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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一切最高政令,一经政事堂会议决定后,便送尚书省执行。尚书省是政府里最高最大的行政机构。尚书省共分六部,唐开始时是吏、礼、兵、民(户部)、刑、工,唐太宗时改为吏、礼、民、兵、刑、工。宋朝初年的顺序是吏、兵、刑、民、工、礼;宋神宗时,王安石变法,其顺序是吏、户、礼、兵、刑、工,这次顺序为以后沿袭。”
傅衣凌在堂上讲尚书省与六部,伊龄贺勾着头,不知在做甚么,自范明瑰出嫁之后,霍青棠身侧的座位就迎来了夏瓷。
此刻的夏姑娘就握着笔杆子,低声嘀咕,“咱们晚上去得月楼吃饭吧,范明她隔几日就要上京了,诶,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夏瓷问霍青棠,“诶,我说去吃饭,你听见没?那个,我请客,不用你们掏钱......”
夏姑娘碎碎念的,又看了勾着头的伊龄贺一眼,“把异族人也叫上,咱们都去,他一人不去也不好,再怎么说,咱们也同窗一场......”
傅衣凌瞧见嘴皮子开开合合的夏瓷,他轻袍缓带的走过来,青棠瞧见,提醒夏瓷,“你要倒霉了。”
雨敲长廊,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傅衣凌的身影还没靠近,项仲勉就站在了外头,他拍拍手,“今日落雨,正巧傅学士又另有要事,各位今日都早些回家吧。若有忘了带伞的,可以去杂务处领取,明日一早记得还回来就行。”
夏瓷从未觉得项仲勉的声音这般有如天籁,她将霍青棠一拉,“如此正好,咱们直接去吃饭,我让我家的丫头去通知范明,咱们就约在得月楼见。”
青棠起身,收拾自己的杂物,夏瓷拍伊龄贺,“嘿,我们去给范明送别,你也去吗?”
伊龄贺回头睃了霍青棠一眼,青棠道:“她要远嫁,咱们都去吧,日后再见也难了。”
大家都点了头,璎珞手中拿着一把伞,在长廊里等青棠,夏瓷则指挥自家的丫头巽儿去范府一趟,巽儿手里拿着伞,问:“小姐,巽儿走开了,那......”
伊龄贺手里握着一柄紫竹骨油纸伞,夏瓷往伊龄贺身边一站,“我同他一起,你放心吧,你只管去叫人,我断然淋不湿。”
四个人,两柄雨伞,璎珞共霍青棠一柄伞,夏瓷则跟着伊龄贺,“异族人,我跟你共伞可行?”
走到长廊末了,伊龄贺撑开伞,夏瓷跟过去,伊龄贺却将霍青棠一扯,说:“我和她一起走。”
夏瓷愣在廊下,雨水滴滴嗒嗒,雨雾浓重,水滴子氤氲在女孩子的脸上,远远望过来,简直分不清那片朦胧是雨是泪。
璎珞走过去,将伞撑开来,“夏家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同婢子共行一段吧。”
二十四骨紫竹伞,江南水乡的伞面,深紫澜衣的男子与霜白长裙的女子走在一处,真是江南好风景。雨滴斜落,伊龄贺斜撑着伞,他半面肩头都在伞外,将女孩子的整个身影都罩在伞下。夏瓷与璎珞挤在一处,她看前头一眼,无端叹一句,“原来都是错着的。”
也不知夏瓷说的是个甚么意思,或许只是说,伞打偏了,或许是说,原来爱都是错着的。
......
伊龄贺说:“陈瑄下江南了。”
青棠抬头,“陈......大人下江南了?”
“嗯。”伊龄贺声音很轻,“你爹要下江南了。”
霍青棠低着头,伊龄贺道:“就是这几日的事,大抵已经动身了。”
长长的沉默,霍青棠抬头,“陈......陈大人来做甚么,难道是为了先前凤阳府的事?”
“也许是,也许也不是。”
“嗯?”
伊龄贺道:“北京城里有消息,圣上想迁都。”
“迁都?”
霍青棠侧目,“迁都何处,北边,迁到更北边儿?”
伊龄贺摇头,“南京。听说圣上想迁回南京城,迁回洪武皇帝发迹的地方。
“圣上怎么会忽作此想?”
伊龄贺的声音愈发低了,“圣上身体不好,不适应北边的气候,觉得南方气候好些,温暖一些。再者,南京城本就是大明朝的宝地,这块地方风水好,圣上信这个......”
前头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雨下得愈发大了,伊龄贺的伞也越发偏了。
夏瓷在后头嚷一句,“喂,我走不动了,咱们坐马车吧!”
雨落在地上,溅起串串的水珠子,雨敲在伞上,又盖住了夏瓷的声音。
前头两人脚步不停,夏瓷一把冲过去拉伊龄贺手臂,“我说我走不动了,你聋了?”
伊龄贺胳膊被夏瓷拽着,他人一动,伞就偏了方向,霍青棠跟着转过身来,看向那雨中僵持的二人,“怎么了?”
夏瓷撇嘴,“我说我走不动了。”
璎珞急忙忙赶上来,用伞遮着夏瓷,“夏姑娘,雨太大了,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再说。”
伊龄贺深刻的眉目冷成一道不知深浅的山峦,他盯着夏瓷拽着他衣袖的手,夏瓷瞧着男人生冷的眼神,终是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伊龄贺转过身,与霍青棠走远了,夏瓷一脚跺在水洼里,也不知在说谁,“叫你凑上去,叫你凑上去,明知道他就是那样的人,非要凑上去,这下好了吧,丢人!”
夏瓷裙底溅了一脚水,璎珞搀起她,“夏家姑娘,走吧,一会儿咱们该落远了。”
......
几人到得月楼的时候,巽儿已经同范明瑰和伶俐都来了,巽儿瞧见她家的小姐脚上裤管子和裙边都湿了,连忙蹲下来给夏瓷擦。夏瓷叹气,“别擦了,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这头伶俐拿出一个包袱,“这是我家小姐给几位姑娘带的衣裳,今日下雨了,大家伙儿还惦记着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说了,她绝不叫各位受罪。”
青棠一眼瞧过去,似笑非笑,“伶俐的嘴皮子都这样利索了,啧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范明瑰依旧穿着她的书生衣袍,深青色的,裹在身上,就是湿了少许都看不出来。夏瓷瞥她,“你如今都嫁人了,你家的这丫头怎么还叫你小姐?再说了,你都嫁人了,你怎么还穿男人衣裳出来,这教人瞧见了,岂不是有损你侯府夫人的威名?”
范明瑰将衣裳丢给夏瓷,“你怎的还是这样多话,你这样多话,当心日后嫁不出去。好了,你们赶紧去换衣裳,这里头都是本姑娘的旧衣裳,没有新的,因为新的收了箱笼,你们穿不着。”说罢,还呲牙咧嘴的,“我说你们怎么不坐马车来,走这一路,又下着雨,这衣裳都湿了,若不是本姑娘有如此的先见之明,你们岂不是都要穿着湿衣裳吃饭?”
夏瓷青棠连带着璎珞都进了内室,范明瑰在外头坐着,她瞧伊龄贺,“诶,我说你们那天晚上怎么回事啊,那晚上你怎么还动手......”
“哪天晚上?”
范明瑰撇嘴,“就二月二,那天晚上云娘都哭昏过去了,我说你们......”
伊龄贺冷冰冰的眉眼瞧过来,他瞧在范明瑰的脸上,范明瑰往后缩了一下,“我说你......我说你不是好了不少吗,怎么又这样瞧人,看着要吃人似的......”明瑰拍伊龄贺肩膀,“嘿,我说......不是我说你们,云娘也是个苦命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还有个生病的老爹,你们作何这样不待见她?”
帘外雨潺潺,伊龄贺在窗边站着,这三楼之上,瞧下头的马车和撑伞的行人,就似瞧见几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并着一些圆形的喜饼在行走移动,伊龄贺浓眉微皱,“她有甚么是值得你同情可怜的,不需几日,她就要入侯府与你做妯娌了。”
范明瑰一双璀璨的眸子望着外头,“就为此事?”
她说:“我都知道,我早早就知道了,你们犯不着这样不待见她。”
明瑰笑,“元月底的时候,云娘每日都过来看我,陪我说话,那几日家里事多,我也不痛快,正好云娘来陪我,咱们就在一处吃喝玩闹,有一日晚间,裴世子也在我家里用饭,又喝了酒,那日正好我与云娘也喝了点酒......”
伊龄贺睃她,范明瑰道:“云娘同我说她胸闷,我便陪她去后园里散散,当时还没走几步,云娘就说她走不动了,想坐下歇歇,我见她疲累,便说陪她歇息。结果云娘说,她想一个人坐着,哎,其实我都瞧见了,瞧见了一袭紫袍,你说我家里敢穿紫袍的还有谁,还不就是裴墀,魏北侯府的那位世子爷。”
里间的门开了,夏瓷推门出来,她拣了一身鹅黄的褂子配同色的百褶裙,璎珞拣了件丁香色的坎子配粉色的长裙,后头是青棠,她穿了件桃红的短衫配霜白的马面裙,裙角上还有簇簇的桃枝子,上头开着朵朵的桃花。见她们几人出来,范明瑰拍手,“来来来,咱们叫席吃饭,今日谁都不准和我抢,我来做东......”
声音未落,夏瓷举手,“不成,不成!说好了,我来做东,我来做东,都别和我抢!”
小二哥在外头问:“几位喝什么茶?”
夏瓷侧目,“喝你们最贵的茶!”
小二哥又问,“几位想吃点儿甚么?”
“嗯,等着。”夏瓷说:“旁的也不要,将你们的门面菜一样来一份,并着最好的酒,通通都要最好的!”
“好的,客官稍等,这就来。”小二哥转头下去了。
夏瓷偏着头,说一句:“范明要远嫁他乡,咱们这就为她送别吧。”
此话一出,范明瑰就嘟嘴,“明知我是女的,还叫我范明,看我不打死你......”范明瑰跳起来就往夏瓷身上敲,“我想打你很久了,叫你膈应我,叫你讨人嫌,叫你嘴巴坏,叫你多事!还有啊,叫你欺负青棠,叫你......”
范明瑰念起经来也是不甘示弱,夏瓷被她追得怪叫,“我的妈呀,你这甚么侯府夫人,怕你嫁去京城,要被人家魏北侯府退回来了!偶哟,只怕人家侯府公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样的泼妇吧?”
几人乐颠颠的,璎珞与巽儿站在门边上,璎珞瞧外头一眼,眼珠子不动了。
青棠原本与伊龄贺站在一处,瞧见璎珞愣了神,过去问,“怎么了?”
璎珞指着外头,“大姑娘,婢子瞧见柳姨娘了。”
“柳丝丝?”
璎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柳姨娘好像......好像和一个太监在一起,婢子瞧着,好像......好像是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