋,煮饭洗衣。
沐雪是个能狠的下心的人,给每个人都分配了活路,日日不让人闲着,唯独对珠儿和顺子两个小孩宽裕一些,顺子每日只管陪着铁蛋,一步也不离开,铁蛋不说话,顺子就是他的嘴巴,每日把他看到的,发生的事儿都要说与沐雪听。
珠儿平日里也就帮着包包皮蛋,烧个火什么的。每顿白米饭管够,又有肉吃,让她就觉得比家里的日子好到天上去了,主家的人也不打骂她,大娘子虽不爱与她说笑,对她也是极好的,还特意给她买了新衣新鞋,珠儿觉得如今的日子便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暗中下定决心好好跟着大娘子。
却说沐雪不怎么管两个小孩儿,平日在几个年长的下人面前却也特别注意端着范儿,不过月余,家里买来的几人都看清了形势。
主家夫妻都是老实人,一团和气,为人也好,全部是那不好相与的。可家里一切其实都是听那漂亮大娘子的,大娘子年纪虽小,却精明着,一点儿不好糊弄,说一不二,比之大户人家的老道的管家娘子也半点不差,至此,不知不觉之间,几人对沐雪更加尊重起来,在她面前行事也更加小心。
吃了午饭,沐雪寻了个空儿,把她从三舅妈哪里听来的话学给了李二嫂听,李二嫂如今不用做饭洗碗,天天儿的就在家里给几人做起过冬的棉衣来,突然听沐雪说小弟是被官家退回来了,往后也去不了银矿上工了,一下子就愣住了。
“娘,如今小舅家来了,雨哥儿也大了,正是要人管的年纪,不如就让小舅妈和小豆一起家去吧!”
“家里大舅大舅妈一颗心都扑在鸭子上,家里还有那么些地呢,姥爷又时不时出去干木活,姥姥一个人正忙不过来,小舅回来也好。”沐雪安慰她一看就是为小舅担心的娘。
“种地能得几个钱啊。”李二嫂皱起眉头,如今她跟着沐雪做起买卖来,才晓得种地是最费神最辛苦却最不赚钱的活儿:
“眼看着雨哥儿也该进学了,每年光束脩就要不少银子,豆儿过几年也可以出门子了,也得把嫁妆给早早准备下来,哪处不需要花银子啊!”
沐雪见她娘实在为小舅一家操心,干脆给她透了底:
“娘放心,大舅妈咱都拉了,怎么会不拉小舅一把,我之前就和三舅妈说了,小舅家来要是愿意,就让他和大舅一样给咱养鸭子,提供鸭蛋吧!”
“数量,价格全都比照大舅家算。”
李二嫂眼睛一亮,望着沐雪,她只晓得镇上安老板每个月都要来拉两千个皮蛋,却不晓得如果包得多了,人家安老板还要不要,也不敢轻易开口,让自家闺女难做。
如今见沐雪自己提了出来,她虽心里替兄弟高兴,却还是问了一句:
“那算起来,咱一个月能出产四千多个皮蛋,安老板咬的了那么多吗?”
沐雪见她娘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
“甭说四千个,只怕五六千个,咱有多少他就能要多少!”
马上过了秋,天气渐渐凉起来,皮蛋瘦肉粥只会卖的更火!且还可以多存些年关再卖,今年的订货只会增加。怕是她过年那两个月每月提供上万都能销光。
沐雪和她娘说定了,也就把这事儿丢开了,余下的便是她娘与小舅小舅妈商议去。
大舅妈一开始晓得小舅一家也要跟着养鸭子还以为他们是要夺了她家的生意,很是不舒服一番,等到李二嫂特意找了她一番,给她下了定心,说她家每月提供的鸭蛋数量,价格皆不变动,这才放了心。
九月中旬,沐雪家的鱼塘又出鱼了,这回全不用帮忙,她家两个大汉加上黑娃,她爹就只管称秤,三爹和两个舅舅来帮着搬搬鱼桶,不过半日就把打上来的上千尾鱼全运去了镇上。
黑娃不怕脏也不怕累,站在船头划船,拉网,遇着网打结,直接跳下水去解。
村里人听说了沐雪家打鱼都又来观看,很多人听说秋家的独苗黑娃回村子来了,可黑娃一直在沐雪家后头几亩地侍弄烟草,等烟草收起来了,又是他领着人晒烟,沐雪秘密教给他制作烟丝,也是他亲自经手的,每日光是制作烟丝就使他忙不过来,这日若不是来帮着起鱼,怕也不会出一步屋子,众人便也没地儿瞧他去。
“真是黑娃呢!只他脸上怎么那么骇人一条疤啊!看着怪怕人的!”
“可怜见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哩……”
“就是,刘癞子放话说要弄死他呢,他怎么还敢回村子来呀…。”
“听说他把自己卖给了牛儿他们家,也是个心狠的,要是秋大娘还活着只怕不被活活气死一回,哪儿有良民不当,要去当一辈子奴才的,往后生了儿女也是别人的奴才哩,啧啧……”
“生儿女,你瞧瞧他那样儿,有人愿意嫁给他么……”
村民们一边看沐雪家起鱼,一面指着黑娃窃窃私语,都是粗糙人,说话也不晓得背着点儿人,声音不免有些高了,这说了十句,起码有七八句全都听到了黑娃耳朵了。
他只顾着埋头苦干,身上汗水混着河水打湿透了,又被太阳给晒得半干。
递最后一大瓢鱼的时候,黑娃抬头一下对上了鱼塘坎上站着的沐雪的眼。
同样漆黑的眼睛,一双滚圆明亮,一双狭长阴沉,黑娃记得那晚沐雪对他的承诺,同样记得她逼着他拿死去娘亲发誓要付出一辈子的忠诚。
两人对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阴谋的黑暗色彩,又默契的不动声色的挪开。
等到把渔网里的鱼儿全都舀完,沐雪让忠叔挑了百把斤小一些的扔在渔网里,让圈在鱼塘养着,什么时候想吃了,直接捉上一条上来即可。
这时,安老板的几辆大牛车也赶来了,黑娃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爬上岸来,沐雪递给他一条汗巾,他什么也不说擦着脸。
“黑娃哥,黑娃哥,这段时间你跑哪儿去了?”
“你脸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麻三是村里少数几个真心欢迎黑娃回来的,往日就数他跟黑娃耍得最好,一看黑娃上了岸,连忙挤到他身边去,拉着他问东问西。
大家都盯着黑娃,想听听他说道说道,黑娃看了长高一截的麻三,觉得往日和他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捉鱼的日子,远得如上辈子的事儿一般,如今他身负血海深仇,与无忧无虑的麻三早不是一类人了。
“黑娃哥,你就说说嘛,你不晓得,你走后我有多无聊,村子里都是些小屁孩,没一个能耍到一处的。”麻三并不觉得黑娃脸上的疤可怖,反而有种热血的向往。
沐雪站在安老板的马车旁边,和他小声商量着下半年可以把皮蛋的销量再提一提,又与他说来年指不定有多少村民会学着挖鱼塘养鱼,是否可以在镇上开个专门卖鱼的铺子。
安老板是老几十年的生意人,对青石镇附近的镇子都比沐雪熟悉,镇里都哪些大富大贵的人家,若长年开起鱼铺子,能否把量销出去,还是要听听他的意见。
两人正小声的说着,突然听到有人喊:
“刘癞子来了。”
沐雪抬头,刘癞子吊儿郎当,嘴里叼着根新鲜稻草,一晃一晃的走到她家鱼塘坎来。
自从黑娃回村之后,刘癞子就像打了鸡血,每日红着眼睛在村里面晃荡,顺手抓只鸡这都是小事儿,大家知道他是在寻机会抓黑娃呢,都不敢去惹他,看着了就远远避开。
如今,见他一脸得意,冷笑着走来,都纷纷给他让了一条道儿。
“黑娃哥,你小心着点儿,刘癞子天天在村里喊着要杀了你哩!”麻三忍不住悄声在黑娃耳边说。
他刚一说完,就被他娘盖头打了一巴掌:
“你个臭小子,不要命啦,给我过来。”麻三娘一把拉过麻三,把他拉开黑娃一两米远,死死拽着要往黑娃身边凑的麻三,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两把。
正在往安老板牛车上搬装满肥鱼木桶的诚叔和忠叔看了一眼渐渐走近的刘癞子,互相对了一下眼神,想起沐雪说过的话,让他们三个要互相帮助。
长的更为年轻壮实的忠叔便松了手,让沐雪大舅和诚叔一起搬鱼桶,自己不动神色的往黑娃身边走。
家里大娘子说了,甭管是谁,要是惹到她家的人,动起来手来千万别留情,按住了往死里打,只要不把人打死了,她通通有赏。
这时,沐雪也停了嘴,把眼睛望着刘癞子。
“你这主意好是好,就怕不能日日都有鲜货提供,白白砸了招牌,再一个,这专门做水产的生意还没人做过,其中的道道儿我们还是要再研究研究……”
安老板觉得沐雪每次都能给他惊喜,正兴高采烈的的说着开鱼铺子的厉害,就见沐雪转过头去,不晓得看什么,都没注意听他讲话。
“安老板,你先把这几车鱼拉回去,我明日再寻你细说。”
沐雪眼看家里忠叔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朝黑娃身边走去,怕是刘癞子一动手,他就能按住他打断他的骨头。
如今鱼塘坎上站满了村民,忠叔要真当着大家的面把刘癞子打个半死不活,她们家怕是会惹上大麻烦。
便是传出她们家有了银子就横行霸道起来,当众纵奴行凶起来,这样的名声她们如今还背不得。
“忠叔。”沐雪也不管安老板,丢下一句话就几步跑过去,按住忠叔的手,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忠叔拿眼睛瞟着一脚踹开站在黑娃身边的一小孩的刘癞子,疑惑的看着沐雪问道:
“那姓刘的泼皮又来了,怕是要找黑娃麻烦!”
沐雪再次对他摇了摇头,小声说:
“忠叔,你去搬鱼桶吧,安老板还等着呢!”
忠叔虽心里万分不理解,看着沐雪坚定的眼神,也只得松了拳头,顺从的反身到牛车那边去帮着抬鱼。
“他爹,你看刘癞子又来了,这可咋办啊?”李二嫂瞧见刘癞子也不禁着急,拉了拉李铁栓。
“要不,我去找里正去?让他来管管刘癞子?”
在一起生活了一两个月,李二嫂和李铁栓已经把黑娃当成他们家的一份子了,加上这孩子身世可怜,干活又勤快吃的苦,比起外面买来的诚叔和忠叔,两人更看重黑娃一些。
“你想什么呢,里正是他亲舅呢,和他不是一伙儿的?”李二嫂满眼焦急,却想不出个办法来。
“别急,我去看看。”李铁栓拿起汗巾擦了擦满手的鱼腥。
“小兔崽子,你有本事一辈子躲在李家不出门啊!”
刘癞子晃荡到黑娃面前,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上来就朝黑娃脑袋扇了一巴掌:
“今儿可让老子逮到你了。”
黑娃抬起头,用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盯着刘癞子,拳头捏得手指咯咯响,终是忍着没说一句话。
“怎么?焉巴啦?当初往老子肚子上捅刀子的狠劲儿哪儿去啦?”
“来来来。”刘癞子凶狠狠的又扇了黑娃脸上一巴掌,哗啦一声把自己的衣服拉开,露出肚子上两刀结着丑陋疙瘩的刀口疤来。
“哎哟,耍流氓啊!”人群中发出一阵尖叫,那些带着没出门子的女娃的大娘连忙捂住了自家闺女的眼睛。
“今儿,给你个机会,看是你弄死我还是我弄死你!”刘癞子把整个肚子露出来,对着黑娃,恶心的笑着。
又悄声在黑娃耳边说:
“还别说,你娘的滋味是我玩过女人中最好的,至今我还忘不了哩!嘻嘻……”
黑娃看着刘癞子恶心的脸,怒火瞬间从五脏六腑烧便全身,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扁担,双眼血红死瞪着刘癞子,理智还在提醒他别先动手。
“哟,这就急了?”刘癞子扬扬眉,看黑娃强忍着怒火,叫嚣道:
“想要给你娘报仇啊,来,往这儿打,来。”
他把脑袋凑到黑娃面前,逼得黑娃后退了几步。
黑娃牙一咬,举起手中的扁担就要给刘癞子开脑瓜。
沐雪感觉大声喊了一句:
“黑娃!”
黑娃动作很快,扬起扁担衣袖引起一阵旋风,刘癞子都以为他真要往他头上打了,正后悔着,骤然听了沐雪一声大叫,黑娃的手中的扁担刚挨着刘癞子稀稀疏疏的头发硬是停住了。
刘癞子被吓了一跳,心里火气更甚,扬手就几巴掌扇到黑娃脸上,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嘴里不住的叫嚣这要打死他。
他拖了黑娃手中的扁担往黑娃身上使劲打去,黑娃咬着牙,阴冷的瞪着他,没有还手。
李铁栓见刘癞子不要命的打法,又看旁边没人出来制止,就要上前去,沐雪突然拦住了她爹,不让他上前。
不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哭,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那血海深仇报了,又洗脱一身干系?
黑娃就像个棒槌不知道还手,任刘癞子打,等刘癞子打了一通,沐雪对着黑娃,朝鱼塘水中使了个眼色,黑娃心领神会,假装被刘癞子绊了一下,身体瞬间栽倒到鱼塘里去。
刘癞子是个旱鸭子,看黑娃掉到了水里,在岸边干着急,却只能干骂拿他没有办法。
“刘癞子,算了吧,黑娃都快让你给打死了。”旁边终于有人看不过眼,小心出来劝。
“给老子滚球蛋去,老子的事儿要你管,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打?”
刘癞子跳起脚怎么骂,黑娃都不上岸。
这一通折腾,便是一个时辰。
直到刘癞子骂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儿,黑娃只管在水里泡着。
等到刘癞子不痛快的走了,人群也散去了,黑娃才上岸来。
“这个天杀的刘癞子,咋不劈个雷劈死他……”
李二嫂招呼着诚婶拿干帕子给黑娃擦身体,又让珠儿去烧热水。
“瞧把黑娃给打的,你也是,怎么不晓得还手,大家的眼睛又不瞎,当初他还害死了你娘,你就该一刀子把他给捅死算了…。”
李二嫂眼睛喊着泪水,看黑娃一声伤,忍不住念叨。
“主家的,那泼皮舅舅是里正,黑娃这顿打怕是白挨了。”
诚婶早听了黑娃与刘癞子的过节,却觉得主家再有钱也是斗不过村里里正的。
等屋里只剩黑娃一人的时候,沐雪进了门,她看着黑娃,黑娃也看着她。
“今日你不还手是对的,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如今大家都道刘癞子混账,欺负你一个失了爹娘的孤儿,谁也没提你拿刀子捅他那遭,舆论都在咱这儿边。”
沐雪看着黑娃,声音冰凉的说:
“且在忍一忍吧,最多今年冬天,你且看他身败名裂,如何猪狗不如的去死。”
黑娃点头。
今年沐雪家起鱼,村里人没什么可帮上忙的,但沐雪还是一家给送了一尾鱼,里正那里,为着黑娃的事儿,沐雪亲自和他爹去送了一趟,还带着珠儿,三人提了三条鱼给他们送去。
这次去里正家,沐雪明显感觉到他们家人对自家的态度大不如前了,便是以往对她最是亲热的里正小儿子媳妇,也不咸不淡的起来。
也不想想,如今她男人都被银矿退了回来,也拿不了一年十来两的银子了,且听口风,家里觉得大哥没去成金陵银矿,打算让他来接公爹的班,当下一任里正,这算来算去,他们一家可不是亏大了。
既然不能去金陵银矿了,里正家小儿媳妇自然不用讨好巴结沐雪他们家了,甚至有了些恨意,要是没有银矿这件事儿,爹娘一向偏这他们一些,指不定就是她男人当下一任里正呢!
这般想着,看着沐雪她们便淡了起来,出来招呼了一声把三条肥鱼拿了进屋,就没再出来。
沐雪的爹,李铁栓借着机会,还特意向里正为黑娃求了情,让他管管他侄儿刘癞子,里正闷声闷气的说:
“那我可管不着,所谓杀人偿命,刘癞子差点把命丢在黑娃手里,打他几顿又有什么?”
沐雪冷眼听着,晓得里正是不会承认黑娃娘秋寡妇肚子里的孩子是刘癞子的,这事儿虽然大家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毕竟秋寡妇没有亲口说出来,如此竟给刘癞子个好借口,让他肆无忌惮的折磨起黑娃来。
从里正家出来,沐雪带着黑娃偷偷去了一趟金陵。
除了把上次定做的烟杆拿了回来,还背着她爹娘花了两百两银子。
谁也不晓得沐雪这趟神神秘秘的去金陵还做了什么,只知道沐雪回来后几天,青石镇突然搬来了一对兄妹并她们一个老母。
妹妹二十七八,长得那叫一个妖媚,腰细屁股大,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全身没一处不透着风骚。
青石镇何时有过这种人,顿时把整个青石镇一半男人的魂儿给勾去了。
女人名叫金巧儿,自搬来那日起,就在镇子上走动起来,和人说话声音软软的,听得人耳朵发麻,好多闲汉子忍不住想去调戏一番,却碍着她有个十分厉害的哥哥,长的壮实就不说了,更可怕的是一双三角眼,瞪着人就似要杀人一般,实在让你人忌惮。
金巧儿成了镇上的名人,虽全镇子的大娘媳妇子都在说她的坏话,倒还真没瞧见她跟那个汉子来往密切,虽大家背地骚货、贱货、娼妇的乱骂一通,当着面也是笑眯眯的。
刘癞子这日闲着没事在镇上晃荡,手里从他舅舅哪儿要了几个钱,就买了壶烧酒打开喝了起来,喝着喝着突然在个巷子口见着金巧儿和几个闲汉拉扯起来。
刘癞子努力睁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大惊失色的金巧儿被几个逼到了巷子深处去,那瘦不拉几的闲汉一把拉开金巧儿的衣领,瞬间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肉来,看的刘癞子只咽口水。
“大哥,好心的大哥,救救奴吧!”金巧儿哭得梨花带水,朝巷子口的刘癞子求救。
刘癞子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脑子涌起一阵热血,头脑一发热,加上酒精的作用,倒真不怕死的冲了过去,三下两下,没费什么劲儿就把调戏金巧儿的几人给打跑了。
“这位大哥,你好生勇猛。”金巧儿崇拜的望着刘癞子,顺势倒在他怀里:
“奴奴刚才真是怕死了,辛亏大哥搭手相救。”
金巧儿朝晕头转向的刘癞子抛了一个媚眼儿,软软的说:
“大哥好人做的底,送奴奴家去可好,可怜奴奴吓得腿软都站不住道儿了。”
刘癞子哪儿见过这般天仙似的绝色,瞬间被那金巧儿勾的魂魄全飞,忙不迭的点头。
只道两人来到金巧儿的住处,金巧儿又软着嗓子拉着刘癞子留饭:
“如今,我家哥哥不在,娘又去走亲戚了,只剩奴奴一人。”金巧儿扭捏这身段,挨着刘癞子坐下说:
“怪可怕的,大哥,才刚那几个臭流氓真是吓死奴奴了。”
刘癞子是个中好手,只见金巧儿眼波一转,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抓了一下,痒得不得了,又听她说如今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胆子就更加大起来,瞬间露出一脸猥琐的笑,把金巧儿死死抱住,上下起手。
“真是巧了,哥哥今日也正愁没个人陪,今晚就让哥哥好好伺候你一番,包管弄得你死去活来,爽翻了天。”
金巧儿假意推脱一番,就顺了刘癞子的意。
第二日,刘癞子醒来看身边躺着赤裸裸的金巧儿,顿时吓得差点尿裤子,床边站着黑着脸凶巴巴的金巧儿老娘并大哥。
金巧儿醒来,大哭大闹,只是不依,口口声声说是刘癞子欺负了她。
金巧儿大哥从屋里拿出一把尖刀,当场就要把刘癞子那恶心玩意儿给切了,吓的刘癞子哭爹喊娘,跪在面前不住磕头求饶。
最终在金巧儿大哥的威胁下,刘癞子写下了一百两银子的欠条,说定了一个月内还清,如若不然,他便打上门去,饶不了她。
刘癞子糊里糊涂在镇上混了一晚上,就得了个上百两银子的欠条,脚趴手软的跑回李家村去,都没反应过来。
原本他打算把这儿抛到脑后去,只不出李家村,量那金巧儿的大哥也拿他没办法,不料又过了半个月,刘癞子听人传说临村有个闲汉去调戏了镇上的金巧儿,被他大哥发现了当场给切了子孙根,血流了一裤裆,晕死了几回。
只是听了别人一耳朵,刘癞子顿时觉得裆下发凉,算是晓得了那金巧儿的大哥不是说来玩儿,这才到处想招凑银子。
便是那半个月,村里丢鸡丢鸭丢得更勤了,村里人晓得是刘癞子干的,却敢怒不敢言,直到刘癞子大白天都敢闯到人家鸡窝你去逮鸡,还跟鸡主人叉着手吵吵,竖着眼睛放狠话。
弄得整个村子天怒人怨,一拨一拨的往里正家去评理。
里正晓得了把刘癞子找去狠狠骂了一通,老族长气把手指戳在刘癞子脸上,很铁不成钢扇了他一巴掌。
刘癞子偷鸡偷鸭能卖几个钱,有心想去沐雪家偷皮蛋卖,无奈她家围墙高,又有忠叔诚叔两个大汉守着,根本不得法。
又想去偷沐雪家鱼塘的鱼,却不敢下水,在她家鱼塘转了好几天,终是没得法。
眼看一月期限快到了,刘癞子急的团团转。
已近年关,家家除了防着刘癞子偷东西,也忙着置办年货了。
这日刘癞子去他舅舅家吃饭,里正家大孙子满十周岁,刘癞子趁着人多,便钻到他舅妈房间里,一顿乱翻,在床底下找出个上锁的小木匣子,摇了摇,叮叮当当,应该就是装的银子。
也没时间去想法子开锁,刘癞子抱了那木匣子,那布头盖起来,就撒脚往镇上去。
等他一阵风送到金巧儿家去,由她那大哥拿斧头劈开,里面白花花的,数了数一共五十七两银子。
加上之前刘癞子想办法弄来的银子,都还是差三十多两。
“大哥,大哥,我真的没法儿了!”刘癞子见金巧儿大哥瞪着眼睛,连忙没骨气的跪下求饶。
“这还是从我老舅家偷来的,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金巧儿和她大哥对了一下眼睛,她大哥便道:
“这样吧,我这儿有条路子,你要有胆子,或许可以把银子给我凑齐了,我便饶了你这回。”
“哥哥别吓他了,你瞧把他吓的。”金巧儿唱白脸,弯腰把刘癞子拉了起来:
“癞子大哥,你可晓得这镇里的赌坊?那才是最来钱的地儿呢!你这五十多两银子,要是运气好,不定一晚上就翻几倍呢!”
金巧儿的声音软软的带着蛊惑,虽刘癞子的舅舅里正从小到大都拉着他耳朵灌输,千万沾不得赌,他这些年是混蛋,也没敢去沾手,如今听金巧儿这般一鼓动,又一心想着赶快还上那煞星的一百两银子,鬼迷心窍的就点了头,由金巧儿大哥带着往镇上堵房去了。
眼见着刘癞子深一脚浅一脚和大哥走出去,金巧儿招了名义上她老娘来,付在她耳边道:
“快去通知顾主,就在今晚了,有什么仇,抓紧时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