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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青鸾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
床边,没有一个人伺候,房间,冰冷的好像没有一点人气。
青鸾无力的躺在床榻上,感觉自己的右手中好似有一个什么东西,身体虚软的转头一望,便更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就见紧握在手中的,竟是周深临走前亲手配挂在自己身上的护身符,那个傻子,将这保命的东西给了她,可他自己却……
周深,青鸾该恨你、还是该怨你,明明两人说好了,等归来之期便是双双共走天涯之日;可是为什么,回来的,是你冰冷的身体,还有那双永远都不可能睁开的眼眸;你走的洒脱、毫无牵挂,可青鸾呢?眼泪,已经换不回来的你灵魂,伤痛到麻木、到昏厥,就连在梦中,一找不到你的身影、寻不到你的气息……
时间
依旧毫不停歇的流转着
在这短短一个月,周朝天下共发生了两件震撼人心的‘白红两事’;一件是一代贤王逐鹿王在出征魔教大胜归来的途中,忽然身患癔症,不治身亡;另外一件便是新帝登基,普天共庆的盛举;话说那老皇帝突闻爱子丧命,一蹶不振,带着心爱的皇后和几位皇妃驾车远行,找了一处安静的寺院颐养天年,暗思已逝之人。
在普天同庆、红妆素裹之际,玉清王府却依旧白布高挂、孝灵置堂;昔日金碧辉煌的玉清王府在寒冬中显得尤为凄冷安静,萧条的王府中,四处都是残落的雪痕,来往忙碌的下人们都好似没有看见那院落中的残雪一般,毫不理会的飞奔而去,而那慌张繁忙的脚步最后都会停到一处布置温馨、高雅舒适的寝殿前;好像在着急等候着殿中之人的召唤一般,过分静逸的站在原地,不顾寒风的吹袭、轻雪的飘舞。
安静、萧条、寂寞、压抑,成了整个玉清王府的一切;几乎接近于死气的空气,萦绕在这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庭院中。
玉清王府
书房
周清疲惫的半躺在睡椅上,眼神朦胧的看着拿着银针走近自己的暮烟,声音倦怠的说着:“除了施针刺穴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办法让我不要再这样嗜睡下去吗?”
暮烟心疼的走近周清,看着王爷手背上已经被银针扎的青一块紫一块,实在是不忍心刺下去,抬眼看着王爷眼中的坚持,暮烟知道,倔强的他是不允许自己在上前劝阻的。
于是,暮烟又闭眼在周清手指处的大穴上刺下银针,轻轻拨动几下后,听到从周清嘴中发出微微的呼痛声后,忙又拔下来,看着周清因为忍受疼痛而布满冷汗的额头,心痛的无以复加。
“爷,这么做,真的值得吗?”暮烟抬头请问,在见到王爷眼中的浑浊慢慢消散,随之而来的便是往常的清明与纯净时,便知道自己有帮助王爷扛过了一次降术的袭击,忙上前按摩着周清布满针孔的大手,轻轻揉捏着,希望能够给周清减轻些痛苦。
周清听见暮烟又这样问他,心里自然知道暮烟是心疼他,便也不再怪罪,而是轻轻地闭上眼睛,听着四处过于安静的一切,柔声说道:“值得……八哥死了,青鸾的心也跟着死了;暮烟,我不能让青鸾就这样消沉下去,我要救她,用我仅有几天的生命,来救她……”
“是……爷你是在救王妃,可是你自己呢?你明明已经清楚的知道,中了降术的人只要有充足的睡眠便能多活些日子,但是你却为了多陪着王妃,一次又一次的让属下在你手上施针,控制降术的袭击;爷,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万一施针途中你一口气喘不上来,那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你也活不了了啊。”
暮烟几乎疯狂的咆哮着周清;他知道,以他这样的身份是不能冲着自己的主子发火,但是,要他暮烟看着王爷这样不惜生命的做着糊涂的事情,那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我本来就已经活不了,不是吗?与其让我在沉睡中慢慢死去,还不如为青鸾做些什么,然后再去找八哥……暮烟,你不要怪我,我知道你很为我痛心,但是暮烟啊……青鸾太可怜了,她心里的山倒了,八哥没有留下一句话便走了,我没有办法取代八哥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我只能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地陪着他,不管是她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都要好好地陪着她;她是我的妻子,她的腹中,有我的孩子……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不能……”
“爷,这又是何苦呢?”
“不,我不苦……最起码现在我还能为喜欢的人做些什么;所以我一点也不苦;只是有些疼……”周清说着,还调皮的抬抬自己被银针扎的有些僵硬的大手,委屈的样子就像一个没有讨到糖果吃的小孩儿。
暮烟见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的主子,心里的苦涩更是快要将他淹没;就在他刚要说出些什么时,一直靠在软榻上歇息的周清倏地站起身,看了看初好的天色,便随手拿起一件披风寄在自己身上,随后便慌慌张张的说道:“青鸾该服安胎药了,我这就去给她煎。”
暮烟听着周清的话,刚想要上去阻止,谁知看到的却是周清急匆匆离开的身影;王爷……从什么时候你开始变成了这样?难道,爱情真的能让人迷了本心、失了心智?
寝殿之中
躺在床上的青鸾看着被火盆烘烤的暖暖的房间,慢慢的又朝锦被中缩了缩;不知怎么,她感觉好冷……好累……
似乎这有蜷缩着身子,才能感到一点点的温暖和安心。
已经有多长时间她没有步出这间寝殿?已经多长时间她没有说一句话?已经有多长时间,她没有起来梳洗、换上干净的衣衫?
听采儿说,周深的葬礼举行得很隆重,周朝百姓都痛哭流涕、伤痛不止;连那个已经贵为人间帝王的男子都假惺惺的上前观礼,大哭伤心……
周深,你会怪青鸾吗?责怪青鸾连最后一眼都没有去看你?其实,青鸾不是不想去见你,只是怕……怕见到你后,便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你的离去,让青鸾心已枯竭,但是周清待青鸾恩重如山,青鸾就算是要随你一同离开,那也应该将他的孩儿生下来,然后再去陪你……只是没想到青鸾在红尘跌跌撞撞十几载,最后的归宿,还是要与你们相逢天上?……
当周清再一次端着汤药走进寝殿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那娇美的人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静卧在床榻之上,双眼之中含着盈盈泪光,纤手之中握着八哥给的信物。
周清站于门前,调整了下呼吸,便又接着走进房,一边走着还一边嬉笑着说道:“青鸾,今日我专门在汤药中放了几颗蜜饯,一点都不苦,尝起来还很甜呢……”
周清说着,便坐在床边,小心的放下手中的汤碗,然后伸臂将青鸾娇小的身体从床上捞起来,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一双晶莹的双目中,尽是不舍的情意。
“青鸾……你张开口和我说说话,好不好?”周清说着,便伸手轻柔的整理着青鸾散落在腰际的长发,看着昔日那光彩照人的青丝现在变得枯败干涩,心里一阵揪痛。
“青鸾啊……王府里面闷极了,感觉所有的人都好忙,周清一个人带着这冰冷的奢华中,感觉好孤独;你就开口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周清几乎祈求的看着眼神呆滞的青鸾,突然灵光一闪,便拿起汤碗,小心的盛起一勺汤药,在嘴边吹凉了才送到青鸾口中,然后又用锦帕小心的擦掉青鸾嘴边的残汁,接着开口说着:“四哥,啊不,应该是皇上将围在我们府邸的禁卫军尽数调走了,青鸾,现在的我们,终于自由了……前段时间我还和暮烟商量着,说要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然后一同回蜀州过日子,所以呀,你要多吃些,不要每日每夜都这样睁着眼睛,小心肚子里的小宝宝会瞌睡……”说到这里,周清便又轻碰着青鸾已经隆起来的小腹,像是逗弄着孩童的脸颊一样,笑得灿烂。
“八哥走了,我知道你的心也走了;但是青鸾,你是有责任的知道吗?孩子不可以没有娘亲,我也不可以没有妻子;还有八哥的王妃,是那个艾青你还记得她吗?就是以前那个总是欺负你的坏女人,她虽然以前总是使坏,可是不管怎样她都是八哥的遗孀,当她知道八哥病死时,那个可怜的女人也疯了……还好我发现的及时,将她悄悄带了出来,现在就在府中的后院中;八哥虽然走了,但我们要好好的照顾这个可怜的女人,就当是帮八哥的忙,不要让她流落在外,受人欺负……”
青鸾忽然听到这话,原本呆滞的眼神中煞那涌现了一丝光彩;浑浊的脑子也稍稍变得有些清明。
艾青?那个喜欢周深几乎到疯狂的女人?
想到这里,青鸾眼中便又蒙上了一层雾色,就像七月的西子湖,有着说不出的凄美。
周清看着稍微有些反应的青鸾,惊喜的放下手中的汤碗,一把将青鸾紧紧地抱在怀中,声音哽咽的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的心里还有牵挂;青鸾,就算是在听到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能让你流泪哭泣,可为什么你就不能抬眼看看我呢?我知道,是我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我没有将八哥给你完整的带回来,所以你怨我、你怪我,但是青鸾,就算是要惩罚我你也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知道吗?八哥已经走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我不能,不能在没有你了……”
周清说着,便又泣不成声;滴滴晶莹的泪水就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落在青鸾莹白的手臂上,竟有着说不出的冰凉与辛酸。
青鸾看着手臂上的滴滴泪痕,低垂的睫毛稍稍的动了动,刚想要伸手碰触周清那布满泪痕的脸颊,谁知却听见有人敲门。
周清也是在听到那敲门声后,忙擦掉脸上的泪水;小心的将青鸾又放回床上,手臂有些无力的扶着床沿慢慢的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门口移去。
打开房门,殿外寒冷的空气便顺势袭来,周清身体有些发软的靠在殿门口,看着眼前清一色的皇宫禁军站在面前,站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个小太监?
“你们做什么?难道我这玉清王府真的就这么好欺负,什么样的人都可以随意进来吗?”
周清气愤的看着眼前的阵仗,要不是自己身体不好,真想拿起马鞭子一下抽死这群畜生们。
那小太监看着面露病容的玉清王爷,心里一阵打鼓;要说这玉清王爷虽然权利不大,但好歹是一地之主,再加之有先帝亲自封赏的亲卫军队,就算是现在失势,那也是一个亲王;自然不是他们这种奴才可以比拟的。
于是就见那小太监忙上前赔笑,手里拿着一方明黄色的圣旨,巧言令色的说着:“王爷莫怪,其实是杂家不让下人们通知的;只因杂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亲自来给玉清王妃搬旨的。”
“皇上?他又要玩什么?”周清一听是周沿的意思,立马像是一只小刺猬一样,竖起了身上所有的钢刺,不允许任何人来欺负青鸾一下。
小太监看出周清眼中的戒备,忙又笑脸陪说:“王爷不必介意,皇上只是说他在后宫的暖阁之中种植了几株白莲,谁知竟然在今早儿绽放了,于是便要杂家来宣旨,邀请王妃共赏而已。”
“白莲?呵呵……圣上刚刚登基,还有闲情逸致去栽种些花花草草来颐养雅兴?公公,青鸾最近身体不好,恐怕不能随便出门。”
周清一听那小太监的话,立马嗤之以鼻的说着;白莲?恐怕看莲花是假,要将青鸾永远圈禁在身边才是真的吧……
那小太监一听周清的话,立马像是被噎着一般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坚持的玉清王爷,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所有人都僵持在殿门口时,就见青鸾独身裹着一张素色的锦被,赤着脚丫慢慢地走了出来,当她感觉到身上寒气袭来时,便有些发冷的拉紧了身上的锦被,又朝门口靠近了几步。
本还是一脸苦涩的小太监不知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女子,披着快到腰际的长发,仿若仙子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那张倾城绝世的娇容,好似盛开在寒冬中孤傲的梅花,有着冰冷的美感和赛雪的傲骨,莹莹的美目中,空洞的没有一点神采,就像是深渊黑洞,吸引着所有看她的目光;挺直的鼻梁上好似挂着泪痕,让人不免心碎,紧抿的嘴唇隐隐的透着一丝粉盈,让人会忍不住上前采摘。
周清感到那小太监一直在朝着自己身后看,便也转身回望,就看见青鸾萧瑟的站在殿门口,一脸静默的看着所有人。
“青鸾,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周清看到那小小的人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疼的飞奔过去,一把就将青鸾抱在怀中,紧张的拢紧了青鸾身上的锦被。
青鸾听到这关心的话,茫然的抬头凝视,便看着周清疲倦的眼神中闪现着难言的紧张和悲痛;第一次,青鸾主动伸手触碰着周清的眉心,然后不顾所有人的侧目,放心的依偎在周清的怀中,张了张嘴,终于说出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是来接我的吗?周清,是来接我的吗?”
周清听着这略带沙哑的嗓音,心里一颤,便抬眼看着站在殿外的众人,稍稍的点了点头,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青鸾一口打断。
“那你要他们等一等,我穿件衣服再出去……”
青鸾说完,便又走出周清的怀抱,独身一人朝殿内走去。
周清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心里一滞,便苦涩的抿了下嘴唇,最后轻轻地长叹一下,便又跟着青鸾走近殿内。
坐在梳妆台前的青鸾,动作缓慢的梳着自己的长发,画着自己修长的眉毛,点着盈美的绛唇。
周清看着绝色的青鸾,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郁结,上前抓住青鸾的手腕,声音着急的说着:“青鸾,我们走吧……我们回蜀州;四哥派来的那些皇室禁卫军根本不是那几个尊使的对手,还有我府中,也有很多自己的亲随,我们一起杀出去,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青鸾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便又穿着放在床榻上的白色罗衫,沉吟了很久后,才幽幽开口:“你是王爷,不是钦犯,‘逃命’这样的词语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生命中。”青鸾说着,便慢慢的冲着周清轻咧了下唇角,在原本就动人的脸颊上滑出一道绚丽的笑容。
周清听着青鸾的话,便彻底明白青鸾的意思;她要去见那个男人,她要去见那个杀了她最爱之人的男人;想到这里,一直盘旋在眼眶中的泪水几乎又要滴出来。
青鸾看着低头不语的周清,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便深深地吸了口气,走近周清身边,伸手轻轻地拉着周清的大手,动作轻柔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后便声音轻柔的说着:“宝宝,和父王打招呼……你快告诉父王,说要他安心的等着我们回来……”
周清听着青鸾的话,像是受到电击一样,瞬时抬眼看着青鸾娇美的容颜,在脸上扯出一个苦笑后,终于点头。
青鸾看着周清终于放下心来,便从橱柜中拿出一个紫色的狐裘,动作轻柔的穿在身上,然后又拿起一个小暖炉,放在手心中捂了捂后,便又将那暖炉贴近自己的小腹,想是要将那份温暖传给里面的宝宝。
当青鸾再一次出现在殿门口时,守在殿外的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仿若仙尘的女子;就连那常年居住在后宫中的小太监也是在看到青鸾的容颜后,差点惊叫出声;自以为那后宫之中的熹贵妃已经长的倾国倾城,可是眼前这女子,足可以颠倒众生、风华绝代;怪不得新帝登基后,便请来无数能工巧匠修筑暖阁,花尽心思培育白莲,原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这般红颜。
青鸾看着冲着自己发呆的众人,面无表情的只身走出去,只是随便的说了句:“走吧……”
站在殿内的周清,看着走近寒风中的爱人,心里一酸,便突然笑了出来。
就见周清用手做成喇叭状,大声了喊了一句:“青鸾,我等着你回来……”
原本已经走出去的青鸾,突然听到这句话,便站在原地笑了一下,伸手碰触着隆起的小腹,轻声呓语道:“宝宝,你父王说会等着我们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