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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门送信的法子自有其独到之处,因此眼看着鸽子飞了出去,纳兰紫极也就放心了。笑言嘱咐了让那人不必担心,她就等着五日之后,在寒山寺中等着那人寻来就好。
夜已深了,她就自回了明戈轩,一夜无梦。
这几日无事,她就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坐在回廊里,手里总会拿着玉佩发呆,不是自家的那一块刻着毒字的玉佩,而是几年前那人送给自己的冷暖玉佩,她记得后来为了这块玉佩,还差点让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失去官职。
骗了那人是迫不得已,可是,却不能告知那人实情,但是这并不代表永久的欺瞒,她觉得,她总会寻到机会去告诉他的,可是,却一点也没有想到会是在那样的情况被他遇见,那一刻的慌乱失措就猝不及防的在眼中浮现,偏偏她不能表现分毫,只能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浅浅的笑。
她当时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诧异错愕,可是,她却不能解释,后来听见他说他要成亲,她只觉得呼吸艰涩,可当时情况不容她细想,她就未曾多想,便跟着秦墨寒去了。
现在坐在回廊里,往事纷繁而来,她却只能看着手里的玉佩发呆。
纳兰明玉进院子里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清冷眸中有着低低的叹息,可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却是一脸笑意:“紫极,你在家里待了这么久难道不回侯爷府中去吗?”他那日听了她的话,就已改了口,不再唤秦墨寒做王爷了。
她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很快就敛去眸中神色,听见他如此说,就重又挑眉笑道:“看来哥哥是不愿和紫儿在一起呢?这才不过住了几日,哥哥就要赶紫儿走了。”
她撅嘴的模样惹的他一笑,才道:“你这丫头,嘴越发刁了,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你还偏要往那里想,可不就是你这几日闲得慌只能拿哥哥取笑么?”
她闻言,脸倒是红了,吐了吐舌头朝他扮了鬼脸,才正色道:“没关系的,哥哥不是派人替紫儿去说过了吗?墨寒他心里明白,不会怪我的。”
她不会侯爷府的原因说是要理清思路好去会会叶簌簌,其实她心里早就想好了对策,那样说不过是为了理由更加让他信服罢了,她不肯回去,实在是觉得在那个侯爷府里过的不自在不舒心,秦墨寒是对她很好,可是,她不愿意看那些下人的嘴脸,如今他被自己连累的做了侯爷,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谁不在背后戳她脊梁骨呢?说来也好笑,她堂堂侯爷夫人,竟还要去看那些下人的脸色,这都是从前做紫极公子让人瞧不起了,人家当面不敢说,背后还说不得么?还不知那些人怎么嚼舌头根子呢!
所以,她才迟迟待在纳兰府中不肯走。自然,秦墨寒并不知她的想法,一心以为她替皇上办事,他也就没再管她了。
她说着话,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太阳慢慢移了方向,阳光渐渐晒到了廊下,纳兰明玉进来的时候她只顾着收敛情绪,却忘记了膝上裙摆上的玉佩,如今刚一抬眼太阳却猝不及防的照进眼睛里,被那阳光一刺,她眼睛一眯顺势就举手挡住那阳光,可这一抬手却忘了放在膝上的玉佩。
那玉佩被阳光一照,竟也射出夺目耀眼的光芒来,纳兰明玉一低头就瞧见了,稀罕一笑,就伸手去拿,却不料她也恰好低头,看见他伸过来的手拿了那玉佩,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竟直接伸手去抢被他拿去的玉佩,他被她的动作一惊,手上却是一松,诧异抬眸看她,她心里一跳,脸上一愣,手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下,那玉佩就在两人交错惊愕间掉在了地上,一声脆响,她从未离身的冷暖玉佩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两个人都愣在那里,好半天之后,纳兰明玉平生第一次结结巴巴的说话道歉:“紫儿……对、对不起,哥哥……哥哥不该乱拿你的东西……”
他眸中俱是歉意,弯腰俯身去拾,却没成想,那人也弯腰来拾,指尖相触,他愕然抬眸望去,她的笑靥一如往常,将那玉佩碎片收在怀里,她笑道:“哥哥不用道歉,玉佩碎了就是碎了,没事儿的。哥哥不要自责才好,也怪紫儿方才没有拿好。”
他眸光闪烁,却笑不出来:“可这块玉佩是温丞相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啊,哥哥把它摔碎了,你不心疼吗?若是让温丞相知晓了,也不好啊。”
她听了一笑,答道:“虽说这玉佩是温哥哥送给紫儿的礼物,但是东西给了紫儿便是紫儿的,只要哥哥不说,我想温哥哥是不会知道的,就算温哥哥知道了也是无妨的,这本是无心之失,玉佩也已经碎了,再痛悔懊恼也是没用的,想来他明白这个道理,一定不会怪紫儿和哥哥的。”
纳兰明玉只是一笑,随便说了几句闲话,却看得出没有之前的兴致了,他推说毒门中还有事要处理,就自去了。
纳兰紫极却在阳光明媚的廊下,怔怔站了一会儿,拿着碎了的玉佩看了很久,却转身回了明戈轩,换了一身男装,就出门去了。
五天的时间过的飞快,和叶簌簌约好在京都城郊的寒山寺相见,她换了一身男装,骑马到了寒山寺的山脚下,对着同样也骑马跟着前来的纳兰明玉一笑,道:“哥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他亦是一笑,也不强留,只在马上道:“好,那我在这里等着你。”
她点点头,就弃马独自上山了。
山上景色依旧,寒山寺院后的梅花树上光秃秃的,深秋的季节,风吹叶落,想来寒冬就要来临了。她走到树下,对着那树梢微微发愣,脑海中却浮现起唯一的那一次来寒山寺看梅花。
那次,那是秦墨寒第一次吻她,也是她第一次看见哥哥那样忧伤的眸子,在那棵梅树下,他满身落花望着她的样子深刻于心。
正在发呆间,却听见身后一个突兀女声响起:“怎么是你?”
这寺后的园中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她一早就以闲散侯夫人的身份拜访过主持,主持就在这一日闭了山寺,所以,这偌大的园中就没有闲杂的人了。
她赫然回眸,叶簌簌一身素衣站在不远处,容颜依旧,只是眉目之中竟多了不少的风霜,可是修饰的很好粗看之下还如二八少女一般,可细细一看之下,纳兰紫极心中却是一惊,她身上穿的正是哥哥从前托人送给她的梅花锦缎,那一袭衣衫倒是将她衬的眉目如画了。
她既然如此穿着就是把自己娘娘的身份抛之脑后了,所以纳兰紫极也就不担心了,见她虽然不高兴,却让身边跟着两个贴身婢女退到院门之外了。
纳兰紫极移开视线,对她浅浅一笑:“叶姐姐,哥哥临时有事,就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叶簌簌冷冷一笑,原本散发着柔柔光华的眸中此刻眯起,嗤道:“你不必拐弯抹角的,看来,那一封信并不是他真心想要写的,原来你才是我今日真正要见的人了。”
接到那信的时候,她心里的雀跃盖过了怀疑,怀着一腔情思来此一看,原来还是眼前的人耍的把戏,数年前在江南受的委屈积累的恨意现在一股脑的冒出来,恨意愈发深了。
“当日我以虎符做饵居然都没能让皇上杀了你,看来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还真是不低呢!为了保全你,居然还答应燕王辞请的要求!纳兰紫极,你怎么这么让人恨你呢?”她和她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恨,她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也没必要笑脸相对。
“叶姐姐,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今日你肯来全都是因为哥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此番约你出来正是为了虎符。”纳兰紫极开门见山的说道。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人都逃不出一个情字,但愿她自己能顺利拿到虎符。
叶簌簌仿若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纳兰紫极,你该不会是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乖乖把虎符交出来吧?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死,我是绝对不会交出虎符的!”
纳兰紫极抿嘴,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却出言道:“虎符也不是给我,是给皇上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爹的性命在皇上手里,太皇太后的性命也在皇上手里,他分明有机会用这两个人的命来要挟你,可是皇上却没有这么做,还由着姐姐的性子提出那样任性的要求,难道姐姐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叶簌簌仰天长笑:“为什么?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他觉得他欠我们叶家的!我父王为他打下江山,为他守住江山,为他处理朝政,还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嫁给他做太子妃,我们叶家对他这么好,他反过来却要害我们,这算什么?!”
纳兰紫极轻轻一叹:“那都是臣子该为君王所做的一切,没什么值得称颂的,可是,姐姐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爹的野心已经超出了臣子的范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下毒谋害,月阑与紫宸谈判的时候他偷换公主谋害送亲的紫宸将军,调遣淮阳的全部军力不是为了攻打紫宸,只不过是为了打退紫宸军队之后再一鼓作气的渡过沂水打到京都罢了,那时还有谁能奈何的了他摄政王呢?”
看着叶簌簌惊愕的模样,她只能叹息叶霆将女儿保护的太好,这些心思前后串起来才看得出叶霆的野心,若是他有心隐瞒,在深宫了的亲生女儿也未必知晓。
“我不信!”叶簌簌失声大叫道。父王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呢?她知道父王有野心,可却没有想到竟是比做摄政王还要大的野心啊。
纳兰紫极见她如此,于是低声又道:“若是皇上都没有了,姐姐还如何去做叶妃娘娘呢,如何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云王若是真的当了皇帝,自然是要将秦家人斩草除根的,那姐姐你和太皇太后算是哪家人呢?叶家,还是秦家呢?——姐姐好好想想,也会明白的。”
古代的女人即便再不喜欢自己的夫君,也都得遵从出嫁从夫古训,所以,她相信她说的这一番话,叶簌簌会明白的。
叶簌簌一听瞳孔骤然一缩,显然是想到了后果,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下定决心总是万分艰难的,她站在树下默默不语,脸上却是明显的动容,眸中迟疑犹豫。
纳兰紫极见她如此模样,轻轻咬唇,决定下一剂猛药了:“哥哥知道我来找你的事,他本不愿意写信,说我的心思太多,不肯帮着我骗你,后来我说了此时情况,他却答应了。姐姐,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么?”
见她提到纳兰明玉,叶簌簌眸光一亮,忙抬眸看了过来,问道:“为什么?”
纳兰紫极心中暗叹,果然那人还是情根深种了,口中却道:“哥哥说虎符在你手里终究不安全,说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他说与你从小青梅竹马将你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不忍看你如此,也不忍看你走上歪路,所以愿意帮我写信约你出来。”
虽然纳兰明玉并未说过这些话,但是她却知道这话能代表他的心思,他历来清冷,既然肯为了叶簌簌托人进宫送一匹梅花锦缎就说明那人在他心中地位不低,他在她面前一句不说,却不代表她不知道,今日,她到底是替他说了出来。
“他……他真的这么说的吗?他说他不忍看我如此?”叶簌簌眸中忽而有泪,那个人真的还是关心她的吗?
见对面的女子认真的点头,她眸中的泪忽而落下,滴在脚下的泥土里,她眸光一闪,泪眼朦胧的对着对面立着的女子轻声道:“好,你过来,我给你虎符。”
纳兰紫极一听,展颜一笑,心里一松,暗自庆幸她终于想通了,忙朝着她走过去,两人之间还有一步之隔的时候,她见那素衣女子从怀中拿出一块锦缎包着的物事递了过来,心里一喜,知是虎符,忙伸手去接了。
却未曾料到,那锦缎刚到了手里,对面的人却忽然拽住她的胳膊,也不知者叶簌簌为何突然力气变的这么大,她几乎挣脱不去,就在拉扯之间,她却突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腹部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痛感一来,脸色立刻青白起来,握着锦缎的手抓着那锦缎,指节泛白,几乎要把那锦缎扯破了。
叶簌簌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视线掠过女子腹部不断流出的猩红,笑的得意畅快,看了看右手手里还在滴着血的小巧匕首,又将院外的一个婢女唤了进来,让她把已被锦缎包裹住的匕首拿了出来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才回眸眯眼看着倒在地上对她怒目而视的纳兰紫极。
“虎符已经在你手里了——”她翘着手指指了指地上的血迹,笑的妖艳,“而这些,就是你拿到虎符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向本宫付出的代价。这样,你大概就可以向皇上交差了吧?哦,对了,本宫相信你最后说的几句话,但是你不要以为每个人都那么傻,为情所困嘛,早不是本宫该干的事情了!”她擦掉颊边眼泪,笑的得意。那一年在江南,那个一心爱着清冷男子的叶簌簌早就死了,剩下的只有一个一心想要报复,只有一个穷尽所有办法都要让眼前这个女子难受的空壳灵魂的叶妃娘娘了。
“你……你,这——又是……何必呢?”纳兰紫极用手捂住不断流血的腹部,她疼的冷汗直冒,却咬着牙不肯喊痛,她不愿让那人看笑话,只好咬牙受着。叶簌簌这一刀插的很深,她能感觉的到,那种血迅速从身体里面流出的感觉,不过一会儿,她就觉得困,觉得眼睛睁不开,头好重,好难过,好难受……
叶簌簌看着脚边疼痛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眸看看天色,笑道:“本宫已经吩咐过主持了,他什么也不知道,本宫派人封锁了寒山寺,说这儿瘟疫蔓延,你看,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很快就要天黑了,现在谁也进不了这寒山寺了,你就好好在这儿享受等死的感觉吧!”她知道这虎符既然是皇上要的,那此次会面定然有皇上的人悄悄躲在这里,只要她不走,皇上的人就不敢出现。
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笑的狠厉,拿到虎符又如何呢?本宫就是要你为了这虎符付出性命,要所有的人都后悔要了这虎符,她伤心难过,就一定不要别人好过半分!
纳兰紫极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委顿在地,眼神越来越涣散,手渐渐捂不住伤口,血流的慢了,可那个拿着虎符的手却还是紧紧握着,指甲嵌进肉里也握着。
天渐渐黑了,叶簌簌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已经昏迷过去的女子,半晌之后,蹲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后嘴角才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带着两个婢女从另一条下山的路去了。
等叶簌簌走了不过片刻的功夫,不知从哪个黑影角落里钻出了两个人摸黑走到昏迷的纳兰紫极面前,想要掰开她紧紧握着的手指,可惜掰不开,她握的很紧。
立刻就有个故意压低的男声嘶哑说道:“爷,掰不开,这,这怎么办呢?”总不能不要这虎符了吧?
另一人沉吟半晌,沉声道:“一起带回去吧!这姑娘受伤了,主子虽说只要虎符但是也没说不管这位姑娘,一起带回去等着主子发落吧!”
两人商量妥当,就摸黑替纳兰紫极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将她带下了山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可那一滩血迹留在那儿,让这寒山寺闹瘟疫的事更加瘆人,后来还是皇上出面才平息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