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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秩斯干,幽幽嶷山。
谢瑾宸他们跟着文狸离开时,嶷山难得放晴了,碧空如洗。阳光洒在雪山上,犹如日照金顶,十分震撼。
文狸送他们到山下便回去了,这时舒白那神出鬼没的小毛驴又跑过来了,亲切地冲他打着响鼻。
舒白摸了摸它的耳朵说:“前面不远有家客舍,我们先去那里歇歇脚换身衣裳吧,我都快成乞丐了。”
谢瑾宸自然不会反对,两天两夜没有洗澡,他觉得自己都要发臭了。
到了集市上,舒白发现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儿看着他,有女子甚至捂着脸娇羞的笑起来。他美滋滋地道:“本公子果然倾国倾城,瞧得那些姑娘都移不开脚了。”
谢瑾宸望望他,冷冷一笑,决定不与这白痴为伍,大步向前,舒白巴巴地跟上去。
到客舍要两间上房,店家盯着舒白一个劲地看,舒白不乐意了,“我说老丈,本公子虽然俊美无双,可这张脸是给姑娘家看的,你这么盯着做甚,难道我脸上有花不成?”
店家被他噎住了,半晌嗫嗫地道:“可不是有花么。”
“啊?”他也没有镜子,抽出大昭,以剑身为镜照了照,额头正中可不是有三枚桃花瓣?顿时哭笑不得,“谢兄,我好歹也是堂堂一汉子,你在我额间抹三枚花钿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便是谢瑾宸的调|戏,用术法将三枚花瓣印在他眉心。
谢瑾宸拿回大昭冲他挑挑眉,径直进入自己的房间。
舒白气结。
谢瑾宸洗完澡换好衣服,一觉睡到次日天光大明,听到外面絮絮的人语,裹着睡袍来推开窗户。
楼下院子里,舒白正拿着根萝卜喂小毛驴,一抬眼瞅见倚窗而立的谢瑾宸,裹一身墨绿的睡袍,领口宽松露出段白净的脖颈,脸上还带着晨起的慵懒,长长得眉睫低垂,端得一个风情万种。
舒白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久久地回不过神。直到一个雪团砸在他脑门上,他才找到回神志,笑眯眯地扬扬手中的萝卜,“谢兄,你醒啦。”
说完纵身跃了上来,一掀衣摆坐在窗户上,那叫一个潇洒利落,“谢兄好睡啊。”
他这回换了件浅紫色的衣裳,头戴玉冠,腰挂宝剑,明明是英姿飒爽的装扮,偏生他眉眼略显清丽,无端就多了些妩媚。
谢瑾宸挑了挑他头上的抹额,“这是什么?”
舒白解下抹额,指着自己眉心委屈道:“你还说呢,昨晚我洗了半天也没能把那花钿洗掉,皮都搓破了。你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
谢瑾宸闲闲地道:“还真是破皮了。”
舒白软声央求,“好谢兄,快把它弄掉吧?我堂堂一男儿,额间抹着花钿像什么样子?会遭女孩子笑话的。”
谢瑾宸打趣,“我瞧着美得很啦,有这三枚花钿更显得你姿容绝世,倾国倾城啊。”
舒白眼冒小星星,恬不知耻地凑过来,“是不是迷得谢兄你神魂颠倒,心如小鹿乱撞?”眼睛盯着他那段精致的锁骨上,自己的心如小鹿乱撞。
谢瑾宸拢起衣襟,拿下巴对他,“出去。”
舒白有点伤心,“怎么突然下逐客令了?好嘛,人家是来请你吃饭的,你看都快中午了。”
“你出去。”
“诶?”
谢瑾宸扬扬眉,“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衣服?”
舒白目光贼兮兮地在他身上溜了圈,眼见谢瑾宸要发火了,赶紧脚踩西瓜皮,“那我在对面的酒楼等你。”
等了一刻钟谢瑾宸才姗姗来迟。他换了件浅青色长衫,衣襟上用深一个色阶的线绣着竹叶,以玉带束腰,更衬得整个人挺拨如松,清标似竹。
两人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楼下是条街道,商铺林立,行人络绎不绝。
舒白饮着酒道:“整个宛国也就这里还有些许太平气象了。可怜朱门酒肉,寒门白骨。宛国有这么位诸侯,也是苦了百姓。”
西亓末年,赢夏听信巫者之言生食小儿脑,引起傲因为患,国人暴动。北方的戎族趁势南侵,一度攻下西都商洛,赢夏弃城而逃。谢腊斩西亓帝于章华台后,任命偃朔、牧昀、庄辛三位将领抗击戎军。他们联手将戎军赶至渭河以北的并州和薄州。
天下太平后,谢腊分封诸侯,沿渭河划出三块地,分别为随国、杞国、宛国,世代承袭。
宛国的疆域在昆陵以东,羽山以西,渭河以南,汴水以北,嶷山正在其境内。
时隔近四百年,这一代的宛侯庄严早没其祖庄辛的英明神武,在声色犬马的浸泡下,已腐朽不堪。
舒白接着道:“我听说宛侯叫庄严,却是个笑面虎,贪财好色。他近来新得了个美人,生得国色天香却体弱多病,正四处搜罗奇药,为她治病呢。——谢兄,你说宛侯知道不知道封地里有傲因出现?”
谢瑾宸没有理他。
舒白再接再厉,“谢兄,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谢瑾宸斟了杯酒,慢条斯理地饮起来,“我已写信给家兄,不日便会收到回信,到时再作打算。”
“如此我们还要多做伴几日呢。桃花古刹里的傲因并没有外逃的迹象,我还要继续查找,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能死而后已。”
谢瑾宸笑了笑,“我倒不知你有这么高的觉悟。”
舒白是典型的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性子,立时就自夸起来,“那是自然,作为一个神引阁了弟子,没有这点觉悟哪里行?”
谢瑾宸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对面卖糕点的小摊上,刚蒸好的糕点冒着热气,摊主吆喝,“卖糕点哩,刚出炉的糕点哟,又香又甜……”
一个小孩儿头戴虎皮帽,身穿虎皮袄,背后还拖着条长长的虎尾巴,咬着手指走过来,乌溜溜的眼睛馋兮兮地盯着包子。
老板笑嘻嘻地问,“小君子,要吃包子吗?”
小孩儿忙不迭地点头,摊主用荷叶包起两个递过去,“拿好,一共五文钱。”伸手要钱。
小孩儿双手捧着包子,胆怯地摇摇头。
“没钱?”摊主顿时板起脸来,凶巴巴地吼,“没钱?没钱吃啥包子,走开走开!”劈手就抢包子。
这时候,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接着有人惊慌地冲来,一路撞倒摊铺无数,直向小孩儿撞来,他侧身闪过,那人就撞在摊主身上,连带整笼糕点都翻了,他也没声道歉扑腾着爬起仓皇逃窜。
等摊主爬起来那人早已跑了,他见追不上满腔怒火全撒在小孩儿身上,掂起火钳就往小孩子身上抽,“你这个小乞丐,你赔我糕点!赔我糕点!”
紧接着又是一阵马蹄声和尖叫声,竟是两骑在闹市中驰行,马撞翻许多行人,眼见要踩到他们,小孩儿猛地推开摊主,身子倏忽后退避开马蹄。
谢瑾宸原见他脚步虚浮,要出手相救,没想到他竟会功夫,颇是意外。这片刻功夫为首的马已经追上逃跑的男人,马上之人长鞭打了个响节锁住他,一提一摔间那男人被掼在石板路上,顿时七窍流血。
谢瑾宸眉心不由蹙起,那人所使乃灵蛇鞭法,是银鞭孤胆何无畏所创,何无畏当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弟子却如此不肖。
邻座食客叹惜,“哎,这恶霸又在抢东西了,真是造孽哟!”
舒白就问,“这人是谁?如此霸道也没有管管么?”
食客摇着头道:“管?这地面谁敢管庄家的人?”
他旁边的人忙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庄家的眼线遍部各处,落到罗织门里不死也得褪层皮。”
舒白摸摸下巴,一副狐狸的样子,“原来他姓庄啊?和庄严是什么关系?”
食客压低声音道:“是他侄子。”
谢瑾宸问,“何谓罗织门?”
食堂摇摇手,不敢再多议论。
舒白道:“罗织门是宛侯庄严的鹰犬爪牙,他以重利收录江湖奇人异士,共成十二卫。每一卫都身怀绝技,曾是名动一方的人物,比如俏书生徐鹤、千钧臂朱茂等。除此之外罗织门还有杀手若干,功夫也都不得了。”
谢瑾宸问,“是那个徐家的徐鹤?”
舒白饶有兴味地道:“就是那个徐家。除了他们,这片瀛寰大陆上谁敢问剑谢家?”
“我听大哥提过徐鹤其人,能让我大哥记住的人,功夫应是十分了得的。他在罗织十二卫里排名如何?”
“第六。”
谢瑾宸又问,“那千钧臂,就是当年赤手举起九百多斤巨石,救下庄严的那个?”
“是他。若论臂力江湖上少有人能及他。然罗织门里排名并不单以功夫高低,而凭杀伤力。千钧臂朱茂在罗织门里排名第十。”
从这两人的功夫看,罗织门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这厢谈论着,楼下庄泽下马欲夺死者怀中之物,却被他牢牢抱在怀中,抽出匕首要剁去他的手,蓦觉疾风袭来,下意识地闪开,手腕翻转间匕首一劈,来物掉在地上,竟是块糕点。
谢瑾宸莞尔,浅饮一杯酒。
扔糕点的是那个小孩儿,十来岁的样子,虎皮帽簇拥着雪团似的小脸,头顶还有两个毛茸茸的小揪揪,活脱脱就是一只小虎崽。他见男人已死,小脸满是愤怒。
庄泽恼羞成怒,“小杂碎,滚开!”扬鞭就要抽。
那小孩儿忽而脆生生地说,“等下”,脱下虎皮衣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路边,这才拿出怀中剑说“好了”。
庄泽以为他要求饶,却见他做了这么些莫名其妙的事,怒火中烧下手愈发狠毒,银鞭打了个脆响,在日光下晃出无数道影子,根本分不清虚实。鞭法虽不及其师高明,却很毒辣,招招夺人性命。
小孩儿被他逼得连连后退,退无可退之时,猛然踩踏墙面,腰身一折腾跃而起,长剑铮然出鞘,但见一脉清绝,电光飞渡,银鞭倏然断为两截,而剑势犹未歇直逼庄泽咽喉,迅雷不及掩耳之下袭来。不等庄泽反应,剑已至咽喉,眼见就要取他首级,忽觉背后杀气汹汹而来,他被逼得回剑一拨,“叮”地一声,暗器完全没入石壁。
谢瑾宸目光凛然地看向庄泽身后之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然一双眼睛幽光深敛,手亦是蓄势待发。旁观者清,他方才已看见射入石墙的是枚透骨钉,虽涉足江湖不深,但对使用透骨钉,并且排得上号的江湖人还是颇有了解。
“说到罗织门,罗织门就来了。”舒白指着施暗器之人道,“此人姓钟名杰,江湖人称‘钟破颅’,只因他那透骨钉专喜射人的脑门。你看他那双手臂,短而粗,光是骨骼便比寻常人粗了一倍,可见从小臂力就惊人,用这样的手臂射出透骨钉来,其威力可想而知。”
说着看看钟杰的手臂,再看看自己和谢瑾宸的,自恋道:“还是我们的手好看。”
“他在罗织门里排名如何?”
舒白撇撇嘴,“是个垫底的,看来这庄泽在庄严心里也不过尔尔嘛。”
这倒是他想岔了,那庄泽那一手鞭法师承名家,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他哪里需要别人保护?
经钟杰那么一阻,庄泽已经反应过来,半截长鞭锁住小孩儿,令他双手无法挣开,钟杰又一枚透骨钉射来,依然直指小孩儿脑颅。
谢瑾宸正打算施以援手,忽然小孩儿身子往后一倒,生生避开透骨钉,他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体内竟似有惊人的力量,这么一下竟差点把五大三粗的庄泽拉下马来。
那庄泽也是反应极快,就势驱马上前,厚重的铁骑狠狠向小孩儿脑门踢来。小孩儿忽然以脚为中心,身子倾斜到与地面只有一尺距离,在马蹄落到脑门前倏然绕过,背对庄泽而立,目光警戒地盯着钟杰,就在刚才钟杰又连发两枚透骨钉,却无一击中。
钟杰的一张脸已经青白了下来,他以透骨钉名震江湖,自认百步穿杨,例不虚发。自成名以来,不知多少江湖豪客死在他的钉下,今日竟在一个孩子面前连连失手,要他颜面何存?
谢瑾宸则对他孩子愈发好奇起来,他虽刚艺成下山,但师承名家,对各家功夫也算是了解,却没有听过这种功夫,这小孩儿是何来路?
这时马蹄才落下,铁掌踏在石板街上,“得得”地响,庄泽依然坐在马上,脸上杀戾之色未褪,围观的人见他把背后空门留给庄泽,暗暗担心。
舒白忽地轻轻咦了声,随着他声音落,街上那一人一马忽然倒下,眼尖的见庄泽喉间有线剑痕,血细细溢出。
原来在从马蹄之下绕过的瞬间,他的剑已穿过马颈,刺入庄泽咽喉。这是要多快的速度,千万双眼睛都没有看见!而他在这一剑之际,竟还避开了钟杰的两枚透骨钉?
谢瑾宸酒杯递到唇间又顿了下来,这是什么身法,那剑是……
刚才那剑虽快且凌厉,但以他的眼力已看出小孩儿脚底虚浮,刚才一击已是强弩之末,想必钟杰也看出来了,因此眼神越发幽暗。
舒白附掌而笑,“有意思!有意思!”
谢瑾宸见小孩儿童稚却无畏的眼神,也觉得欢喜,不禁想看看他如何对付钟杰,两人各倚窗户,袖手旁观。
出乎意料的是小孩儿竟弯身拿袄子,似乎不打算对付钟杰。
他不出手,钟杰却不会放过他,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庄泽,如今庄泽已死,他若杀不了凶手,不仅名扫江湖,更无法向庄家交待。于是,趁小孩儿弯腰露出空门时,一连射出三枚透骨钉。这是他的拿手绝技,号称“绝命三钉”,分别从上、中、下三路射来,第一钉取小孩儿丹田,逼得他腾空跃起。这时第二枚袭来,直攻咽喉,小孩儿于半空中无法借力,只好用剑格开。第三枚紧跟着第二枚而来,这一枚才是至命的一击,利用他格挡的空隙,直取眉心!
此时小孩儿身处在半空中,无法借力,已是避无可避!
谢瑾宸与舒白已准备援手,就在此时见小孩儿手一扬,稚气的脸上带着傲气,“你有暗器我就没有么?”只听“叮”的一声,火光迸溅,击落那第三枚透骨钉。
原来刚才他杀庄泽之时,将钟杰的透骨钉都收在掌中,穿鞋子正是要降低钟杰的防备。
这一下钟杰的脸彻底黑了,如同一只被激怒的豹子,满目血红。只听他暴喝一声,两手连挥,又一枚透骨钉射来。小孩儿挥剑一格,那透骨钉却炸开来,细香入肺,身子绵软无力,支着剑才能勉强立住。他功夫虽好却不明人心狡诈,哪想到最后一枚是药核?
钟杰眼神阴毒,他成名几十年,今日却折在一个小破孩儿手里,不杀他怎能解狠?抽出随从的剑就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