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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去民政局的路异常顺利。
身穿工作装的中年女子因长期从是这样的工作表情严肃而麻木,冲着面前一对儿年轻的男女伸手敲了敲桌面。
“结婚证,身份证,户口本。都带了吗?”
舒以安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带了。”
这些东西从早在结婚的时候就一直放在她那儿。
中年女子接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抬头扫了两人一眼:“都想好了吗?是自愿离婚?”
舒以安抿着唇点点头:“想好了。”
盖钢印的机器嗡嗡的响着,两个人的目光此时都是往一个方向去看着的。目不转睛,一瞬不瞬。
伴随着很轻微的咔嗒声,褚穆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紧紧绷在心底里的东西,断了。
也是在这一秒钟,他和舒以安,离婚了。
他曾经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把她带入自己的生活,强迫她生活的快乐娇纵,可是到最后也是他硬生生的把她逼到这一步,近乎崩溃的提出离婚。现在回头看看,这条路,还真算得上的举目荒芜。
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彼此手中的红色烫银的封面都有些刺眼。九月末的天气,意外的凉的很早。
舒以安轻轻摩挲着离婚证上面的三个字,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穿的大衣。从脖领一直到脚踝,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异类。站在秋风中的她显得很单薄,头发松松地被吹起来有几缕粘在脸上,褚穆突然很想抱抱她。
好似拉开距离一样向下走了几级台阶,舒以安转过头朝上面的人挥了挥手,面容如水:“那,再见了?”
褚穆单手插在口袋里也往下走了几步跟上去:“你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了,把我车上的行李拿给我就好。”
“你去哪?”褚穆站在她前面攥着车钥匙又问了一遍,丝毫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舒以安偏过头有些好笑的弯了弯唇:“褚穆,我们离婚了。”
两个人就好像对峙般的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肯妥协。有的时候,舒以安的一些坚持真的是能让人有一种心里搓火的冲动,褚穆在她平静淡定的目光里咬紧了后牙,转身朝着车后备箱走过去。
依然是她搬来的时候那只箱子。舒以安低着头伸出手要接过来,褚穆单手递过去还没等她摸到箱子的手把,却顺势一把拉过她的手用了些蛮力把舒以安抱在怀里。不管她乐不乐意,反正他的一双手臂是牢牢的扣住了她的腰。
因为躲闪不及,箱子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管你去哪,让我知道好吗?”
因为力道太大,鼻子被撞得有些酸涩。等舒以安缓过来倒是也不急着推开他,反而慢慢伸出小手也圈住了褚穆。
“能算是告别吗?”
他身上的味道舒以安太熟悉了,近乎贪恋的深呼吸了一下。她把自己的临别赠言当作逼他放手的最后砝码。
“褚穆,你是个男人,洒脱一点好不好?至少,别因为一个舒以安拿不起放不下啊。”
横锢在腰间的手力道没有丝毫的减少,舒以安艰难地闭了闭眼:“褚穆,我不爱你了。放开我吧,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幸福,也不让我幸福啊。你都已经毁了我前半段人生,还想霸占我剩下的时间吗?”
手指忽然一松,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褚穆的身体在变僵。一点一点抽离自己的身体,动作缓慢地捡起落在地上的箱子,舒以安毫不留恋的向后退了几步。
“别找我,再见啦。”
自此以后,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你我,两不相欠。
最凉薄的莫过于人间的九月天,褚穆看着舒以安转身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心痛如绞却也无可奈何,她说的对,他已经毁了她前半生,不能再去干涉她今后的日子。
没人知道,此时背着褚穆的舒以安早已泪流满面。没人知道,她刚才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说出那句话,也没人知道那几句话到底带给了褚穆多大的影响,能够使之常常夜里醒来的时候让他怔怔看着床侧空空的位置一遍一遍地拷问自己难以入眠。
其实,舒以安很想说的是,褚穆,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早起吃饭,自己熨烫衬衫和西装;家里所有的药都放在二楼书房里的左侧抽屉中;每次喝了酒记得吃胃药和解酒的胶囊;每次出差的时候你要记得查看那边的天气,别忘了给自己带一件遮风挡雨的大衣;还有,如果你有了新的妻子也请不要告诉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哭,最后,如果几十年之后你还是孤身一人,如果我还活着,请你一定要记得找人告诉我,那样不管我在哪都会来送你最后一程。不枉自己和你夫妻一场,用以报答你当年不顾一切娶我的决心和疼惜。
褚穆,再见。珍重。
当晚,褚穆关掉手机一个人行至郊外山顶,谁也联系不上他。
看着山脚下闪烁着光流的城市,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生长的城市,他忽然感觉无所适从。在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拥有过什么,满脑子都是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想起三年前的某个周末,自己回母校给老教授送一本很重要的资料,直接把车停在了学校的后门。因为和老教授在他的办公室多聊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学生下课的时间,他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不经意的一个转头,就看到了舒以安。
那个时候,他对舒以安这个人的记忆仅仅停留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个为了法语作业纠结而迟迟不敢进导师办公室的小姑娘。
她柔和的脸庞带着专属于大学生这个群体的青涩和笑意,跟着她的同学一起往外走。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目光随意且不令人发觉。
回到车里的时候,需要倒过去调车头,因为昨夜上午刚刚下了大雨,路面又不平整,许多树下都有深浅不一的水坑,为了防止溅到路人褚穆特地把车速放的很慢。
正听着滴滴滴的倒车警报,突然身后不知从哪里窜出的一辆小型货车鸣着喇叭就超速冲了过来。幸好褚穆眼疾手快的一脚把车刹住,否则就又是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
货车的车速很快,一路压过无数个水坑溅起的泥水惊了路边一众学生,不少人的裤腿上前衣襟上都崩了不少的污渍。有的小伙子脾气大的直接挽起袖口骂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往前追了几步。很多爱美的女孩儿也皱起眉毛凶神恶煞地爆了脏话。
这么多被污水害到的学生里,就有舒以安一个。她和她的朋友还没从刚才货车极速的行驶中缓过来,如果不是她身边的同学拉了她一下很可能自己就被卷到车下去了。
褚穆看了眼倒镜中傻傻的站在他车尾的人,降下车窗探出头去。
“撞到了吗?”
被他这么一喊,舒以安才微微回过神:“没有,没有。”说完这句话,她才看着褚穆觉得有点眼熟,“是你……?”
褚穆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冲着惊魂未定的小姑娘笑了笑:“怎么?法语人称直宾弄清楚了?”
舒以安知道是指那份法语作业的事情,有些局促的点点头:“弄清楚了,那天没来得及跟你道谢,谢谢你哦。”
褚穆意味深长地噙着笑意看着她裙子下面大片洇水的痕迹,指了指副驾驶:“需要帮忙吗?”
舒以安有些戒备地拉着朋友站到他车旁边的台阶上,紧张地抱了抱怀里的书:“不用了,再见!”
褚穆无奈地摇了摇头笑意不减的把车窗重新升上来,利落地掉过车头离开。看着倒镜中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反而嘲笑了自己。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像纪珩东一样调戏起小姑娘来了?
还真是……
记忆中的人与现在的那个身影慢慢重合,褚穆揉了揉被酒精催化的有些出现幻觉的头,有点倾颓地靠在车子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回忆草菅人命?倒还真的经不住念想,越想心里越疼,疼得他只有用站在山顶上吹冷风才能逼迫着他清醒一点。
地上十几个酒瓶零落地散在上面,烟蒂在他脚下快聚成了一个小堆。他知道,他这是在用这种最低微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哪怕没有一点用处。
后来,外界依稀传出褚家的大儿子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住了院,褚家和他的几个兄弟把事瞒得很紧,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外界还传,在褚穆住院的时候他的妻子并没有守在医院照顾而是褚家小女儿一直陪在病房,一定是婚姻破裂彼此另有新欢了。外界传,褚穆出了医院之后工作的愈发认真狠戾,手段手腕皆是让很多幕后黑手躲闪不及,他的位置也扶摇直上。
但是在这个男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谁都不知道。
那晚在山顶吹了一夜的冷风,第二天褚穆强打着精神把车开回来的时候直接就烧昏了过去。还是褚唯愿来家里看他才发现。当时人就被送到了医院急诊,因为酒精的作用加上胸口处的刀伤感染,十天连轴转没休息过的身体让褚穆终于是撑不住了,褚唯愿看着床上躺着的哥哥,哭得鼻子都红了。
纪珩东,战骋,江北辰知道了都先后来医院看望,在他们几个的印象里一贯强势无所不能的褚穆是不可能出现在医院里的,可是如今亲眼见到,却又都哑口无言了。
一众发小都忧心忡忡的看着正在输液的人,心里感慨万千。
隋晴和褚父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听说了儿子儿媳已经办完手续离婚的事,隋晴差点没昏过去。到了病房看着儿子颓败的样子,她心里是又疼又气。
到底是一家之长,褚父终究是看不下去褚穆这副德行,把杯子重重的掷在面前的矮几上威严十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像个女人一样唧唧歪歪的,还把自己弄到了病床上,像什么话!”
褚穆抬眼看着褚父,极短的冷笑了一声:“还真是我不孝顺,耽误您了。”
褚父也不生气,缓了缓语气接着劝这个自己从小就有些亏欠的儿子:“终究是你小子自己做的孽,现在这么躺着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部里那边你耽误的时间太长了,以前不催你是想着以安住着院,你欠着的债要还。现在人都已经走了,你也快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你妈那里我去劝,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念叨了。以安那里,该放下就放下吧。以后寻个机会,总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该放下就放下吧,褚父这几个字让褚穆那几天住院的时候一直都反复的想,放下?谈何容易啊。
不过,他倒是把褚父说的话真的听进去了几分。在医院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出院重新上班了。
如今的姿态自然是要铩羽而归的,手段狠辣的处理了几桩外事,他褚穆的名声一下鹊起。
今儿晚上,江北辰设了个局庆祝褚穆出院,他刚从一个媒体见面会上下来穿得十分正式。一进包厢就忍不住皱起了眉。有家室的都带着媳妇,没家室的都带着最新款的女朋友,一屋子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纪珩东故意揽着他往屋里推,叼着烟卷大声嚷嚷:“进来进来!!为了庆祝你单身快乐这有事儿的没事儿的可都到齐了啊!”
褚穆波澜不惊的进屋脱了外套,眯着眼也从烟盒里咬出一支烟:“那我是不是感谢你啊?”
纪珩东心虚地哼哼哈哈岔开话题,忙招呼一屋子人喝酒。太长时间没参加过这样的局子了,褚穆倒是也没多不适应,看着正在拼酒的几个人,只是那种自己单身时的感觉怎么也找不到。待了不过两个小时就找了借口回家。
入夜,湖苑别墅的二楼一片灯火通明,褚穆站在阳台上。
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每天强迫着自己睡着感觉明明睡了很久,翻出手机一看,上面的时间才过了十几分钟。有几次正在睡着的时候会忽然惊醒,褚穆大口喘着气坐起来,看到床侧空无一人的痕迹,之后就是长久的静默。
枕头的位置没变,床头放着的台灯和她惯看的书也都没动过,可是原本应该躺在那里的人,却不见了。
今天这一次惊醒,他都数不清是第多少回了。
从舒以安走的那一天到现在,算来也有一个月了,这三十几天,褚穆很窝囊的承认他几乎是,夜夜失眠。尤其是发现书房上压着的那一打东西尤甚。
他留给她的所有财产转让协议,他的车钥匙,房门钥匙,信用卡,包括隋晴给她戴上的那只镯子。全都分毫不差的搁在了他的书桌上,褚穆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放在上面的,只要他闭上眼或者有一分钟的时间闲下来,他就会忍不住的想她在哪,做什么?有没有一处能够给她遮风避雨的地方,如果她受了欺负会不会给人知道。
时间每流逝一分,这种思虑就会在褚穆心里加重一分,这让他觉得自己快要患上了什么精神疾病。
后来他也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可是不出意外的都是关机。好像自从那天离婚之后,舒以安这个人,人间蒸发了。
苏州。
茱丽笑意盈盈的看着对面的舒以安,用手指扣了扣桌面。
“怎么样,现在这个位置还满意吗?”
舒以安拿起桌上的瓷壶给她的水杯倒了些热水,微笑着点点头:“很好了,当时走的着急,都没和你说声谢谢。”
“我这不是亲自登门了吗。”
“不过你确定你现在的状况能够吃得消?我觉得毕竟不是在你的家乡或者是北京那面,一个人总不能太让人安心。”
舒以安摸了摸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眉眼间一片柔软。
“当然吃得消,小东西好像慢慢适应这了呢。”
茱丽感叹了一声,为了这个女人的变化。当初自己正在开会就接到了她的电话,一开始只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或者是被火灾吓着了才迟迟不来上班,后来才知道是住了院。茱丽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摆手示意会议暂停,转身推门走了出来。嘴里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调职?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儿吗?”
舒以安在电话这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茱丽解释,只能言简意赅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身体原因吧,我不能再继续留在北京了。”
茱丽看了一眼外面浑浊的天空,也做了一个深呼吸。有关舒以安这个人,她真的是有太多的疑问和好奇了。不管是作为她的上司或者是她公司里的一个朋友,茱丽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她深入了解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帮上她,因为电话里的那道女声,听上去并不太好。
“这样吧,以安,如果你相信我,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坐坐。”
考虑到舒以安刚出院,茱丽特地把地点选在了湖苑外的一家咖啡厅。还亲自去接了她出来。才半个月没见,舒以安是真的憔悴了不少。
茱丽把餐单交回给服务生,握了握双手“方便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舒以安看着桌上放着的热牛奶,平静地说出一句话。
“我离婚了,而且现在我正在怀孕。”
茱丽自认为是在职场里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七十二般变化她都能应付自如。可如今听见舒以安这么句话,饶是这样的茱丽也有点脱线。
“离,离婚了?难道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丈夫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
茱丽也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摆摆手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公司里都在传说你是因为流产才住院的,你,让我弄不清楚了……”
舒以安安慰地朝她笑了笑,神色落寞:“没关系,很难说清楚的。”
“的确是住院了,但是孩子很幸运的留住了。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和我丈夫离婚,所以我想,办了手续之后离开北京,换个地方生活。”
茱丽的重心明显不在舒以安说的调职上:“你带着孩子离婚?你想好了吗?你丈夫也同意了?他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他不知道的,这是我的决定。”舒以安坐直身体忙跟茱丽解释,“今天麻烦你也是觉得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很难继续工作。所以想调职或者是,辞掉这份工作。”
公司因为是对外出口,有很多产品再加工的厂子分布在全国各个商业口岸或者是轻工业的城市,调职是舒以安能够想出的最好的方式了。
茱丽缓了缓心神,半天才答应她:“我回去和老板汇报一下,尽量为你争取好一点的工作岗位。况且你怀着孕,公司是不能开除你的。”
两个人在咖啡店聊了将近两个小时,茱丽对舒以安这个人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新的看法。临走的时候,舒以安请她帮了最后一个忙。
“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们的谈话好吗?如果有人去公司找我,只说不知道就好。”
茱丽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然问了个问题:“你也是这么串通医生瞒着你家人的?舒以安,别怪我说话直接了些,凭你老公的手段,如果真想找到你,不是很难。”
舒以安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穿上大衣欲走。
茱丽拿着包跟在她后面十分无奈:“舒以安,你是我见过最倔的人。劝你一句,女孩子,别那么坚持才好。”
路灯下的舒以安眼中清透极了,回过头冲茱丽狡黠的眨眨眼。
“有些事,明知道是无望的我们却都在坚持,不为别的,只为了这里安稳。”她素白的手指指向心口的位置,温和从容。
路灯下的舒以安身影渐行渐远,她一步一步走在回湖苑的路上,思绪慢慢回到了自己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天。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尚很清明的进到那个地方,舒以安闭上眼睛想,十八岁那一次被推进去,她伤了腿失去了爸妈,二十四岁这一次,她可能会失去宝宝。医院,还真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地方。
面前被拉起的绿色遮挡帘挡住了视线,只有一个女主任和一个助手在手术台旁,周围有两三个递器械的护士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时间太漫长了……长到舒以安快要被那种渐渐流逝的感觉折磨崩溃的时候,她听到女主任略带庆幸的声音。
“别怕,只有流产迹象导致的出血,孩子是保住的。
就那一瞬间,舒以安才感觉自己原本轻飘飘的身体终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把她推往出口通道的时候她拽住女主任的袖口做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出格的一件事:“大夫,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可以吗?”
这大概是舒以安这辈子说的最大的一个谎了。
之后的几天,因为用的药不外乎是滋补消炎,也很阴差阳错的,褚穆并没有注意到药瓶上那么细微的孕期二字,舒以安始终说服自己平和心情,按时吃饭,因为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和褚穆离婚后的第二天就收到了茱丽的短信,告知她苏州工业园中他们负责的出口子公司缺一个文案的位置,如果可以,她能随时上班。
茱丽看着又愣神的舒以安打了个响指:“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小姐!”
“啊?”舒以安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茱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说后来有人去公司找过你,来头不小。”
她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指让舒以安凑过来:“世廑的总裁。”
“江北辰?”舒以安皱眉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
茱丽点点头:“通过和公司合作这个契机来问的。那么大的世廑集团能看上我们让老板欣喜若狂了好久,结果人家总裁来了别的什么都没说,直接就是一句舒以安在哪?”
舒以安抓紧了水杯:“你怎么说的?”
茱丽回想起那天自己和世廑那个爷斗智斗勇的画面,抚了抚胸口。
“把你调到这是是我私下里做的,老板不知道,所以我当场就口齿伶俐态度正式的回了一句,江总,她辞职了。”
虽然后来江北辰这只狐狸用了很多谈判桌上的手段旁敲侧击的问她,奈何她就是面不改色守口如瓶。以至于江北辰从大厦出来的时候一脸郁闷,掏出电话就拨了出去。
“人不在,说是辞职了,不过我敢肯定的是她一定不在北京,你不妨往外查查。”
褚穆最近经常很晚回家,常常在办公室一待就是天黑,要不就是直接把车开到世廑大厦的楼下在江北辰那儿不放他回家。搞得有妻儿老小的江老板苦不堪言。
“你查了没有啊?不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找不着了,我估计是她故意想躲着你。”刚开完会的江北辰斜斜地栽在沙发上若有所思,“齐腾那边光说辞职了,我告诉你啊,这回我跟他们合作的钱你可得给我报销。”
褚穆单手搁在裤袋里站在落地窗前。思绪繁杂。
“只查到她飞杭州的记录,第三天就走了,等找到那边去的时候就没了音信,也换了电话。”
江北辰想了想,忽的敛下表情:“找不着肯定就是想躲着你,伟大祖国这么多城市随意哪个地界,只要肯藏,你要是想找那可费劲了。再说了。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说不定人家都有了新生活。”
褚穆最怕的就是她有新生活,他怕她走的那么决然就是为了离开他,他怕她有了新的爱人,他怕她不记得他了,想至此,他的眸光越来越沉,眉间情绪轻易的就泄漏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听说,老爷子有把你和周致涵牵线的意思?”
褚穆偏过头看了江北辰一眼,面无波澜:“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北辰呵呵笑了几声,满眼戏谑:“还用说吗?周家那个女儿打你没结婚就惦记你,大院人尽皆知啊……这回一听说你离了婚,八成是回家逼着她老爹跟老爷子给你牵线搭桥呢吧。”
周家和褚家的交情不算深也不算浅,都是彼此大家长工作时结交下的缘分,但是周家的女儿周致涵喜欢褚穆是两家都知道的,周妈妈也曾经跟隋晴明里暗里的提过多次。当时褚穆正在和陶云嘉交往,只说是两人没了机会。后来周致涵出国读书了几年,听到褚穆订婚宴上发生的事前赶慢赶的就跑回来了,谁知落地又赶上褚穆和妻子舒以安结婚的消息。有一次,褚穆刚赴了酒局回家,周致涵就堵在他家门口说什么也要跟他在一起。吓得褚穆虽然面不改色的拒绝了她,但是进了屋上楼的时候腿都还有点哆嗦。周爸爸知道这件事后一怒之下把女儿重新发送回了英国的学校。
一提起这个,褚穆就脑仁疼,他用手搓了搓脸。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那天回大院就看见她坐在家里,我没敢多待放下东西就走了。老爷子也提了两回。”
“那你怎么办啊?这姑娘可不好对付。”
褚穆的处境江北辰能略微体会到一点,一方面褚父希望他能拿得起放得下,他每天工作压力就够大,另一方面他又得不动声色的私下里动用一切手段找前妻,还真是分身乏术。
拍了拍他肩膀,江北辰递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别太难为自己了,要是你的,怎么都跑不了。”
转眼就到了年关的时节,北京下了几场大雪,纷纷扬扬的。大家都忙着为元旦春节这两个大节日准备,就连街上的人都少了很多。褚穆看着窗外昏黄的天色,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不同于北方的干燥冬天,南方此时的天气很是湿冷。
舒以安的肚子已经隆起来有半个小皮球那么大了,自从怀了孕以后她原本单薄纤弱的身体倒是有了些重量,可看着她,还是很瘦。办公室的人对舒以安都很照顾,因为是准妈妈,有些复印机和电脑的活很多同事都能顺手帮她做了。
其实,同事们更多的都是对她的帮助和同情。每天朝夕相处在一起,对于舒以安这么个单亲妈妈,大家对她报以关心的同时也私下里把抛弃舒以安的负心汉鞭挞了一万遍。
每天舒以安坐几站公交上下班,公寓里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慢慢有了家的味道,偶尔茱丽和苏楹会借着出公差的名义来看看她,给她带一些婴儿的小衣服小棉被,看着那些小小的软软的物件,舒以安的心就柔软得不得了。渐渐的,她也越来越习惯这种生活,那种不依赖任何人就能营造一个家的生活。
晚上刚下了班,舒以安正打算往站台走就隐隐地听到街角有人喊她的名字。那道声音让她没由来的颤了一下,猛地抬头,眼中那道光芒却又很快隐没了。
肖克无奈地摊了摊手,意味深长:“见到我,就这么不高兴?”
两个人选了一家很清淡的苏州菜馆,店里古色古香的装潢里还有一对儿穿着盘扣长袍的男女在咿咿软侬的唱着评弹。
肖克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茶,温和的笑了笑:“很惊讶吗?”
可能是心境不同了,舒以安再见到肖克没了当初的紧张局促,反而很坦然,就像对待一个老朋友般的平和。
“实话?不太惊讶,是茱丽告诉你的吧。”
沉默着看了她一眼,肖克碰了碰杯子:“当初我对你说过的话还算数,怎么样?我可是一直在等着你。”
舒以安神色一滞,下意识的想开口。肖克却先她一步:“开玩笑的,我和茱丽订婚了。”
舒以安睁着圆圆的眼睛有些惊喜:“真的吗?”
肖克点点头,给她盘子里夹了些菜:“明年夏天就结婚了,她说冬天穿不了婚纱。”
“之前一直在法国出差,后来才听说你的事情,这几天有假期,但是七月脱不开身要不就一起来看你了,怎么样?一个人带着孩子的日子还好吗?”
如今这样的肖克让舒以安很放松,忍不住为他和茱丽感到高兴:“恭喜恭喜啦,很感谢你能来看我的,宝宝很好,我也很好。”
肖克不满的皱了眉:“你跟我好像从来都这么客气,舒以安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感到很挫败。”
“有吗?”
“当然。”肖克很诚恳的表示受伤,“当你老板的时候我从来就没在你那里享受到一个老板该有的尊严,说辞职就辞职,现在就算是朋友吧,你都对我这么生疏吗?”
舒以安仔细想了想,好像肖克说的还真是对。
“我尽量改改,你知道,我对你一直是心有余悸,这个习惯一时不太容易纠正。”她也是实在没办法对一个曾经追求过自己且有些手段偏激的人太过熟稔。
好在肖克作为一个男人,十分有风度。先是就曾经让她外派的事情道了歉,又跟她解释了自己和茱丽的事情,倒是让舒以安放下了对肖克的很多心结和包袱。
很平常的一顿饭,两个人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晚上,肖克打车送她回住的小区,两个人沿着花坛慢慢走。肖克斟酌着把想了一晚上的话说了出来,
“虽然我没有什么立场,但是还是想劝劝你。真的不打算回北京吗?孩子再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不能一直没有爸爸,而且我听说,他一直在找你。”
舒以安停下脚步,黯了黯神色忽然安静下来。肖克知道舒以安于这场婚姻中所受的重伤,也知道她在逃避什么,但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看,理智的问题永远占了情感的上风。
他忍不住继续说道:“你这样其实对他来说不大公平。哪怕我也很讨厌他。他有权利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而且,你一个人会很辛苦。”
舒以安看着自己笨拙的外套和渐渐圆滚的身体,独自往前走了几步。
“我也想过的,可是毕竟都分开了啊,也许我这样做很自私,但是那个时候的我是真的无法说服自己继续留在他身边,我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和我继续这段婚姻。”
眼看着走到单元门口,肖克给舒以安拉开门让她进去,临别的时候,他忽然转身抱了抱她。时间很短,短到舒以安来不及拒绝。
“别逞强了,有很多你自以为的事情都是假象,如果我是他,一定死都不会放开你。”
“以安,他能给你的那种感觉,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给你的。”
他能给你的那种感觉,是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给你的。
这句话,直到舒以安两个月后的某天深夜痛哭时,才深深的明白肖克说的含义。
他说的那种感觉,名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