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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疑问像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刀,让我日日不得安寝。
应笑我对我好,可能是因为想对付闻人非,我记得他说过,他唯一在乎的,就是打败闻人非,而魏军不过是他用来对付闻人非的刀。
他的父亲是郭嘉,郭嘉和闻人非事实上并没有交手过。闻人非第一次和曹军正面对决是在赤壁,当时郭嘉已经是过世,曹家主公溃败逃走时,据说曾经长哭叹道:“若奉孝在,不使孤有如此大失。”
奉孝,便是郭嘉的表字。
郭嘉与闻人非孰强孰弱,是无法有个论断了。曹家主公那句话只是打在谋士们脸上的一巴掌,他那样的性格,肯定是不会跪地痛哭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识人不明脑袋发昏中了敌人的圈套”,指桑骂槐,话中真意自然是骂那群谋士“你们这些草包居然没一个看出来敌人的计谋害得孤出丑战败你们比孤的郭嘉差多了还不如一个死人你们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我想,这句话或许也影响了应笑我。
他想打败闻人非,这个执念在心中长了多久了?三年?五年?十年?
他提起闻人非时的眼神十分坚定,仿佛会放光,我也不知道他为了胜闻人非会做出什么事来。难以估计呢……
如果到时候他真的想利用我……
唉……
我总觉得,我对闻人非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该牺牲的时候闻人非也不会心慈手软,估计会先一箭射死我,然后流一滴泪说:“笑笑,你瞑目吧,义父会为你报仇的……”
每次想到这种可能性我的心都一阵阵抽痛着,恨自己想象力太丰富,简直身临其境万念俱灰。我不是闻人非,没他那种觉悟,我只想好好活着,但是在这乱世之中,感觉真的好难……
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久了总会胡思乱想,我虽然听了应笑我的话不去前院,但还是经常忍不住蹲在小院门口朝外张望,顺便看看周围哪里藏着眼线,试图把他们找出来聊聊天。
这天午后我照旧蹲在门口看蚂蚁搬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东边而来,我抬起头向来人看去,却是一个胡子斑白的老头。
这老头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可见身份不低,但是脸上表情却有些古怪,或者说滑稽、夸张。见了我,那老人瞪圆了眼睛,朝着我纳头便拜,口中喊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我顿时僵住了。
老疯子,这个老疯子……
“皇后娘娘,叛军杀来了,微臣能不能在您这里躲躲?”老疯子抬起头来,一脸紧张地看着我问。
我狐疑地大量了他一圈,问道:“你是谁?”
老疯子说:“皇后娘娘不认得微臣了,微臣是司马奕啊!”
我瞪圆了眼睛。
司马奕?闻人非的死敌司马奕?得了痴呆症的司马奕!
看来传言属实,司马奕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一脸痴呆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那个老奸臣的气度在。
他口中所说的“叛军”很快就杀来了,正是一群婢女和侍卫,看样子是奉命照看他的,没想到一不小心让他溜了出来。
这群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司马奕,既要带他回去,又怕伤了他,下人也很难做啊。司马奕一边挣扎着,一边回头朝我喊:“皇后娘娘,快救微臣啊!”
我抬手朝了挥了挥,扯了扯嘴角,目睹着这有些荒诞的一幕,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在心头。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这司马奕当年也算是权倾天下,让人闻风丧胆的枭雄了,如今老了却是这般惨况,虽不齿他的一些做法和为人,但却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倒不是为我自己,而是想起身边的一些人,有些死在了最好的年纪,有些晚景凄凉,而闻人非,那日我问起他若蜀国战败他如何自处,他那时的回答我还记着。
不由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我叹了口气。
司马奕口口声声喊着“皇后娘娘救命”,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围墙之后。
方才听那些侍女说,似乎司马奕疯病发作起来经常认错人,不过他还是有正常的时刻,只是这些年来,正常的时候越来越少,可能不久以后就会彻底失常了吧。
晚间应笑我回来的时候,我便跟他提起了白天这一遭。
“没想到司马奕晚景这般凄凉,人也认不得了,见了我竟然直呼皇后娘娘,不知道看了谁会不会跪地三呼万岁呢。”
哐啷……
应笑我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
“他见过你了?”应笑我看着我,表情第一次有了裂痕,漆黑得看不见底的双眸里闪烁着各种情绪,让我一时捕捉不过来。
“是、是啊……”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他还跪在我面前喊我皇后娘娘,他真的疯得很彻底……”
应笑我握紧了拳头,低下头沉默不语,但是我看着他的手轻轻颤抖,似乎内心一片震荡。
而我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司马奕见了我?可是那又怎么样?
因为司马奕喊我皇后娘娘?他是个疯子啊,还叫那些侍女侍卫做叛军呢。
“不是让你不要出去吗!”应笑我似乎有些动怒了,站起来来回踱步着,眉头深锁。
我也有些委屈。“我没出去啊,只是蹲在门口,谁知道他突然跑了过来。你如果想把我软禁在屋里,那一早说清楚了啊,或者干脆把我锁起来好了!你什么都不说,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
应笑我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呼吸,片刻后说:“抱歉,是我失态了。”
我也有些难过,摇了摇头:“不……你毕竟救了我,是我过分了。”
“这两天,我会尽量安排你出城。”应笑我说,“你母亲也会跟你一起,有银剑保护你们,人少目标小,应该更安全一点。但是不要去洛阳,最好是先南下,记得跟我保持联络。等事情过去我会接你们回来。”
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是我有些不明白他的安排。“为什么不能去洛阳?”
“暂时我不能跟你说太多,但是按照我吩咐的去做,相信我,我不会害你。”应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果然就像那些士兵说的,他总是把一切事情都放在心里,只让人怎么做,却不告诉别人为何这么做。
应笑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我随时准备好离开,该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只等他安排好人手就送我出城。
但是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没准备好,司马诏就召见了我。
我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虽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应笑我的反应,司马诏的突然召见,显然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紧张地站在那日晚间被司马诏审问过的地方,他慢悠悠地品着茶,时不时抬头看我两眼,看得我心里一阵赛过一阵的发慌。
片刻后,有下人进来了,说老爷醒了。
我心里猜测,这个老爷,想必是指司马奕了。
果然,很快便有两个人搀扶着司马奕进来,我偷眼看他,见他眼神清明,不怒而威,和那日见他时截然不同,想必这会儿是他正常的时候了。
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他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仿佛像一根根钢针扎进你的骨肉之中,能看穿你的每一根血脉,每一丝想法。
许久之后,他转过身,坐到司马诏身边。
“父亲,如何?”司马诏向他问道。
司马奕面色凝重,又扫了我一眼:“像,很像……”
司马诏说道:“那日我听眼线回报,便觉得有些蹊跷,可惜我从未见过她,也不知她生的什么模样,于是让人找来画像。可是……画师们画的那模样未免太过抽象,实在让人想象不出来真人是什么模样,所以只有等父亲清醒了才能确认一下。”
司马奕苦笑一声:“呵,看来我疯了的时候,倒还有三分清醒。”
“可是父亲……那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是父亲您亲手……人有相似……”
司马奕脸色一变,眼中闪过杀意:“就算她不是,但这般长相,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所以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我听不太出来,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与我有关。而且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他们对我还是动了杀机!
司马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孩儿懂了。杀是必须杀的,但是她的身份,还是要调查清楚,如果确实如我们猜想,那么背后,恐怕有更大的阴谋。”
司马奕点了点头:“这件事,我相信你会有分寸,我已经老了,清醒的时候不多了,这次机缘巧合能让我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天意,天意要我们司马家主宰天下!”
司马诏缓缓侧过脸,狭长的双目在我脸上流连了许久,然后,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把她押入天牢!”
哐当——
牢里的火光亮了起来,司马诏有些嫌恶地看了看四周,显然他很不喜欢这种肮脏潮湿阴暗的地方。
我被关在这里整整一天了。上邽城的天牢不大,昨天我隐隐听到了应笑我的声音,想必是他想见我,但是被侍卫拦在了门外。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查你的底,能让应笑我看重的人,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司马诏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问遍了被我们抓到的蜀国细作,终于让我听到了司马笑这个人。”
司马诏轻描淡写地用了“问”这个字,但我知道,他不会只是那么简单温柔地询问。
我抬起手,将垂落在脸颊的头发别在耳后。这一动作拉得铁链和铁链上的铃铛直响。这是特级重犯的待遇,因为担心他们逃跑,所以手脚都上了三百斤重的铁链,还在铁链上绑了不少铁铃铛,一动起来便是声响大作,而狱卒一听到声响就会进来看是否犯人想逃走,若是想逃走,自然是一顿毒打,但即便不是真想逃走,只是无意中翻身扯动了铃铛,有时候狱卒心里不舒服,自然也是一顿打。
司马诏对我算仁慈了一点,好歹没让那些狱卒打我,但是这对待特级囚犯的手链已经将我的双手双脚磨出淤青和血痕了。
他半蹲下来,忽然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
“刘阿斗纳你为妃嫔,闻人非居然还收你当义女……他打的什么主意?本来我还有点不太相信你的身份,但是区区一个女子,能同时让蜀国之主、闻人非、应笑我特别关照,除了你是她……没有其他解释了……”
我皱了一下眉,哑声问:“我……是谁?”
司马诏勾了勾唇角,温柔地说:“一个本该死了的人。对了,我让人八百里加急从洛阳把她的画像送来,很快你就能看到了。”
洛阳?
应笑我不让我去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