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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布惊急万分,额上浸出了汗水。
然而,夔奴的大脚在离他的头不过三寸处,倏然停止。一柄剑鞘疾如闪电,敲击在夔奴膝盖的曲泉穴上,他吃痛不住,抱脚向后跳退。
巴布侧头,循着长剑向上望去,看见了一名目光温润而坚定的女子。
巴布心中一暖,继而赧然:“年、年将军……”
年华道:“伤势如何?不要紧吧?”
巴布痛得皱眉,却仍咧齿一笑:“年将军放心,死不了……小心后面!”
年华转头,但见夔奴双目赤红,握拳袭来。
年华心中一惊,本欲闪避,但夔奴来势汹汹,她若走开,巴布势必遭殃。电光石火间,她抬手格向夔奴,同时右脚扫向夔奴下盘。
夔奴蛮力过人,年华的手如击铁石,无法撼动分毫,反而痛得麻木。幸好,夔奴为护下盘,虎虎生风地击向年华面门的拳头,一时间失了准头,只是堪堪擦过年华的下颚。
虽然只是堪堪擦过,年华的下颚却如烈焰掠过,火辣辣地疼。嘴角有什么流出,她用手轻拭,却是血。
夔奴踉跄了一下,才立定了身形。他状若痴狂,喃喃道,“谁能让我清醒?谁能狠狠地揍我,让我清醒……”突然,他转头,垂目望向年华,“你,你能打醒我吗?”
年华看了一眼手上的血迹,抬头望向夔奴,笑了:“我?好,我愿意试一试。”
年华骨子里具有武人的天性,喜欢挑战强者,喜欢超越强者。酣畅淋漓的暴力,未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净涤灵魂的方式。
田济、乌雅上来擂台,扶走受伤的巴布。田济闻言,一惊,阻止:“年将军,不可……”
年华对田济笑了笑,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乌雅却欢喜雀跃,道:“太好了,年将军出手,那十金有望了!”
打擂的规矩是赤手空拳。年华将圣鼍剑抛给乌雅,乌雅抬手接住,嬉笑退去,关切叮嘱:“年将军,要小心。”
年华笑着点头。
年华刚站定,夔奴已经山岳压顶般扑来,他醋钵大的拳头,直袭年华面门。年华横掌为刀,切向夔奴手腕。这一袭,她使上了七层内力,普通人的太渊穴被切中,一定会疼痛如骨裂,但夔奴毫无反应。
年华心中惊诧,眼见重拳击来,劲风如刀,鼻翼已经隐隐作痛,她急忙化刀为掌,抓住夔奴的手臂借力,身体倒拔而起,凌空掠过夔奴头顶。
年华在夔奴身后落地的瞬间,已经抬腿扫向夔奴的膝盖。夔奴攻势未尽,又遭一袭,身体惯性地向前仆倒。
“咚!”夔奴倒下,如巨山倾塌,木头搭建的擂台,顿时凹下了一片。
“啊!”擂台下,众人大惊。毕竟,自从擂台摆下,夔奴还从不曾倒下过。
夔奴爬起来,摸了摸流血的额角,低头望向年华,喃喃:“我想清醒,将我打清醒……”
鲜血染额,须发戟张,夔奴的模样狰狞而可怖,但是莫名的,年华却觉得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绝望、痛苦。也许,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突然,夔奴双手抱头,仰天长啸,“啊啊啊——我要清醒……不,我不要清醒……”
年华不禁慑住,他究竟承受过什么?究竟怎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人如此癫狂、痛苦、绝望?
年华发怔的刹那,夔奴暴起发难。他如同完全疯了,紧紧迫向年华,一招快似一招,一式猛似一式,迅如闪电,威似雷霆。
年华急忙抬手招架。
擂台下,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年华身形纤袅,夔奴几乎比她高出两个头,比她壮上三圈。两人交手,如同一只凶猛的恶兽在噬咬一名纤纤女子。众人都为年华悬着一颗心。
夔奴近乎疯狂,饶是年华身手矫捷,脚步轻盈,也被逼得进退维谷,难以招架。突然,年华的左肩受了一拳,如被重锤击中,她跌飞开去,重重落地。
浑身散架般地疼,但年华仍然咬牙站了起来,她拭去唇角血迹,握掌成拳,袭向夔奴。夔奴以拳格挡。大拳如钵,小拳似铁,两拳相击,钵碎铁震。
“咯吱——”一声骨裂声响起,年华神色如常,夔奴却面色骤变。
剧痛如同一条蛇,沿着夔奴的右拳爬进了他的心中。因为疼痛,他的双眼微微清明了一刹那。接着,他感到眼前一黑,鼻梁上传来一阵剧痛,浑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不由自主地跌飞开去。
“咚!”夔奴落地,又是一声巨响,擂台坍塌了一大片。不一会儿,夔奴慢慢爬起来,鼻骨碎裂,鲜血淋漓。
年华握拳站在风中,青丝乱舞,唇角犹带血痕。
年华静静地望着夔奴。
夔奴暴怒,拔身而起,袭向年华。
夔奴尚未靠近年华,只觉得眼前一花,右眼传来一下剧痛。下一须臾,他的右臂仿佛被藤蔓缠住,他试图挣脱,可是越挣扎越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攫住。突然,那股巨力逆向扭转,他的右肩传来脱臼的骨裂声,一阵绞心的剧痛袭来。与此同时,夔奴被一道巨力狠狠地掼了开去,再一次重重扑地。
擂台下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空气中只有夔奴粗重的喘气声。
夔奴试图挣扎着起身,未果。他只好躺在地上,安静地望着年华。他的鼻骨碎裂,鲜血模糊了他的面容,右肩脱臼的痛楚,让他的表情愈发狰狞。但是,他浑浊的目光却有了一丝清明,仿佛一个陷在噩梦中无法醒来的人终于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夔奴望着年华,近乎哀求地喃喃:“打我,让我痛,让我清醒……”
年华闻言,当真走向夔奴,拎起他的衣领,一拳击在他的右颊。这一拳下去,夔奴口中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还有两颗牙齿。
夔奴咧嘴,对年华笑了笑,十分悲伤:“我还是……无法清醒啊……”
夔奴的牙齿黢黑如炭,这一笑十分瘆人。年华怔了一怔,松开了夔奴,道:“也许,你不是无法清醒,而是你自己不愿意清醒。”
年华伸手,扶住夔奴的右臂。
夔奴一惊,如警惕的野兽,“你要做什么?”
年华道:“接骨。忍着些,会很痛。”
年华话音刚落,已经找准了脱臼的骨位,猛一抬手。
“啊啊——”夔奴发出一声惨叫,汗落如雨。不过,接着,他的神情轻松了许多。脱臼的右肩,已经回到了原位。
“保重。”年华站起身,对夔奴道了一声,就走下了擂台。
夔奴躺在擂台上,望着年华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擂台下人声鼎沸,人们吃惊地望着年华,惊赞、愕然、佩服之声不绝。巴布、田济见年华下来,急忙围上来,“年将军,您没受伤吧?”
年华道:“没事。走,回营去,免得再生事端。咦,乌雅哪里去了?”
擂台另一边,乌雅正双手叉腰,堵住留着山羊胡的擂主要赏金:“我们打败了夔奴,按照擂台的规矩,你得赔给我们十金。”
山羊胡老奸巨猾,眼珠一转,道:“擂台规矩,打一次擂,先交一银。你们虽然打败了夔奴,可是没有事先交银,根本不算打擂,我不能赔你十金。”
乌雅不干了:“那可不行!上台了,就算打擂。喏,这是一银,现在交也不晚,快把十金给我!”
山羊胡也不干了:“看见母鸡下蛋了,才拿钱出来买,哪有这种道理?!对不起,不给。”
巴布望着正在纠缠不清的乌雅和山羊胡,叹了一口气,道:“以乌雅的脾气,今天无论蒙、诈、缠、唬,总是要把那十金拿到手了才会甘心。年将军,咱们先回去吧!”
年华也对乌雅无奈,但知道她虽然财迷,做事却向来有分寸,不至于出乱子,也就随她去了。
年华、田济、巴布拨开人群,回白虎营。
年华回到白虎营,找营中的大夫处理了肩上、手上的伤。幸而并不严重,只是有些隐隐作痛。武力,总是伤人又伤己。无论是输家,还是赢家,没有人可以完璧。
年华用清茶漱口,吐出了口中残血,却仍有腥味残留舌间。她突然想起了夔奴的黑齿。那样黢黑如炭的牙齿,绝对不是天生,而是人为染上。西北蛮荒地区,有些蛮族喜欢纹面,有些蛮族喜欢长颈,有些蛮族喜欢伤痕,但是染黑齿却并不常见。
年华拿出一卷地图,在桌上摊开,寻找夔山。她找了足足一刻钟,才发现那座小小的,不起眼的荒山。夔山在朔方境内,靠近冈仁波齐山脉,位于狮泉河下游。
年华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傍晚时分,年华正在校场练习射箭。田济匆匆来报,气喘吁吁:“年将军,不好了,乌雅回来了!”
年华笑了:“乌雅回来了,有什么不好?不回来,才该担心吧?”
田济喘了一口气,急道:“不是,乌雅回来了,还带着那个夔奴。不,不是乌雅带着夔奴,而是夔奴跟着乌雅,来到了白虎营。众将士上前阻拦,他见人就出手,根本拦他不住,营中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您快出去看看吧!”
年华放下弓箭,随田济去查看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