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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牧场》/春溪笛晓
第七十四章
有章修严这樽大神在,栾嘉自然不会带袁宁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中午是栾嘉的同学聚会,栾嘉早早定好要去参加的,把袁宁给捎带上是临时起意。
栾嘉一到,他初中的胖子班长就“哟”地一声,笑呵呵地说:“两年多没见,栾嘉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栾嘉踹了他一脚,笑骂:“我要有这么乖的儿子就好了,以后都不用愁了。”
都是高三生了,难得放个月假,出来聚一聚也不容易,大家坐下聊了聊,就开始回忆当年。有没来的、晚来的,都被拎出来说了一遍,栾嘉仿佛也回到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里。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像那时候那样折腾自己了。
反正折腾了也没人理,还不如好好爱护自己,他还想好吃好喝活到九十九。
有人上来给栾嘉递烟,栾嘉摇摇头,信口胡扯:“这什么烟啊,一看就是便宜货,我要抽至少也要抽金品和国贡,999一条的,便宜的不抽。”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骷髅头打火机,扔给胖子班长,“送你玩。”
袁宁定定地看着栾嘉。
胖子班长说:“哎哟我擦,这是好东西啊,我一直想买,就是买不起。栾嘉你还是这么仗义!”
人陆陆续续地来了,胖子班长屁颠屁颠地去招呼,遇到男的就递烟,把栾嘉给的打火机让对方羡慕妒忌恨一下。
有胖子班长这样卖力宣传,来栾嘉身边转悠的人越来越多。
栾嘉似乎乐在其中,笑呵呵地和所有人打招呼,不时把向他们炫耀一下袁宁这个“弟弟”。
袁宁挨在栾嘉身边,偶尔在栾嘉提醒下喊人。
难得周末,男生们决定喝点酒。栾嘉没想出拒绝的理由,于是大手一挥,笑着说:“尽管喝,酒我请了。”
等服务员把酒送上来,栾嘉还往袁宁面前放了一杯,笑嘻嘻地问:“要不要喝喝看?我保证不让你大哥知道。”
袁宁摇摇头。怎么能因为不让大哥知道就做违背大哥意思的事?
既然知道大哥会生气,他是绝对不会做的。袁宁严肃地说:“栾嘉哥哥,未成年是不给喝酒的!”
栾嘉狡辩:“四舍五入我算是成年了。”栾嘉抬手从旁边弄来一台打地鼠的小游戏机,“给你练练,玩熟了手指会灵活很多。”
袁宁乖乖在一边玩打地鼠,时不时看栾嘉一眼,看着栾嘉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来参加聚会的女孩们对他们这德行已经习惯了,都围过来哄袁宁玩。袁宁一口一个姐姐,把女孩们哄得心花怒放,把栾嘉他们的“光辉事迹”都告诉袁宁。
袁宁听得直皱眉。原来栾嘉以前是这样的啊!这两年多亏了霍森先生拘着他。
现在霍森先生走了,栾嘉又故态复萌了吗?袁宁觉得打地鼠没意思,继续和女孩们聊起天来。栾嘉注意到袁宁被女孩子们簇拥在中间,不由笑着打趣:“没想到宁宁你还挺有女孩缘的,女孩子都喜欢你啊!”
袁宁:“……”
袁宁发现栾嘉已经有点醉了,但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回到桌边吃了点菜,跑出外面打电话让栾嘉的司机过来接他们回去。
司机过来时,栾嘉早喝得醉醺醺了。他喝醉后酒品意外很不错,不吵也不闹,像是要睡着一样,比起醒着时看着乖巧多了。
袁宁让司机帮忙把栾嘉扛上车,从栾嘉兜里掏出钥匙,把栾嘉送回家。
放一个醉鬼自己在家肯定不行,袁宁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栾嘉喝醉了,他要留下照顾一下。
接电话的是沈姨。听到栾嘉喝醉了,沈姨忍不住念叨:“栾家小子和你大哥差不多大吧?怎么会跑去喝酒啊?你一个人顾得来吗?要不要沈姨过去帮把手?”
袁宁忙说:“不用不用,司机叔叔已经帮忙把栾嘉哥哥送回房间,栾嘉哥哥喝醉后没闹腾,就是在睡觉而已。我在旁边看看书,等他醒了我再回去。”
沈姨说:“好吧,你要是应付不来就打电话回来,我马上过去。”她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他爸爸永远不着家。”
袁宁挂了电话,去洗了热毛巾替栾嘉擦脸。
栾嘉微微皱着眉,感觉脸上有热热的东西敷上来,眉头才稍稍舒展开。他口里低低地呢喃:“霍森……”
袁宁愣了一下,继续替栾嘉把脸擦完。
他心砰砰直跳,感觉自己好像窥见了栾嘉的秘密。
在栾嘉下意识的呼唤里,他听出了栾嘉对霍森先生的思念和依恋。
如果大哥也像霍森先生那样走得那么远,他也会忍不住这么想念大哥的吧?袁宁替栾嘉把脖子也擦了擦。
这是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袁宁跑了过去,小心地接起电话。
那边传来了章修严的声音:“栾嘉带你去喝酒了?”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藏的愠怒。他想起自己被栾嘉带去喝酒的经历,袁宁才那么小,栾嘉怎么可以把袁宁带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袁宁听出章修严不高兴,忙替栾嘉解释:“不是特意去喝酒的,是去同学聚会,组织的人是胖胖的班长,人很好,就是挺爱吹牛。男生聊太起劲了才提出要喝酒,女孩子都没喝。我在一边玩打地鼠,顺便和女孩子们说说话。”至于女孩子们提到的栾嘉的“光辉事迹”,袁宁没有和章修严提起。他怕章修严生栾嘉的气。
章修严追根问底地问清去的是什么地方,语气才稍稍缓和:“是就最好。”他再次追问,“你真的没喝酒吧?”
“没有!”袁宁忙不迭地否认。
“去外面不管谁给你烟谁给你酒,你都别碰一下,”章修严板起脸,“包括栾嘉!”栾嘉带袁宁出去自己却喝醉了,在章修严这里已经上了黑名单,下次想再让他出借袁宁可没那么容易了。
袁宁乖乖应着章修严的话。直到章修严透过电话进行完深刻的思想教育,他才被允许挂断电话。
栾嘉还醉着,他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一条腿伸了出来,整个人趴在被子上。
袁宁跑过去帮栾嘉重新盖好被子,望着栾嘉再一次皱起的眉头,心里生出了几分同情。
霍森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呢?
袁宁算了算时差,发现霍森先生那边应该是早上。他去掏出口袋里的便签本,把霍森先生那边的号码找出来,拨了过去。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接起电话。
袁宁听出了霍森先生的声音,顿了一下,喊道:“霍森先生。”
霍森先生有点意外。他讶异地问:“袁宁?你在栾嘉家里?”
袁宁说:“是的。”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告诉霍森先生,“霍森先生,自从您离开以后,栾嘉哥哥他很想您。今天他喝醉了……”
霍森先生听到这句话后,心头涌起一阵怒意:“你是说他又去喝酒了?”
袁宁一愣,又把给章修严解释的那些话重新跟霍森先生说了一遍,才说:“栾嘉哥哥他刚才在喊着您的名字。我想他真的非常想念您,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多给他打打电话。就像大哥去首都念书一样那样,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
袁宁觉得想念是该说出口、应该让对方知道的。
霍森先生说:“可是我并不是他大哥。”他没有义务、也没有理由为栾嘉的一辈子负责——该死的没有义务、没有理由!
袁宁安静下来。
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栾嘉才会把事情都闷在心里、笑嘻嘻地和所有人说说笑笑吧。
因为知道霍森先生没有理由停留,因为知道拥有是短暂的——离别才是必然的,所以栾嘉才不说出口,想念了也不说,难过了也不说。
袁宁只好说:“对不起,打扰了。”
袁宁坐到床边,看着沉睡着的栾嘉。
栾嘉会好起来的吧?袁宁有点担忧,想着想着,很快也有了困意,趴在床边睡着了。
栾嘉醒来时,房里微微有些暗。他睁眼看了看,发现窗帘被紧紧拉着,只有风吹起它时,才会有丝丝光亮从外面照进来。
栾嘉觉得头有点疼,再努力把眼睁大一些,就看见趴在床边的袁宁。
栾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账,带个小孩去喝酒就算了,还把自己给灌醉了,要个小孩送自己回来、照顾自己。
什么时候他才能改掉这些坏毛病?难道他还指望谁能一辈子管着自己?栾嘉咬了咬牙,起身下床,把袁宁给抱到床上,自己去浴室冲了个澡。等他出来时,袁宁早醒了,坐在床上望着他。
栾嘉上前抱了抱袁宁,身上的酒气没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肥皂香味。他哑声说:“你们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我就是有点不习惯。今天聚这一次,更让我确定了我已经不喜欢那样的混账日子。肯定连累你被你大哥骂了吧?你大哥那脾气,啧啧,那可是连我都不太敢惹的啊!也就你能扛得住。”
袁宁闷闷地说:“大哥很好很好。”
栾嘉说:“行,是我说错话了,你大哥当然很好很好。”他捏捏袁宁的脸,“我送你回家去?”
袁宁避开栾嘉恶意捏脸的手:“我拜托李司机过来接我就好了。”他望着栾嘉,“你饿了吗?我给你煮点面条!”
栾嘉脸红了。他说:“好,你给我煮,我在旁边看看能不能学会。”
袁宁点点头,边煮边教,给栾嘉做好了面条,自己也吃了一些。李司机开车过来了,袁宁才和栾嘉道别,叮嘱栾嘉喝点浓茶醒醒酒,下次不要再喝醉了。
袁宁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板着笑脸,表情是跟章修严学的,栾嘉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只能举手投降。
袁宁走后,栾嘉把碗堆到厨房,泡了杯茶,结果喝完后竟有了困意,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傍晚吃下肚的面条被这漫长的睡眠给耗空了,栾嘉回想着袁宁昨天的“教导”,取出面条准备给自己下一碗。他看着烧着的水想了想,觉得太单调了,关掉火,从冰箱里拿了些青菜萝卜,胡乱地洗了洗,拿起菜刀切成大大小小的块状物。
栾嘉是第一次拿菜刀,准头没看好,竟一刀切到自己左手的食指。
栾嘉呆呆地看着往外涌的鲜血,一点都不觉得疼,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指。
他正发着愣,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从厨房门口传来:“你在做什么?!”没等栾嘉反应过来,门口那身影已经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正在流血的左手。
栾嘉把眼睛眨了好几下,才确定眼前确实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长得很像霍森的人。难道他还在做梦吗?
霍森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果然是梦。栾嘉定定地想着。
结果很快地,霍森又出现了,他手里拿着纱布和药水,仔细地帮他把创口清理完,止了血,过上纱布,才咬牙切齿地说:“又是喝酒又是伤害自己,这就是你说的你想明白了?这就是你说的你已经知道该怎么面对一切?栾嘉,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家伙!”
栾嘉终于回过神来。这不是梦!霍森回来了!
栾嘉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回去了吗?”
霍森凝视着栾嘉的眼睛:“昨天有人打电话给我,说你非常想念我。”他握住栾嘉的手腕,“我也放不下你,从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着你会怎么样。你是不是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学坏,你是不是会在我离开后故态复萌,又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我也非常想念你,想念你高兴地抱着我说喜欢我做的饭菜,想念你每天早上起来向我打招呼,想念和你朝夕相处的日子。在我的家族里,每个人都像一架经过精密调试的机器,不会出任何差错,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所以当我知道你对亲情的渴求时觉得你非常愚蠢,怎么能把期望都放在别人身上呢?后来我也渐渐明白你的心情,那种希望能得到陪伴、希望能得到关注和关心的心情。”
栾嘉仔细地听着霍森的话。这么长的一串话里,夹杂着一部分浓烈的、直白的感情——霍森是在向他告白吗?
霍森凝视着栾嘉有些失神的脸庞:“我这次回来,就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