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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梨自己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那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也许是接听万言电话的时候,也许是从麦当劳借用卫生间出来的时候……
如果没猜错,那个黑衣男应该是在跟踪自己,但暂时又不像是会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样子。这一路跟过来,至少有那么一两处路段是车少人稀适合下手的,对方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一味老老实实尽职尽责地跟踪她。
变态男?郑小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和打扮,这种猜测好像过于自信了点。
还是想报复她的什么人知道她不好对付,学会了小心和周密,没有十足把握暂不轻易下手?这个可能性倒是比较大,毕竟她整天在外头得罪坏人。
其他可能性暂时想不到,她心里其实有点儿烦乱,正困惑之前一面之缘的那个小秀才怎么会突然跳楼自杀。正是万言在电话里告诉她的这个情况,警方已经基本认定是自杀,只是在履行程序的一般性询问中得知了前不久温且柔的弟弟温良晖和小秀才在幸福里小区附近楼顶天台的那一段小冲突,作供的同学还提到了突然杀出来自称是小秀才姐姐的‘郑咬金’。
郑小梨觉得小秀才这孩子可能内向胆小偏感性,但不像那种会为情跳楼的痴拧刚烈之人,一个花季小少男会为一个比自己大十岁而且仅是单向暗恋的女生选择放弃生命?只能说人心太复杂,她以自己的三观表示无法理解。
有这么个尾巴星子真是很烦人,郑小梨决定先解决掉对方再说。
她挑了一家写字楼底商临街的咖啡屋,从室外朝里看视线会被珠帘阻挡,而且咖啡屋朝向写字楼那侧另外开有一个门,如果黑衣男不想跟丢她,必然会跟进咖啡屋盯梢。
果然,郑小梨落座没多久,黑衣男也装模作样地跟了进来,坐在与她相隔一排的斜后方卡座里。对于干这种偷摸勾当的家伙还客气什么,郑小梨毫不犹豫地利用随身空间将对方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都偷来自己的背包里。
假装翻包找东西吧,收获不算多,一个瘦弱的钱夹、半盒名片还有一只以拍照功能著称的品牌手机。
钱夹里有几张卡和六七百纸钞;一张名为‘吕鹏程’的身份证,照片上的人正是黑衣男本人;还有一张某大学的借书卡,可能是过期的,管理员不仔细看也能混进去那种,上面印着某某大学法学院,吕鹏程。
名片也是吕鹏程的,一面空白,一面印着名字和电话号码,底下一排小字:三尺深私家侦探事务所,为您竭诚服务,专业承办各类法律咨询、调查取证、债务追讨、寻人寻物……
郑小梨从包里掏出一支润唇膏,不急不慢地在唇上轻轻涂抹。私家侦探?居然有人请私家侦探调查她?现在打击报复都讲究要知根知底儿了么?她在脑子里一遍遍过滤最近得罪过的对象,难道是那家豆制品黑作坊?
郑小梨站起身,大大方方地坐到吕鹏程对面去,倒是对方相当惊讶,两片嘴唇张张合合几个来回才吐出那句,“这位小姐,你有什么事儿吗?”
“吕鹏程先生,25岁,祖籍闽江南安,曾经就读于某某大学法学院。”眼看着对方的眼睛和嘴巴一点点张大,郑小梨涂了一抹笑在脸上,“侦探先生,我说得对么?看你的样子做这行没多久吧,别紧张,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果然是新人啊,一诈就上当,毫无成就感。
“你只需告诉我是什么人委托你调查我,调查我什么。我呢,不会向你的雇主拆穿你,也不用你整天顶风冒雪地跟踪我,说不定对方想知道什么我还可以直接告诉你。”
吕鹏程像是在内心挣扎了一番,“那不行,做我们这行的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不能透露委托人的信息。既然被你发现了,想怎么样你说好了,反正我又没把你怎么样?碰巧走一条路,在一个店里喝咖啡不算犯法吧。”
“是吗?”郑小梨将那只拍照手机捏在指尖,一晃一晃,吕鹏程赶忙下意识地去检查自己的口袋,这一检查,眼见他就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里面应该有你侵犯我隐私权的证据吧?对了,你是学法律的,可能推脱辩解你很在行,比如说只是你暗恋我才偷拍我对吗?”郑小梨将手机扔给对方,“你干这行你家里人知道吗?”
吕鹏程整个人一震,紧紧攥住手机一言不发,眼神变得黯淡挫伤。郑小梨觉得自己已经戳到了对方的七寸,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法学院学生跑出来当私家侦探,这种不被中国法律认可的非正当职业,想必是为就业和生活所迫才不得已而为之吧。
闽江南安鹿西县是个荒僻贫瘠之地,培养出一个在荜市读大学的后生一定是让他家人极为荣耀的事情,他应该没把自己真实的生活状态告知家人,不敢也不能,怕他们担心,怕他们失望。
“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打算为难你。不过有人调查我我不想蒙在鼓里,这对我也不公平,我不是一个做了什么错事的人,没道理被人偷偷调查跟踪,连警察也没有这个权利。把委托人告诉我,然后你走你的路,我也不会对任何人出卖你。”郑小梨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你连你的专业精神都背叛了,还枉谈什么职业道德?”
吕鹏程像是被人抽了气儿似的瘪下去,弓腰驼背,面色惨淡,“那个人叫……王大木。”
呵——真相总是那么猝不及防!王老板吃饱了撑的调查她干什么,不消多想,指定是他的好基友倪获搞的鬼!
“就说你跟丢了。”郑小梨将一干物件都悉数还给吕鹏程,“要是敢再招惹我,对你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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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业?”倪获仰在王大木的办公室里对着一份调查报告自言自语,“那她靠什么生活?”
“反正又没靠你。”王大木倒了半杯红酒给他,“尝尝,新供应商,给点意见。”关于调查郑小梨这件事,王大木这个忙帮得从来就没上过心,否则也不会随便让朋友指派了个最弱鸡的去混事儿学经验,刚跟上目标就让人给溜掉了,王老板想起郑小梨的机智忍不住想笑。
倪获的目光停留在家庭关系那一栏,原来郑小梨的生父已经去世了,一场火灾,浠县东阁成衣厂,十二年前?!
“怎么了?”那份调查报告王大木已经事先看过了,实在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内容,和他预想的一样,平淡得很。
“东阁成衣厂——”
“什么?”王大木脑子还没转过弯路,那边倪获已经跳下大班椅匆匆地跨出门去,一杯酒碰也没碰地放在原地,门口已经响起引擎的轰鸣声,“一提到郑小梨他就不正常,真是命定的克星,郑小梨菩萨,赶紧来收了倪获这只妖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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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倪氏海鲜总部的楼下,倪获没有下车,落下窗子点了一支烟。
东阁成衣厂的火灾,一直以来是倪家的禁忌话题,十几年来没有人再主动提起。时隔多年再看到那几个字,倪获第一时间就想到来找姐姐倪耘,他们姐弟俩,当年碰巧也是那次事故的旁观者和帮凶。
十二年前的倪耘十八岁,刚刚读大学,时值寒假带着十三岁的弟弟倪获一同到浠县父亲开办的成衣厂去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更多是打发无聊时光顺便四处玩玩。
出事那天也正巧赶上快要新年,成衣厂的几个熟手工人要加班赶制一批成衣,倪东升自己忙不过来就嘱倪耘姐弟俩去给加班的工人送晚饭。由于加班的人中有一个叫蔡强的手脚不干净,曾经夹带过成衣出工厂被倪东升发现过,为了防止他们当中有人趁老板不在偷偷动手脚,倪东升就交给倪耘一把锁,让她送过晚饭之后顺便将工厂的大门锁上,等倪东升回去之后再给他们开门。
倪耘姐弟俩按照父亲说的在送饭之后锁上了大门,却没想到在他们走后厂里失了火,三个工人全部葬身火海。谁都清楚,如果当初没在大门上加那道锁,工人们也许就能顺利逃生,不至于一下子毁掉三个家庭。
当时倪耘非常害怕,她已经年满十八岁,是可以独立承担刑事责任的成年人,锁是她锁上的,她觉得那些人死了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后来倪东升担心她心理压力太大,将她送出国读书,还告诉她事故的发生不是她的责任,是一个叫郑文生的工人吸烟造成的,和她没有关系。
几年之后,有一次倪东升最好的兄弟胡思明喝醉了酒,对倪耘吐露了事情的真相。火灾是由于工厂电路设备老化引起的,根本就不是那个工人吸烟造成的,当时倪胡二人买通了办案的人员,将黑锅扣给了一个不会为自己辩解的死人身上,还顺利地拿到了保险理赔。
倪耘再次找倪东升谈论这件事,倪东升承诺会给当年的受害人一笔丰厚的补偿,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也唯有补偿这一种方式可以弥补受害人家属遭受的伤痛。父女俩的这番商谈恰巧被经过的倪获听到,那时他才刚上大学,对这些事情虽有自己的看法但并不十分上心,之后也劝说过姐姐不要过于自责。
一切的一切,就在真相被翻出之后又慢慢的不了了之。
是非曲直,黑白对错,在三观正常的成年人眼里和心里无需多说什么,是以,唯有沉默可以掩盖当初的漠视和放任,不想,碰巧伤害的却是那个人的家人。
倪获突然失了和家人理论的冲动和勇气,默默将车子开出倪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