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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风入,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来人,去取件衣服来。”杨子玉不由皱眉,“可是冷?”他柔声问我。
“有点。”细细答了一声,见下人久不归来,他干脆把自己的外袍脱下为我披上。反正他早上也做过同样的事,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一时之间,其他人都变了脸色。
杨子玉恍若未见,侧首笑着看爹爹:“许先生,朕听说你只有清儿这么一个女儿,想必是疼爱得紧。”
爹爹恭敬回答:“小女性子骄纵,还望陛下海涵。”
杨子玉摆摆手,“骄纵倒算不上,只是有时难免有些小脾气。”
我怒瞪他一眼,看向爹爹时已是笑靥如花,小心地提示着:“爹爹到华都已有一段日子了,清儿离府许久,府中不知乱成了什么样。”眼珠滴流一转:“爹爹要什么时候才回去看一看才好叫清儿放心。”
他如果继续留在华都,我就必然会受杨子玉牵制。就算有机会离开,我也走不成。
爹爹久经商场,又如何不懂我的意思。他虽不知道我用意何在,但父女间生来的默契还是让他接口:“开设酒楼之事已商谈得差不都,剩下的交由掌柜便可。为父已计划这两天便离开。”
我心里欢喜,但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杨子玉打断。
他眼角上挑,凤眼好笑地瞧着我,却在对着爹爹说话:“许先生也不必急于这一两天,朕预备在三日后举行封妃大典,让清儿成为我青泽的皇妃。”他也不管别人被惊成什么样,自顾自说:“许先生不如等到封妃大典后再回大烨,”目光流转:“当然,若是到时候国丈舍不得女儿,也可住在宫内,也免得清儿孤单。”
皇妃,在后宫妃嫔等级中仅次于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怔怔不能言语,呆呆看着他。
“阿玉”下意识地唤他。
“嗯?”他的眼中柔情似海,我觉得着急就在那海中漂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明是那么温柔,却偏偏让我觉得着急快要窒息。
“小女何德何能,只怕难以入贵人的眼。”爹爹站起身,僵直地拱手。
杨子玉脸色微变。
容君表哥大惊,急忙去扯爹爹的袖子,却被他挥开。
孟静化冷眼看着这一切,不表态度。
无奈一叹,杨子玉的决定又岂是可以轻易改变。他甚至那么坚决地对我说绝不会放我离开。
“爹爹”柔声一唤,爹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到我身上,阁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淡了许多。
我弯起唇角,努力笑得开心:“得到皇上垂爱是女儿的福分,女儿愿意留在宫中长伴君侧。”
爹爹满腹疑惑地打量我,却见我巧笑倩兮,无丝毫破绽。过了半晌,他脸上的不悦才慢慢消散,复而坐下,叹息般道:“只要清儿自己愿意,老夫也没有什么可说。”
杨子玉自然明白我为何会说那样的话,他的脸色回复自然。一顿饭索然无味,吃完之后陪着爹爹到他住的地方,向他保证了无数遍我是真心要留在青泽,他才渐渐相信,又开始不断告诉我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与他人为敌。
直说得我脑袋都大了。
知道流霞催了几遍,方才恋恋不舍地告别父亲,回到后宫。
陈希东一直守在我身边,看到我安全回到住的地方才告辞离开。
进到里间,一片漆黑。见流霞早已疲惫,便让她去休息,自己捡起火折子擦亮点燃蜡烛。
“啊!”一转身,就见杨子玉坐在椅子上静静瞧着我,吓得大叫一声。
他无奈一笑:“我有那么恐怖吗?”
拍拍胸口,不理会他,径直走过去铺床:“那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走到我身后拥住我的腰,声音低沉:“想你了。”
我嗤之以鼻:“不是刚才才见过么。”
他低低一笑,下颌搁在我肩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久,都是一两年了。”
闻言不禁莞尔。
只是他的手灼烫地箍住我的腰,让人难受得紧。不自在地扭了一下:“你放开我,太热了。”
他的身子蓦地一僵,下一秒天旋地转,背部重重地砸到床板上,俊朗的面容近在眼前。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我,像是一把火一样将视线扫过的地方点起火苗来。
胸口闷热,难受的感觉更重。我有些生气了,伸手去推他:“那么重,快起来啊!”
他的眼里闪过笑意,猛地低下头来搜寻我的唇。一找到,便迫不及待地覆盖上来。我大惊,紧紧闭着嘴,双手更加用力地捶打他。
“别动”他抽出空来警告,“再乱动我就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我被吓住,四肢僵硬,呆呆躺在床上。他见我不肯张嘴,就只是轻轻吮吻着我的嘴唇,嘴唇炙热如火,让我全身酥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幽幽叹一口气,侧身躺在我身旁,将我揽进他的怀中,轻轻亲吻我的额头。
“乖,我抱着你睡。”随手拉过被褥盖在两人身上,他的周身是龙涎香的气息,环绕在我身上。
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渐渐倚着他睡去。
第二日醒来,枕边空无一人。
流霞眼神暧昧地抬着清水进来伺候我洗漱,我是百口莫辩,干脆由着她瞎猜。
听流霞说,宫里已经开始在筹备婚事了。
皇妃。每每提到这个词,流霞就忍不住一脸艳羡,而我只能倚在窗前,尽量将这一切忽视。
或许,我注定一生都对不住李萧意。
杨子玉将我保护得极好,不止不让元华前来,甚至婧仪太后派人来传唤,也被禁卫军回绝。他们像最坚固的城墙,守在这小小的院子四周,等待着大婚的到来。
这日试新嫁衣,依旧是当初为我裁衣的妇人。我不好意思,她们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换上衣服,在铜镜前旋转一周,流霞两眼发光,直赞漂亮。
见合身,便挥手示意无需再改。妇人领命离去。
“啊!”院外传来一声尖叫。
我蹙眉:“怎么了?”
流霞摇头不知,快步出去擦看。不过转眼便来答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是皇后失足跌落湖中。”她的表情一点也不见慌张。
我却不能不管,毕竟是两国联姻,若是元华出了什么事,杨子玉必定难逃干系。提起裙摆小跑出去,只见一名宫婢哭着乞求禁卫军前去救人:“娘娘只带了我一个,我…我不会水啊!”她哭喊着,禁卫军却只当做没听见。
我见人情冷漠,心中瞬时升起火:“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去救人!”
直到我发话,领头的男子才开口:“微臣奉命保护清皇妃,其他事与微臣无关。”
我冷笑:“今日若是皇后死了,天下悠悠众口难免说本宫侍宠杀人,罔顾国母。你们若就不了人,那本宫还不如先一头撞死在这里!”我发了狠话,他们的脸色才有些变化。
领头男子略一沉吟,带着几人朝池塘奔去。留下两个人守在原地。
我刚想叫那宫女不必担忧,可转过头,就见她一脸阴笑地瞧着我,脸上泪痕未干,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
颈后一痛,顿时失去知觉。
幽幽醒转时发现自己处在一间偏殿,殿内华丽非凡,随意一想,便猜到是皇后的寝宫。
元华手端着茶坐在对面,嘴角带笑地打量我的反应。
我只是在第一刻愣了一下,随即展颜对她一笑,有礼地唤“皇后娘娘”。
她捧茶的手顿住,目光变得疑惑。先前演戏的宫女冷哼一声:“死到临头才知道讨好!”语气中十分不屑。
我无奈--我什么时候讨好了?!
元华似乎也为自己的疑惑找到答案,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重重砸到桌子上,走到我面前细细看了几遍。
“果然长得不错”,她摸着下颌微微点头,忽而目光凌厉,手指直直朝着我的右颊而来,瞬间指甲就深深刺到肌肤之中。“只是这妆未免太花了些。桃花?!”她冷哼:“难怪是狐狸精,天天在脸上画那么大一朵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我笑意不减,“不知娘娘将清儿带到这里有什么吩咐?”
元华冷笑,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刀尖泛着微含的银白光芒。
这时我才变了脸色,强自镇定,冷声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失踪之事与娘娘身边的宫人有关,若我真出了什么事,娘娘想必难辞其咎。”
元华哈哈大笑:“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乡野丫头,好好的日子不过偏生跑来勾引皇上!”她目光变得恨恨,“还妄想飞上只有变凤凰。清皇妃?只怕你没那个命!”
宫婢接口:“等到侍卫找来,你早已死了。便是皇上认定是我们害你,他又能如何?!我家公主身份尊贵,纵是青泽国主又能动其分毫?!”看来这个丫鬟是从暮云跟着过来的。
我苦笑,莫非今天就要魂断于此?
元华将刀子在我脸上比划了几下,忽而笑道:“说来你若死了,我在宫中日子难免无聊。”眼珠一转,轻笑道:“杨子玉口中说着如何爱你,我听了只觉好笑。你们认识才不过多久,他怎么就能下定决心因你与我为敌,甚至不顾母后的阻拦。”
脑中闪过婧仪太后的脸,她曾希望我能好好留在阿玉身边陪伴他,可是我却伤他至深。现在的太后,只怕巴不得我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要再出现在阿玉面前。
“我倒要看看,他对你是有多喜欢。”她倏尔恨恨吐出一句话,手腕翻转,刀刃刺破我脸上的肌肤,一阵刺痛传来。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脸颊游走,带着淡淡的腥甜气息。
红色的血顺着刀尖滴落,砸在地上,形成一朵朵梅花。
元华得意地瞧着我,透过她的眼眸,可以看见桃花印斑驳,血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可却不是很痛,自己心里甚至很有些无所谓--原来她想要的不过如此么?
毁容,是否毁容就可以离开,是否毁容就可以让我重新获得自由?
仰首一笑,就连笑容都带上妖艳的气息。“娘娘能做的就是这样么?划一刀,就放过清儿?”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惊骇至极,因为她竟开始嚷嚷着“疯子”,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宫婢急忙上前扶住她,一边说着让她镇定的话,一边搀着她离开。
垂首瞧着地上的刀,想了想,却没有去争取将它拿去。就静静坐在椅子上,脸上的伤口一阵发麻,随后又像万蚁啃食一般痛起来。头越来越晕,猛然想起什么,低头一瞧,落在地上的血带着微微的黑色。
脑袋越来越重,视力开始模糊。渐渐地,前方被漆黑笼罩。直到最后一抹亮光消失在眼角,头一歪,失去意识。
房内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惊醒,握拳缩在床角。一阵温暖扑面而来,下一秒,将我拥进一个怀抱。
“怎么,睡不着?”清越之音在头顶响起,不自觉放松了身体。
我嘟哝:“睡着了,只是又被你吵醒了。”语气中含着抱怨。
他哈哈大笑,抚着我鬓边的发:“这两日奏折太多,不自觉就忙到现在。”声音一顿,“你接着睡吧。”说完为我掖合被角。
乖乖地窝在他怀中,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闭目睡去。
等再次醒来,流霞已备好午膳。她也不嘲笑我贪睡,反而还尽心尽力为杨子玉解释:“今日有前线快报,所以皇上才没等姑娘醒来就匆匆离开。”
我点头示意了解,任她扶着行至桌前。只是坐下,才想起来她刚才说的话。
“前线快报?”偏过头,“怎么,青泽和谁打仗了?”
流霞“嗯”一声,乘了一碗粥,舀起一勺,再小心翼翼吹凉,放递送到我唇边。“张嘴。”
“啊”顺从地听她的话,感觉到甜甜的八宝莲子粥滑入口中,香糯适宜,火候正好。
“是和大烨。大烨不知抽了什么疯,突然对暮云用兵。我们青泽与暮云是姻亲,自然不能旁观。”说着又道:“再张嘴。”
她耐着性子喂我吃完整整一碗粥,方才收了东西命宫婢拿下,陪着我到院子里去散散步。
这个时节应是绿柳夏茵,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沁人心脾。只是面上的纱罩遮住了我的嗅觉,不能好好感受这夏日气息。
阿玉说我先前淘气,不小心竟把自己的脸都弄伤了,所以现在带着纱罩,尽量避免阳光直射,不然只怕一辈子疤痕都不会好了。
女子自然爱惜自己的容颜,所以我从来也不敢随意摘下。
“姑娘,许先生来了。”流霞附在我耳边说。
立马露出一脸笑,虽然旁人瞧不见,但还是希望能让他们感受到我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