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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白月,白月,这边有个理发店,你陪我去洗下头发好吧。”田糖拉着白月的胳膊摇了几下,不等白月反应就被拉进路旁的一个理发店里。
北方的冬天冷得凶猛,圣诞节前夕,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大都裹紧大衣行色匆匆。
理发店旧旧的,海报也很土,是那种八十年代早期装扮的女郎。顾客很多,大都为女性,三四个年轻的理发师都忙碌着。电脑里播放着莫文蔚的《阴天》,慵懒又纯粹。暖气开得很足,温度很舒服,暖暖的有点暧昧。
“两位谁要剪头发”,一个男人从接待台的电脑后面缓缓走出来,手里的剪刀在掌心转了几下,迅速准确的插在腰间的工具袋里。
他微微笑着,这种笑像隔了一层雾水,让白月有点不舒服,
“是我,我想洗一下头发。”田糖撒开白月的手迎上去,一边解开围巾,一边把厚厚的羽绒服塞在白月怀里,“这里可真舒服!”
他微笑着指引着田糖进里间洗头。田糖伸了个懒腰平躺下,他调好水温,恰好的温度,在发间轻轻流淌。
刚刚在外面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田糖闭上眼,静静享受这一刻的轻松。心中盘算着,这大冬天的还是出来洗头舒服,在宿舍太遭罪了。
“好了,可以起来了。”他熟练的用毛巾裹上她的头发。
白月走出理发店,在街边踱来踱去。虽然正值隆冬,虽然这几日的天气一直阴阴沉沉,温度却也并不算低。今天气温骤降,猝不及防的寒意,让白月无比欣喜,暂时抛却了恼人的烦恼。
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不愿意裸露一点肌肤。白月偏偏喜欢仰脸迎着风,每一阵寒意袭来,都像一次探索和冒险,令这个南方的姑娘雀跃不已 。
“你的朋友很漂亮。”他从镜中盯着田糖。他的手温柔的拖着田糖的头发,偶尔触碰到她的肌肤,手指很暖,有淡淡的洗发水和烟草的味道从指间飘过来。
“对呀,从一直以来大家都这样讲她。”田糖一脸骄傲。
“但是你很,特别。”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俯在她耳边轻声说。田糖感觉到一阵温 热气息慢慢把她包围。她明知这是男人们最烂俗的搭讪方式,还是不由得收紧身体,一阵窘迫,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该死,脸一定红成了番茄!
“头发好了,看看怎么样。”他好像并没有注意眼前这个女孩子的窘况。
“哦,谢谢!”田糖跳下座椅,准确的说是逃开了。
白月正在接电话,看到田糖结束了,挂了电话走了进来,眼神里的笑意还来不及收拾。
“这么快就洗好了,我们走吧。”白月还没从电话中转换过来,声音还是柔软中带着欢喜。
“月月,你终于打完电话了!”田糖赶紧上去挽着白月朝门口走去。
“我可没说是免费洗头的哟。”他斜依着接待台。
田糖还不明所以,白月已经拿出钱包“多少钱?”田糖才记起来一时慌张竟然忘记了付钱。
他接过钱,把找零递过去,“其实你换个发型会更好。”他的眼光越过白月,盯着田糖。
“那要不要办个会员卡呢!”不知怎的,白月始终对这个男人起不了好感,说完拉着田糖就往外边走。
他笑而不语,看着她们消失在街角。许久,眉头爬上一丝不为人知的苦涩。
田糖裹了裹围巾,慢慢伸出手,看一片雪花在掌心融化,“刚在和谁讲电话?”
“电话?哦,那个……”白月支支吾吾地红了脸。
田糖一看就明白了,“算了算了,不用说我也知道,韩阳?”
白月缓缓点头,又急忙补充道:“他只是问我要回他的练习本。”
“什么练习本,我看你嘴都笑歪了!瞧你这点出息!”田糖还是不忘奚落一下白月,“约会吗?”
“啊?”
“我是说,他今晚没有约你吧?平安夜啊,姐姐。”
“这个倒没有。”白月低头拨弄着衣服拉链。
“那就好,那个,我是说雪太美了,哎哟喂,真冷!”
两个走走停停,直到下午才回到学校,田糖接了一个电话,就说自己有事先走了,白月自己一人回了宿舍。
和预想的一样,宿舍很冷清,如此的良辰美景谁愿意待在宿舍浪费时间。
“哎,祖宗哎。总算有个活人了!”
白月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躺在被窝里,外面下雪了呢!”
“这点毛毛雪算什么,月月,有没有吃的,我感冒了,肚子饿得厉害!”身为东北姑娘的王倩才不稀罕这点小雪。
白月看到袁文文桌子上还有一包面包,顺手扔给王倩。
“人是铁饭是钢,这话一点都不错!哎,今天是什么日子,袁小胖这死丫头,一连换了几套衣服,差点要把夏天的短裙套在身上,花枝乱颤地出去了。还有陆小青,刚回来把一摞书往床上一放,也神神秘秘出去了!你看看,一个个难不成中邪了!哎呦,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好凄凉呀,还好有……”
“喂,哦,好的,我现在下去。”白月挂掉电话,在镜子前端详了一下,转身给了王倩一个抱歉式微笑,匆匆下楼。
“得嘞!小白菜啊……”王倩狠狠地啃了一口面包,幽怨的歌声回荡开来。
韩阳已经在宿舍楼下的铁门外,相对白月的慌乱焦躁,他显得很是沉稳,等待的过程中,随意地翻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草图大师教程,偶尔抬起胳膊,看看表。直到白月的身影走进他的眼里,才收起书,把目光聚集在白月身上。
当然,白月下来并不是要归还韩阳的练习本的,她已经受够了连日来的折磨。
韩阳的出现就像是在她风平浪静的心湖投了一颗石子,水波漾漾荡开,搅得人心烦意乱,自己亦喜亦忧,投石子的人却袖手旁观。
王倩常说“酒壮怂人胆”,此刻的白月只恨自己没咕咚咕咚喝上二斤二锅头来!袁文文说,年轻就是用来谈恋爱的。想想邱少云,黄继光,董存瑞,狼牙山五壮士!要死就痛快死一次吧!
韩阳少有地盯着白月的眼睛,该死的眼神,平静又深不可测!
白月又急又恼,他最讨厌他总是事不关己的眼神。算了,来吧!她极力逼着自己不要犹豫,生怕下一秒就被他冰冷的语言打败!
“韩阳我……”
“不要说。”他把食指点在她的唇上。
“不!我……”白月着急了。
“我喜欢你。”在白月来不及挫败前,一个平静,坚定,依旧冰冷的声音透过他轮廓好看的嘴唇,穿过她嗡嗡作响的耳膜,迂迂回回地在她急速跳动的心房某处落定。
“我喜欢你,白月,”那张嘴还在动,“所以,让我来说。”
有一刹那的恍惚,白月环顾四周,捧着平安果和小礼物焦急等待的男孩子,精心打扮走向恋人的漂亮的姑娘,飘飘洒洒的雪花,捧着茶杯,正意味深长地看过来的宿管阿姨。无一不提醒白月眼前的一切真真切切。
白月第一次迎上韩阳的眼光,所有的兴奋,喜悦,委屈,羞怯全都化作一颗滚烫的泪珠,缓缓划过脸庞。她不明白为什么自从遇见眼前这个人,就常常流眼泪。只知道这一刻,她很幸福,很满足。
韩阳没告诉白月,自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深深地沉沦在她的眼睛里。它是那么澄澈,那么动人,那么耀眼,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让他不敢接近!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让这双眼睛拥永保清纯,所以他太害怕接近她!可她就是那只小蝴蝶,震动翅膀,吸引他抬头,透过郁郁葱葱的障碍,看见细细密密的阳光!他冰冷的盔甲一点一点融化,撕扯着不肯示人的伤疤。他犹豫过,彷徨过,甚至鄙视过自己!只是她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丢盔弃甲。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能把那句喜欢说出口,等待的时候真的是如坐针毡。好在怀里的姑娘温暖柔软,他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曾经熄灭了的所有期待,这一刻光芒万丈!他紧紧拥着她,谁都不曾怀疑这样可以一辈子。
“你就放心吧,我确定她今天晚上没什么事。”田糖捧着薛星一下火车就递给她的平安果,每年的平安夜薛星都会送平安果给田糖和白月,连包装都是自己来的。
见薛星没说话,田糖嘲笑了几句“薛星,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紧张呢,就好像……”田糖习惯性转了一圈,脑海中还未搜索到一个恰当的比喻就骤然停下脚步,慌忙转身“薛星,我记错了,我们还是……”
薛星轻轻移开慌乱地挡在前面的田糖,幽暗的橘黄色灯光下,是一对并肩相依的男女。
原本热闹的气氛倏然安静了,薛星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
天空绽放起烟花,他的世界是一场黑白电影,听不到人潮的嬉闹,看不到烟花的绚烂。只是无比清晰地看到,远方的女孩,他的阿月,不,现在已经是别人的阿月了。她雀跃着拉着身边的男孩,她的脸比烟花灿烂。
“薛星。”田糖轻轻喊了一声。
“别告诉她。”薛星收拾下情绪,对田糖一笑,这一笑无比苦涩。
本来薛星和田糖约定好,要给白月一个惊喜,乘车的人太多,薛星只买到了站票,又不舍得买快一点的动车。竟然站了二十多个小时,穿越大半个中国,才能来见一下日思夜想的女孩。谁知道……
“时间刚好,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去火车站的车。”薛星看了一眼手机,故作轻松,“反正你们俩我都看过了。”
“这么晚了,明天走也好了。我可以带你转转,这里有好多家乡看不到的,你看还有雪!还有……”田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很快乐,是么?”薛星低着头。
田糖默不作声,心一阵的痛。
“阿星,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情况。”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薛星最后一次看了远处的人儿,转身离开。
前方是落寞的背影,后方是绚烂如花的笑脸。田糖夹在中间,突然有一种感觉,有些东西,她怎么努力都要抓不住了。
“薛星!” 田糖紧追几步,“山有木兮木有枝。”
前方的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深深看进田糖的眼睛里。雪依旧认真地下着,田糖的眼睛闪动着期盼的光彩,她期盼着,那几秒犹如几个世纪的漫长!
“快回去吧,糖糖,你最怕冷的。”他果然没等她说出下一句。
田糖笑了,用力挥手,“薛星,再见!再见了薛星!”
绚烂的烟花点亮了整片夜空,年轻的男男女女纷纷驻足观看,只有一个身影越来越远,田糖第一次感觉到他和自己的距离比想象的还远。
“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