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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提着裙子就往外走,里头的三个大夫叫唤她,“姑娘,姑娘......”
媚春手里还提着一个,她冲里头笑,“这个也晕了,抱歉啊,劳烦各位给瞧瞧。”她将大宝往屋里一丢,扭头就跑了出去。
忘言在里头叫,“云娘姐姐,媚春姐姐,你们......”
方才那位老大夫已经走了,青棠低声与伊龄贺说了几句话,璎珞在旁边站着,云娘一把冲出来,捉着霍青棠手臂,“青棠,出事了!”
伊龄贺瞧过去,云娘也不理他,只在霍青棠耳边道:“快回去告诉侍郎大人,凤阳水淹了,淹了洪武皇帝的祖坟。”
青棠抬头,侧目看向云娘,“可都问清楚了?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胡说。”
云娘向她点头,眼神坚定。
青棠转身就跑,璎珞反应不及,抬腿要跟上去,“大姑娘,等等我......”
霍青棠跑了几步,后头就有人追上来,那人说:“何事?”
青棠摇头,伊龄贺吹个口哨,一匹漆黑骏马从巷子那头奔驰而来,伊龄贺看她,“上马。”霍青棠点头,“嗯,多谢。”
璎珞跑到的时候,霍青棠已经绝尘而去。
媚春拉着云娘,“诶,你到底同霍姑娘说什么秘密呢,怎么她一听就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云娘叹气,她看了林媚春和伊龄贺一眼,“虽然你们很好,这些日子也帮我良多,但此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多嘴。”
媚春拧眉,“云娘,你甚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是蒙古人,所以才不告诉我们?”
林媚春与伊龄贺都看着云娘,云娘缓缓点头。“抱歉,我不能说,希望你们谅解。”
“诶,你......”
云娘转头进了院子,媚春在后头瘪着嘴,伊龄贺拍她,劝道:“她既不愿意说,那便不要勉强她,这样既使她难受,你也难受。方才里面发生何事,你又听到什么了?”
媚春有些沮丧,“方才云娘在里头教导一个孩子,就是同忘言在一起的那个大些的,他弟弟病了,他很着急。”
伊龄贺点头,“还有呢?”
媚春哼道:“还有云娘逼问他们是不是从凤阳来的,为何要隐瞒说谎。”
“凤阳?”
“嗯,凤阳。那孩子说他爹是个抚镇,说有地方冲了水,漫了几户人家,冲了几间屋子,后来他爹带人去修,反倒冲了下头。”
伊龄贺挥手,“那孩子有没有说他父亲协理凤阳府哪一片地方?”
媚春叹气,“云娘问这个,少主你也问这个,嗯,那孩子说甚么‘尸陷地裂,平地起坟’,就是这么说的,说完了就晕过去了,简直莫名其妙。诶,少主,你去哪里?”
伊龄贺扭头就不见了,林媚春将辫子一甩,嗤道:“这有甚么,发水就发水,他们江南哪年不发水?我都说了,还是我们大都好,那边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那里......”
......
惊寒疾驰到虎丘山下的史宅时,史顺正在指挥小婢挂灯笼,宝马威凛,青棠骑在马上,“外祖回来没有?”
史顺抬头,霍青棠黑幽幽的眼珠子盯着他,史顺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唾沫,回道:“还没有,今日是比平日晚了些。”
话还没说完,霍青棠拉起马缰,扭头就走。
史顺抬着头,望着青棠背影,心道,大姑娘今日这模样,无端叫人害怕。
挂灯笼的小婢也转过来,说:“史小管家,方才那是......那是?”
史顺叱道:“大姑娘都不认得了?”
小婢低着头,“不是的,婢子方才瞧大姑娘骑在那样高的马上,威风凛凛,很是,很是教人......很是教人仰慕。”
史顺道:“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仰慕,像是吓着了。”
小婢头更低了,“许是太黑了,大姑娘那马儿又黑漆漆的,大姑娘又穿着红衣裳,乍眼一瞧,倒像是......”
“像是甚么?”
小婢抿着嘴,“婢子要是说错了,史小总管可别生气。”
史顺点头,“嗯,你说。”
小婢吸一口气,道:“像个女罗刹。大姑娘方才那样子,就是像个会杀人的女罗刹。”
“放肆!”
史顺叱道,“胡说八道!”
那小婢忽的一跪,“婢子错了,婢子错了,请史小总管责罚。”
璎珞一路小跑回来,回来就瞧见小婢跪在大门口,史顺还在哪儿站着。她走近一些,道:“你们在这儿做甚么呢?”
那小婢惊叫一声:“啊!”,然后晕过去了。
史顺也似受惊一般,后退好几步。
璎珞蹙眉,“做甚么你们?大姑娘呢,她回来没有?”
那小婢瘫在小门上,进气多,出气少,璎珞扶着腰喘气,说:“她做甚么,见了我就晕倒,见鬼了?”史顺转过身来,半晌没说话。璎珞摇头,“罢了,我还是回去找石榴商量,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是有毛病。”
......
霍青棠一人一马站在应天巡抚衙衙门门口的时候,有衙役来拦她,“这处是巡抚衙门,寻常人等不可进,姑娘来找何人,又所谓何事?”
霍青棠道:“我是史大人的家眷,有劳小哥通传一声。”
那衙役看了青棠一眼,说:“姑娘稍等。”
巡抚衙门里灯火通明,史纪冬在上首坐着,下头依次坐着苏州知府范锡夕,苏州府同知闵梦余,还有两位师爷在下首坐着,提笔磨墨,似在记录甚么。
衙役进去的时候,史纪冬将一沓账册翻开,道:“你可有瞧过,这账目可对?”
范锡夕瞧闵梦余,闵梦余略一迟疑,站起身道:“回巡抚大人,此一桩并非由范大人决定,而是下官亲自受理的。这几人有兵部颁发的戡合,按理说苏州驿有招待的义务,下官便指派了两家民户负责供应招待,谁知......”
衙役过来传话,说:“外头有个女子自称是巡抚大人的家眷,要求见巡抚大人。”
范锡夕抬起头,看了史纪冬一眼,谁知咱们巡抚史大人一点松动的表情都没有,依旧皱着深眉盯着账册。这册子是那两家民户送上来的,上头林林总总记录了这几日招待兵部那些祖宗吃喝拉撒玩的具体事宜,说他们五人吃饭,这三日都花费了八十石大米,民户不堪重负,才记录成册申报上来。
正巧,范锡夕这几日忙着嫁女事宜,少在衙门,师爷则以为范锡夕已经批复过了,直接拿了申报的册子到应天府衙存案在档,这么一呈,便交到了巡抚大人的手中。
范锡夕嘴唇动了动,回道:“虽说那几人花费大些,但他们练武之人,饭量比寻常人大些也是可能的。”
史纪冬沉沉的目光看下来,范锡夕又不说话了。
见堂中几位当官的都没有动,那衙役道:“巡抚大人不得空,小的去回了那女子。”
苏州府同知闵梦余闵大人起身,道:“不忙,我去见那女子,你带路便是。”
那衙役低头,“是的,闵大人这边请。”
霍青棠牵着惊寒,一人一马站在巡抚衙门外头,暮色已经降临,有路人朝这边看过来,不知这女子发生何事,是否有冤要申。
闵梦余出来之时,就见霍青棠站得笔直,他心念一动,对那衙役道:“你下去吧,我去同她说话。”
衙役低头下去了,闵梦余站的老远,压低了声音,“姑娘请回吧,巡抚大人此刻正忙,不得空见你。”
外头那女子动也不动,只道:“劳小哥再通传一声,就说家中有急事。”
这边道:“姑娘还是请回吧,大人正忙,不得闲出来。”
说罢,闵梦余转身就往里头走。
“那就得罪了。”霍青棠身形移动,一爪子搭上男人的肩膀,说:“带我进去。”
女子的声音凉凉的,她扣住男人手臂,“说,史大人在哪儿,往哪儿走?”
闵梦余肩膀一斜,人从霍青棠的钳制中溜出来,说:“姑娘好没道理,见不到人就要强闯?”
青棠一声不吭,双手去勾对面男子的咽喉,是谓之,锁喉。
“好了,好了,别打,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闵梦余松了嗓子,说:“甚么要紧事,下这样的狠手。”
霍青棠手从空中收回来,“闵家哥哥?”
闵梦余笑,“第一回见你就被你扯断了手,今日差点又重来一回。”
青棠声音很轻,“抱歉。”
闵梦余逗她,“怎的了,有气无力的,在外头受欺负了?”
“不是。”青棠摇头,转而又道:“闵家哥哥,并非青棠有意瞒你,而是此事关系重大,稍有差池,只会惹来无尽的麻烦,是故青棠只能缄口。”
霍青棠极少说这样的话,闵梦余原先还想再问几句,说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有必须三缄其口的事情。
还没开口,青棠就道:“烦请闵家哥哥带青棠面见外祖父。”
闵梦余叹口气,道:“你既不肯同我说,想来我也帮不了你甚么,如果哪天你遇上难事,而我恰巧又能助你,你千万要来寻我。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青棠低头一笑,“闵家哥哥这话一说,将来怕只会是麻烦不断了。”
巡抚大堂里,范锡夕道:“大人,今春的土地税又该缴纳了。”
应天巡抚回:“户部尚未商议完毕,等上头有了决议,咱们再定章程不迟。”
范锡夕此刻倒是聪明了,上头还没商议完毕,那就是有变动了。有变动可以,可能是好事,但多半又不是好事。咱们范大人问一句:“上头可是要提税?”
史纪冬没有做声,范锡夕道:“咱们苏州府每年上缴粮税二百余万石,若还要征税,怕是会激起民怨。”范大人上任苏州府一年,如今已有腔调,晓得拿民怨来回复上峰,征税可以,但稍有差池,下官可就控制不了了。
史纪冬瞧了他一眼,说:“由洪武一朝至今,苏州府一府即欠税八百万石。朝廷并未与苏州府计较,若是强行要征,也是应当的。”
范锡夕张着嘴,“八百万石,那岂不是本地税收三年的额数?”
应天巡抚点头,回道:“此一桩牵连甚广,江南诸州府,虽为富庶,但皆有欠税,欠税由来已久,成因又颇为复杂,此间还牵涉到律法上的问题,是故朝廷并未下狠心整治,强行征收。”
“下官敢问,其原因究竟为何?”
范锡夕过去在扬州府做通判,管理粮税问题,但他昔日只求安稳将粮食税收核实点数再转办到漕军手中,便可大吉大利,万事如意。如今升任知府,知府掌管一州府的实事,所牵扯的层面又广了些,就如方才户部侍郎大人所说苏州府欠税八百万石之事,他是不知道的,亦从未从别处听说过。
史纪冬道:“江南一地,南宋朝廷强迫购买这地区内的民田,迄至它朝代覆亡,应当支付的款项也未结清,后头蒙古人又占为己有,据为公田,亦扩大了这地产范围。洪武一朝,洪武皇帝下令没收了此地所有有问题的产业,又未有司局掌管这片田地,如今所谓租金也混在土地税里面,加之年月已久,土地地形也起了变化,田产买卖更是含糊不清,如今是算作田租也好,土地税也好,已经是民众所负担不起的了。”
明太.祖朱元璋以皇帝的身份没收了江南所有有问题的田地,没有给个具体的说法,同样规避了律法的问题。有传说此地的人民支持过当日朱元璋的死对头,后头朱元璋登基,便将江南有问题的田产,一概没收。
洪武一朝已经过去,这些也都是毫无根据的传闻轶事,史纪冬不会拿出来同范锡夕说,范锡夕还要再问,“那昔日太.祖皇帝......”
这头闵梦余已经带霍青棠进来了,青棠红衣红裙,她裙底有泥污,琉璃坠子缠着的满头青丝也已经乱了,她看着史纪冬,定声道:“外祖父,青棠有事情同您说。”
范锡夕闻声瞧过去,瞧见昔日同僚霍水仙家的闺女,这丫头衣裳污了,头发也乱了,按理说有失大家小姐的体面,但她偏偏又自若得很,让人并不觉得她很邋遢,反而觉得她也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闵梦余看了范锡夕一眼,范锡夕连忙起身,“巡抚大人有家事要说,那下官先告退了。”
外头天早就黑了,史纪冬看了沉黑的夜幕一眼,道:“去罢。明日你家丫头出嫁,你可调休一日,日后补回来即可。”
范锡夕弯腰,“下官多谢巡抚大人体恤。”
史纪冬微笑,闵梦余也弯腰行礼,“巡抚大人,下官告退。”
霍青棠走上前去,闵梦余瞧了她一眼,终是退出去了。
瞧见外孙女过来,史纪冬阖上案桌上册子,问:“可是家里出事了?”
青棠站在堂中间里,她看了屋内一眼,确信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方开口道:“外祖父,凤阳出事了。”
史纪冬原为吏部侍郎,永乐二十二年,又经过北京吏部提名,在原职保有的基础上,兼以吏部侍郎的身份担任应天巡抚一职。应天巡抚,驻苏州,下辖南直隶之下江南诸府及江北安庆府和安徽全境。
凤阳,洪武皇帝的出生地,就在安徽。
应天巡抚站起身来,“凤阳?”
霍青棠站在堂中,说:“外祖父,凤阳发水了,朝廷还不知道,是去年冬月的事情。”
堂中无人说话,有夜风吹进来,吹的蜡烛芯子左右摇摆,似要吹熄了灯火。一夕之间,史纪冬似老了年岁。“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可准确?”
“珍珠巷旧年腊月里来了几个孩子,躲在巷子里过年,他们都是外来口音,今日他们自己承认了,说他们是凤阳来的,说凤阳有些地方发水了。”青棠低声说着。
史纪冬道:“因何发水,是漕河泛滥,还是别的原因?”
漕河泛滥?霍青棠周身一震。
史纪冬望着霍青棠,堂中的女孩子回说:“其中原因很复杂,凤阳发水是小事,但有水冲了洪武皇帝的祖坟。外祖父,那几个孩子里头有一对兄弟,兄弟二人都是从凤阳过来的,他们父亲是千户所的一名抚镇。据他们说,去年冬月,凤阳连降大雨,开始的时候灾情并不严重,只是冲了几户民田,后头他们的百户长让那抚镇去帮忙整治。结果,那抚镇不懂治水之道,他在洪武皇帝祖坟的上方,将一处水洼修改成了山坡,如今只要一下雨,那水就直接往下头灌。”
淮河冬日发水,这是罕遇的怪事,水又冲了凤阳,在史纪冬之前,从未听说过哪任应天巡抚任期内遭遇如此大事的,史纪冬下一步便问:“皇陵皇祠可有损?”
青棠摇头,只道:“外祖父,此事耽误不得,您快着人将那几个孩子从珍珠巷全部带回来,不许他们在外头胡说。另外,赶紧着人去凤阳查看,看看那处地势能否修缮复原,要快,等朝廷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
说完,青棠转身就往外头走,史纪冬道:“青棠,夜色已深,你去哪儿?”
......
云来客栈,梨花苑。
宝卷在这头坐着,叹口气道:“少爷,霍姑娘今日不会来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青袍的男子在窗口站着,说:“你去睡。”
宝卷撇嘴,“少爷既然要等,宝卷只好陪您等了。”
‘啪’的一声,门被推开了,红衣红裙的女子站在门口,宝卷吞了口口水,眼睛睁得老大。霍青棠看他一眼,宝卷捂着嘴笑,低头从门缝边上出去了。
男人问:“有客人来了?”
无人回答他。过了许久,顾惟玉要转身,才听见一声,“惟玉哥哥。”
红裙的女子小鸟儿一般投向男人的怀里,她说:“惟玉哥哥,你好吗?”
男人抚女子乌发,“我很好,你呢?”
霍青棠搂着顾惟玉的腰,她说:“今日我在得月楼瞧见你和二舅舅了。”
顾惟玉笑,“今日我在银楼瞧见你和裴家世子了。”
两人都是笑,顾惟玉胸腔的震动就荡在青棠耳边,她说:“嗯,还有孟微冬,他是专程来参加明瑰的婚礼的。”
顾惟玉说:“可是你二舅舅不是这么说的。”
青棠抬起头,“二舅舅说甚么?”
顾惟玉拂开青棠额边的碎发,“辛苦你了,青棠。”
霍青棠这才从顾惟玉怀里钻出来,她低头一看,“哎呀,我也没想到这裙子这么脏,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换了衣裳再出来。”
女孩子捂着脸,顾惟玉笑,“小骗子,你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青棠抬头,在灯下灿然一笑,说:“还是惟玉哥哥聪明,我就是故意的,故意穿脏衣裳来,这样惟玉哥哥才会多花银子给我买新的呀。”
顾惟玉说:“原来如此。前几日那位叫云娘的姑娘说我是冤大头傻财主,女孩子们都喜欢我的钱,我还不信呢。”
“哧哧”,青棠低着头笑,“云娘真这么说的?”
顾惟玉拉女子的手,让她坐下了,又端了杯茶给她,说:“为何这样匆匆,是不是有事同我说?”
茶是温热的,不冷不烫,青棠喝了一大口,说:“惟玉哥哥,你同陈总兵有联系的,是吗?”
顾惟玉眉目温存,霍青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识得陈瑄。他点点头,“嗯。”
“那好,你快快写信给他,就说凤阳发水了,大水冲了洪武皇帝的祖坟,就说兴许是漕河泛滥,请他想办法在朝廷知道之前派人来治理。”
顾惟玉的神色深重,青棠催促他:“惟玉哥哥,快呀,你快些写,等事发了,就来不及了。”
那边就有书桌,桌上有笔墨,霍青棠急道:“等朝廷反应过来,总兵大人就完了,快,惟玉哥哥,你来执笔。”
霍青棠已经开始低头研磨,男人瞧着女子绯色背影,眯了眼睛,说:“青棠,你到底是谁?”
女孩子银红的身影在灯下一顿,她慢慢转到书桌正前,低头写字。
许久之后,女孩子说:“洛阳的牡丹花儿都开了吗,顾家今年的金玉交章到底有没有培育出金色的来呢,还有,齐尚书是不是还是老是出去淌水看河?还有顾珩有没有懂事一点,还有没有出去赌钱斗蛐蛐儿?算算日子,二少奶奶也该生产了......”
青棠说个不停,她眼睛里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上好的熟宣上,“惟玉哥哥,你答应过我的,说来日我们要看遍黄河青山,等我走不动了,你就背着我。我生,你背着我,我死,你背着我。”
隔着重重灯火,顾惟玉望过去,女孩子说:“问钱塘佳丽谁边?且莫说诗家:白傅坡仙。胜会华诞,江潮鼓吹,天竺云烟。那柳外青楼画船,在西湖苏小门前,歌舞留连。栖越吞吴,付与忘言。”
青棠搁下手中笔,那上好的徽墨洒落熟宣,渗了水,字迹依旧清晰。
“惟玉哥哥,见字如面,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