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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姬丢龟甲占卜时,应白姬的请求,裴先早已派人前去请刘章夫妇了。
这时候,有家仆来报告,说刘章夫妇已在楼下。裴先望了一眼白姬,白姬点了点头,裴先吩咐家仆带刘章夫妇上楼。
白姬望了一眼元曜肩头的相思鸟,道:“翠娘,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相思鸟啼音婉转:“是我夫君吗?”
白姬没有回答,只道:“你见了就知道了。”
裴先见白姬对着虚空说话,感到十分奇怪。
昼与夜的界限早已昏昧,另一个世界缓缓醒来。
一个错眼间,裴先看见元曜的肩头站着一只美丽的鸟儿,而白姬正在对它说话。
不多时,刘章与裴玉娘夫妇相携走了进来。刘章看见白姬与元曜,略微有些震惊,但他很快平复下来。他没有看见站着墙角阴影处的三个强盗的鬼魂,也没有看见他们盯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怨恨与愤怒。
刘章对裴先行了一礼,道:“不知道堂兄找刘某人有什么事情?”
相思鸟听见刘章的声音,呆若木鸡。
裴先尚未回答,白姬已笑道:“是我拜托裴将军请您来的,也还是为之前的事情。”
刘章大怒,道:“还真是没完没了!我与那个什么翠娘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的妻子是玉娘,我深爱我的妻子,绝不会再见翠娘!我可以给翠娘钱财作为补偿,也会派人护送她回岭南,就当我刘某人已经死了,望她以后不要再来纠缠。”
裴玉娘本想开口劝丈夫几句,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翠娘在元曜的肩膀上站着,呆若木鸡。
元曜听不下去了,为翠娘愤愤不平,大骂刘章:“哪有这样子的道理?!既然结为夫妇,就该一世相守,不离不弃。刘大人始乱终弃,抛弃糟糠之妻,不仅不认错,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还把背弃妻子的事情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刘大人真是丢读书人的脸!”
刘章气急败坏,正要开口,元曜肩头的相思鸟却开口了:“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在哪里?!”
刘章看不见元曜肩头的相思鸟,也听不见它的声音。
裴先见元曜肩头的相思鸟口吐婉转人语,不由得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元曜道:“翠娘,这就是刘章呀。”
相思鸟摇头,道:“不对,不是,这个人不是我夫君。我虽眼盲,但能听声,这不是我夫君的声音。”
刘章见元曜对着虚空说话,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大声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白姬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刘大人不必紧张。”
刘章冷哼一声,道:“我刘某人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
白姬笑道:“刘大人既然不愿意见翠娘,那就罢了。毕竟,其实您跟翠娘也没有关系。不过,有三位故人,您必须见一见,因为您还欠他们一样东西呢。”
刘章倨傲地道:“我刘某人从不欠任何人的东西。”
白姬笑道:“话不可说得太满了。难得刘大人来了,你们三个还不快过来找他还东西?”
三个强盗的鬼魂在黑暗中浮出,向刘章走来。
刘章见了,大惊失色:“你们……你们……你们不是被我杀了吗?!”
三个强盗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们怨恨地道:“马四,你还我们命来!”
“毒药穿肠烂肺,好痛苦呀!”
“马四,你真是心狠手辣,枉我们还是结义兄弟!”
裴玉娘一下子懵了,惊道:“相公,这是怎么回事?!”
刘章倏地抽出佩剑,对着三名强盗的鬼魂乱挥,虽然剑剑刺中,却是虚空。
刘章道:“你们是盗寇,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胖强盗幽幽地道:“你,不也是盗寇吗?”
瘦强盗和矮强盗也以怜悯的眼神望着刘章。
刘章道:“我不是盗寇!我是朝廷命官!我是吏部书令史刘章!”
“哈哈哈哈——”
“别自欺欺人了,马四。”
“刘章早就被我们杀死了,还是你杀死的呢。”
三个强盗的表情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刘章尚未回答,相思鸟早已疯了一般扑了过来。
“你们说什么?我夫君……他已经死了?!”
三个强盗怜悯地望着相思鸟,道:“刘章三年前已经被我们杀死了,他的老仆和书童也杀了。”
“其实,那一单买卖挺亏的,他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财,埋三个人还花了我们不少力气呢。”
“谁叫他要反抗,乖乖交出钱财不就没事了吗?”
裴玉娘惊道:“刘章既然已死,那我相公……是谁?!”
三个强盗怜悯地望着裴玉娘,道:“你相公叫马四,是我们的好兄弟。”
三年前,四个强盗在荒野打劫去长安赴任的刘章,因为刘章不畏邪恶,奋力反抗,他们杀死了刘章和他的老仆。强盗们留下了年幼的书童,打算卖了他换钱。
马四在落草为寇之前也读过诗书,他看见了刘章身上的官文,并从书童口中逼问出刘章的生平,认为是去长安大赚一笔的好机会。马四从书童口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之后,就杀了他,并且不辞而别,带着官文走了。马四走之后,三个强盗只好把刘章和仆从的尸体埋在荒野之中,继续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不久前,三个强盗无意之中看见马四,打听到他盗取了刘章的身份,在长安城混得很好,他们心中起了邪念。他们找到马四,威胁勒索他,扬言如果马四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就去官府自首,揭发马四的罪行。
马四假装同意了三个强盗的要求,邀请他们在郊外的别院中宴饮叙旧,他在酒里下毒,毒杀了三人。马四连夜将三个强盗的尸体掩埋在别院的花园中,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回到长安,继续过日子。
裴玉娘一时间不能接受,她缓缓后退,似要昏倒。
裴先眼尖反应快,赶紧伸手扶住了堂妹。
相思鸟听见刘章的死讯,仿佛天地都倾塌了。它胸中因绝望和愤怒而腾起熊熊烈焰,这股强烈的恨意让它妖化成魔。
相思鸟从火焰中腾起,幻化为鸟妖。
相思鸟妖睁着血一般的双目,向刘章,不,马四扑去。
“你这贼人,还我夫君!”
马四看见妖化的相思鸟,十分震骇,他大惊之下,挥剑向相思鸟刺去。
相思鸟眼盲,没有看见来袭的剑,眼看锋利的长剑就要刺穿它的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挡在了相思鸟面前,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长剑刺穿那人透明如雾的身体之后,仍旧刺入了相思鸟妖的胸口。
相思鸟妖的胸口被长剑刺穿,鲜血如注。它哀鸣一声,软倒在地。
冲出来以身挡剑的人正是在柳树下吹鬼笛的男子。他不放心相思鸟,尾随元曜来到大裴府,看见相思鸟遇见危险,他没有多想,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可惜,他只是一缕幽魂,无法保护它的周全。
白姬、元曜、裴先等人看见突然挺身而出的男子,都吓了一跳。
元曜惊道:“兄台,你……”
马四和三个强盗更是震惊。马四的眼中还流露出一丝惊慌,他倏地拔回宝剑,相思鸟妖鲜血四溅。
当相思鸟妖胸口的鲜血溅到男子身上的那一瞬间,男子如遭电击,有许多画面在他眼前浮现,有许多声音在他耳边低喃,他忘掉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浮现。
他出生清贫,刻苦读书。他遇上了此生挚爱,与她一起面对重重阻碍,终成眷属。他们相亲相爱,和睦美满。他接到调令,独自去长安,跨越千山万水,却命途多舛,被强盗杀死。临死之时,他仍旧牵念千里之外的她,不能割舍。
走过奈何桥,饮下一口孟婆汤之后,他心中仍不断地涌出对她的相思,对她的爱恋,他无法割舍她。他从地府逃走了,徘徊于人间。
可是,因为喝下了一口孟婆汤,他忘了前尘后事,忘了她。他只凭着心中的一点模糊的执念,来到长安,游荡于一百一十坊间。
他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叫刘章,他心爱的妻子叫翠娘。
相思鸟胸口的鲜血凝聚着对刘章的相思与爱恋,让刘章找回了记忆。
刘章回头,望向妖化的相思鸟。
相思鸟妖虽然胸口不断地涌出鲜血,但是仍因丈夫的死而愤怒疯狂。它的血目中怒火如炽,似乎还要扑向马四,将他撕成碎片。
刘章伸出手,抚摸相思鸟妖的羽毛,悲伤地道:“翠娘,我来接你了。”
相思鸟妖听见刘章的声音,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它睁着失明的眼眸,不可置信地望着刘章,道:“你说什么?”
刘章温柔地道:“我说,我来接你了。翠娘,是我,我是你夫君,我刚刚才想起一切。”
相思鸟妖闻言,倏地化作了一只手掌大小的翠色小鸟,小鸟的胸口仍在滴血。
相思鸟飞入刘章的掌心,它悲伤地道:“你真的是我夫君吗?你真的被强盗杀死了吗?”
刘章温柔地道:“是的。我死于路途,所以没能按约定去接你。翠娘,让你受苦了。”
相思鸟悲伤地道:“夫君,因为思念你,我哭瞎了双眼。我看不见你,也认不出你。”
刘章流下了眼泪,道:“对不起,翠娘,让你受苦了。”
刘章的眼泪滴在了相思鸟的眼睛里,他的眼泪中凝聚了对翠娘的相思与爱恋,让相思鸟的双目逐渐清澈明亮,也让相思鸟胸口的伤逐渐愈合。
相思鸟的眼前逐渐浮现出刘章的模样,它看见了它深爱之人,开心地啾啾啼鸣。
“夫君,我能看见你了。”
刘章也笑了,道:“翠娘,我们不要再分离了。”
刘章的身体中闪过一道白光,他倏地也化作了一只翠色的相思鸟。两只相思鸟相依相偎,绕梁而飞。
“白姬,谢谢你。”翠娘道。
“元老弟,谢谢你。”刘章对元曜道。
说完,两只相思鸟比翼而飞,飞出了小楼,不知所踪。
白姬扶额道:“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它们就飞走了。”
元曜迷惑地道:“小生也一头雾水。”
裴先苦着脸道:“先别管那两只鸟了!先搞清楚我堂妹夫和这三个强盗的事情吧。”
白姬、元曜回过神来,大厅中依旧剑拔弩张。翠娘和刘章化鸟飞走之后,马四和三个强盗的鬼魂仍在对峙。
三个强盗满怀怨恨,向马四索命。
胖强盗道:“马四,你好狠毒,还我们命来!”
瘦强盗道:“呜呜,好痛苦,我的肚子还在痛呢!”
矮强盗道:“马四,好兄弟,你来地府陪我们吧!”
马四铁青着脸道:“都怪你们!是你们自寻死路!如果你们不来威胁我,勒索我,我也不会杀你们!这些年,你们杀人劫财,死在你们刀下的冤魂也不少,你们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三个强盗如哭似笑,他们围着马四道:“那你自己呢?”
“你假装成刘章,可还是马四。”
“你也是杀人如麻的强盗。”
马四愤怒地道:“我做够强盗了!我不想再提心吊胆地逃亡,不想再命悬一线,刀头舔血。我想行走在阳光下,有爱人陪伴。荣华富贵算什么?我不稀罕,我只希望有挚爱之人相伴。无论是谁,想分开我和玉娘,我都会杀了他!”
马四望向瑟瑟发抖的裴玉娘,向她伸出了手:“玉娘,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为了你,我可以杀掉所有阻碍我们的人!”
裴玉娘虽然深爱丈夫,可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思绪混乱如麻,一时间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她的丈夫突然不是刘章,而是一个盗寇。这个盗寇杀了刘章,伪装成他,与她成亲。这个盗寇又杀了三个同伙。翠娘变成了鸟妖,一个鬼魂自称是刘章,与鸟妖化为一双相思鸟飞走。三个盗寇的冤魂出现在她眼前,向她丈夫索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丈夫究竟是谁?谁能告诉她,她现在该怎么办?眼看马四向自己伸出手,裴玉娘一时间思绪混乱,她退后一步,别过了脸。
马四见裴玉娘避开了自己,他眼眸中如火的热情如同被冷水浇熄。她嫌弃他了么?她不再爱他了么?他失去她了么?
一时之间,马四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心中涌出无限痛苦。他狠了狠心,拿起长剑,横于颈上。
马四冷笑着对三个强盗道:“欠你们的命,我还给你们。”
说完,马四横剑自刎了。
马四倒在血泊中。
在临死的刹那,马四尤自痴痴地望着裴玉娘,他的左手放在胸口,手和胸口都被鲜血染红了。
见马四已死,三个强盗面面相觑,怨孽之债已偿,他们三个消失了身影。
在马四死去的那一瞬间,裴玉娘幡然醒悟,她猛地扑向马四,泪如雨下:“相公——相公——”
可惜,马四已经与裴玉娘天人永隔,听不见了。
裴玉娘大恸,一想到失去了心爱的丈夫,她就心如刀绞。其实,他的身份是刘章,还是马四,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爱的是这个与她相伴两年的人啊!他爱她,她爱他,彼此相恋,彼此珍惜,这就足够了。之前,她为什么要迷惑,为什么要迟疑,以至于他心生死念,自绝于人世。
马四的左手放在胸口,似乎胸口有什么东西。裴玉娘拿开马四的左手,从他的胸口摸出了一支金枝点翠步摇。
金步摇上还带着马四的鲜血,十分刺目。
裴玉娘突然想起两年前的今日正是她与马四成亲的日子,这支金枝点翠步摇应该是马四送给她的礼物。
裴玉娘心哀如死,她望着虚空道:“相公,你在哪儿?别人因为相思可以化为飞鸟,因为仇恨可以化为鬼魂,你死了,不能化为鬼魂与我相见吗?”
大厅中并没有马四的鬼魂。
马四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天人永隔,再无会期。
裴玉娘攥着金步摇,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白姬静静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元曜站在白姬旁边,他感到十分伤心。
裴先一边劝慰裴玉娘,一边考虑刘章的事情怎么善后才能保住裴家的声誉。
离奴坐在窗边无声地流泪,它仍在思念小蝶。
因为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白姬、元曜、离奴留在大裴府过夜。
裴先叫下人来收殓了马四的尸体,又送裴玉娘去小裴府,以及向裴宣钰告知事情原委。
裴先太忙,白姬、元曜、离奴只好自便。裴先让下人给白姬、元曜、离奴送来晚饭,可是谁也没有胃口吃。
白姬、元曜、离奴没有困意,就在月下的花园里散步。
小书生揉着额头道:“白姬,小生好像理顺这件事情了。那位柳树下的兄台才是刘章,假刘章是强盗,强盗杀了刘章,伪装成刘章。强盗与裴玉娘成亲,我们却把强盗当成刘章,错以为刘章辜负了翠娘。后来,刘章变鸟了,强盗也死了,还搭上了另外三个强盗的命。这件事情好复杂啊!”
白姬笑道:“事情复杂,是因为人心复杂。”
元曜问道:“白姬,刘章和翠娘去哪儿了?”
白姬望着天边的弯月,道:“也许,它们回岭南了吧。”
元曜道:“它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白姬道:“当然会。在天愿作比翼鸟,连死亡都无法将它们分开,这世间还有什么能令它们分开呢?”
元曜又问道:“白姬,假刘章死后,为什么不能化为鬼魂与玉娘相见?他那么爱玉娘,怎么忍心就此天人永隔?”
白姬道:“他生前杀业太多,死后自然身不由己,他的魂魄早就被他的三个好兄弟带走了。”
“小生总觉得玉娘十分可怜。”
“是呢。相思,总是令人断肠。”
离奴忍不住插话道:“主人,你什么时候去给离奴提亲?离奴想小蝶想得都快断肠了!”
白姬道:“啊哈!不说我都快忘了,还有小蝶的事情呢。这样吧,等裴将军从小裴府回来,我就拜托他去提亲。”
三人说话之间,裴先已经从小裴府回来了。
裴先愁容满面地走向白姬,道:“白姬姑娘,我已如实向叔父禀报此事,叔父十分震惊与悲痛。他悲恸之余,又想保全裴家声誉,苦恼于如何向外界宣告此事。”
白姬笑了,道:“这有何难。既然翠娘与刘章已经化鸟飞走,那令堂妹夫自然还是刘章。刘大人的别院中有三具强盗尸体,都是朝廷通缉的犯人,刘大人的死自然是因为三名强盗闯入别院打劫,刘大人刚正不阿,奋力拿贼,不幸被强盗杀死了,而强盗也被刘大人杀死了。刘章本来就是被强盗杀死的,这不过是迟了三年才报上去而已。令堂妹夫杀死通缉强盗,以身殉职,武后说不定还要表彰追封呢。裴家不仅声誉无损,还有荣光。”
裴先豁然开朗,道:“听白姬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就这么办!”
白姬又道:“刚发生了不幸的事情,我本不该这时候提这件事。我这家仆实在十分喜欢裴大人买下的月眉蝶鱼,想马上就得到。我想此刻厚颜去讨要,还请裴将军代为传话。”
裴先道:“月眉蝶鱼?是不是一条黄绿黑相间的小海鱼?”
白姬道:“正是。”
裴先支吾了一下,才道:“这个,不用去了。那个,鱼已经死了。”
白姬道:“怎么回事?”
裴先道:“刚才我去向叔父禀报刘章的死讯时,叔父正捧着琉璃缸赏鱼。他一惊之下,失手打碎了鱼缸,那条鱼掉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就死了。叔父说一百两黄金就这么没了,还颇惋惜呢。”
离奴听了,如遭电击。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化为一只小黑猫,朝小裴府跑去:“小蝶!你死得好惨!我要替你报仇!”
元曜见了,急忙去追拦:“离奴老弟,你冷静一些!天涯何处无美鱼!”
白姬也急忙追去,怕离奴跑去吃了裴宣钰。
离奴跑得虽快,却快不过白姬的法术。一道白光闪没之后,狂奔的小黑猫倒在了草地上。
元曜气喘吁吁地止步,望着昏倒在草丛中的小黑猫,庆幸白姬截住了它。
“这可如何是好呀?”白姬愁道。
“离奴老弟和小蝶不会也因为生离死别的相思而化为一对飞鱼或飞猫吧?”元曜愁道。
尾声
西市,缥缈阁。
离奴昏睡了一夜才醒来,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离奴睡在里间的青玉案上,它的旁边放着它洗刷干净的琉璃鱼缸,鱼缸里面泡着一条死去的月眉蝶鱼。
离奴望着鱼缸中的月眉蝶鱼,泪如雨下。
元曜走进里间,见离奴醒了,高兴地道:“离奴老弟,你醒了呀。”
离奴哭骂道:“死书呆子!别来烦爷!”
元曜走到小黑猫身边坐下,开导它:“离奴老弟,你不要再伤心了。白姬说,月眉蝶鱼是海鱼,在陆地上存活不了多久,即使裴大人不打碎鱼缸,它也活不了几天了。你们俩不合适,没有缘分,相思只会徒增苦恼。白姬向裴大人讨来了小蝶的尸体,希望你看见小蝶的尸体之后,能够想通一切。”
离奴望着鱼缸中的死鱼,道:“爷想不通,爷为什么跟小蝶没有缘分呢?”
元曜想了想,道:“离奴老弟你是猫,小蝶是鱼,猫是吃鱼的,所以你们没有缘分。”
离奴若有所思地望着死鱼,道:“书呆子你的意思是爷爱上小蝶是因为想吃掉它?”
这时候,白姬正好在外面叫元曜:“轩之,快来替我将这幅《牡丹富贵图》挂在墙上。”
“也许大概是吧。”元曜匆匆回答了离奴,就出去替白姬挂画了。
小黑猫望着鱼缸,陷入了沉思。
这一日中午,缥缈阁的午饭菜是清蒸月眉蝶鱼。白姬和元曜坐在桌案边,张大了嘴,吃不下饭。
离奴津津有味地吃着月眉蝶鱼,他好奇地道:“主人,书呆子,你们怎么都不吃?”
白姬道:“它是小蝶呀!”
元曜也道:“它是小蝶呀!”
离奴道:“什么小蝶?这不过是一条月眉蝶鱼。书呆子说得很对,我是猫,是吃鱼的,所以我跟鱼的缘分与相思只能以吃来维系。我喜欢小蝶,所以我要吃了它。吃了之后,小蝶就永远跟我在一起了。”
白姬笑道:“离奴,你能想通一切,不耽溺于相思之中,主人我很高兴。”
元曜道:“小生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离奴吃了一块鱼肉,道:“死书呆子,你根本就不懂相思!”
小书生闷闷地扒了一口米饭,道:“不懂相思,也可以发表评论呀!”
离奴津津有味地吃着清蒸鱼,道:“海鱼清蒸起来更美味!主人,离奴以后可以经常买海鱼吃吗?”
白姬笑道:“海鱼有点贵,还是吃淡水鱼比较好。反正,都是鱼。”
元曜道:“可怜的小蝶!”
下午,阿黍来了。它来给离奴送生日礼物,它好不容易东拼西借地凑齐一百两黄金,跑去给离奴买了一条月眉蝶鱼。
阿黍笑着对离奴道:“黑炭,快看,我把小蝶给你买来了!”
离奴望着鱼缸里的月眉蝶鱼,伸舌舔了舔唇,道:“太好了!晚饭菜有着落了。”
阿黍没有听清,还在笑道:“黑炭,祝你们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离奴留阿黍吃晚饭,阿黍开心地同意了。
当傍晚时分,阿黍坐在木案边,看着自己的一百两黄金变成一盘红烧海鱼时,它欲哭无泪,心情十分崩溃。
离奴笑道:“阿黍,快尝尝,海鱼比河鱼更鲜美呢!”
阿黍哭着骂道:“臭黑炭!你就知道吃!我的一百两黄金啊!”
白姬叹道:“一天吃掉两百两黄金,缥缈阁的日子过得似乎太奢侈了。”
元曜叹道:“可怜的阿黍!”
晚上,元曜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在遥远的岭南,两只相思鸟在桃花中飞舞,比翼连枝。它们在唱着歌儿:“今夕何夕,芳草蓠蓠。明月高楼兮,望君千里。长相思兮,恨别离。别离苦兮,梦魂断。长相思兮,摧心肝。摧心肝兮,情难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百年何归,永生不离。”
百年何归,永生不离。
元曜梦见了白姬,睡梦中他的嘴角弯起了幸福的弧度。
一阵夜风吹来,春天已逝,夏天又来了。
(《相思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