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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笙赶到白家老宅的时候,叫过来的救护车几乎是同时进门。 ?
小南手足无措地跪在客厅地板上,守在白卓澜躺倒的身子旁。
在唐笙的印象里,小南是个很坚强的姑娘。能陪着白卓澜走到今天这个程度,她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
见她都慌成这样,想必情况严重的不是一点点。唐笙的心也一下子跟着揪起来。
“卓澜……他……他怎么样了?”
唐笙挤到前面去,医生正在紧急施救。白卓澜双眼紧闭,衣襟上脸颊上到处是血。
小南一边哭一边说,之前从没这么严重过。
“上午刚刚去医院打了一针升白,下午他吃了药就睡了。我以为他精神还好,想推他去院子里走走,可是一回来就吐血不止。唐姐,我还有三个多月预产。医生做了羊水穿刺,说化验结果显示脐血匹配的概率能有一半。说不定……说不定卓澜会有救的是不是?可他会不会等不到了?会不会……”
白血病到中后期,血小板骤减是常态。频繁的出血会越来越凶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危及生命。
这在唐笙近一个月查询的病症里,一一被权威说明着。
“小南……”白卓澜苏醒过来,手指在地板上游走了几寸,冲她伸了过去。
“我还好……别担心……”
“他这个状况理应要住院的。”医生做了简单的诊断,又翻看了白卓澜的病例。
“留在家里太危险,不一定什么时候又会复。不是每次都刚好来得及救治!”
“卓澜,你听我的好不好?”唐笙上去攥住他的手,“我们住院吧。现在高斌也不在,小南一个人挺着肚子怎么面对状况?”
“……”
唐笙明白他担心的是什么。
“你放心,卓寒不会现的。小希望也在医院,我来照顾她也可以去看看你。卓澜,该怎么做我已经都清楚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挺过最后这几个月。就算为了小南和孩子着想啊!”
白卓澜没有再争执下去。
“小南你留在家里吧。”唐笙怕她太辛苦,坚持让她留下:“放心,我会照看好他。有什么消息,会及时联系你。”
如果小南也在医院穿梭,楼上楼下的,遇见白卓寒岂不是穿帮?
“不要,我……”
“小南,听话,我答应你,会等到的。”
白卓澜的话,小南一向惟命是从。她憋着红彤彤的小脸,双手自然地搭在小腹上。
“可你那一次说话……都不算……”
“这次是真的,否则等你哥回来,会挖我坟的?”白卓澜还有心思开玩笑,气得医生直接用氧气罩扣住了他的嘴。
高斌出国了,可能需要躲避一段时间。因为警方调查了思思的死因后,现了现场还有可疑血迹。再加上高斌曾与一名目击者搭过话。万一真的被调查到头上,可是会有点麻烦的。
所以白卓澜同意入院,也是因为顾虑到小南一个人陪着他,确实是太为难了。
救护车上,白卓澜对唐笙说——你看,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那么自我牺牲。
如果真有机会,其实我……也想好好活下去的啊。
说完仪器又爆表,唐笙眼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呕血,血压计指标跟熊市大盘似的往下掉。
急救医生把唐笙推一边去。夜幕就在一片混乱中,在与死神争相赛跑的过程中,慢慢降临。
唐笙捏着那枚辗转在自己手中的十字架,铜色的祈祷,耶稣的凝视。
他能活下来么?或者说,他有那么坚持着想要活下来么?
“你是白卓澜的家属?”主治医生出来,把唐笙叫到一边,“他这个情况你基本上是了解的对吧?”
“是,我是他姐姐,您就跟我说吧。”唐笙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白卓澜的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正在高层V病房昏睡。
“他的病例和意愿书上都有提到过准备接受脐带血配型,所以现在要开始注意监控身体的各项指标了。”
“嗯,我知道。这次入院,我们就不打算出来了。等到他太太顺利生产后——”
“那好,等他醒来后,我会安排护士再对他做个颅内核磁共振。”
“颅内?”唐笙不太明白:“急救中心的医生说他吐血是因为上消化道静脉曲张破裂,为什么要扫描脑袋?”
“白血病会引起多种并症。但最严重的,当属颅内出血。也许在你们平常人看来,没有外伤紫癜或呕血尿血来得吓人。可是颅内出血的急救成功率之低,一直是现代医学最难攻克的关卡。手术复杂,愈后后遗症明显,甚至对急救时效,出血的位置都是考验。
出急诊的医生跟我说,病人之前昏迷了有过三分钟时间,全意识丧失。醒来瞳孔有畏光涣散,这些都是颅内有溢血的症状,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吓得唐笙一身赛一身的冷汗:“如果……如果真是这样,会……他会……”
“严重点直接就是脑死亡。就算运气好,救得及时,也有可能因为颅内缺氧导致长期不定因素昏迷。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到时候,就算你们的脐带血能配型成功,就算他的绝症能治愈。但大脑的损伤已经造成,便是不可逆了。”
“我清楚了,谢谢您医生。”
唐笙揪着心,回到白卓澜的病房。看他貌似是醒了,还能冲自己笑。
“你……还好吧?医生说你暂时禁食,我已经去楼下服务中心帮你定了护工,暂时会在这里照顾你。”
唐笙坐在白卓澜的床前,轻轻攥了下他冰冷的手,“放心吧,我给小南报过平安了。”
“医生是不是跟你说,怀疑我脑袋有问题?”
唐笙沉默。
“别听他瞎说,脑出血这种病,都是老头子得的。”
“卓澜……”
“好了我知道了。”白卓澜看了眼窗外,天都黑了。今年的春节要晚到二月底了,转了年,就开春。
他想:听说明年的花期会特别好,真想来得及再看看呢。
可是——
“阿笙,答应我一件事。”
“不答应。”唐笙摇头。
“你不是很听我哥的话么?”白卓澜表示,你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你又不是卓寒,只有小南才听你的话。”唐笙瞄了他一眼。
其实,她明白白卓澜想说什么。
“我骗了我哥好些年,让他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照料侍候。呵呵。阿笙,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报应?”白卓澜转了下眼睛,最后把认真的目光重新落在唐笙脸上。
“万一我真的醒不过来了,就告诉小南,千万不要用脐血救我。
治好了病,也只能让我拥有更漫长更折磨的寿命。我不想那样子活着……”
***
“你不是在家做饭么?乱七八糟食材扔了一桌子。”
回到小希望的病房,唐笙看到白卓寒过来了。他正在给女儿念‘冯写意’的信。
貌似是一封新的,故事更新奇,文笔更有爱。大概是这个男人忙里偷闲给女儿写的吧。
白卓寒,什么时候有这么可爱的想象力了呢?
“哦,我……突然想起来工作上的事,又去忙了。”
唐笙没想到白卓寒竟然真的回家了。有点遗憾,两人又错过了一次静心交流的机会。
真不知道,这份感情还能经历多少消耗。
“爸爸,妈妈答应帮我生个小妹妹啦!”
“哦?”白卓寒看看唐笙,神情微有异样。
“恩恩,妈妈还说,弟弟的话也好。反正小希望都喜欢。”
“小希望,妈妈可没这么说……”唐笙心里讪讪的,不敢直视白卓寒的眼睛。
男人摸摸女儿的小脸,哄她道:“小希望,妈妈的身体还没好,暂时不方便给你生个小妹妹。再过两年好不好?”
“哦好。我听说,生孩子可疼可疼了……妈妈这么瘦,一定很辛苦。”小女儿贴心地点点头,像个啄米的小鸡仔。
然而白卓寒脸色一沉:“你听谁说的?”
麻痹的冯写意,居然连这个都教孩子么!
“爸爸说的呀!”小希望眨眨眼睛,玩弄着白卓寒的领带,“那天爬迷宫的时候,小希望的脚脚好疼,爬不动了。爸爸你就说妈妈生宝宝的时候更疼呢!”
“啊……好像,真的是我说的哦?”白卓寒在女儿的额头上吻了吻,将她放回躺下。余光瞄到唐笙站在那里,已经忍不住偷笑了。
“你笑p呀!”白卓寒瞪了她一眼。
“爸爸好凶,居然骂妈妈。”小希望捏着领带的手稍微用了点劲儿,勒得白卓寒很狼狈。
安抚孩子睡下了,唐笙和白卓寒一同走出病房。
护工是24小时全陪的,两个人轮班。
“你……还要回公司么?”唐笙问,“还是要上楼,再去看看爸爸。”
白靖瑜也是可怜的。当时为了问话,被向绅要求医生注射了三针强药剂,冒着神经损伤的风险。都快一个月了也没苏醒。
毕竟年纪摆在那,创伤也反反复复不见痊愈。
用白卓寒的话说,变白痴了最好。
“你是不是怀孕了?”白卓寒开口一问,唐笙吓得一哆嗦。
“否则为什么要对小希望说那种话”上次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如果怀孕对孩子对自身都——
唐笙,我跟你之间的问题,不是再生一个孩子就能解决的。以后,我尽量克制。这次要是真有了的话,我让大姐找个专家帮忙看看,怎样处理最合适。”
唐笙该说什么呢?
你特么的又捅我刀子,又不想见血。那你倒是戴套子啊!
“没有。”唐笙硬生生憋回了今晚本来准备好要谈的话题。
“你想多了,我这几次都吃药了。是因为今天跟小希望说起毛丽丽要带孩子过来,才提到要个小弟弟小妹妹什么的。”
她想,现在还太早,这颗小细胞将来是能育成孩子还是育成猴子都说不定呢。何必再让白卓寒跟着抓狂?
如果胎不好,她自己去做掉就是了。
如果万一真的有缘分,能留住,那也是几个月后的事了。说不定,卓澜的病也治好了,公司的项目也稳定了,白靖瑜带着6姨从此遁入空门!
——一切都好了。
那时候的白卓寒,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相处了吧?唐笙并非因心软而选择原谅,她只是自内心地没有怪过白卓寒罢了。
这个男人,一辈子尽干让他自己后悔的事了。
“那是我想多了。总之,以后别再吃药了。这个给你——”白卓寒从西装口袋里拽出来个小气瓶给唐笙。
“下次我要是再忍不住搞你,别手软。”
唐笙低头看了看瓶子上的商标——女汉子牌防狼喷雾。
唐笙:“aa-b”
***
已经记不清两人多久没一起回家了。
没有芳姨留的灯,房子里空冷得让唐笙很不习惯。
所以当黑暗终于落幕,吊灯照亮一桌子菜的时候,唐笙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
她之前把牛肉腌制好了,丢在盘子里。把蔬菜洗干净了,还没有沥水。
白卓寒卸下外套,眼神就好像在说——是菜自己把自己煮了的,随便你信不信。
“你什么时候学会……”
“小希望回家以后。”白卓寒说,“大人怎么都能凑合,孩子不能总吃外卖。”
是的,这世上无数的男人,都是从变成女儿奴开始学会做菜的。
虽然——
唐笙尝了一口汤,一如之前般难吃!
但总算熟了,而且卖相也没那么难看。唐笙知道自己不会那么早就开始孕吐,所以完全可以稍微虐待一下胃口。
吃完了饭,他们一个去楼上书房,一个去仓库旁边的实验室。就像两个准备期末复习的学生党一样自律。
等到快九点钟的时候,白卓寒推门进来。进赌场拍筹码一样,把一只套子拍在唐笙面前。
他没说话,但画外音的意思很明确:今晚的月不错。星稀风朗雪色静,我能上你么?
唐笙有点不爽,她皱着眉,意思是还有一点实验数据没抄完。
而且,你要上我就让你上,那我岂不是很很没面子?
“我说过,你不需要再加班加点做这个。我是不会用你研的新品的。”
白卓寒有点暴躁,他伸手就想要把器材推到一边。却被唐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浓度百分之八的红石榴素倒在手背上。
这个不伤人,但洗不掉。也只有唐笙才知道,要用什么化学制剂才能处理。
所以她打算,让白卓寒就顶着这么一只红油抄手,到隔壁打飞机去!
后来白卓寒算是得逞了。因为其实唐笙……也是很想念他的。
白卓寒的态度很强硬。但比起之前几次,动作却是明显温柔了不少。
这让唐笙的状态来得很快,白卓寒也没有刻意对自己高要求。两人没有腻歪太久,便草草结束这场怪里怪气的欢愉。
否则手机半当中叫起来,岂不是又扫兴了?
“白……白先生,我是徐姐啊。”
小希望的护工?
“小希望情况不太好,晚上突然高烧到四十度,气都喘不上来了。大夫在抢救,你们快点过来下啊!”
***
女儿无缘无故烧,这让当爹妈的顿时满心火燎。
从穿衣到开车出门,他们用了不到五分钟。
“小希望!”横冲过医院的走廊,唐笙扑倒刚刚完成一轮急救的主治医生面前:“我女儿怎么样?两小时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小希望刚进医院那会儿,唐笙和白卓寒虽然别扭着,但两人轮番守在女儿身边24小时不间离。十天左右,就都熬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后来医生说孩子各项指标都稳定了,有两个护工全天候照顾就可以了,让他们可以适当地正常工作休息。
唐笙一直以为再过一周差不多就能带女儿出院了,哪能想到突然之间句爆出这么意外的病症?
这会儿医生们撤下了急救设施,推着脸色惨白的小希望从病房出来。
“小希望!妈妈来了,你快看看妈妈啊!”
唐笙刚要扑上去,就被两个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拦住了。
“你们——这是要把我女儿送哪去?为什么要推出病房啊!”
“女士,孩子的血检报告出来之前,最后送去隔离加护病房。而且现在不要接触孩子。”医生的话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唐笙差点缺氧!
就在半年前,她和向绅无意中碰到一起去找白叶溪的时候。带到医院来也是被医生告诫了这么一番话——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女儿感染了什么病毒?”
白卓寒把唐笙拨开,丢到身后去。
医生点了点头:“经我们初步判断,是的。孩子体内有一种潜伏周期较长的神经毒素,感染约有一个月左右。与半年多前给整个T城带来恐慌的Ide病毒有些相似,但是增殖度更快,起病更加凶险。”
“医生,我以前感染过,早就有抗体了!”唐笙瘦小的身体再次从后面挤了上来,“能不能从我的血液里再提取一些抗体给孩子?或者,或者我不用隔离,让我照顾她啊!”
而此时的白卓寒,心里反而冷静了许多。
思思把孩子带走的目的是为了要解药,而警方对她进行尸检的结果也显示了她的血液内含有一类未知病毒源。
那么,只可能是她故意感染了小希望,想要以此孤注一掷。
难怪那只小猫养不了两天就挂了——那个恶毒的家伙,一定是把猫给感染了。这样即便小希望和芳姨没有马上开门,没有给她带走孩子的机会。但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把猫带进屋去,就都有可能被抓伤咬伤。
小希望那天受了伤,血液接触几乎是百分百的…….
想到这里,白卓寒转身而去。
唐笙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影,她以为,他应该是要去找白靖瑜的吧。
隔离间里的小希望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唐笙突然想到自己躺在里面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都快记不清了。”
那时候,对哦,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哪里。
她的孩子,还叫小白糖。
可是唐笙一直觉得,一定是女儿远在教堂里虔诚的祝福让她得以挺过难关的。
“小希望……”唐笙跟医护人员借了防护服,走进隔离间。
她握着女儿肉呼呼的小手,隔着衣料,依然能感受到她滚烫的温度。
“小希望,这次妈妈陪着你,妈妈帮你加油。爸爸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要和妈妈一起,相信爸爸好么?”
“妈妈带着小妹妹……一块儿来陪你。”
唐笙把女儿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
站在楼上最东走廊的加护病房门外,白卓寒看着平躺在床上的那张脸。
惨白,苍老,毫无生气。
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好像在跟上帝对话——愿意用下辈子多少修行,来换取自己少一天折磨的寿命。
6巧英的双手被固定带绑扎在床上,她的腰椎以下是不能动的。
之所以绑住她,因为医生说——她有非常强烈的自杀倾向。
他们不排除,那日被送往医院就诊时,从楼梯上跌下来的行为可能是她故意造成的。
白卓寒走到6巧英身边,挪过椅子,坐下。
夜已经深了,白叶溪和向绅都不在,打盹的护工被白卓寒惊醒,忙问他有什么事。
一张钞票抽出来,白卓寒挥了挥手。
“我有话要跟姨说,你先外面等会儿。”
护工知道白卓寒是白叶溪的弟弟,也就没多管。应白卓寒的要求,她帮忙端了一盆温水,一块干净毛巾。然后便不声不响地出去吃宵夜了。
“6姨……”白卓寒撩起袖子,用热水打湿了毛巾,小心擦拭着眼前那张毫无生气与温柔的脸。
“小时候,我和卓澜过去玩。常常就是打完篮球带着一身的臭汗,每次进家门,您就是这样帮我们洗脸的。
姨,在我眼里。您跟我妈那种女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您怎么都不该……落成最后这个下场地。
所以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6巧英不说话,只是用力地眨了眨眼。可能是眨得太狠了,泪水一圈圈泛了出来。
“因为我妈不爱白靖瑜,而你爱。女人的下场,说简单了就是有没有爱错决定的。
其实你是羡慕我妈妈的对吧?即便她活的狼狈,但至少,死的有尊严。
你要是同意我说的话,就把眼睛闭三秒钟好么?”
6巧英真的闭上了眼,一二三。再次睁开的时候,泪水泛出更多的柔和。
“6姨,告诉我你看到的东西。在哪?帮我,也就是在帮你自己,甚至是……帮白靖瑜。”
6巧英无法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白卓寒。手指在床单上一点点摩挲,出生涩的,沙沙的声音。
白卓寒低下头,看到她正在用尽全力,转着无名指上的那颗钻戒。
端起6巧英的手,白卓寒捏住她的戒指。慢慢撸下来,抬到灯光下。
戒指内侧有一组数字,o61211。
6巧英的手指落在白卓寒的掌心上,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三个字——地下室。
“6姨,我明白了。”白卓寒记下了数字,准备把戒指套回到6巧英的指尖。
可是她攥紧了拳头,拒绝。
她,不想再要白靖瑜的东西。
站起身,白卓寒看了一眼滴滴答答地输液架。悠长透明的胶皮软管,就像一道能通往生的阶梯。
他抽了一张纸巾,捏住输液管。拖了三十公分距离,递到6巧英的眼前。
女人哑着喉咙,用不出声的气流,喘出两个字——
白卓寒会意,她在说谢谢。
长长的走廊里,男人的身影与黑暗交汇滋长,一点点,浸润了恶魔的气息。
长廊尽头,轮椅上的男人披着厚重的长衣,盖上羸弱身子里裹紧的病服。
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不虚弱,反而很邪恶。
白卓寒迎着他走过去,脚步停留一瞬,却比之前平静了太多。
“哥,你知道帮助他人自杀…...也是犯罪么?”白卓澜说。
“知道啊,不过……谁能证明是我干的?我倒觉得是你干的。”
白卓寒笑道。
“呵呵,你果然,是那个没有令我失望的白卓寒。”
两人错肩而过,也许那一刻,他们都在想同一个场景——
一个暖洋洋的下午,十三岁的白卓寒带着八岁的弟弟,敲开姐姐家的大门。
十六岁的白叶溪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把眼前这两个看起来像是跟乞丐打过一架的混小子劈头盖脸骂一顿。
6巧英走出来,端着药箱和果汁点心,笑眯眯地招呼两个小客人坐下。
她挽着干净而温婉知性的髻,穿米色的阔领长款毛衣。笑容治愈了他们一整个缺爱的曾经。
他们无力对抗命运,来报答她一个温馨的晚年。解脱,是唯一能替她做的事了。
***
“白先生,我们在6巧英的地下室找到了一个冷冻保险柜。按照戒指上的密码打开来,里面有七八种病毒菌株,都被专业培养皿保持得很好。已经被医疗团队拿去分析研究,相信很快就能配制出解药。”
警署里,一位年轻的警官对白卓寒如是说。
“只不过,制造病毒的要犯罪嫌疑人6巧英已经畏罪自杀了。这件事跟之前Ide病毒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过于扑朔,我们还需要更进一步地调查才能——”
“不用了,已经可以结案了。”这时候,一个长官模样的男人走进来。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白卓寒当然也认识。是程风雨。
“整件事情就是一起三角恋引起的商斗纠纷,犯罪嫌疑人6巧英从事医药行业,她利用自己高的专业技术水平,研了一些病毒细菌。想要跟自己已故的丈夫合谋,对付前夫白靖瑜的公司。
东窗事后,向晚春和6巧英先后畏罪自杀。白先生,听说你的父亲还在医院,这样的结果可能让他很难接受。但是,证据确凿,我们警方也只能表示遗憾,希望他接受现实。”
“谢谢。”白卓寒与警长握了握手,目光慢慢漂移到程风雨身上。
“程先生,谢谢了。”一前一后走出停车场,白卓寒意味深长的一句感谢,让程风雨觉得有些刺耳。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当侦探而不再做警察么?”
白卓寒想了想:“不想知道。”
程风雨:“求求你想知道吧,否则我怎么往下演。”
白卓寒点了一支烟,幽幽喷了一口白雾:“呵呵,因为我猜得到。警察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的内心,来接受破绽百出的真相。
因为警察以法律为标杆。
但侦探可以。程先生是个性情中人,做这行,是不想让自己活得太累。”
***
“医生,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唐笙守在小希望床前已经两天两夜了,疲惫和亢奋交替着,心焦和忐忑轮替着。
医疗团队已经根据药品找到了合适地解毒抗体,孩子注射后,高烧退得很快。
“放心,各方面指标都开始趋于平稳。验血报告还要一小时出来,只要观察到链球菌被吞噬的度有所增长,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意外了。”
医生的话像个小小的定心丸,唐笙擦着冷汗落座回床边。看着女儿渐渐反上红润的小脸蛋,她低下头,抹去紧张的泪水。
白卓寒靠在病房外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一路上了电梯。
他知道自己终于该回来交代一声了——
伏在那男人的病床前,白卓寒用手指比在监控一起上,上下波澜了一会儿起伏的绿线。
妈的,怎么还不变成横线啊!
“爸,放心吧……”白卓寒笑了笑,低声耳语道:“你不是想收手么?我帮你做的很完美吧?用6巧英和向晚春来背,可比用白卓澜来得轻松多了。
呵呵。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
自己心爱的女人,从你为了复仇而开始利用她那天起,你就再也没有资格回到他身边了。”
白卓寒将6巧英的戒指还给白靖瑜,亮晶晶的,却全是血腥气。
“她终于,替你被上这沉重又遗臭万年的锅,永远也不能翻身。
而你的后半生,可以躺在无忧无虑的阳光海滩上,有我这个儿子给你赚大把的钞票,你尽情享受就行了。
怎么?不爽的话,起来继续跟我斗啊?我倒要看看,这是谁的时代。
白靖瑜,这一局,我先不客气地赢走了哦。”
“卓寒……”白靖瑜睁开眼睛,平静的面容就好像被殡仪师化过妆一样,“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在走我的旧路?不是在伤害利用你自己心爱的人?呵呵,你……虽然不是我儿子。但是不可否认的,你是真的很像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