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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小娘子可是在等本官?”夏祥心中所想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却见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马如风,人如龙,马上一人,星目朗眉,五官白净,英俊无比,阔耳宽额,双目有神,一字眉横亘双眼之上,非但不显突兀,反倒更为他增添了几许光彩。
来人策马来到连若涵面前,将身一纵,一个潇洒的翻身下马,稳稳落地后,身子不曾晃上一下。夏祥见过幔陀和萧五如此下马,也曾目睹高建元和燕豪在上马下马时的矫健身姿,心中一惊,此人是一个高手。
连若涵一见此人,便喜笑颜开迎上前去。
“先生,此人是谁?”不知何故,萧五第一眼见到此人就不由自主心生敌意,“难不成是连小娘子的官人?”
“莫要乱说。”夏祥哼了一声,不满地瞪了萧五一眼,“连小娘子尚未成亲,何来官人?多半是堂亲。”
“为何是堂亲而不是表亲?”萧五可不是故意有此一问,他哪里知道夏祥的小小心思,堂亲不可成亲,而表亲却可以。
夏祥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对自己说,来人无论相貌还是风采,都不在他之下。最主要的是,来人和连若涵的亲热让他心中微有不安和紧张。
原本以为连若涵倚门而望是在等他,却原来是在等另外一个男子,夏祥便有一种美人如花隔云端的遥远,心中蓦然激发了要赢得连若涵芳心的豪情。
若说夏祥对连若涵并无情愫,也是骗人,毕竟少年心性,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对其美如玉其性如月的连若涵相处日久,难免生情。但若说夏祥对连若涵一往情深,也是夸大。他此时的心思在知县任事上,对儿女情长,并无太多分心。
只是突然之间连若涵有被人横刀夺爱的可能,他不免心生警惕并且大起争强好胜之心。不过夏祥冷静之后,细心一想才怦然心惊,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对连若涵动了情思。
“是了,堂亲不可以成亲,表亲却是可以,先生……”萧五自己想通了其中环节,想要再问个清楚时,却被夏祥喝斥了一句。
“闭嘴!”夏祥双后背在身手,大步向前,“从此刻起,你不许再说一句话。”
“是,先生,萧五从此刻起就当自己是哑巴,不管先生怎么打怎么骂怎么嫌弃怎么……”话说一半,才意识到还是多嘴了,忙闭嘴不说了。
夏祥施施然来到连若涵面前,微施一礼,大方地说出了刚才的心中所想:“连小娘子和本官从京城一路同行来到真定,半月来朝夕相处,今日才分开半日,就又想念本官不成?非要在门口等候本官,也真是难为你了,本官心里过意不去……”
“夏县尊身为堂堂的一县之尊,小女子出门迎候本是礼数。”让夏祥意外的是,连若涵顺势接下了他的话头,嫣然一笑,“也是小女子正有事相求,所以才礼下于人。”
夏祥本想借机试探连若涵心意,也是想知道来人究竟是连若涵的什么人,不想连若涵接招之后,又反手还了一招,不由他微一愕然,随即摇头笑了。连若涵是何等聪慧的女子,无论朝堂之上还是朝野之下,比他还要见多识广,且一人支撑偌大的好景常在,岂是常人?再者以她的才貌,仰慕者不知多少,相信她也婉拒过无数追求者。
“连小娘子有事,本官自当用心。请讲。”夏祥的话不是客套之言,是心里话,他对连若涵心存感激,说话时,他不经意看了来人一眼。
来人自从夏祥出现后,从未正眼看夏祥一眼,即便是连若涵喊出夏县尊时,他也只是眼皮轻轻翻了一翻,漫不经心的眼光从夏祥的身上自上而下一扫而过,随后又恢复了傲慢昂然的姿态。
连若涵悄然一笑,说道:“夏县尊如此厚爱,倒让小女子惶恐了。小女子所求之事,对夏县尊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卢之月卢郎君是我一个故交,他想谋一个官职,听说真定县空缺了主簿?”
原来此人叫卢之月,夏祥心中一动,莫非是崔、李、卢、郑四家之中的卢姓世家子弟?不及多想,卢之月敷衍了事地冲夏祥叉手一礼,不冷不热地说道:“卢之月见过夏县尊。在下今年进京赶考,未考取进士,想在夏县尊手下谋个一官半职,还望夏县尊成全。”
夏祥险些没有失笑出声,先不说卢之月礼数不全态度傲慢,还想求他成全,只说卢之月还是一介白衣之身,便想当上主簿,难如登天。
县主簿的出身有科举、门荫、流外入流等途径,若是科举还好说,有了出身就不再苛求年龄和资历。若是不是进士,凭借门荫或流外入流晋身主簿,需从小吏做起,少说也要有七八年以上的资历才行。卢之月不过二十上下,不用想,肯定没有任何资历。
夏祥想要肃然回绝,回绝之话他已经想好:“朝廷对于一县主簿的任命,慎之又慎,卢郎君怕是不合朝廷选官条件。本官虽有向吏部推荐主簿之权,却也不能推荐一个不合法度的人选。”
不过话到嘴边却并未说出口,只因他察言观色间注意到连若涵眼中闪过的狡黠和得意,不由心中大动。卢之月此人如此傲慢,肯定自命不凡。对于自命不凡之人,送一顶免费的高帽给他,他不但会欣然戴上,还会更加飘飘然。
夏祥改口说道:“以卢郎君之才,担任一县主簿太过屈才了,不如再等三年之后再进京赶考,到时必定一鸣惊人,高中状元也不在话下。有了出身之后,担任一地知县,然后知府、尚书,最后入相,才是大道。”
卢之月虽刻意掩饰,却还是眉毛跳动,喜上眉梢,他呵呵一笑,冲夏祥微一抱拳:“夏县尊过奖了,在下虽不才,却也有自知之明,若是考一个进士还好说,真要当上状元,呵呵,嘿嘿,怕是还要碰几分运气。不过在下却是赞同夏县尊之话,不必急于现在谋取一个主簿,应该再等上三年谋求一个出身。”
连若涵蓦然一愣,呆了片刻,说道:“卢郎君怎能如此?明明答应了卢叔叔,在夏县尊面前又反悔,你让我如何向卢叔叔交待?”
“也是,我原本已经答应了家父……”卢之月又有几分犹豫了,朝夏祥微一拱手,“夏县尊,在主簿任上进京赶考,考中进士,也不失为一段佳话。还望夏县尊成全。”
“就是,还望夏县尊成全。”连若涵顺势而上,假装敛形正容向夏祥求助,眼神之中却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夏祥自是清楚,以他和连若涵的交情,帮她推荐一名主簿人选,也不算什么,何况他也只是有推举之权,并无决定权。最终是否任命卢之月为真定县主簿,还要吏部一言而定。只不过他心里清楚,连若涵非要他推举卢之月为真定县主簿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以他推断,以连若涵的为人,对他多有照拂,决不是为了一件推荐一名县主簿人选的小事,连若涵所在意的,也并非是真定一县之地和一个小小的主簿之位。只是她今日力推此事,怕是大有玄机。
夏祥不弄清连若涵的真正目的,绝不会答应此事。倒不是说他担心被连若涵所利用,而是他不想成为连若涵和卢之月二人背后的世家之交的支点。
好在夏祥已然察觉在谋取县主簿一事上,连若涵和卢之月二人并非一心,卢之月颇有被赶鸭子上架的不情愿,他主意既定,笑道:“卢郎君身为大丈夫,事关自身前途的大事,怎能让他人左右?父母之言还则罢了,即便是自家娘子之言,也要姑且听之,何况外人?”
连若涵鼻子一皱,眉毛一扬,嘴角一翘,就要据理力争一番,话到嘴边却又偷偷一笑,没有说出口,心中却是恨恨地想,好一个夏祥,居然看出了我的心思,非要和我做对,枉费本娘子帮你这么多,太无情无义了。
虽如此想,她却不得不佩服夏祥确实眼光超群,竟是看出了她和卢之月之间的问题所在。
夏祥注意到了连若涵古怪的表情,只默然一笑,继续说道:“且卢郎君文武双全,更应该上马习武下马提笔,也许会考一个文武双状元,成为继郑冠之后的又一人。”
唐穆宗年间,郑冠高中文科状元,三年后,郑冠又中武举状元,是为第一位文武双状元。此后数百年间,直到大夏,再无一人高中文武双状元。
卢之月一听此话,顿时眉飞色舞,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一提缰绳,白马前蹄人立,嘶鸣一声,随后转身飞奔而去。
连若涵愣在当场,怎么也没有想到夏祥一句话竟有如此威力,让卢之月不辞而别,她心中的惊愕之意无法形容。
书房中,夏祥端起柳儿刚泡好的茶水,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斜着眼睛笑眯眯地看向了连若涵。
连若涵余怒未消,还在生气:“卢之月如此没有主见,以后怎么成就大事?真是气人,真后悔答应卢叔叔替他照应卢之月,竟成了甩不掉的包袱。”
“夏县尊,我不明白为何只是一封推举信的小事,却不肯帮忙?”
“夏县尊,卢之月虽然也会武功,才刚刚入门,想要考中武状元,并无可能。若他真信了夏县尊的话,非要去考什么文武双状元,可就太惨了。”
夏祥听了连若涵絮絮叨叨了半天,说了一通话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连小娘子,可是说完了?”
连若涵没有说话,萧五却突然插嘴说道:“连小娘子,方才的卢之月可是你的官人?”
连若涵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我和卢郎君认识多年,他对我一往情深……”
“连小娘子千万不要答应他的提亲。”萧五急急地说道,仿佛晚上一步就出了天大的问题一般。
连若涵清楚萧五和夏祥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是以也并不恼怒他的大胆,笑问:“为何?”
萧五看了夏祥一眼,见夏祥并无反对之意,才又说道:“因为卢之月的才华不及先生的百分之一。”
连若涵笑道:“这是什么话?天下不如夏县尊才华者,比比皆是。比夏县尊更有才华者,也不乏其人。不能以才华论姻缘。”
“可是……”萧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夏祥打断了。
夏祥威严地咳嗽一声:“萧五,不得无礼。”又微微一笑,“连小娘子,你对本官帮助不少,本官理应知恩图报,只是卢之月为人,本官一无所知,且主簿一职,十分重要,或许吏部已经有了人选也未可知。”
“吏部并无合适人选,只要夏县尊推举上去,我便保证吏部会核准下来。”连若涵的语气十分笃定,却又轻叹一声,“只不过夏县尊思虑过多,错失了一个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将才。”
夏祥却说:“连小娘子和卢郎君是通家之好?”
连若涵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我是受卢郎君父亲之托,想为他谋个官职,也好让他历练一番,收收性子。”
夏祥见连若涵还是不肯说出真正原因,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卢郎君可是出自崔、李、卢、郑四大世家之中的卢家?”
连若涵淡然一笑:“夏县尊不妨直接问我是不是也是出身于四大世家之一……相信不少人对我的身世来历大感兴趣,只是四姓之中并无连姓。但四姓互为支撑,婚姻联盟,我既然和卢郎君是青梅竹马,以夏县尊猜测,我必须也是四家其中的之一了?”
夏祥正是此意,想问个明白,不想连若涵竟是大方地说了出来,他呵呵一笑:“那么连小娘子是不是四家其中的之一?”
连若涵以为夏祥会不好意思再问及此事,不想他竟然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口,不由一愣,随即笑道:“是和不是,又有何不同?夏县尊莫非是因为小女子的身份才和我一路同行?”
连若涵的一路同行一语双关,夏祥岂能听不明白,他也不再过意纠结此事,呵呵一笑就此揭过不提:“并非是本官不愿送连小娘子一个人情,只是本官不想强人所难。卢之月本人并不想当一个主簿,本官就不能顺从你的意思为他推举。”
“夏县尊高风亮节,行事方正,小女子着实佩服。”连若涵嘴上说是佩服,眼神之中的笑意却是充满了狡黠,“怕只是夏县尊不想推举卢之月为真定县主簿,一者怕着了我的道儿,二者怕卢之月担任主簿之后,会成为我放在县尊身边的一根钉子……可有此意?”
见连若涵说得如此直白,夏祥倒也暗暗佩服连若涵的气度,也就实话实说:“呵呵,嘿嘿,本官初来真定,对真定的事情还不了解,也对连小娘子和卢之月的身世一无所知,怎会贸然推举卢之月为真定主簿?倒不是怕着了连小娘子的道儿,是怕跳进了连小娘子挖的坑。”
“噗哧……”连若涵掩嘴而笑,对夏祥堂堂一县之尊说出的戏谑之话逗乐了,“小女子哪里有为夏县尊挖坑的本事?夏县尊才高八斗,小女子万万不是夏县尊的对手。”
“咳咳……”夏祥咳嗽几声,见天色不早了,说道,“连小娘子,是否该开晚饭了,本官饿了。”
“还请夏县尊稍候片刻,晚饭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还要等一个客人。”连若涵招手,“令儿,你去门口迎候一下李推官。”
令儿领命而去,连若涵又问:“幔陀娘子去了哪里?”
“在。”
连若涵话音刚落,幔陀人影一闪,迈步走进了房间。她依然是一身精干打扮,只不过手中没有提剑,脚步轻盈,脸上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连小娘子唤我有事?”幔陀仰脸问道,她一身白衣,像是披了一层月光,双眼如星,在灯光的照耀上熠熠生辉,有惊心动魄之美。
“唤你一起吃饭。”连若涵被幔陀的无暇之美击中,心中竟起波澜,世间还有如此清新不俗的女子,她日夜守在夏祥身边,倒是夏祥的良偶,这么一想,心中忽然有失落之意。
“不了,我还有事要忙。”幔陀冲连若涵微一点头,来到夏祥身边,俯身下去耳语几句。
夏祥微微点头,说道:“可以,马上去办。”
“是。”幔陀领命,转身就走,不再多看连若涵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