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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阵阵如其名,疾如风,迅如雷,变化无限,制敌于死。在风雷阵中,灵羽骑的阵队分列为方,圆,曲,直,锐,虚虚实实,变化无常,让人不能捉摸。渐渐的,青龙骑被灵羽骑困在风雷阵中,双方浴血搏杀,青龙骑的左翼被灵羽骑一点一点地吞噬,摧毁。
城楼上,灵羽骑的旗帜猎猎飞舞。风是东南风,旗帜向西北飞扬。
崔天允从黑纱中望着城楼下的激烈杀伐,脸上没有表情。
突然,风向骤转,东南风变作西北风,旌旗转而向东南猎猎飞扬。
城楼下的战势也突然起了变化,当灵羽骑一鼓作气,摧毁青龙骑左翼时,年华带领主力军冲破风雷阵里灵羽骑最薄弱的尾翼,从后方绕道反向灵羽骑围抄而去。情势骤转,围敌于阵中的灵羽骑,转瞬间变作了笼中鸟。青龙骑渐渐缩小了包围圈,黄沙漫漫的沙场中扬起了血尘。
城楼上,崔天罡看见此变,转头望向崔天允,冷笑,“世间能破风雷阵者,只有创出风雷阵的你,你连风雷阵的弱点和破法都告诉她了?怪不得,她敢亲自前来桐城,原来是有恃无恐。不过,她还是有来无回,因为我早就料到风雷阵困不住她,而做了更周全的准备。击鼓,布四兽阵!”
“咚咚咚!咚咚——咚——”第二面牛皮巨鼓被擂响,鼓声急促如惊雷,响彻战场。
不多时,城楼下的旷地四方,涌出了四支铁骑。——这是崔天罡事先埋伏下的灵羽骑,每支骑队约有五千人,两万人向青龙骑包围而来,沙尘滚滚,刀光慑人。
“四兽阵是我这十年来呕心沥血创出的阵法,比风雷阵更具杀伤力。年华今日插翅难飞……哈哈哈哈……”崔天罡仰天大笑,成竹在胸。
崔天允的额上,浸出了一滴冷汗。
四支铁骑包围向年华的青龙骑,如同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择人欲噬。
青龙骑大惊,年华心中也是一紧,急忙下令:“鸣角!”
“呜呜呜——呜呜呜——”战场上,响起了雄浑的兽角声,与之前短促的节奏不同,此时的兽角悠长而浑厚,响彻云际,绵延天边。
兽角声响起的同时,年华一骑当先,手持圣鼍剑迎向西方包围而来的灵羽骑将领。那名络腮胡的将领急忙挥刀迎战,与年华激战在一处。然而,他却不是年华的对手,不到三个回合,就被年华斩于马下。与此同时,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马蹄如雷,大量银甲骑兵纵马而来,反将灵羽骑围困入彀中。银甲骑士的旗帜上,纹着威风凛凛的白虎图腾,一马当先的将领正是白虎、骑副将田济。
灵羽骑没有料到会反被包围,顿时惊慌失措,人仰马翻。
城楼上,旌旗猎猎飞舞,飒飒作响。旌旗下,崔天允和崔天罡并肩而坐,望着城楼下的战局。
从城楼上望下去,旷地上的战局仿如四个环环相套的圆圈,最里面的是宫少微带领的灵羽骑,本来有一万人,但在年华的反攻中,已经只剩一小半了;第二层是年华带领的八千青龙骑,也折损了左翼;第三层是布下四兽阵的两万灵羽骑;最外面的一层是闻兽角奇袭而至的三万白虎、骑。
白虎、骑速度奇快,战斗力极强,逐渐瓦解着布下四兽阵的灵羽骑。外为白虎、骑包围,内为青龙骑挟制,灵羽骑根本摆不开四兽阵,只能被死死地钳制在方寸之地内,动弹不得。陷入包围圈最里面的宫少微,更是如陷牢笼,他带着残兵败将拼命冲杀,以求破阵而出。这种境况下,哪怕风雷阵再厉害,四兽阵再具杀伤力,没有办法施展开来,也是徒然。
浴血奋杀中,年华修长的身姿,矫捷的动作,仿如一头捕食中的猎豹,带着充满生命力量和无情杀戮的残酷美丽。斩杀敌人于剑下的瞬间,年华头盔下的容颜仿如雕塑,没有慈悲,没有怜悯,没有饶恕,没有留情。她的黑眸中泛着冷金属的光泽,映衬着剑下喷薄四溅的鲜血,冰冷无情,血色蔓延。
年华领着青龙骑冲锋陷阵,浴血搏杀,英勇如战神临世,冷酷如修罗重生。圣鼍剑所到之处,黑光如织,灵羽骑鬼哭狼嚎,兵折将倒,溃散开一条通路,青龙骑与白虎、骑渐渐汇合。
崔天允和崔天罡坐在城楼上,看着脚下风起云涌,杀伐不绝。
崔天允的手指渐渐松开轮椅扶手,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与他相反,崔天罡面色大变,随着青龙骑与白虎、骑汇合,他的额上渐渐浸出汗水。他没有想到,他自以为布下了双重杀局,可是对方在他的杀局之外,又布下了一层杀局。
眼看年华占了上风,灵羽骑渐渐溃败,崔天罡心念电转,思忖对策。桐城中还有三万士卒,如今之计,只能拼尽全力,开城一战,或许还能挽回败局。
崔天罡薄唇微启,准备下令开城迎战。可是,他的命令尚未出口,只觉得右胸一凉一痛,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支小巧的利箭没入了胸口。他抬头望向飞箭的来处,崔天允隐藏在广袖中的手里,正扣着一架小型弓弩。
“你……你……拿下……”崔天罡指着崔天允,嘴角有血沫涌出。士兵们疏忽大意,只当崔天允是一个残疾无用之人,没有对他严加防范,甚至不知道他暗藏了弓弩在袖中。
见此骤变,士兵们急忙奔向崔天允,想将他擒住。谁知,崔天允竟做出了一个众人始料未及的动作,他拼尽全力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直扑向受伤的崔天罡。
崔天允势如猛虎,又是猝不及防间,崔天罡避无可避,被崔天允扑个正着。崔天允掐着崔天罡的脖子,表情狰狞而可怖,他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
崔天罡拼命挣扎,从腰间抽出防身匕首,猛刺入崔天允腹中。崔天允诡异地笑了,掐着崔天罡的手力道更大……
崔天罡为了居高临下地观看战况,轮椅放置于搭起的台上,城墙不过及腰的高度,崔天允、崔天罡厮打、拉扯中,轮椅疾速倒退,翻出了城墙。
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崔天允和崔天罡一起从高逾十丈的城楼上摔下。坠下城楼时,疾风吹掉了崔天允的黑纱,他的表情虽然狰狞,但眼中却有泪滑落,破碎的声音拼凑成两个字,哀绝,:“弟……弟……”
听到这两个字,沾血的匕首从崔天罡的手中滑落,他眼中的怨戾阴暗渐渐褪去,露出一丝苦笑:“哥……哥……”
“砰!”轮椅跌落在地,摔得粉碎,尘埃四散。
漫天的尘沙中,跌碎的轮椅边,隐约可见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人影。两人纠缠在一起,一动也不动,鲜血如花绽放,汇聚成洼。
骤变发生得太过突然,城楼上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有所动作,他们见崔天允和崔天罡一起摔死在城楼下,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啊,侯爷摔下城楼了?!!”
“郁安侯死了——”
“侯爷死了,桐城该怎么办?是闭城自守,还是开城迎敌?!”
“宫世子还困陷在杀阵中,该如何是好?!!”
年华在战阵中看见崔天允和崔天罡坠楼的一幕,她心中蓦地一痛,想要冲到城楼下去,但又被灵羽骑困住,不得脱身。这一切都是崔天允阵前换将的计策,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取杀伐的结束,仇恨的终止。虽然,崔天罡和崔天允死了,但这一战才刚拉开序幕,接下来才是破城的开始。
年华强忍哀痛,下令,“鸣角,攻城!”
“呜呜呜——呜呜——呜呜——”雄浑的兽角响彻沙场,地平线上渐渐有巨影逼近,执锐披坚的青龙骑推着投石车,云梯,冲车等等攻城器械,缓缓逼近。
阴云沉沉,黄沙卷地。沾了火油的巨石,次第被青龙骑投入桐城,火石在铅灰色的天空中划过流星般的光尾,绚烂而残酷。
战场上,刀光剑影,年华领着白虎、骑浴血奋杀,灵羽骑四散溃逃,哀声遍野。训练有素的青龙骑以冲车长驱直入,大军逼近桐城下,架起了云梯攻城。
日悬硝烟重,火起桐城摧。攻城之战十分激烈,城门被冲撞车攻破,青龙骑、白虎、骑潮水般涌入桐城中,灵羽骑在刀光剑影中倒下,百姓在战火硝烟中奔逃,天地色变,碧血长空。
攻城之战持续了两个时辰,硝烟才渐渐散去,战役才落下帷幕。桐城失陷,宫少微带领残兵败将,溃逃而去。
夕阳如血,暮云翻涌。
城摧将亡,哀鸿遍野。
青龙骑和白虎、骑开始清扫战场,收拾残局。崔天罡已殁,灵羽骑溃败,子桐山之围稍解。——摧毁驻守桐城的灵羽骑,只是为子桐山之围打破一个缺口,宫少微仍有可能集合其它方向的灵羽骑,再次杀回来,亦或是去援晟城。
出征前,年华和皇甫钦约定,她带领白虎、骑、青龙骑绊住子桐山的灵羽骑大军,让金狮骑顺利攻取晟城。所以,攻破桐城,也只是禁灵之战的序章,接下来的战事会更艰辛,更危险。桐城之战最大的胜利,是郁安侯之死。崔天罡殁了,将会大大地动摇灵羽骑的军心。将为军之魂,更何况郁安侯这样的军神,失去了他,灵羽骑只怕再难恢复元气。更甚者,晟城中的景文王得知郁安侯死去的噩耗,也必定会坐立不安,阵脚大乱,给皇甫钦以胜机。
“传令下去,大军在桐城休整两日,然后出发去琥城,必须截断灵羽骑去晟城的道路。”年华对刘延昭、田济道。
“是,年将军。”刘延昭、田济得令,分别去向青龙骑、白虎、骑传达命令。
如血的残阳中,破毁的城墙下,入目皆是尸体,血流成河。
年华踏过一具具尸体,来到城楼下,她在城楼下的尸堆中寻找着什么,鹿皮靴子踏在积聚的血洼中,漾起一圈圈涟漪。在一架破碎的轮椅旁,她停住了脚步,躺在血泊中的两具尸体,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只能从衣着上认出是崔天允和崔天罡。
孪生兄弟相拥着躺在鲜血中,尸体已经冰冷。两个人的死状狰狞而凄惨,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祥和。崔天罡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仿佛终于获得了解脱。前半生,他活在黑暗的地底,活在哥哥的阴影中,卑微且满怀怨恨。后半生,他成了郁安侯,享受荣华权势,被众人尊敬膜拜,可是他仍旧活在哥哥的阴影中,自卑且心怀罪恶。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他真正解脱。从生到死,从爱到恨,一切恩怨皆葬尘土,终归虚无。
“昆仑……”年华望着崔天允的尸体,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