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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慕葶可不知道自己都已经半公开的“准魏王妃”身份会是一场空,所以对于眼下的宴会不但毫无压力,环视群芳时,还有一种胜券在握的优越感。
她应酬一圈下来,稍稍得空,不忘记关照宋宜笑:“这桂花凉糕虽然爽口,但如今还没到夏日,山上风又大,你少吃几块,免得积了寒。”
宋宜笑正要答应,一个丫鬟忽然从后而来,游目片刻,便走到蒋慕葶跟前,俯身禀告:“蒋小姐,精舍那边出了点事儿,您是不是过去看看?”
蒋慕葶一怔,认出她身上服饰,乃是占春馆的丫鬟,不禁诧异问:“出了什么事?”
这丫鬟说的精舍,就在广场下边的山径两侧,依山而筑了十来间屋子,掩映于绿树杂花之中。
方才一行人步行上来时,就是从精舍门口经过的。这些精舍跟占春馆内其他亭台楼阁一样可以住人,不过今儿却因离设宴的地方近,特意腾出来做了更衣、醒酒等用途。
赴宴之人带的备用衣物与钗环,这会都放在里面,有占春馆的下人看管。
如今这丫鬟过来相请,怕是……
蒋慕葶与宋宜笑心念未绝,果然那丫鬟露出赧然与惴惴之色,小声道:“崔家小姐的人不慎碰落了您的妆匣,一对玉步摇摔断了。那边也去请崔家小姐了,所以……”
宋宜笑还在沉吟这事会不会跟南漳郡主有关系?
不然代国长公主再有权势,但蒋慕葶家世也不俗、亲姑母是魏王养母,照方才那位闺秀的话,她跟魏王还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实在没理由会不声不响的输给南漳郡主啊?
一听“崔家小姐”,顿时凛然:“哪个崔家小姐?”
“贵妃娘娘的侄女。”玉步摇虽然不是这丫鬟弄坏的,但她负责看守,出了事也要担责,这会见宋宜笑是蒋慕葶的同伴,不敢隐瞒,小心翼翼道,“闺名见怜的那位。”
“蒋姐姐,您看那边的侍者都提了食盒,莫不是宴要开了?”宋宜笑心头微微一沉,她可没听说过蒋慕葶跟崔见怜有恩怨,这事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么?正要提议跟蒋慕葶一块过去瞧瞧,晃眼看到广场边,话锋顿时一转,“是不是等会再离席?”
蒋慕葶随她指的望去,微微颔首:“没错,这会走不成。”吩咐丫鬟,“你先回去,就说我知道了,等会空了再过去……”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白,“是哪对玉步摇?该不会是我祖母留给我的那对?!”
那丫鬟怔道:“奴婢不知,只看到是一对连理枝坠珍珠的玉步摇。”
话音未落,就见蒋慕葶脸上怒色一盛,深吸了口气才忍住,语气僵硬道:“先下去,一会再说!”
“我祖母生前最疼我,所以临终前将大部分钗环都留给了我。”蒋慕葶心情显然很坏,待丫鬟走后,阴沉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向宋宜笑倾诉道,“那对玉步摇,是她老人家做女孩儿时最喜欢的,她在世时我要了好几次都没得手,一直到……”
眼圈顿时红了,狠咬了下朱唇才住了声。
宋宜笑很怀疑她是被自己连累了,心中非常愧疚,正要出语安慰,蒋慕葶却叹了口气,摆手道:“是我自己不好,早知道,宁可换套衣裙带,也不带它们来了!”
显然是为了配她今儿个换洗的衣裙,故而把这对宝贝步摇也带上,谁想还没换上,竟就先摔碎了。
看着她情绪低落的模样,宋宜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这时候乐声忽停,众人下意识的望向主位,果然清江郡主已含笑起身,宣布开宴。
郡主不是罗嗦的人,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场面话。
末了侍者撤下众人面前的瓜果点心,开始传菜,又有舞伎列队而入,以为助兴。
菜肴味道不错,舞伎的舞技也都十分高明——要搁以前,蒋慕葶一定很享受这场宴饮。但现在她满心都是那对玉步摇,巴不得赶紧酒过三巡,好腾出空去问个究竟,自然觉得如坐针毡。
宋宜笑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翻来覆去只是想着:“崔见怜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她到底是冲着我来的,还是跟蒋慕葶也有仇怨?或者受了南漳郡主的指使?”
两人食不知味的熬到宴中,看了看四周的热闹劲儿,确认这会可以暂且离席了,蒋慕葶赶紧起身——宋宜笑也跟着起来,道:“蒋姐姐,我陪您一块去?”
蒋慕葶急着去了解情况,又以为她是听了自己方才的倾诉不放心,略一踌躇就点了头:“你来也成,不过尽量不要说话。那崔见怜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别到时候迁怒上你!”
宋宜笑苦笑了下,心想不定你才是被迁怒的那个呢!
但她愧疚之余又觉得事有蹊跷,蒋慕葶的身份不比崔见怜低,事实上不考虑太子的话,蒋家门楣隐隐还比崔家高一头,崔见怜若只为了算计自己,为什么要先得罪蒋慕葶?
照蒋慕葶对那对玉步摇的重视来看,这个仇可没那么好解!
宋宜笑一边思索,一边跟在蒋慕葶身后离场,向精舍走去。
到了精舍近前,见蒋慕葶与宋宜笑联袂而至,之前去通知蒋慕葶的丫鬟忙迎上来:“两位小姐这边请!”
跟她进了一间屋子,蒋慕葶一眼看到桌上的锦帕,帕上托着一对玉步摇,通体翠色,雕作连理枝的模样,枝头各垂了两挂珍珠下来——珍珠串倒没什么事,但簪身却已被摔成四五段,如今不过勉强拼在一起。
“崔见怜主仆呢?!”看到果然是祖母留下来的那对玉步摇,蒋慕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强自按捺的怒火不禁再次高涨,厉声问那丫鬟。
“崔小姐一刻之前就过来了,看您还没来,嫌这儿闷,就出去走走。”那丫鬟小心翼翼的答。
“她还有心思嫌屋子里闷?!”蒋慕葶气得脸色铁青,捏紧了拳问,“她往哪边去的?!”
待丫鬟指明方向,她一个旋身就出了屋子——宋宜笑觉得有点不对劲,正想跟丫鬟再打听几句,见状自然也顾不上了,忙提着裙子去追:“蒋姐姐您冷静点儿!”
但这会蒋慕葶哪里听得进去?
宋宜笑追着她出了门,仍旧迟了一步,怒气冲冲的蒋慕葶已带着丫鬟走出去数丈远,而且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她们之前进的屋子地势较高,站在门外的回廊上居高临下一望,就能俯瞰到十几丈外的山径上,一主一仆正在采摘山花——那主子模样的女孩儿体态轻盈,身段婀娜,侧脸柔美艳丽,依稀可辨当年轮廓,正是崔见怜。
宋宜笑看到她们时,她们也发现了蒋慕葶,大家闺秀不惯大呼小叫,所以崔见怜也没出声招呼,只将手里摘的山花束朝蒋慕葶遥遥扬了扬,以作招呼。
这动作似在示好,但蒋慕葶现在心情糟糕透顶,却只想到:“她的人摔坏了我那么紧要的东西,不待在屋子里等我到了诚心赔罪,还有心情出来透气!还有心情出来摘花!!!”
因此她到了崔见怜跟前,见崔见怜把花束递过来,想都没想就一把打开:“我东西好好的放在那里,你的人究竟是怎么把它打碎的?!说!”
崔见怜脸上原本浮现的微笑僵了僵,露出委屈之色:“蒋姐姐,这事儿是我不对……”
“当然是你不对!”蒋慕葶又不是寄人篱下没人撑腰的宋宜笑,她跟崔见怜本来就平起平坐,尤其这会还占足了理,火头上丝毫不给崔见怜面子,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劈头盖脸的训斥道,“你是怎么调教丫鬟的?!”
“这么粗手笨脚的人也往外带!”
“这还是清江郡主办的宴!”
“你把郡主的上巳宴当什么了?!”
“难不成崔家苛刻你到连几个像样丫鬟都不给你?!”
“还是你废物到连身边人都管不好?!”
“管不好就索性别带出来害人!!!”
宋宜笑赶到跟前时,蒋慕葶已经一迭声的把崔见怜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看到这情况,宋宜笑越发心存狐疑:“我就算跟这姓崔的只有一面之缘吧,但无论是娘当年的叮嘱,还是安先生的提点,都证明这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尤其芝琴的遭遇,更证明了她的心狠手辣……就算这回错在她,依她的性.子怎么肯被蒋姐姐骂成这样竟一个字都不回?!”
她正沉吟,忽听崔见怜似忍无可忍的回敬:“不就是一对玉步摇?多稀罕的东西!你说个数,回头我着人送你家门上去——你这么不依不饶的不就是想开个高价么!我惯着你这回成了不?!”
“你、你说什么?!”蒋慕葶重视那对玉步摇,纯粹是因为缅怀祖母,似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为了玉步摇的价格这么大动肝火?!
这会被崔见怜气得全身发抖,吃了她的心都有了!想也不想就抬手指向崔见怜的鼻尖,尖声喊道,“你再说一遍!!!”
宋宜笑却注意到崔见怜抬头时眼底的不屑与算计,心头一沉,忙按住蒋慕葶的手臂:“蒋姐姐不要碰……”
话没说完,崔见怜却已顺着蒋慕葶手指的动作,干脆利落的朝后一倒!
伴随着她那丫鬟撕心裂肺的一声“小姐”,整个人骨碌骨碌一口气滚落了十余级石阶才堪堪停住,头一歪,随即不、省、人、事!
蒋慕葶目瞪口呆!
宋宜笑缓缓按落她手臂,眼中尽是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