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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迦俊美无俦的脸带着淡淡的笑意映入眼帘,明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再去找冬至,发现早没了影子,听到他在隔壁嘟嘟,“六爷给的辣椒水真厉害,只滴了两滴,现在想不流眼泪都止不住,谁看见都说我哭得好伤心。”
明珏哭笑不得,狠狠剜了萧怀迦几眼,飞出无数把锋利的眼刀。乍一听到萧怀迦挨了打,她顾不上细问,匆忙过来,一直悬着心,现在心终于放进了肚子。
“骗人很好玩是吧?”
“没骗你,真……”
明珏高举手、轻落下,一拳砸在萧怀迦背上,脸上带着惹隐若现的亲昵。匆匆一别,多日不见,还真是有点想念,这一拳就带着“打是亲”的意思。
萧怀迦“哎哟”一声,倒吸一口冷气,轻抚着自己的背,看样子背上真有伤。
“你真挨打了?”
“当然是真的,”萧怀迦看了明珏一眼,说:“别担心,六七天了,快好了。”
“谁打的?”
“除了我爹,还能有谁?整整二十大板,皮开肉绽。”萧怀迦边说边咧嘴。
“四老爷为什么打你?”明珏挑起眉毛扫了他一眼,嘻笑着问:“是不是不学无术、冲撞老父、藏匿戏子、调戏丫头?还……”
“你说的是我吗?怎么你的猜测一点都不靠谱呀?”
当然不靠谱,你以你真是宝二爷呀?明珏吐舌一笑,又一次询问他原因。
萧怀迦叹气说:“我顶撞了老太太,把她气病了,就挨了打。”
明珏心中暗暗解恨,那个老虔婆,气死才活该,“你押送缭绫和绮锦回来的第二天,老太太不就病了吗?怎么又被你气病了?”
“那次根本就没病,只是想骗我回家,回家之后,就把我关起来了。”
“又是为了亲事吧?这次订了吗?谁家的女儿?”明珏很关心花边八卦。
“差一点就订了,侯爷传来好消息,为我解了围,他却身陷其中了。”
明珏暗自纳闷,又关萧怀逸什么事,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给我挑了四个可以结亲的家族,我一个也没选中,其实也不想选。”
“四太太不也给你选了几家吗?你让她们商量决定,你在一边躲清闲。”
这是明珏的妙计,让袁氏和萧老太对敌,不能改变萧怀迦要订亲成婚的人生规律,但可以拖延时间,主要是可以让萧老太生气,让萧家家宅不宁。
萧怀迦摇了摇头,长叹几声说:“我母亲现在无心顾及我的婚事,她挑的人也全被老太太否决了,现在我的婚事由老太太全权做主。”
他停顿片刻,又说:“我姐姐嫁给八皇子三年无所出,八皇子新近得了庶长女,又得了庶长子,我姐姐急病了,我母亲也日日忧心。又因八皇子得罪了五皇子,受到排挤,皇上派他去塞北长驻攘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我姐姐要怀孩子,想同八皇子一起去,我父母为这事劳心劳力,现在无瑕旁顾了。”
明珏没见过四小姐萧怀茹,袁氏是一个讲道理、顾大局的人,萧怀迦品性也很好,想必萧怀茹人也不错。可嫁入皇家,身不由己,既要面对朝堂的争斗,还要为繁衍子嗣忧心。在皇家没有儿女傍身,比大家族犹甚,想立足难如登天。
八皇子外祖一族势力薄弱,他几个月前被封诚王,却因与萧家有姻亲关系,成为五皇子夺位的劲敌。趁他现在势力还弱,早一步打压排挤,不让他有机会做大做强。众人皆知五皇子一派行事卑劣,皇上让八皇子去边关,也是一种保护。
明珏笑了笑,说:“我要是八皇子,我会主动去边关。”
“我也会,人与人想法不一样,八皇子苦苦哀求,不去边关,被皇上骂了。”
边关苦寒,见惯京城繁华富庶、灯红酒绿的人哪里能接受茫茫原野的苍黄枯索。通过八皇子苦苦哀求,就能判断他的性情,恐怕他这辈子与皇位无缘了。
“接下来呢?”明珏兴趣很大。
萧怀迦示意明珏坐下,让小厮上茶,摆出一副要倾心长谈的姿态。他身上有伤,臀背不能碰,冲明珏歉意一笑,爬在桌子上,姿势古怪。
“白家因为奉国公的风流韵事影响了声誉,平北侯府不可能再与白家结亲。安国公世子因办事不利被皇上斥责,世子之位险些被削,陆家也被排除了。老太太让我从汝阳王府的小姐和温顺侯世子的两位小姐中选一个。我推脱了几次,她态度强硬,甚至逼我抓阉,我顶撞了她,就把她气病了,我爹就打了我。”
白家名声臭了,等白迎芷给母亲守完三年孝期,再结亲会是什么结果,就不得而知了。几句流言竟然影响了一个家族,明珏颇有成就感,还要感谢萧怀逸这个杀人贼。陆轻灵对萧怀迦一片痴心,也因父亲过失被否,确实无辜可怜。
听陆轻灵说汝亲王府的小姐刁蛮任性,明珏没见过,不敢下定论。温氏“嫦娥”她见过,除了出身,无论才情、相貌还是品性,根本配不上萧怀迦。况且她们都觊觎一品侯夫人的宝座,根本不会看中无职无爵的萧怀迦,恐怕这是萧老太一厢情愿吧!老虔婆贪图温顺侯府现在的尊荣,若求亲被拒,才是大笑话。
“如果必须二选一,你会选谁?”
“温家。”
明珏眨了眨眼,难道萧怀迦妄自菲薄,把自己当成投了猪胎的天篷元帅了?
“汝亲王府这位小姐的父亲是汝亲王的侧室所出,是汝阳郡主的同母弟弟。汝阳郡主嫁给水融做平妻,与师傅怨结很深,我怎能选汝亲王府的小姐呢?”
“矬子里面拨将军,你只能选温家小姐了,我对你无限同情。”
生在名门旺族,风光富贵,婚事若想自己做主,可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你现在不用同情我,侯爷帮我解了围,我轻松了,你把同情给侯爷吧!”
“给他?”明珏皱了皱眉,意识到事情还有内幕,忙问:“为什么?”
萧怀迦耸了耸肩,扫了明珏一眼,脸上流露出无奈,象是怕她多心而不想说。
“有话就说,不用顾及我,休书一立,我跟萧怀逸、跟萧家再无关系。只是现在洛家败落,我身不由己,才不得不接受到庄子思过的安排。”
“你跟再萧家无关系,跟我呢?”萧怀迦看似问得无心。
“朋友,很好的朋友。”
“呵呵,还是师兄妹吧?”
明珏点头一笑,说:“你既然知道,我就没必要再隐瞒,只是我这重身份不想传到萧家。水木先生的女学生大名江宇慧,至于生平履历,我很快就编出来。”
“放心,我已经交待过了,水木山庄的人嘴都很严。”
“多谢,接着说我为什么要同情萧怀逸。”
萧怀迦刚要开口,就听到赏美阁传来几声尖叫和一阵嘈杂声,一会儿又暗无声息了。萧怀迦打开窗户向外张望,微微摇头,又给守在门外的小厮使了眼色。
“侯爷在漠北打了胜仗,全歼北狄骁骑营,杀了为祸边境十年的骁骑营统领狄赛隆,消息传到京城,大快人心,皇上要赏,你猜侯爷要的什么赏赐。”
萧家是几经沉浮的百年旺族,这一代家主贵为一品侯,又手握大秦皇朝全部兵马,威名尊荣集于一身。一个人、一个家族鼎盛到极致,总会物极必反,萧怀逸现在已有功高震主之嫌,他不是蠢人,浪尖风口,还跟皇上要赏赐吗?
“你卖什么关子?快说。”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萧怀迦的目光别有意味。
明珏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说:“我当然着急了,你们萧家现在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你身在旺族,当然不知道越是这时候越有危机隐伏。我得水木先生看重,当然要接下他为人指点迷津的重任,放心,我不收重金,一万两银子就行。”
萧怀迦见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漫无边际的大话,忍不住笑喷,说:“你说的问题侯爷早知道,族中长辈也有考虑,侯爷写信给太叔公,他老人家年过八旬,还从原籍赶来,训斥子弟不骄不躁,隐忍踏实,要不我怎能被打得这么重呢?”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萧怀逸到底要了什么赏赐,你快说。”
“侯爷给皇上递奏折说他不要任何赏赐,求皇上下旨接二公主回国,皇上犹疑不定。老太太为此大发脾气,进宫去求见贵妃娘娘,回来才消停些。”
明珏恼恨厌烦萧怀逸,却为他以退为近的绝招拍手叫好。不要任何赏赐,只求接成为寡妇的二公主回国,成全皇家的骨肉情,还给自己博得大义的美名。
北狄有一习俗,本国女子不外嫁,嫁入北狄的外国女子死了丈夫,可以改嫁给丈夫的弟兄或叔伯,不能回国。二公主若想回国很难,除非萧怀逸灭掉北狄,把她抢回来,否则就是践踏北狄臣民的尊严,事必会引起同仇敌忾的反抗。
所以,萧怀逸请朝廷出面,把赏赐换做接二公主回国,还是够份量的。北狄战败,两国和谈,以二公主的去留为条件,事关两国百姓的安危,任谁都不能阻拦。萧怀逸以个人名誉做这件事很难,若朝廷出面就容易多了。
皇上心里不知怎么高兴呢,犹疑不定是故意装出来的。二公主合亲北狄,夫死归国不是大事,只是有些卫道士的御史言官会闲得无聊,因此事上几本无头痛痒的奏折而已。皇上犹疑不定,就是想堵这些人的嘴,把责任推给萧怀逸。
萧老太这头发长、见识短的老虔婆竟然为此发脾气,真是白吃了几十年的干饭。她这么固执自负,会同意萧怀逸放弃重赏的机会,只为接二公主回国吗?
“最后呢?”明珏给萧怀迦添茶倒水,兴趣高涨。
“北狄皇族同意送二公主回国,但二公主必须给狄赛隆守满三年孝。老太太面见贵妃娘娘之后也同意了,还同意二公主回国后改嫁侯爷做侧室,尘埃落定。”
“老太太的条件呢?”萧老太不会没有条件就退步,明珏对这个人很了解。
“老太在让侯爷迎娶温顺侯世子的二小姐做正妻,侯爷也同意了。”
明珏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萧怀逸要迎聚温玉嫦做正妻,这消息很劲暴。温顺侯府以女儿做为联姻的工具,温玉嫦也想嫁给一品侯做正妻,温家终于如愿以偿。
可萧怀逸呢?尊荣无限、手握重兵、笑傲沙场朝堂的一品侯也敌不过萧老太的条件和设计,确实值得同情。明珏暗自解恨,恶人自有恶人磨,萧怀逸被威逼纯属咎由自取。温家在这节骨眼上,把女儿嫁给萧怀逸,温玉嫦日子会好过吗?
闲吃萝卜淡操心,想他们干什么?还是想想温玉嫦做了平北侯府的主母,她们主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早知道这个消息,便于她谋划算计。
“我不用被逼婚了,可你的麻烦也来了,听说温家小姐都不是善辈。”
明珏悠闲品茶,毫不担心,“我?呵呵,不怕,我已经被踩于脚下了,若温玉嫦再跟我过不去,就太没有一品侯正妻的气度了。”
“话是这么说,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不用担心,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水家的事也很麻烦,恐怕师傅要费些心思周折。”
明珏点了点头,没说话,她想以江宇慧之名立女户,问过周师爷之后,觉得有些麻烦,必须请水木帮忙。萧怀迦毕竟是萧家人,有些事情她不想让他知道。
大秦皇朝立女户很难,要求女子必须年满十五,有黄金万两、田庄一座、房产数间、铺面数间,还要有从何地而来的证明。产业年龄可以做假通融,这个从何而来的证明确实麻烦,她到这个时空没去过别处,必须请水木帮忙。
霜降进来,见明珏和萧怀迦正闲聊,又退出去了,萧怀迦叫他进来询问原因。
“回六爷,就是刚才的事。”霜降看了看明珏,不好开口。
“有话直说,没事。”
“就、就是赏美阁出了点事。”霜降压低声音,说:“赏美阁一位姑娘怀了先生的骨肉,不知怎么就流产了,闹起来了,严总管让人反那位姑娘弄走了。”
明珏不禁牙酸,对水木鄙视恼恨,这家伙以好色而不淫自我标榜,他要不淫怎么就弄出孩子来了?赏美阁一百零八位美女,还不都是他的私属品?别人只是看看而已。女人的战场更加激烈,这样的事不知有多少,流产也不新鲜。
“怎么没、没灌……”萧怀迦扫了明珏一眼,欲言又止。
萧怀迦想问为什么没灌避子汤,深宅大院、红粉丛中长大的男子对这种事谙熟于心。有家势的男子,哪怕只是一点小富贵,过了十五岁,要还是处儿,就算是另类了。萧怀迦房里从不让丫头伺候,谁知道是不是故做样子?
男权社会,女子位卑,要想将来嫁一个没破身的男人太难了,除非是小门小户的男子,要不就象狗子一样,买回来养在身边,慢慢调教培养。
“想什么呢?”萧怀迦见明珏走神,别有意味地问。
明珏脸一红,忙摇头,“没想什么,你叫我来就为告诉我这些?”
萧怀迦努了努嘴,有点撒娇的意思,“我想让你知道我挨打了,整整二十板子,皮开肉绽。挨了二十板子,在床上爬了五天,终于不用订亲,很值。”
“我是不是该说恭喜你呀?”
“呵呵,同喜同喜。”
明珏看到萧怀迦眼中闪烁的灼灼光芒,心里不由一紧,她明白萧怀迦的心事,可明知一些事情本来不可能,还是不要抱有希望,免得将来失望更大。她该适时提醒萧怀迦,绝了他的念头,可他并没表白,明珏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管事进来回话,“萧六公子,江小姐,林子悦大人等在门外,想见二位。”
“子悦来了。”萧怀迦很兴奋,问明珏,“你要见他吗?”
“林大人说他要去黑山矿井,得知二位在山庄,前来问候,不会久留。”
明珏戴上帏帽,说:“不如一起去黑山矿井,我正有事要办。”
“好,我也想去矿井见识见识你的成绩呢。”
林子悦上疏剖陈黑山矿井的弊端,受到皇上的嘉奖,已传出高升的消息。
大秦皇朝官员升迁谪降年前两个月就会传出消息,只是要等到年后正月十六第一天开朝才公布。目的是想让那些不管是升是迁是谪是降的官员过个好年,其实是给人一个活动的机会,有些决定还有回旋余地,再说趁过年送礼也喜庆。
萧怀迦趴在车上,一点也没有挨打的沉闷沮丧,林子悦同随从小厮骑马,一路上意气风发,两人高谈阔论。明珏坐在另一辆车里,闭目养神想心事,田妈妈和岳芽儿小声说话。紫竹忙得团团转,别人也没时间,只好让她们跟着出门。
“江小姐,听说你用废弃的煤灰和碎煤做成燃料,真是好想法。大秦皇朝境内有六七座矿井,黑山矿井是最小的,若各个矿井都这样做,定会大赚其财。”
林子悦受奖高升,感念明珏的功劳,来拜访过几次,也送来一些礼物,均没见到明珏。明珏看得出林子悦不是浮夸之人,有真才实学,对他印象不错。得知他与温顺侯府有亲,心里就产生排斥,不想跟他深谈。
“林大人,你不应该强调大赚其财,而应该强调变废为宝、与民方便。把废弃的煤灰和碎煤清除,减少污染,这一点自不必多说。到了天寒地冷的时节,穷苦百姓买不起柴碳,石碳又难烧,还有可能中毒,用这种燃料取暖就方便多了。”
“江小姐一语中的,多谢指点。”
萧怀迦咳嗽两声,喊道:“师妹,你是不是赚了好多银子?”
“做梦。”明珏叹了口气,说:“严管家听说我要处理煤灰和碎煤,给了我五百两银子,又是买机械,又是做炉子,还有这么多人要吃饭要工钱,能保住本钱就不错,哪里能赚到银子?只是揽下了这差事,无法推脱而已。”
不赚钱是傻子,但事关银子,亲朋好友也要有所保留,何况还有林子悦在。
“回头我给师傅写封信,再让严管事给你拿些银两。”
“不用,现在能保住本钱。我怕户部跟我要银子、要税赋,才哭穷的。”
“原来如此。”林子悦笑了笑,说:“江小姐一举多得,解决了户部的难题,户部怎能跟你要税赋呢?我回去给尚书大人写折子,再贴补你一些银子。”
“多谢林大人,小女等林大人的好消息。”明珏不傻,户部的钱不要白不要。
他们的车马到了矿进外围,刚停放好,周师爷就来见礼问好。周师爷要升郡守的消息传出来,起初他惴惴不安,总担心没钱没势被人顶了。明珏教了他结交上峰的方法,又给他吃了定心丸,他才平静下来,做事更加兢兢业业。
萧怀迦和林子悦到矿井里面去转,随从小厮也都退到一边。明珏趁此机会又询问了周师爷立女户的事,并婉转表达是自己要立。
“江小姐只需拿到从何地而来的证明,这份证明要到连州府由府尹大人亲自审核,不敢马虎,其它由我来审,倒可以通融,不过要等到明年二月才行。”
朝廷正月十六年后第一次开朝公布官员迁升谪降,有半个月的交接期,二月才正式上任。杜大人虽说升任连州府同知,恰好不管立女户这一块。
“多谢周师爷,不,周大人,最多六年,连州府会有大人的一席之地。”
“还请江小姐和水木先生多多指点,在下拜谢。”
明珏又跟周师爷客套了几句,就请他自便了。她想从安置的女奴中挑几个丫头,让狗子去喊孙婶子,叫田妈妈和岳芽儿出面去挑人,今天就带回去。
她让常东兴把马车赶到矿井里面,她要巡视蜂窝煤的生产过程。从煤灰和碎煤里掺土和煤到生产,再到晒制,整条生产线都是她制定,由心腹严格把关。
“九小姐,奴婢去要些煤球添火炉。”
岳芽儿掀开车帘,刚要下车,突然又缩回来了,放下帘子,一脸紧张。
“出什么事了?”
“萧、萧攀在、在那边。”岳芽儿把车帘掀开一道缝,指着工棚旁一个衣衫半旧,东张西望的年青男子让明珏看,“他不是在边关吗?怎么回来了?”
明珏沉思片刻,叫过常东兴吩咐了几句,常东兴过去找萧攀闲聊。狗子叫来孙婶子,明珏让田妈妈和孙婶子先去挑丫头,由她最后定夺。
“狗子,你去叫孙宝生,再把今天当班的组长全叫来,就说我要训话。”
常东兴回来了,说:“九小姐,那人说自己是塞北来的,来买蜂窝煤,突然肚子疼,要找茅房。我听他的口音象京城人,看他还挺有架子的。”
宰相门人七品官,一品侯兼三军统帅的亲随品阶就更高了,能没架子吗?萧怀逸打了胜仗,尚未班师回朝,萧攀即使提前回来也在京城,他到矿井干什么?
萧怀迦、林子悦和周师爷几人说说笑笑往这边走来,跟明珏打招呼。明珏正盯着萧攀,被他们一打岔,转眼功夫,就不见了萧攀的人影。
明珏戴好帏帽下车,看到林子悦正跟众人讲废物利用的好处,迎上去问:“林大人,你刚才说大秦皇朝境内有六七座石碳矿,都分布在哪里?”
“塞北有两座,西北有两座,西南和岭南各有一座,再加黑山镇这一座。塞北靠近越国边境那座最大,足有黑山镇矿井十座大,可惜那边正在打仗。”
“林大人真是见闻广博,我还要给当班组长训话,就不打扰诸位了。”
“江小姐请便。”
明珏点点头,便往回走,问:“孙宝生来了吗?”
“回主子,来了,正在车边等着。”
“把车停到角落,只让孙宝生一个人来回话。”
蜂窝煤和煤球的生产过程有秘密可言的就是往煤灰和碎煤里掺土,需要掺多少粘土、掺多少沙土,配多少水都是有比例的。这是首要环节,把握不好,做出的蜂窝煤和煤球不好烧,有可能根本引不着火,煤气中毒的机率也最大。
因为青梅的原因,明珏格外厚待她的家人,孙家人对明珏也绝对忠诚。明珏把掺土加水的比例告诉孙长寿和孙宝生父子,首要环节也由他们父子掌握。
“奴才给九小姐请安。”孙宝生恭敬行礼,人很憨厚。
“起来。”明珏坐到车里,摘下帏帽,隔着车帘说话,“孙宝生,这几天有没有发生可疑之事?或者发现可疑之人?”
“回主子,奴才的工棚没有可疑之事,做蜂窝煤的工棚昨天来了几个塞北人,问机械从哪买,炉子怎么做,奴才跟管事说了,管事今天就没让他们进来。”
“你做得很好,工棚不允许闲杂人出入,一会儿我会重点强调。”明珏停顿片刻,低声说:“你负责的环节最关键,一定要把握好,别让人窥视到机密。”
“奴才知道。”
明珏狡黠一笑,压低声音,说:“不防往你的工棚外面做些机关,毒辣的暗器没有,老虎夹子、冰渣子、铁屑子不是很多吗?”
“奴才这就去准备。”
严格交待过孙宝生之后,明珏又给其他当班组长训话,一再强调严防可疑之人进入。他们离开后,田妈妈回来说丫头挑好了,让明珏最后决定。
“九小姐,奴婢看萧攀鬼鬼祟祟,象是要做贼,第一次见他可有架子了。”
“呵呵,他本来就是来做贼的。”
“他要偷什么?”岳芽儿一脸紧张。
“取经。”
岳芽儿还想细问,田妈妈和孙婶子带着十几个丫头婆子来行礼。前面是她们挑出来的八个丫头,后面是和丫头们一起来的家人,跟来签卖身契的。
明珏扶着岳芽儿的手下车,仔细看了八个丫头,从中挑出来四个。被挑上的人连同家人满心欢喜,没被挑中的一脸沮丧,甚至还有人低声哽咽哀求。
这四个丫头中有两个是随母亲来寻找失踪的父亲被拐卖到矿井的。另两个是佟氏家族的家生子奴才,几年前,佟氏家族覆灭,她们和家人一起被卖到矿井。
“你个没出息的赔钱货,人家都选上了,就没选上你,没用的东西。”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子戳着一个呆愣丫头的额头低声怒骂,边骂边看明珏。
“孙婶子,把没选上的带回去,好好做,以后还有机会。”
明珏让选上的丫头自报姓名,跟她们的家人谈身价银子。第一个丫头叫朱艳,十四岁,有母亲和一个弟弟,这里的人称她娘为朱嫂子。
“朱嫂子,快来见过恩人。”孙婶子指着明珏说。
朱嫂子应了几声,不看明珏,却看着岳芽儿发呆,犹豫了好半天,才嚅嗫着问:“是、是芽子吗?你、你娘是秋水镇的娘家吗?娘家是姓郑吗?”
岳芽儿一脸惊奇,随口答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我是姨妈呀!你不记得了?你娘呢?”朱嫂子抓住岳芽儿唏嘘哽咽,摆弄她胸前的银锁片,“这银锁还是你一岁的时候你外婆送的,真没想到……”
“芽子,我是姑妈呀?你忘了。”刚才骂呆丫头的女子也扑上来拉扯岳芽儿。
“姑妈?我娘说我爹死后,我们就是被姑妈和祖母赶出来的。”岳芽儿抽着鼻子看了看明珏,“九小姐,她们……奴婢谁也不认识。”
明珏笑了笑,问朱嫂子,“你是岳嫂子的姐姐?”
没等朱嫂子答话,骂人的女子就跪到明珏脚下,腆着笑脸,说:“我是芽子的姑妈,我娘家姓岳,那个是我女儿,求小姐收下我们,跟芽子做个伴。”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认起亲来了?”田妈妈和孙婶子都一脸不解。
“九小姐,田妈妈,奴婢不认识她们,真不认识。”
“没人责怪你,田妈妈,你找车把她们带回去,交给岳嫂子,让她认亲。”
这些人要是岳嫂子的亲戚或同乡,用起来更放心了,比佟氏家族那两个丫头强。明珏把那两个丫头交给孙婶子,不让她们做重活,等下次缺人再用她们补。两个丫头本来喜气洋洋,要脱离这地方,突生变故,又被留下,欲哭无泪。
“九小姐,把她们都带回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安置?”
光岳嫂子的同乡就有十几口人,好在只有两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其他都是女子,还好安排。她们的小院根本塞不下这些人,只好安顿到别处。
“你先把他们带回去,住到狗子或蓝竹那边,明天定下人再安排。”
田妈妈应声说:“那老奴就先带人回去,岳芽儿,你好生伺候着。”
岳芽儿点点头,一脸茫然看着众人,连朱嫂子和岳大姐跟她说话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们母女被卖到洛家五年,突然出现这么多家人,她能不惊诧吗?
离开黑山镇矿井,明珏跟萧怀迦说起宅院的事,她想换一套大院子,或是再给她们一套小院,反正宅院里许多院子都没人住,闲着也是闲着。
“明天我去宅院给你送年货,顺便再跟婆子们说。”
“好,你明天早点到,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回到小院,明珏洗漱换衣之后,坐到外厅的软榻上休息,和苏嬷嬷说话。多多不象往日那么缠她,一会儿拿吃的,一会儿拿喝的,还拿了一条小绒毯,堆在一起。偷眼瞅着她们,趁她们不注意,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搬。
“多多今天怎么了?”
“没事呀!不是挺好吗?”
明珏见多多很反常,没问他,暗中注意。多多找来一个小竹篮,把吃的、喝的和小绒毛全放进去,试了试自己提不动,又一件一件往外拿。最后篮子里就剩了两个包子、两个熟鸡蛋、半壶水,还有一条绒毯,他才提着往院外走。
角门一侧有一个狗洞,直通墙外的大草垛,供哮天进出,狗洞上面盖着一层秸秆。多多来到狗洞前,看看四下无人,掀开秸秆,把包子和鸡蛋扔进狗洞。
“你个死孩子,竟然拿包子和鸡蛋来喂狗,是不是找打呢?”
明珏冲过来,一把扯开多多,往狗洞里一看,吓了一跳。狗洞里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在吃多多拿去的东西,看到明珏突然出现,一口食物咽住了。
“娘,她饿了,她渴了。”
“我知道,把水壶给她。”
女人喝了水,咽下食物,从狗洞里探出头,明珏才看清她的脸,不由心里发抖,一声惊叫。女人脸上沾满厚厚的泥土杂草,却遮掩不住横七竖八的伤疤,看上去很恐怖。但她的眼睛却清澈漂亮,透着幽怨,眼底畜满泪水。
“你、你是什么人?”
“娘,她不会说话,她是哑巴。”
女人伸手枯瘦干裂的手,摸着多多的胳膊,点了点头,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传来,交织着人喊马嘶,欲来欲近,直奔宅院而来。
“铜牛庵有重罪女奴逃跑,各处严加搜查,抓住杀无赦,窝藏者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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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穿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