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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别然一下飞机刚把手机打开,一连串的短信蜂拥而至震得手心都在发麻。还没来得及看,电话就进来了。
“到了吗?怎么才开机?我们都在莲花府邸等着你呢。快点过来吧,你不在朱总他们一直都在灌我酒,讨厌死了。”
霍别然的心情因为这个电话莫名其妙地就恶劣了起来,打电话的女人叫Ivy。一开始看上她,只是觉得这女人知情识趣,不愧是在广告公司做公关总监的,场面上也能应付,私下里也不痴缠,可是即使就是这样的女人撒起娇来也让霍别然觉得头疼。就这一瞬间,他突然就厌倦了。
挂了电话,坐在回家的车上这才想起刚才还有短信没看。一条条地翻过去,看到其中一条的时候,他的嘴角泛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其实那条短信单纯地甚至跟所有垃圾短信一样乏味,只是工商联秘书处给他发的一条晚会邀请,其实这个晚会的邀请他早在一个星期前就知道了,但是现在政府的人做事也越来越周到了,先是给秘书打电话,再送邀请函,到了晚会前一天,还会发条短信再次确认。发这条短信的人是工商联秘书处的人,叫杜益民。去年工商联换届的时候,霍别然正式当选工商联(总商会)的副会长,也就跟负责会议的杜益民有了接触。“呵,真是没想到。”霍别然摩挲着手机,心里想的却是她居然嫁给了这样的男人。
他还记得去年他请统战部的人吃饭,按照杜益民的级别他还没在邀请之列,但是也真巧了,就在吃饭那地儿给碰上了,霍别然这两年跟政府的人打交道也算驾轻就熟了,深谙再小的官也不能得罪的道理,两个人寒暄了两句,就说好待会饭局结束后一起去碧海蓝天放松一下。当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像霍别然这样的生意人都有点疲倦了,可是杜益民一坐上他的车整个人都精神熠熠,一提到吃喝玩乐,杜益民显然比霍别然感兴趣得多。在车上,杜益民抱歉地说了声,“不好意思哈,霍总,我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霍别然就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名字。
“简宁啊,还没睡啊。恩,对的,加班呢,那你早点睡。”杜益民显然精于撒谎之道,面不改色,甚至都不屑于编个更靠谱的理由。只是当那两个字钻进霍别然耳朵的时候,轮到霍别然不淡定了。
“杜秘,你结婚了?”
“都好几年了。我倒羡慕霍总啊,可是我们西市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啊!”
“说笑了,你刚才是给你老婆打电话吧?”
“是呀,说起来也真巧,我老婆跟霍总还是校友呢。”杜益民是工商联秘书处的,自然是看过霍别然档案的,这个千载难逢套近乎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哦,是吗?叫什么名字?”霍别然按下心头纷乱的情绪,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确认些什么。
“简宁,西大99级法律系的。”杜益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跟霍总是一届的吧?”
“简宁?没印象。”霍别然看似思索了一下,又放弃了。心里却顿时翻江倒海,原来是这样。
就这样,杜益民这个人在霍别然心里就自然不一般了,但也说不出这个不一般是好还是坏,总之杜益民给霍别然打电话,霍别然还是会接的,自然而然在杜益民那里就造成了霍别然待他多少有些不一般的印象。
只是,霍别然从来没见过杜益民的老婆简宁。
没必要了吧?都已经这样了。
霍别然回到家里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Ivy的电话紧随而至,大概是刚才霍别然拒绝她的口气太过冷漠让她察觉到了不妥,这个时候再打过来时,口气早变了,“你身体不舒服吗?飞机上的东西太难吃了,我给你从银杏带了夜宵过来。我已经在楼下了。”
霍别然刚洗了澡,还没到把人拒之门外的份上,只好去开了门。门外Ivy提着精致的食盒,在他面前晃了晃就径直走到厨房了。看得出来是刚刚从PARTY上回来的,穿着一身紧身改良过的旗袍,把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得很好,妆不浓也不淡,微微盘起的头发倒是把她身上那股风情衬托得很好,过了二十五岁的女人自然有比二十出头少女的独到之处。身材和皮肤在走下坡路,但是那股气质和风韵倒是青春少艾拍马也追不上的。
霍别然坐在沙发上胡乱按着遥控器,这次去北京待得有点久,他是做外贸发家的,但这几年政策各方面限制得越来越多,公司的发展也越来越多元化,可以说除了房地产,霍别然的产业线一直拉得有点长,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是他的商业哲学。前两年他在西市的商界还不显山不露水,最近一两年房地产不景气之后,很多行业里的人才对霍别然有些刮目相看起来。有些人做生意,不去抢风头,不争着上市,闷声挣大钱才真的是狠角色,在有些人眼里,霍别然有点这个意思。
Ivy从厨房里把热好的菜端出来,几个碟子里是银杏酒楼最出名的粤式小菜,碗里盛好了咸骨粥。Ivy虽然跟着霍别然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他的口味倒是吃得很准。“快过来吃点吧,粥凉了不好吃了。”
Ivy坐在饭桌对面撑着手看着霍别然一口一口吃着粥,徐徐吐了一口气。刚才在电话里她知道自己犯忌了,要说霍别然这个人,要人才有人才,要钱财有钱财,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钻石款。Ivy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这几年商海沉浮,职场打拼,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正是因为见得多了,眼界自然就高了。可是她也清楚正是这样才尴尬呢,跟二十出头的小女孩们比青春貌美是比不上了,可是真要安安心心顺便找个人嫁了她又多多少少不甘心,入得了眼的那些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根本不想跟你结婚,眼下霍别然虽然对她不冷不热的,但至少他是单身,单身就意味着她可以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而不是那些见不了人上不了台面的三儿情儿。她已经不年轻了,更要抓住霍别然这根救命的稻草。
“好吃吗?”
霍别然抬起头,示意她是否也吃一点。Ivy摇了摇头,站起身,“我去洗澡。”
霍别然放下碗,“Ivy,我今天很累。”
Ivy脸色都变了,顿在那,当然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站起身,虚虚地给了Ivy一个拥抱,然后拥着她的肩膀朝玄关走去,“乖,我送你回去。”
Ivy觉得自己哪怕年轻三岁,她这个时候就应该直接扇霍别然两耳光,然后恶狠狠地说,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老娘看得上你是给你面子,谁他妈稀罕啊!然后潇洒地摔门而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可是此时的Ivy最后还是没能做出扇耳光摔门这么快意恩仇的事情,一抬头已经把面部表情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你早点去休息。”甚至临走的时候还给了一个霍别然晚安吻,然后优雅地转身,把自己最善解人意的笑容留在了关门的瞬间。
第二天晚上八点,霍别然还是出现在了工商联主办西市银行承办的企业家联谊会的现场。这两年,西市的经济翻了几番,这些打着各种名号的聚会自然也是推陈出新,今天是风尚盛典,明天是优雅盛典,规模和档次一个赛一个,好像你不若不在这些地方混一混你都不好意思你说你是做生意的,霍别然内心虽然不以为未然,但他还没超脱到可以不拿这些应酬当回事的境界,该赴的约还是得赴,做生意就是这样,面子都是人给的,你给了别人面子,你才有面子,更何况这次掏钱的还是西市银行,俗话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
“我还以为你今儿不会出现呢!”刚一晃神,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霍别然转过头就看见池乔冲着他笑。接着,他也笑了,一下人就自在了,连表情都不如刚才那么僵硬了。他随即搂着池乔的胳膊,“走,边上坐会。”
两个人一走到无人处,池乔把门一关,顿时就把那双高跟鞋脱了,还是那种非常粗鲁的一脚一个,那模样跟在外面扮演巧颜盼兮的名媛简直判若两人。霍别然也是见怪不怪了,点了一支烟,“对了,你家太子爷呢?”
池乔是霍别然的大学死党,算是唯一的异性知己了。池乔毕业之后就进了传媒集团,这几年一直在做杂志主编,两个人时不时都会在这样的场合碰面,偶尔聊聊圈子里人的八卦,也只有这个时候,霍别然才有松口气的感觉。谁来参加这些聚会,不是一个二个装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有浑身都是LOGO的暴发户,也有五十多岁了还把自己打扮成为卖萌少女的富婆,当然这些事情一般都是池乔说,霍别然时不时搭上两句。
“你见着我能不调侃几句是不是就皮痒啊?”池乔作势要打他,但到底还是没打下去,霍别然嘴里的太子爷是池乔的丈夫,算是本地数一数二房地产集团的太子爷覃珏宇,他母亲正是恒威集团董事长覃婉宁。
“我听说你婆婆今天也来了?”
“嗯,在主桌上坐着呢。刚才借口出来看编辑采访进度才脱得身。这次西市银行真是大手笔啊,搞个晚宴都委托我们杂志给他做本特刊。”
“有钱赚还怕烧手啊?”
池乔挥了挥手,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拿光着的脚踹了一下霍别然,“今天怎么没见你带女伴儿啊?”
“我说小乔,你别每次见我就拿这些事来涮我行不行?”霍别然真是怕了池乔的伶牙俐齿了。
“哟,哟,今儿怎么反弹那么厉害啊?性生活不和谐啊?昨儿哪个妹妹得罪你了?你知道你刚才在那忧郁地一站,让多少贼心不死的美女蠢蠢欲动啊?”
“我名声这么坏都是被你这样的八婆给败坏的。”
“就你这样还想有个好名声?你这换女人的速度跟换衣服差不多了,这下到十八岁上到三十五岁,怎么都给凑齐十二生肖和十二星座了吧?恩,绝对不止这个数。”池乔煞有其事地掰着指头算着,最后还补了一句,“这还只是2010年之后的哈,我都还没往前倒着数呢。”
霍别然已经习惯了池乔这样的开场白了,她要是哪天没拿这事打趣他,那还真的就怪了。“你们这些进入婚姻坟墓的人一点都不体恤一下我们这些单身人士的苦恼,你以为我不想结婚啊?尤其是你,池乔,像你这种平白无故就占用两次结婚名额的人简直就应该自绝在单身人士面前。”霍别然的嘴损起来也是个不饶人的主儿,两个人互相往对方的死穴上戳,一个嘲笑对方是个风流浪荡子,一个再明褒暗讽对方都结过两次婚了。
“老霍,看着我又结婚了心痒痒了吧?你说当年你要是认个怂,你说这孩子都该读小学了吧?”池乔真是个不怕死的,真是哪痛戳哪啊。
“小乔,她结婚了。”要换是往常,霍别然嘻嘻哈哈几句也就反击回去了,可今天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憋了那么久,他居然就给说出来了。
“简宁?真的啊?怎么没听说啊。”池乔也收起了那副嘻哈打笑的表情,她知道霍别然这句话的分量。简宁是个坎,别看霍别然平时装得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没迈过去。不过,池乔其实是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甚至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都是毕业了五六年之后,有一次霍别然喝醉了,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霍别然心里还记挂着这么一个人。
“她老公现在就在楼下,算是公务员吧。”
“你认识她老公?你就没说再见个面什么的?”
“有必要吗?”
“我觉得与其像你这样牵着念着,还不如找个机会见一面断了自己念想。你说你有多久没见她了?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确定现在这个人还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这女人一结婚就跟变个人似的,说不定还生了孩子,都成黄脸婆了,你还念叨着些什么劲呢?”
“你就那么肯定她就变得那么不堪了?”霍别然有点不爽池乔这样说。
“哎,甭管到底有没有变残吧,我能肯定的是这现实中的人跟你想象中的肯定是两码事。你这就是时间太久了,搞成执念了。人怎么可能会不变呢?”
“我怕见她。”
“干嘛?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儿?”
“算是吧。”霍别然说到这就打住了。有些人只适合放在回忆的神龛里留作纪念,而有些人即使她在你的生命里停留了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你与她终究还是两条相安无事的平行线。
直到此刻,霍别然才恍然,原来在自己三十二年的生命里,竟然要让时光倒退到二十年前,才能细数他与简宁之间的渊源。原来,已经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的霍别然刚刚十二岁。
行知中学的那场入学典礼,他碰见了十一岁的简宁。
当周围的同学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在主席台代表新生做“红旗下的演讲”的女孩子成绩如何如何牛逼时,他的视线里只有那一身白得有点刺目的裙子。而他脑海里反复闪过的念头却是:她怎么可以不穿小背心?
十一岁的简宁穿着一身白得不像话的裙子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衬得胸前的红领巾红得像一团火,而霍别然想的却是,为什么这个女孩子居然不穿小背心,所以那隐隐约约透着肉色的白就这样留在了霍别然的记忆里。
那个时候的霍别然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从同班女孩子那里知道了“护舒宝”,他甚至还偷偷扯开过一张卫生巾,认真研究过卫生巾与卫生纸的区别;他还知道了有些长得高个的女生胸部微微地隆起,宣示了她们与男孩的不同,他观察过这些女孩子,发现她们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天,也会在裙子里面再穿一件小背心,而不是像男孩子那样可以随意地露出胸膛。但是,但是那个叫简宁的女孩子怎么可以不穿小背心?不穿小背心的简宁,穿着一件吊带式的白纱裙,细细的肩带从后背延展到胸前,两颗娇艳欲滴的小扣子恰恰好落在还没开始发育的蓓蕾处。很多年之后,霍别然才能给当时带给自己的那股震撼做出诠释,那是一股夹杂着青春和懵懂的性感。
是的,性感。
就是这样浑然天成的青涩又无辜的性感,让霍别然记住了简宁,纵使当时的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霍别然望着眼前那片衣香鬓影,可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身穿白色吊带小纱裙的女孩了。
西市的秋天短得像大街上少女身上的裙角,嗖地一下两场雨之后就有点初冬的感觉了。霍别然即使再忙,每个月都是要回一趟家看望太后的。太后退休之后,一直不肯搬到西市来住,还是住在滨江市,这几年西市发展很快,霍别然读书那会,从滨江市到西市要坐一夜的火车,现在开车走高速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儿。滨江市不大,但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父母住在这,空气和环境都比在西市好得多。
“妈,给你带了你爱吃的大闸蟹。”霍别然从后备箱提了两盒大闸蟹出来,这时节正是蟹肥膏黄的时候,老太太又特别好这口,嘴上虽然还是念着那些陈词滥调,“带这些有啥用,你早点带个媳妇回来,我喝白粥都比吃大闸蟹高兴。”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上扬的弧线。
“老太婆,你就少念叨几句,省得你儿子嫌烦回都不回来了。”老爷子坐在院子里喝着他的盖碗茶,逗着挂在树上笼子里的八哥,这鸟他爸都养了四五年了。
“他敢!”老太太拍了拍霍别然的肩膀,“小子,妈也不挑,只要给妈带回来的是个女的,妈都举双手赞成,绝对不学电视剧里那些恶婆婆。妈保证!”
霍别然被他妈逗笑了,“行,改明儿我就去上《非诚勿扰》,给你带回来24个女的”
“你还别说,老霍啊,就我儿子这相貌这气质,我就不信那些幺蛾子能灭灯。我儿子往那台上一站,肯定是24盏灯。”
“得了吧,除非站在台上的都是你们那帮老太婆。”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时间也过得挺快。吃完饭,霍别然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舒服得叹了口气,闭上了眼,很多旧时的气息从混杂着泥土和黄角兰味道的空气里就这么细细密密地泛了上来,像点燃了一炉沉香屑。
他们家的院子是很早之前自己修的两层小别墅,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还有一栋三层楼高的别墅,比他家的气派,他清楚地记得在那两座石狮铁门的门后,是一个今天看来不伦不类的建筑,有水池有假山有罗马式的水塔还有中式的走廊。穿过走廊,在偌大的客厅里,整整一面墙都是一幅《江山如此多娇》的水粉画,被那一排皮质沙发挡着的角落,还有一只看上去像猫像狗像老鼠的老虎。当年,那个穿着白纱吊带裙的女孩子推开沙发指着角落墙壁上的那个怪物问他,“像不像?”“不像。”他诚实地都不敢看女孩失望的眼神。
他还记得他们在那个四支角都飞出去的亭子里下五子棋,在二楼那间连墙壁都是粉红色的房间里抄作业,女孩跟他分享自己珍藏的《水浒传》108将,女孩用一种既苦恼又羡慕地语气跟他说,“你看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不会画画儿也不会跳舞,你还会弹钢琴。”他耐不住女孩的央求,带着她回到自己家,坐在那台三洋牌钢琴面前忍受了一个下午的折磨。他鼓起勇气说,“我们还是去你家打游戏吧?”女孩儿弹得不亦乐乎,一句话就杀得他面无人色,“没意思,你老是输。”
还有,他得了第一辆山地自行车,她抢过来载着他沿着滨江路一路疯骑,他坐在后面,看着女孩一会脱左手,一会脱右手,一会脱双手,他死死地抱住女孩的腰,暗自下了决心下次一定不会把自行车交到女孩手上。
那个时候他们多要好,可是那又如何呢?岁月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让彼此物是人非。
“妈,以前简建国家的房子现在是谁在住啊?”霍别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在旁边嗑瓜子的母亲。
“不清楚,那房子估摸着都倒过好几次手了吧,刚弄好那会儿多气派啊,现在估计卖都卖不出去。”简家的事在小小的滨海市不算小事,更何况还是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邻居。
“那你空了帮我打听一下吧。”
“怎么?你要买啊?前阵听你爸说,我们这巷子都要拆了。这片儿要修新楼盘,不过因为都是独门独院儿的房子,不好拆才一直搁置着。”
“要拆?什么时候?”
“不清楚,现在市里面没钱,说是那么一说,真要拆那不得猴年马月了。我觉得这地方住着挺好,要是拆了,不是只有搬到乡下去住了?反正我是住不惯那些什么电梯公寓的。”
“西市那边的别墅一直空着,你们又一直不去住。”
“说是别墅,跟乡下有什么两样,出个门半天都不了城里,打个酱油还要走三里地,这城里面的别墅哪有我们这住着自在啊,出了巷子就是中心广场,逛街买菜都方便。”
“我说不过你。你爱住哪儿住哪儿吧,空了帮我打听一下那房子现在在谁手里就行。”
“哎,你说简家的事吧,还真是天灾人祸,躲都躲不过。以前多好的一家人啊,钱啊说没了就没了,人啊说死了就死了。我记得你读书那阵跟他家闺女关系还挺好的。出事之后我还找过她妈几次,这两年都没怎么联系了。”
“在西市,嫁人了。”
“啊?嫁人了?咦?我那天听谁说的,好像每次回来都她一个人,我还以为她没结婚呢。”
“她妈还在这里?”
“不然呢?她妈现在一个人住在城西那头。也没什么事儿做,听说身体也不怎么样。”
“城西哪儿?”
“那我哪清楚?”
“你帮我问问呗,在滨江市,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臭小子,就知道打趣你妈。”
吃完晚饭霍别然就开车回了西市,这段时间他的事儿也挺多,几个大的项目快要接近年底验收了,他不说天天守在那,至少也要过问一下。霍别然的生意做得有点杂,这两年更是逮着什么赚钱就做什么,相应的要应酬的人就多了起来,三天两头都在外面请人吃饭喝酒。这一天,他在九一堂请几个供应商吃饭,订的是包厢。这些人都是东北人,做生意豪爽是豪爽,但是一上酒桌就有点让人招架不住。喝个五粮液跟喝水一样,一杯一杯地干了,就算有人挡酒,霍别然也有点上头了,借口打电话的档儿就踱步走到院子外面透透气。
九一堂这地儿,是在一座清代川西院儿里开的中餐厅,站在院子就可以看到大厅,所谓的包厢就是二楼的堂屋。刚到院子,霍别然就看见大厅里靠着落地窗坐的那桌是杜益民。杜益民正好侧对着他,所以霍别然恰好把杜益民对面那女的看到了,不是简宁。
他跺步到了院子一个角落处,抽了一根烟,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往杜益民那桌瞄,看着那对男女貌似还挺亲密,心里转了转,灭了烟就往那桌走过去了。
“杜秘,这么巧?”
杜益民正跟那女的聊得起劲,冷不丁被拍了一下肩膀,转过头一看居然是霍别然,一下站了起来,囫囵把蟹黄包吞了下去,下意识想握手,又发现自己刚吃过包子还没擦过手,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嘴上也没了个章法,“霍总啊,好巧啊,呵呵,好巧。”
这在霍别然看来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当下他也没点破,视线往那女的身上移了移,笑着询问,“跟尊夫人出来吃饭?”霍别然一打量,眼前这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样子倒也乖巧,赫,杜益民的胃口还真不小,当下他心里就暗暗哧了一声。
杜益民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直觉地想要否认,但又觉得霍别然这样级别的大忙人也不过只是照例寒暄,你解释多了反而多余,何必多此一举?于是也跟着笑了笑,“是啊,是啊,霍总,您一个人?要不一起吧?”
霍别然真是对杜益民有些刮目相看了,这他妈睁着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的。他笑着摆了摆手,“下次吧,下次,你们慢慢用。”
笑容在他转过身的时候立刻消失了。这他妈叫个什么事啊?出来吃个饭还顺便捉了一个奸。
因为这个插曲,当天那顿饭局,他喝得就有点多了。晚上被司机送回家,总觉得脑门一阵阵的抽痛,他不明白怎么简宁居然就找上了这样一个人?他真的不明白。
这世间的情事就是如此,你念念不忘的朱砂痣,不过只是人家墙上的一抹蚊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