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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没几天,凤宁还没等到龙二回话就主动去找他了。原因是自她那天跟小青谈完话后,第二天早饭开始,凤宁的膳食就变得量小又清淡。小青也不知怎么回事。问了送饭来的小仆,只说是厨房安排的。问了厨房,说是二爷吩咐的。
凤宁眼见着连着好几顿饭都是两盘素菜一碗米饭,菜的味道虽是不错,但她半饿不饱的直难受,一难受她就生气。她心想就算是不愿她嫁过来,也不能不让她吃饱饭啊。她不求夫家别的,可好饭好菜管饱这总是要的呀。
于是她怒气冲冲的去找龙二。不知道他在哪儿就往那廊楼禁地跑,到了那小楼前,果然有人拦她,她理直气壮的道:“我要找我二伯。”
龙二来了,慢慢悠悠地说:“弟妹啊,你要回娘家一事我听说了,可你这么着急也没用啊,你相公不在府里,回娘家是你们两口子的私事,我怎么都得等三弟回来了跟他商量。”
“我来找你不为这个。”
“哦?那是为何事?”
“我吃不饱。”她嚷得大声,旁边一名小仆忍不住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龙二也惊讶的挑了眉,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句:“吃不饱?”
“对。”凤宁用力点头:“我犯了什么错,为何饿我肚子?”
她的表情有些孩子气,让龙二也忍不住咧嘴笑了:“我是让厨房做些素食清淡的,让你清清油腻,前段日子你因为受伤一直食补,怕是肠胃不好受,我也是体贴弟妹的身子。那些饭菜足够一人吃食,弟妹怎能说我饿你肚子。”
“才一碗米饭,怎么够吃!平素都是两碗米饭,一盘肉菜,一碗汤,两盘素,现在可是饭量菜量都砍了半,我的肚子就饿了一半。夫家再不欢喜嫁过来的媳妇,可也得管个饱饭吧。”
龙二掩不住惊讶:“你吃这么多的?”
“对。”凤宁毫不脸红的点头。
龙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凤宁一插腰,中气十足的道:“别管我从前多招你们讨厌,你们个个说话夹枪带棒的,我病了没人来探望,相公也一直没搭理我,这些我都忍了,可让我饿肚子,绝对不行!”
龙二是真真觉得好笑,饿肚子,这是哪门子的新鲜事?他故意为难道:“可我已经嘱咐厨房了,你又待如何?”
凤宁用力瞪他,忽的一扭头,不吵不闹,很干脆的转身就走。
刚才气势十足,这会不声不响就退了?龙二想了想,招了招手,让个侍卫跟着她,自己转回书楼里继续看卷宗去。
凤宁并非像龙二以为的那样退败了,她闷头直奔厨房而去,这会正值主人家都吃好了,仆役们聚在厨院内用午饭,一看那传说中没人搭理的三夫人杀进来,大家伙儿均是一愣。
凤宁看见他们一人捧着个大海碗,碗里堆得满满小尖山似的米饭,心里甚是羡慕。她“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厨房里还未收拾整洁,她随手翻了翻,没看到什么现成的饭菜,心中很是失望。
一个中年胖男人跟了进来,大声嚷着:“夫人这是做什么,这里是厨房,可不是夫人玩耍的地方。”
“你是何人?”
胖子一挺胸:“我是主厨汤荣,人人唤我汤厨。”
凤宁一拍他肩膀。汤厨心里一震,难道这夫人想在两素一饭这事上找他麻烦?虽然菜是简单,可他也是用心做的,若是这夫人挑剔不好,他可是不依。
结果凤宁说的是:“汤厨,你做的饭真好吃。”
汤厨吓一跳,这用的是什么招数,先礼后兵?
“可是……”果然吧,后面跟着可是。汤厨做好了心理准备,虽说这三夫人在府里没地位,可也得小心应对。
“可是这么好吃的饭,你只给我那么一点,哪里吃得饱?”
吃不饱?汤厨愣了。
前一段三夫人房里要的饭菜是两人份,他没在意,以为丫头跟着一起吃的。前日二爷特意吩咐只给她简单素食送过去即可,他还问了是一人份还是两人份。二爷应了一人份。他还道丫头与主子一同吃饭不合规矩,二爷今后不让了。没想到今日这三夫人却跑来兴师问罪。
凤宁见他没答话,干脆直接问:“我现在没吃饱,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汤厨也没办法,只好随口一说:“饭菜只剩下我们院里仆人们在吃的那些了,要开灶也来不及,只能等午后了。”
提到午后凤宁眼睛一亮:“包子?”
汤厨摇头:“包子不行,包子是给二爷的。二爷习惯每日下午用些点心,前日里没吃上,还发了一顿火。”
凤宁一听这话顿时了悟:“原来如此!”
那个小气巴拉的男人,为了包子这么整她,怪不得这两日的膳食变了样。她暗地咬牙,道了声谢,转身走了。
汤厨摸摸脑袋,实在弄不清这三夫人是什么意思。
当日下午,汤厨认真蒸了一笼香喷喷白胖胖的鲜肉包,正准备开锅拿包子,听得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大动静。他出去一看,院里堆的那一大堆柴禾不知为何全倒了下来,他赶紧招呼几个仆役动手把柴给堆好,自己赶回厨房收包子。
可是当他打开蒸笼,呆住了!包子呢?
瞪着那个空荡荡的蒸笼,汤厨脸都绿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二这日又没有吃上包子,却在书楼前的小径上捡到一只空碗。他心里明白怎么回事,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可之后仔细一想,却觉得这弟妹与以往相比,行为举止大相径庭,甚是诡异。
龙二找来了余嬷嬷,道:“凤宁那个女人,受伤后自称得了不记事的毛病,举止也跟以往大不相同。”
“这个我知道,我是想晾她一晾,待时日一久她自然就会露出马脚。”
“我试探过她,她的反应像是真不记事了。如若是装的,这装傻的功力很是了得。”
“可这毛病来得确是太巧了,不记事了,那从前的事她岂不是都能推得一干二净。”余嬷嬷对凤宁的怀疑一直不减。
龙二点点头:“还有个蹊跷在于,她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宅子里的路却是一点没忘,前几日她到处逛,我派了人跟着,她并未迷路,找厨房也找得很准,还能跑到书楼来。那日我看到她时,她正站在机关的前面,可多一步都没踏出去。最后她回自己的院子,一点岔路都没走,这可不像完全不记事的。”
要知道龙府里的建筑布局,道路摆设全有门道,一般新来的下人,没人带着个把月,铁定会走错路。这凤宁当初在这呆了这么长时间,也多次迷失方向。如今她说她什么都忘掉,却是不迷路了。
余嬷嬷听得认路这点,更是坚定了凤宁是装傻的想法。“这女人忒是狡猾,只没想到她受了伤被追回,这么快又开始不安分了,我得管一管她才是。”
龙二点头,提了另一个想法:“若她失忆之事不假,如今这般古怪行为倒可以解释为,从前的她都是装模作样,如今忘了凤家让她嫁来的目的,她反倒是显出了原形。”
余嬷嬷”哼”了一声:“小青还禀了我,说那女人想回娘家。这娘家是断不能让她回的,她偷走的虽是假物,可我们尚不知她的同伙都有何人,府里有无内应,说不得后边还有什么计划。她若是这般逃了,日后就更难找出奸细和罪证。三爷受袭一事也不简单,未必不与这凤家没关系。”
龙二道:“那这凤宁就交给嬷嬷吧,我已经嘱咐铁总管加强府内的排查了。老三这趟出门也无事,嬷嬷莫担心。”
“唉,我怎能不担心,你们兄弟几个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什么都安稳,偏偏招来个凤家。三爷娶了这样的女人,误了终身,我真是心疼。”
“嬷嬷。”龙二安慰着这个像母亲似待他们三兄弟的老人,“凤家之事,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余嬷嬷回道:“二爷放心,那女人想装糊涂,我定会让她露出马脚来。”
第二天,凤宁从余嬷嬷那得知自己不能回娘家,理由是她脑子撞伤了,到现在还未找到伤症的问题,还得继续吃药疗治。若是要回娘家,这长途跋涉的,断了药,对身子不好。余嬷嬷还说,路上若是出了什么事,叫他们龙家如何跟凤家交代?
凤宁听了当然觉得很失望,但余嬷嬷说得合情合理,她也不好反驳什么。反正她从昨日到今日每顿饭都吃得不错了,管饱管好,她暂时对现状是满意的。
眼见余嬷嬷肯过来一趟不容易,再加上这次态度亲和许多,凤宁赶紧拉着她坐下慢慢聊。
“嬷嬷,你跟我说说,我是如何嫁过来的?”
她原以为余嬷嬷会没好脸色,结果她慢条斯理的喝口茶,还当真给她说起了故事。
原来龙凤两家算是世交,在祖辈那一代开始就是铁杆交情。两家老爷子一起闯天下共患难,为朝廷做了不少事,护国平乱,鼎鼎有名,谁都知道龙凤功勋。
那个时候,两家老人约定好,要给后辈们定个娃娃亲,并立了字据交换了信物。可后来两家生的都是儿子,于是此事便没再提了。再后来不知怎的,凤老爷子突然辞官,带着全家远下南方,而龙老爷子身子也渐渐不好,终撒手西归。之后两家就渐渐断了来往,没了音讯。
龙老爷子有个独子叫龙胜,跟父亲一起为朝廷效力。他生了三个儿子,老大龙腾,老二龙跃,老三龙飞。
后来龙胜战死沙场,龙老夫人悲伤过度,抑郁而终。那时候朝中纷争混乱,边疆外敌侵扰不断,龙腾像他爹一样,拿起战刀,奔赴沙场。龙跃则在家中打理各项事务,保住龙家两代长辈努力开拓存下的家业。龙飞也拜别了师父,赶回家中协助兄长。
那会他们年纪都不大,辛苦自是不用说。龙家树大招风,惹来的算计自然不少,好在三兄弟齐心,花了几年工夫,终于平了战乱,稳了家业,过上了安稳的好日子。
凤宁听到这,一竖大拇指,赞道:“真是了不起。”
余嬷嬷看看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什么。凤宁没在意,催她继续往下说。于是余嬷嬷接着说:“在那个时候,已迁居南方多年的凤家突然找上门来,拿着字据信物,带着女儿,要求龙家履行婚约。”
凤宁奇了:“婚约不是已经失效了吗?”
“那字据上写的是龙凤两家结亲,并未细指哪一辈人,所以虽然老爷子们当年的意思是儿辈结亲,但就字据说话,孙辈也是有效的。”
“所以龙三就被迫娶了我?”
“一开始凤家执意要嫁的是大爷,可大爷有妻,不愿再娶。于是凤家退而求嫁二爷。二爷自然也是不愿的。这事情在那时闹得挺僵。后来三爷看不过去,跳出来说他娶,若是不嫁就可以滚蛋了。这事才算定了下来。”
凤宁张大了嘴,很是惊讶:“三爷真是勇于牺牲。”
她似乎完全没有自己是当事人的自觉。余嬷嬷看在心里暗暗计较,不知她是真蠢还是假呆。其实凤家逼亲之事,蹊跷除了时隔多年才找上门外,还在于他们的目标在为官的老大和掌家的老二身上。老三虽也一表人才,可他们居然看不上。
当年两家失联得莫名其妙,现在突然态度强硬要塞个女儿过来,确是让人觉得诧异。而这三年来,这凤家女儿在龙家并非安分守己,最后实在混不着什么好处,便偷了龙家秘宝,如今被抓了回来,就称自己失忆了。竟会有这般巧的事?
凤宁并不知余嬷嬷所想,她又问:“那我爹娘可曾来看过我?”
“有的。”
“依嬷嬷看,我与爹娘是否亲近?”
“该是感情不错。”
“那他们知晓我在这遭人嫌弃吗?可曾为我做过什么?”
这话把余嬷嬷噎了噎。这凤宁撞了头后,言语坦白的着实让人刮目相看,也不知这是使的什么招数。
余嬷嬷定了定神,回道:“夫人在我们龙家,日子过得并不差。我们龙家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亏待媳妇的事确实没做过,这般好吃好住的供着,自认对得起良心。”
凤宁想起那清冷的房间,众人避之惟恐不及的态度,好吃好住又怎能让人过得欢喜。她心中一叹,只能继续问:“我为何会掉到河里去?”
余嬷嬷眼一眯:“你不是不记事了,如何知晓自己是掉到河里?”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岸边……”凤宁话一顿,终于还是隐瞒了有个男人问她什么东西的事,她接着道:“那个时候我摸到自己头上有血,然后就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了,我又昏迷了过去。”
“那之前的事呢?”
“不记得了。”
余嬷嬷喝了口茶,决定下猛药:“夫人,自你那次离了龙家受了伤,我们龙家便发现少了一件家传宝物。”
凤宁吃惊的瞪大眼,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我偷的?”
余嬷嬷不正面答,却道:“在岸边找到夫人的时候,夫人穿着夜行衣。夫人在出事之前,一直在打听这宝物的下落。府里发现夫人失踪之时,也发觉了宝物丢失。老身是个下人,不好妄断,不过夫人这般巧撞伤了脑子不记事了,这下就麻烦了。说不定夫人还真能知晓那东西的下落。”
凤宁呆住了。她没顾得上理会余嬷嬷的暗讽,只想起她受伤的那日夜里,那个没看清脸的男人在她身上翻找并问她“东西呢”。难道,他要找的就是龙家宝物?
不会吧?她真的干了这等龌龊事?
凤宁对上余嬷嬷的目光,在那里面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信任与认同。凤宁有些心酸,摇摇头,颇是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也想知道真相,谁能帮帮她?
余嬷嬷盯着她看,没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最后道:“这臆症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怕不是在河里碰上了什么脏东西撞了邪,我去安排安排,为了夫人好,找个高僧挑个好日子做做法确是要的。”
凤宁心里还在难过,也没在意她说了什么,“哦”了一声算应了。
此后一整天凤宁都没了精神,她闷闷的睡了午觉,起来觉得心情还是不好,于是转去了厨房,又把龙二的下午点心给偷了,这次不是包子,是蟹黄烧卖。
凤宁抱着装烧卖的大碗,一个人悄悄地跑到宅里最高的那棵树下,她忽然有种冲动要上去看看。
她上去了,她之前原不知自己是会武的,她只是觉得自己能上去,反正足尖一点地,手掌在树干上一拍,整个人就轻飘飘的跃上了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