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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丰帝的梓宫从栖凤坡运回之后,被停放在了乾清宫,文武百官齐来吊唁,行三拜九叩之礼,哭声震荡苍天。
众臣以酒祭天拜地,焚烧了无数的冥器冥钱,皆化为了层层灰烬和缕缕青烟随风而逝。
夜倾昱一身缟素跪拜在地,素日含笑的眼中此刻水光微闪。
稍后内阁将拟定好的陵名呈给了他,由他亲自选定。
他看了好半晌,最终咬破手指,圈出了“景陵”两个字。
原本在这之后,众臣还要瞻仰陛下遗容,可不料夜倾昱却忽然晕倒在地,惊呆了所有人。
许是因着他多日在灵前守着,终日悲恸不已,加之本就身中蛊毒,自然是有些受不住的。
而也恰恰是夜倾昱这么一晕倒,生生打乱了仪典的流程,众臣只顾着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倒是错过了瞻仰遗容这一项。
旁人自然不会对此有何怀疑,但是凤卿却对夜倾昱的晕倒没有任何的担忧。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只有他出了何事,才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至于他为何要刻意在父皇的丧礼上闹这么一出儿,想来便是因为,那梓宫里面空无一人吧!
想到这儿,凤卿眸色微暗,伸手拂过微湿的眼角,背脊愈发挺直。
而与此同时的宫外却流言四起,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如今城中的百姓都在纷纷传言,说宫中多生事端,皆是因为如今的这位太子妃。
她是凤家之女,本就是罪臣之后,抛开这些不谈,最重要的是她的命格太硬。
先是将自己一家子的人都方死了,后来又害太子殿下中了情蛊,如今连陛下都死了,怎么能说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呢!
这般看来,她根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任何人与她有联系的话都会遭到不幸。
就在丰鄰城中因为这个流言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忽然又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道士,断言当今太子妃就是天煞孤星,而他如此直言不讳的点名此事,为的就是让太子殿下不要再受到她的迷惑,应当赶快认清事实。
他扬言,若是继续任由凤卿留在夜倾昱身边的话,怕是丰延就会大难临头了。
听他如此说,百姓再联想到之前晋安之地的雪灾,心下便不禁惶恐,这难道就是上天的警示吗?
然而这还不算,就在那个道士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他就被人发现无故死在了一个小巷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损伤,但就是一命呜呼了。
尸身虽然是被京兆府给运走了,但是眼下却是在靖安王府中。
“怎么死的?”
“回王妃的话,是被武功高强的人震碎了心脉,从外表看不会有任何的痕迹。”想到那人的尸身,墨锦觉得那动手的人武功不会在他之下。
“武功高强的人……”满目忧思的重复了一遍,慕青冉想了想随后对墨锦说道,“将这件事告诉卿儿,一并将丰鄰城中的情况也告诉她。”
“是,属下这就去。”
而当墨锦的人将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却不想凤卿已经得知了。
消息的来源,则是此刻坐在殿内陪着她的凤仪。
这几日因着庆丰帝驾崩,凤荀作为正二品的大员,他需要留宿宫中斋戒,而凤仪便也会在白日的时候进宫陪着凤卿。
此刻听闻她说起丰鄰城中的情况,凤卿神色淡淡,眸色幽深,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千行,被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到造谣生事的人,直接一刀剁了他们。
“小姐,肯定是有人刻意在背后中伤你。”她家小姐那么好,怎么可能是什么天煞孤星,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你可知这丰鄰城中有多少人眼红着夜倾昱身边的位置,她们可不止是要中伤我,想来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那小姐您就长长久久的活着,就霸占着太子妃的位置,将来还要成为皇后,气死那些小人。”
闻言,凤卿摇头失笑,并不是很认同千行的话。
她活着是为了能够使在乎她的人开心,也是为了陪着夜倾昱,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关系!
“千行说的对,卿儿你千万不要因为那些事情烦心,多是一些小人在作怪而已。”
“那长姐还告诉我做什么?”幽幽的望着凤仪,凤卿的话状似不经意的出口。
一时被凤卿的话问的哑然,凤仪先时没有说话,顿了顿方才稍有些不自然的回道,“我心想着未免由别人没深没浅的告诉你此事,还是由我来说比较好。”
“是吗……”
低低的叹了这一句,凤卿便不再多言。
见状,凤仪也不禁沉默了下来,不时望向凤卿的眼中充满了探究之意。
她是不是有些太心急了,卿儿她不会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如此一想,凤仪的心下猛地一惊。
若是果然如此的话,那事情就要提早进行了,否则的话,怕是会夜长梦多。
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是以凤仪也没有注意到凤卿愈见幽暗的双眸。
……
庆丰帝的灵柩下葬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夜倾昱的登基大典。
古语有言,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庆丰帝已经驾崩,夜倾昱便该马上登基为帝,方才能够稳住朝局。
但是因着近来他的身子每况愈下,朝堂上也不免出现了一些质疑的声音。
且先不管那个已死的道士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太子殿下宠爱太子妃这是事实,否则的话,他身体内的那个情蛊就不会如此有效。
这样的情况,要是让他登基为帝的话,怕是过不了多久宫中就又要办丧礼了。
于是渐渐地,反对的声音渐起,便有人暗地里议论应该休弃凤卿。
依照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就算怀着皇长孙也未必能够平安生下来,更何况还身中蛊毒,谁又知道会不会对胎儿有何影响呢!
朝中的局势本就紧张,不想城中再起波澜。
先是萧蕊被人发现晕倒在了一间药堂前,被人救醒之后便到处求救,对人言说了凤卿的种种恶行,甚至还将凤婧伤重的事情颠倒是非黑白,通通将脏水泼到了凤卿的身上,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
不止是她,就连凤厉等人也纷纷出来作证。
倘或是旁人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但是身为凤卿的亲人,他们的话就有说服力多了。
这样一个对自己的亲人如此狠心的女子,又哪里指望着她能够母仪天下呢!
是以此事过后,丰鄰城中的百姓甚至已经开始大着胆子议论这件事情,还有一些不怕死竟然四处言说,应当立凤仪为后。
比起凤卿这个天煞孤星,自然是这位能够引来桐花鸟的温婉女子更得人心。
但是不管众人如何想,夜倾昱始终没有对此事作出任何的回应,直到一日早朝的时候,有大臣大着胆子将这件事情公开言明。
直到夜倾昱被逼到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地步,他才终于做了决定。
下朝之后,他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去了凤卿的居所。
走进殿内的时候,凤卿正在喝安胎药。
见他进殿,她虽然没有表现的十分激动,但是眸中的亮色还是昭示着她的欣喜。
看来,她也是想他的,就如他想她一样。
“参见太子殿下。”凤仪起身朝着夜倾昱问安施礼,举止之间十分得体。
“起身。”
没有避讳凤仪在场,夜倾昱从千行的手中接过了药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凤卿,动作温柔细心,可眼中却平静一片。
待到将药碗中的安胎药喂完,夜倾昱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舒儿,出宫去吧!”
诧异的看向了夜倾昱,凤卿的眼中充满了震惊。
“你说什么?!”
“出宫去,我会派人保护好你的。”平静的望着凤卿,夜倾昱的眼中似是一片死水,毫无波澜。
“天下人弃我,所以你便也不要我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凤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
“如今情况特殊,朝中已有大臣起了意见,我再留下你,只会让他们更加怨怪你。”
“那情蛊呢,也不解了?”
“我已经问过了鬼医,待你生产那日便是解蛊最佳的时日,待到那时我自会派人接你回来的。”
闻言,凤卿忽然无言的笑了下。
夜倾昱说的她都懂,他是为了保护她才选择这样的方式。
可是这样的行为和当年的父皇有什么区别,未免她受到伤害而将她往外推,他难道就不怕她再也不回来了吗?
凤卿曾经以为,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天真的认为,她和夜倾昱不会重蹈庆丰帝和容嘉贵妃的覆辙,不过如今看起来,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伸手抵在了自己的心口,凤卿双眉紧蹙,“你可想清楚了吗,今日送我走出这道宫门,他日我必然不会再回头。”
“舒儿!”
“我有面对一切的勇气和决心,可你没有,是我错付了真心,误许了良缘。”
说着话,凤卿的目光幽幽的落到了夜倾昱手上的扳指,忽而凄然一笑,“也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大婚之日我鬼使神差的将这扳指还给了你,便意味着将情意一并还回去了。”
“舒儿……”皱眉轻唤着,夜倾昱似是心痛的难以忍受,却还是执着的缓缓伸出手,像是要点在她的眉心一般。
猛地后退了一步,凤卿躲开了夜倾昱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她脸上的伤心欲绝忽然变得冷冽又平静。
缓缓的曲身,凤卿直视着夜倾昱身上杏黄的龙纹锦袍,声音清脆悦耳,却莫名带着一丝寒意,“凤卿拜别太子殿下。”
话落,她便毅然决然的越过他朝着殿外走去。
留给夜倾昱的,便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而已。
都说风雨吹不散深情,可是又哪里有人知道,虽深情却难相守才是最大的不幸。
诗如画、柳如烟,奈何情逝无缱绻。
日暮晚、雾似纱,此生唯余残古刹。
虽然心里难受的要死,可是夜倾昱却始终没有说出要挽留的话,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就那样任由凤卿离开了。
看着夜倾昱微红着眼眶,僵直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凤仪不禁轻言安慰道,“殿下也先别急,想来之后卿儿就会明白的。”
没有理会凤仪的话,夜倾昱兀自站在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殿下……”
就在凤仪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不妨千行不知几时从殿外进来,提着剑就刺向了夜倾昱,却被突现的燕漓出手挑开了剑尖。
“千行!”
“你给我让开,我今天一定杀了他不可。”说着话,千行就不管不顾的要再次对夜倾昱出手,却毫无意外的再次被燕漓挡下。
“行刺太子可时要杀头的,千行你疯了吗?”凤仪的声音忽然响起,顿时引来了殿外守着的禁军。
“敢将我家小姐惹哭,他就是该死。”
眼见千行完全是准备和夜倾昱拼命的样子,燕漓也不再手下留情,一掌劈晕她之后便瞬间闪身不见。
看着忽然就凭空消失的两人,凤仪的眸光不禁微闪。
冷眼扫过殿门口站着的禁军,夜倾昱的声音阴恻恻的响起,“今日之事若是敢传扬出去的话,便都以死谢罪吧!”
“卑职等不敢。”
没有再理会站在殿内的凤仪,夜倾昱抬脚便走了出去。
待到这一处没有了旁人,凤仪满脸的担忧焦急之色方才渐渐褪去。
事情和她料想的差不多,夜倾昱为了保住凤卿,果然将她送出了宫。
接下来,为了确保凤卿天煞孤星的命格,凤厉和萧蕊等人便都要死,幸而他们都发挥好了自己的作用,也算死得其所。
至于安鱼和乐藻两人……
想到她们俩,凤仪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按照她和爹爹原本的计划,她们才应该是凤卿天煞孤星命格的最好见证人,只要她们双双毙命,那这事情就更加令人信服了。
只是她们俩的身边都有高手在,怕是无法轻易得手,是以爹爹才迟迟没有动手。
方至如今,凤卿这边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也时候对安鱼那边出手了。
……
入夜之后,安瑾然搂着安鱼方才歇下,不想忽然察觉到空气中似有异动。
他轻轻的将被子给安鱼盖好,扬手放下了帐幔,将榻里的情况挡的严严实实,随后将手覆在安鱼的耳边,声音清冽的开了口。
“杀!”
只一个字,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见外间突现了几名黑衣人,一字排开,将他和安鱼完全保护在身后。
一时间,房中只见刀光剑影,兵器相搏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却传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片刻之后,一道沙哑的男音低低响起,“启禀主子,未留活口。”
“去看看玄觞那边是何情况。”
“是。”
话落,便见那群人又如来时一般诡异的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人在清扫着房中的血迹。
安鱼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忽然嗅到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原本还昏昏欲睡的神智顿时清醒了过来。
察觉到她猛然僵住的身子,安瑾然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他就在旁边。
“没事,你继续睡。”开口的声音异常低沉,莫名令人感到心安。
“怎么了?”
“有人找死,已经解决了,你别担心。”
虽然听安瑾然如此说,可安鱼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乐藻呢?”
“我派人去了玄觞那边,他们也无事,都解决了。”
闻言,安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无尽的担忧和不安,“不知道眼下舒儿如何了……”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近来他们这边刺杀不断,莫要说是他和玄觞,就连安鱼和乐藻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对方有些坐不住了,是好事。
这场博弈,终将是要有个结果了。
想到这儿,安瑾然便异常认真的望着安鱼说道,“别担心了,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你如今还是想想要如何安胎才是正经。”
“怎么又不正经……”微红着脸捶了安瑾然一下,安鱼难得露出这般娇嗔的模样。
“有孕之事实乃再正常不过了,哪里又会不正经呢!”凤卿那丫头再过几个月都要生了,他们也不能落后了才是。
幸好他赶在玄觞那家伙之前有了孩子,否则还不被那家伙笑话死。
厚实的大掌轻轻覆在了安鱼的小腹上,想到那里如今正孕育着他的孩子,安瑾然便觉得满心的欢喜。
只是唯一有些不大美满的便是,他和安鱼还未行结婚大礼,虽说他们两人都没有了爹娘,但是到底要给她一个名分才好。
若非因着回到丰鄰城之后就风波不断,他和安鱼的事情早就办了。
哪成想如今孩子都怀上了,可是她却连一声夫君都没有唤过。
无奈的苦笑了下,安瑾然觉得,这大抵都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谁让他之前对她那么凶、又那么坏呢!
虽然他如今也会对她使坏,但是那种“坏”,他也只会用在她一个人身上。
确定不会再有人夜袭,安瑾然轻拥着安鱼,轻言哄着她入睡,眸光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渐渐变得幽暗漆黑。
这天……
马上就要变了!
……
登基大典这一日,天色还未大亮,夜倾昱便已经起身。
更衣、束发、戴冠……
繁琐的程序结束之后,夜倾昱正襟危坐,等待着天色将明的那一刻。
殿内的宫人都被他遣散了,只有燕洄沉默的守在他身边。
周围一时安静极了,甚至连他衮冕上的珠串摆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静静的扫过殿下,这一日的东宫被宫人收拾的异常洁净,纤尘不染,毕竟今日过后,这一处将许久都不会有人居住了。
恍惚间,他的眼前不觉闪过凤卿的音容笑貌,眸光顿时变得温柔了些许。
见他这般模样,燕洄一下子就猜到他是在想些什么,斟酌了一下,他便低声恭敬道,“殿下,时辰到了。”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夜倾昱便下意识的伸手往旁边一搭,却不料手掌扑了恐,身侧并没有一人回握住他的手。
失落感油然而生,令他的俊眉微微皱起。
“殿下……”
“无碍。”已经过了这许多日,难道还差眼下嘛!
厚重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皇城中的安宁,也唤醒了一些尚在睡梦中的百姓,昭示着这一日起,丰延国即将迎来新帝。
伴随着那一声声钟鼓声,夜倾昱身姿笔挺的走出了殿内,素日魅惑漆黑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坚毅和执着。
至此,他想要的、相护的,便都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于朝,他希望能够成为如父皇一般的明君,于家,他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比他更优秀的夫君和父亲。
一边想着,夜倾昱一边沿着鲜红的地毯朝着正殿而去。
沿路跪满了宫女和太监,禁军的人严阵以待,整齐的列队站在红毯的两侧,神色肃穆又冰寒。
看着似是漫长无止尽的红毯,夜倾昱的眼中不觉迷蒙上了层层水汽。
皇权之路又长又远,孤身一人而行着实太过孤单。
而曾经答应要陪着他的那人,此刻……
行至城楼前停下,夜倾昱俯视着下站的诸位大臣和宗亲,目光缓缓划过。
与此同时,他们也在仰视着这位丰延未来的新君。
但见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刺绣十二种图案,上绣九条五爪金龙,盘旋奔腾,处处彰显着皇家的贵气和威仪。
冕设十二旒玉藻,串串珠玉轻撞磕碰,发出悦耳的轻音。
沿着身后的石阶缓步而上,夜倾昱每行一步都十分的稳重,留给众人一个坚毅伟岸的背影,令人对丰延皇朝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太和殿内,东侧设一张放诏书的黄案,上供诏书。
那是用金龙饰边的硬黄纸,卷成了四寸粗,三尺长,外用金龙云纹的黄缎包好。
宣诏台上放置着漆成金黄色的木雕凤凰和雕成云朵状的木盘,奉诏官和宣诏官等人均神色恭谨的静候在那里。
“大典开始!”
“太子夜倾昱,人品贵重,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联登极,继皇帝位。”随着宣诏官的声音洪亮响起,殿下的文武百官随之跪拜。
礼部侍郎手捧一雕龙纹锦盒,里面放着一方雕刻着盘龙的玉玺,旁边放着虎符。
抬手接过皇权象征的玉玺和虎符,夜倾昱目光坚定的望着殿外的众人,声音清朗,“朕今日继承,仰承父恩。迨亲政后,治国强军。众位卿家皆乃股肱之臣,朕必亲之信之,光昭旧绪,愈茂新猷。”
“跪拜新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喊声震天,莫名激荡人心。
将诏书读完之后,奉诏官奉诏官把诏书卷起,放在形似云朵的木盘内,来到城楼垛口正中的金凤前,将诏书衔放在木雕金凤嘴里,再用黄绒绳悬吊金凤从天安门垛口正中徐徐降下,以示天子帝王之命由金凤凰乘云朵自天而降人间。
礼部官员早已托着云盘在下面跪接,金凤嘴里的诏书正好落在云盘里,此为云盘接诏。
此后许多年,还有百姓对当日金凤颁诏的情景津津乐道,甚至还有做了一首诗来形容当时的情况。
双阙平明烟雾开,九重颁诏出层台。
幡悬木凤街书舞,仗立金鸡下敕来。
而彼时,众人只仰望着这位新君,眸中带着无尽的敬仰和恭谨之色。
按照常理来说,颁诏时应当是有“登极诏”和“颁恩诏”两种。
前者是庆丰帝驾崩后,将宣布登基的遗诏昭告天下,至于后者,则是将册立皇后的重大消息公之于众。
然而夜倾昱登基的这一日,却从始至终未见这道颁恩诏的出现。
不止如此,就连封后之事也是只言片语未曾提起,不知是何缘故。
想到近来丰鄰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有头脑转的快的大臣便猜测着,莫不是因着近来发生的那些事儿,陛下已经打算令立皇后了?
越是这样想,便越是觉得有这个可能。
听闻此前陛下已经将太子妃送出了宫中,要知道,她可是还怀着身孕呢,可见陛下的心意有多坚决,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降下一道休书了。
“陛下已登基为帝,以臣之见,立后之事不可再拖啊!”忽然,殿阁大学士温光远的声音响起。
如今新帝已然登基,可是凤卿却还是太子妃,这岂非全然乱了套。
可谁料他的声音方才落下,便见有其他的大臣赶忙说道,“陛下,臣以为,太子妃命格过硬,乃是不祥之兆,还望陛下另择皇后人选。”
随着李大人的话音落下,顿时便有其他的人跟着附和,却均是言说要改立皇后。
静静的看着下站的这些人,夜倾昱卸下了脸上一直摆出的严肃面孔,神色慵懒的望着说话的那些人,眸光愈见玩味。
“那依卿之见,何人才适合母仪天下?”
“……这臣就不敢妄言了。”
唇边邪魅的一勾,夜倾昱气质凌然的起身,眸光淡漠冰寒,“真以为,李大人会说出凤仪这个名字呢!”
闻言,李大人的脸色顿时一僵。
不止是他,就连凤荀的心下也猛地一惊。
陛下他这话是何意,难道他已经知道什么了?
没有给凤荀多想的机会,夜倾昱邪笑着同他对视,口中缓缓说道,“朕初登基,不想就遇上了乱臣贼子,若不即刻处置,却又更待何时。”
话落,他便悠闲的坐回了龙椅上,姿态散漫,神色悠然,全然一副执掌乾坤,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就在众人被他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的时候,却不妨凤傒从人群中缓步而出,神色坚毅的跪在了殿前,“微臣凤傒,有冤要述。”
“傒儿……”惊诧的看着凤傒,凤荀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讲。”
“臣自幼孤苦无依,得蒙凤将军不嫌弃,将微臣捡了回去,从此教养于凤大人膝下,但未料凤家突逢变故,举家上下皆被屠灭,无一幸免,然此事阴云密布,疑点重重,微臣私下寻觅,百般苦寻证据,终于发现了这当中的真相,万望陛下信臣所言,还凤家清白,以慰家父在天之灵。”
话落,满朝皆惊。
众人的目光不停的在凤傒和凤荀的身上游移,心下猜测着这是不是凤大人的意思,可是看着凤荀同样一脸的震惊之色,他们便又觉得不大可能。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众人一样疑惑的自然也有凤荀,他方才还沉浸在夜倾昱登基的喜悦当中,哪知下一刻就见到凤傒背叛了他。
“凤傒……”
“爱卿所言虽是感人至深,却不知到底是何事?”没有理会凤荀,夜倾昱径直朝着凤傒问道。
“回陛下的话,当日凤荀勾结北朐,有意取家父而代之,是以在暗中屡次暗害却都没有得逞,直到后来大皇子拉拢家父不成,于是便与凤荀计划,策划了一场骇人听闻的阴谋,也致使凤家上下惨遭灭门。”
听闻凤傒的话,众人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到了凤荀的身上,却见他只是微垂着头站在那,并没有对此事予以回应。
而夜倾昱则是依旧静静的望着凤荀,眸光虽然越来越冷,但是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哦?竟还有如此惊天秘闻?”
“桩桩件件,微臣皆已详细记录在册,一并将证据呈上。”话落,凤傒便手中之物高高举过头顶,强撑着发红的眼眶不让眼泪流下。
燕洄将那所谓的证据接过呈递给夜倾昱,谁料他却并未伸手接过,而是示意燕洄直接将其公之于众。
私通北朐的信件、凤荀与夜倾瑄来往的书信,上面均盖有凤荀的印章。
这还不算,甚至连他收买魅影阁那些杀手的卖身契都有。
白纸黑字,可是作不得伪。
就在满朝的大臣为此一片哗然的时候,不料夜倾辰忽然迈出一步,也将手中的一本小册子呈递了上去,“凤荀勾结朝中大臣,意图不轨,于丰鄰城中散步谣言,刻意毁谤太子妃殿下,罪无可赦。”
夜倾辰这话一出,方才开口主张夜倾昱改立皇后的李大人顿时吓得双腿发软。
“宫中有宫人回禀,说是抓到了一名刺客,屡次为郑柔传递消息,而消息来源出自凤府,臣追查之下发现,郑柔与凤荀早有勾结,想必陛下和太子妃身中的蛊毒也是由此而来。”不止是凤傒和夜倾辰,就连夜倾桓也跟着掺和了一脚。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直奔着凤荀而去。
桩桩件件,皆是人证物证俱全。
事已至此,朝中的官员又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陛下这摆明了就是有意要收拾凤荀,之前将他从永安之地升迁至此,想来也不过就是捧杀之策,待到他浑然不知的走进圈套里,再将他一举拿下,彻底攻克。
“与凤荀私下勾结,李大人可承认吗?”夜倾昱眸光微寒的望着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语气阴恻恻的令人害怕。
“臣……臣绝对不敢啊,还望陛下明察……”
“带人上来。”
话音方落,便见禁军的人押着一名女子上了殿,李大人定睛望去,却发现不是自己近来最宠爱的小妾又是何人。
“你……”
“参见陛下,贱妾是冤枉的,那些事情都是老爷做的,与贱妾无关啊!”
“哦?都有何事啊?”
深深的趴伏在地上,那名小妾吓得浑身发抖,将李大人如何找乞丐在丰鄰城中散步谣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仔细。
可能李大人到死也不知道,他自认为找乞丐这般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何会被人识破。
但他又哪里知道,靖安王府中有一暗卫,名唤墨琀,而她的夫君……则是混迹丰鄰城乞丐当中的绝顶杀人,丰鄰城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见事情遮掩不过去,李大人便赶忙跪在地上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没有理会李大人,夜倾昱的目光扫过下站的百官,随后缓声问道,“还有何人,主动请罪,朕尚可从轻发落。”
闻言,当即便有人将目光落到了凤荀的身上,也有人面面相觑,却并没有人主动承认。
面对死亡,大抵众人还是抱有着侥幸心理。
然而……
夜倾昱伸手随意的指了一下,当即便有一名大臣软了脚,“拉出去,当即处斩。”
“陛下!”
“朕再问一次,还有何人?”不顾那名大臣的求饶和哭喊,夜倾昱只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一次,方才有人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为求活命,将自己与凤荀之间的勾当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而夜倾昱也果然如他所言一般,并没有通通将人杀死,而是斟酌着罪名轻重,而给予了惩处。
待到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之后,他的目光方才落到了一直沉默无语的凤荀身上。
“凤大人,当时当景,不想说些什么吗?”
“呵……呵呵……”忽然,凤荀冷冷的笑着,先是看了一眼凤傒,然后才又将目光对视上夜倾昱的冷眸,“陛下为了凤卿能够顺利成为皇后,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一听这话,朝臣心下不禁微思。
他这话是何意,难道陛下是冤枉他的?
“为了一个女子,折腾到这般地步,陛下难道不觉得愧对先帝吗?”状似大义凛然的质问着夜倾昱,凤荀却只言片语不提自己的那些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有证据摆在眼前,他就算想辩也无处可辩。
语气苍白的解释那些事情,倒是不如揪住凤卿,既是他活不好,那凤彧的女儿也别想好。
想到这儿,凤荀的眼中便充满了怨毒的光芒,全然不复往日的谦和友善。
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哪里都不比凤彧差,可是得到的却永远比他少。
从小到大便是,他们两人明明都是嫡子,但是偏偏父亲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凤彧。
多年之前,他也曾有过一个儿子,只是后来不幸病逝了,但在那之前,凤彧宁愿将家主之位传给凤卿也不肯给他的儿子继承。
每次上战场杀敌,拼命的都是他们,而立功的皆是他,这叫他心里如何服气!
他付出的一切和凤彧都是一样,偏偏得到的都是不公的。
就连他的这只眼睛,也是为了救他而瞎,他又何曾有过感恩不成。
便是比起女儿,他自认凤仪也不输凤卿,可偏偏她也重蹈了他的覆辙,事事都被那丫头压着一头,这叫人如何不气。
是以从很久之前他就计划着,要除掉凤彧,彻底踩在他的头上,成为人上人。
而如今,他距离那个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却在这一瞬间毁于一旦,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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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开始收拾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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