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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救援队的指挥官告诉白卓寒,如果他没有办法在半个小时内引导孩子爬出来——
“那么最后,我们只能选择将救援网拦在通凿的出口那里。? 水流的度可以在十秒钟内将孩子冲出二十多米远。如果运气佳,应该刚好能截住她。但是这样做,等同是被动救援。
孩子无可避免要接受一段溺水窒息,尽量控制在五分钟之内的话……”
消防队指挥官解释得通俗而易懂,对白卓寒来说,只比死刑缓期那么一点点罢了。
“小希望!听爸爸的话,把眼睛睁开!”冲着对讲机大喊,白卓寒盯着监控画面上的已经困顿双目的女儿。
这是他第一次像个严厉而抓狂的父亲那般冲她大吼。
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甚至舍不得对这个宝贝大声说一句话。
“小希望。爸爸今天要教你的,是冯叔叔从来没有忍心带你认识过的世界。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会离开漂亮的童话世界。你要坚强地面对好多困难,而爸爸妈妈,不可能永远都让你依靠。
再坚强一点,乖,爸爸在这里陪着你!加油爬出来!”
“爸爸……”小希望睁开眼睛,明眸如黑暗里最亮的星。她的身边,是脏兮兮的苔藓,腥臭的死老鼠,污秽的泥浆,可是爸爸的声音就像无坚不摧的保护膜,指引着她勇敢无畏的前方。
时间一分一秒,孩子艰难的蠕动了半米,一米,两米——
终于,还有五米!只剩五米了!
就听对讲机里传来刺啦一声轻轻裂帛响,孩子趴在原地又不动了!
白卓寒好不容易安平一下的心脏,呼地又揪紧:“小希望!你怎么了!不要停下来,继续爬!”
孩子扭着小屁股在地上蹭了蹭,又哭了。
“爸爸,腿腿好疼,爬不动了……”
消防指挥官赶紧叫技术队员调整下监控视角,想看看孩子怎么回事。
“孩子卡住了。”技术人员指着画面,“管道对接处的钢筋凸出来一端,勾住孩子的腿了。膝关节外转了两寸有余,似乎伤的不轻。”
“爸爸,真的好疼……不爬了好不好,你来救我好不好……
妈妈说你也是人,你也能救我的,呜呜呜……我以后不叫冯叔叔了,你来救我好不好,呜呜……好疼……”
“小希望,爸爸不是人……爸爸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白卓寒当然明白,这本该是个绝好的一个机会,可以重塑自己在孩子心中踏实伟岸的父亲形象。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讶,为什么白卓寒要说这样的话。他不该坚定女儿的信念,用无数个promise来帮她抗击恐惧和绝望么?
——可是生活不是作秀,亲情不能攀比。
只要能让孩子挺住,白卓寒不在乎自己还能给出多少狼狈。比起让她消化依赖,不如让她明白责任。
“小希望,今天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冯叔叔,谁也无法帮你。
你看看,你还抱着小猫咪呢。你承诺过要保护她的是不是?你怎么能耍赖呢?现在放弃的话,她要怎么办?”
“爸爸……我要救小猫猫……”
“对!我们的小希望最了不起。听爸爸说,把右脚抬一下,再高点。绕过来,咱们继续往前爬。”盯着画面上孩子纠结的一举一动,白卓寒就像在远程指挥着一台精确到毫厘的手术,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疼……好疼……”
“没关系,疼一会儿就好了,妈妈生小希望的时候也很疼。乖,忍一忍。”
如果冯写意教给小希望的,是用最美好的视角来弱化现实中的恐惧和威胁。
那么今天白卓寒要教给孩子的,就是用坚强和信念,直击逆境中的流血和伤痛。
只听又一声刺啦响,小希望奋力蹬了下小腿。小棉裤被钢筋拉开一长条裂口,一股鲜血直接飚在监控镜头上!
那一刻,全场人都静立了。就连几个八尺高的粗犷消防大汉都红了眼圈!
“小希望,别停下!继续爬!”
耳边传来的,是白卓寒无情的指令。切骨剜肉般的痛就像一把电钻直击他的心房。女儿身上的每一条伤口,他都恨不能十倍百倍地由自己承担。但是,他又是欣慰的,这是成长中无人可以代替的里程碑——即便亲如父母。
小希望拖着血迹又爬了半米远,这一次,她真的不动了。
距离停止在救援口3.5米的地方,小脸埋在**的泥浆里,任凭呼唤近在咫尺,也抬不起一丝回应。小黄猫没有走,它在女孩脸蛋上舔了舔,咪呜咪呜围着她叫。
她疼得昏了过去。
“还有二十分钟。”指挥官焦急地定了定表盘,捉住一个队员道,“通知第二队做好准备,等水涨上去,第一时间截下孩子!救护车都到位了么?”
“是,队长!”
“好了,所有人准备撤离!”
“撤离?”白卓寒把肩膀压下去,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试着去勾孩子的小手,只恨自己怎么不是由长臂猿进化而来的!
“是的,我们在下面凿开了冲泵弹道,水上来后,这块地表都会坍塌。碎石泥浆会伤人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听天由命地让我女儿跟这些石块泥浆一起冲出来?”
指挥官面露难色地摊了下肩膀:“孩子这么坚强,一定会有上天保佑的。”
“我不走。”白卓寒咬牙站定,“如果这是最后的办法,我也要留在这,哪怕为她挡下一块石头,一根铁钉也好。
我的女儿已经很坚强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候,一个黑漆漆的小身影扒开人群钻了进来!
“让一让!快点让一让!白叔叔!小妹妹在哪里?”
“小蛋?!”
一身黑漆漆的小西装,架在男孩精瘦却不显弱的小骨架上。差点让白卓寒没有认出来——
“我还是决定把孩子叫过来了,书烟的葬礼,后天一早。”
上官言也从人群中挤进来。一天一夜里,他那林立横生的胡茬,让整个人看起来都苍颓了不少。
小蛋是他在英国的表叔送过来的。十二小时的飞机落地,连时差都没倒。上官言一接到消息,直接就带着儿子赶到了现场。
白卓寒看着他的衣着,笔挺的小黑西装,白色的胸领花。庄重肃穆,应该是为了葬礼而准备的吧。
男孩外套一解,撸起衬衫袖子。他仰起脸,冲着白卓寒道:“我妈妈说,女孩子不需要一直很坚强的。努力过就好了。太坚强的女人,将来很苦的。
白叔叔,小妹妹已经很勇敢了,让我去救她出来吧!”
小蛋今年快12岁了,身高一米四七。正是育长个子的时候,骨骼往长里伸。细窄的身材想要钻进半米宽的管道,简直绰绰有余!
其实消防队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过来救人,但这毕竟是太过危险的行为。短短时间里,哪那么容易说服人家父母呢?
可能是遗传了妈妈矫健的身手,小蛋三下五除二跳进洞口。小屁股还没消失在众人眼前呢,就已经顺利地抓住了小希望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希望。以前跟他一起玩的那个妹妹,叫小白糖。
几个月不见,他觉得自己的小媳妇好像漂亮了不少。
看到眼前这绵软的小东西像只猫一样趴着不动。小蛋学着电影里的样子,上去探探她的鼻息。
回头冲洞口喊了一声ok,男孩一手托起小丫头,另一手抹了把突然盈出眼眶的泪水。
得到妈妈噩耗的时候他没哭,跟表叔坐上飞机的时候他没哭,在机场看到爸爸来接他的时候也没哭。
他是男子汉。妈妈说,不能轻易在别人面前掉眼泪。可是这里黑漆漆的,谁也看不到。
“你是……谁?”突然移动了一下,小希望哼唧一声。
“我是来救你的人哥哥。”
“爸爸说没有人……小希望要靠自己,坚强点呢……”
“运气不好的小丫头才需要坚强呢,你有哥哥在,乖乖睡觉就好!”
小蛋想:妈妈就是太坚强了。到最后,也没能等到那个把她从黑暗里救出来的男人啊。
一场惊心动魄的救援终于结束。
为了避免强光刺激到已经在黑暗里待了三小时的女孩,医生赶紧用医用眼罩盖住孩子的脸。
“爸爸……爸爸!”小希望不安地叫喊。
“爸爸在这里!”白卓寒攥着孩子血肉模糊的小手,一路跟着担架送上救护车。
“爸爸……圣诞节快乐……”小希望伸着小手,摩挲着白卓寒下颌的胡茬。
是啊,今天是圣诞节。雪花已经化成了祝福,银铃还在云端叮咚。
看到女儿的小手慢慢垂在起起伏伏的小肚子上,盖上身的医用被单瞬间就被血染得通红。白卓寒的心痛到惨碎,满腹狂涨的郁忿无处宣泄——
“小希望!!!”偏偏唐笙就在这时赶来现场,一路车开狂飙,已经不知道被抓拍了多少罚单。
“我女儿怎么样了!小希望!!!”推开人群,她像疯子一样追上即将上车的担架。
只远远一瞥,孩子那惨白又肮脏的脸色几乎叫她心跳骤停。
白卓寒的大手扣上她的肩膀,山一样高大的躯体投下冰冷斥责的影子。
“你去哪了?”他问。
“我……卓寒,小希望有没有事!她受伤了么!严不严重?”
唐笙抓住白卓寒的手臂,急得泪水乱转。
“我让你回家看着孩子的。唐笙,你到底去哪了?”
白卓寒仰起头,冷冷一瞥,就看到了正站在车边打电话的白卓澜!
“卓寒!”
眼看着白卓寒几步上前就要冲过去,唐笙推身拦住!
那一刻,白卓寒眼睛里燃烧的东西,再一次回归了她的陌生和恐惧。
只是唐笙已经不再害怕了。
“你别再动手了!女儿要紧,卓寒我……我们……快去看看小希望!”
“你们两个,在一起?”白卓寒捏了捏拳,然后坚定地松开——
甩手一击全力的耳光,重重扇在唐笙脸上!
“你知不知道孩子刚才经历了什么!你有资格当妈么?!”
唐笙一个趔趄扑倒,白卓寒的话在她耳边嗡嗡隆隆的,夹杂着周围一众人群的窃窃私语。
吃瓜群众表示:这是一个水性杨花不负责任的女人。孩子被绑架了,她居然在外面勾搭小白脸。
而站在车后的白卓澜慢慢放下手机,他本是在跟高斌通话。
告诉他思思的遗体已经被警方带走,并且帮他确定了一下有没有留下什么目击痕迹。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也许会让白卓寒很抓狂,所以本打算确认下状况之后,就一个人先走的。
没想到白卓寒还是现了他——
大庭广众下直接给唐笙一耳光的反应,更是让他始料不及的。
“哥,跟她道歉。”白卓澜说。
“你算她什么人?”白卓寒冷冷地抬起手,捏了一下几乎扇到血脉不通的手掌。
唐笙不是有意在地上挣扎着矫情的,她是真的好半天站不起来。
就算是以前误会还没解开的时候,白卓寒好像都没有这样下重手打过她吧。
“我只是看不惯打女人的男人罢了。”白卓澜耸了下肩膀,口吻淡淡道。
“你不就是希望看到这样的事么!”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又怎样?我就是想看你你斗不过我,然后疯打老婆是不是?白卓寒,你脑残啊!”
对白卓澜来说,事情已经展到开弓不回头的程度。他唯一不想的就是把唐笙卷进来。小委屈难免,动手就太伤感情了。
虽然此时的余光中,他瞄着唐笙平静的表情,眼角甚至没有半颗委屈的泪。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该冲你来?白卓澜你受虐狂吧!不揍你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卓寒,你别再这样了。”唐笙站起身,顶着红彤彤的脸颊,半步移上去挡起那份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难以想象,要是这个力度打在白卓澜身上,他可怎么受得了?
“我们先去看孩子吧,我很担心小希望。”
此时的白卓寒,在她眼里就像一头不得不近身驯养的雄狮。又要像猫科动物一样顺着毛,又要提防他随时露出的獠牙。
可是,谁叫她入局,谁叫她心甘情愿地下注呢?
“那是我的女儿,跟你没关系。”白卓寒跳上救护车,守着女儿离去。
唐笙愣了几秒,抚了下滚烫了脸颊。在一众指指点点里拉开了车门。
“卓澜,我先送你回去吧。”
“别管我了,先去看女儿吧。”白卓澜摇头。
唐笙微微笑了笑:“没关系,她有爸爸在,一定会没事的。”
“阿笙……”
“你别这样看我,今天我们说的话已经够多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唐笙将白卓澜扶上车,看了一眼还在各种清理的救援现场。
她想象得出那是怎样一番惊心动魄,也可以理解白卓寒的愤怒,大多只是源于无助和恐惧。
她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幸福,不在乎从头再来一遍。因为这一次,心情和忍耐,都变得有所不同了。
***
“左膝盖轻微骨裂,小腿腹上伤口长七厘米。已经缝针上夹,孩子年纪还小,恢复周期不会太长。内脏和颅内器官都没有什么损伤,但这猫是哪来的?”医生是跟着急救队回来的。印象里,孩子救出来的时候还捏着小猫尾巴呢。
“她手上都是擦伤,万一小动物没有经过检疫,感染些病菌就不麻烦了。我建议先把疫苗注射一下,然后留院观察几天。
哦,烧是正常现象,伤口引起的。你们不用太紧张。”
医生跟白卓寒说话的时候,唐笙就躲在楼梯拐角那里。听到孩子没事,她谢天谢地。
“你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我在这里帮你守着。”上官言把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的小蛋放在膝盖上,“别劝我,我不睡。”
从书烟出事到现在,整整二十四小时了。
从平安夜到圣诞夜,上官言几乎把脑袋都回忆破了。
他亢奋地清醒着,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开始质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白卓寒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大手轻轻按在朋友的肩膀上:“谢了。”
他转身,没等电梯,直接往防火梯下去。唐笙没来得及躲闪,被抓了个正着。
她脸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眼睛却比从前更明澈。
白卓寒站在她身边停了一会儿,伸手到半空,又放下,最后还是摸了摸她的脸颊。
“芳姨在哪间病房?”唐笙平静地问。
“四楼,只是轻度脑震荡,已经通知他儿子过来照顾了。我会给他们一笔抚恤金,你不用管了。”
“卓寒,其实我……”
“你要解释的话就快点。我要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下半夜过来换上官。”白卓寒不耐烦地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
唐笙没说话,就这么一直沉默着,跟白卓寒一块下楼了。
行车的路上,两人依然没有一句话。等最后一个红灯的时候,白卓寒踩了一脚紧急的刹车,唐笙有点瞌睡,一下子被晃醒了。
白卓寒伏在方向盘上,久久不肯起身。
唐笙心痛不已,拉了拉安全带,她伸手上去抚摸着男人颤抖的脊背。
“阿笙,我真的害怕极了。”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一拳捶在方向盘上,白卓寒一脚油门一路飙到别墅院门前。
就像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他大汗淋淋地喘着粗气。
他太需要解压和释放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疼惜和保护,一把按倒了唐笙的座椅,整个人疯了似的扑上去!
事后,唐笙筋疲力尽地缩在座椅上,颤抖着双手,连穿衣服都不利索。
“你,要不先进去洗澡吧……”唐笙感受到来自那男人不耐烦的目光,闭了闭眼,小声道。
而白卓寒就真的推门离去,像个拔*无情的混蛋嫖客。
“卓寒!”
终于喊出这一声,不带委屈,不留犹豫。
“我最后问你一遍,为什么跟白卓澜在一起?”
“因为我相信他。”唐笙回答。
“那好,如果你们所有人,都继续把我当傻瓜——”白卓寒冷冷转过脸,却把后面的半句话吞了下去。
他想说:那就不要怪我,把所有人都利用殆尽!
刚刚那命悬一线的营救,让他受够了这种张皇失措的无力感。彼时的白卓寒把所有的光环和野心放下地,就只想做一个平凡的父亲,做女儿一个人的神。
可就是这样小小的愿望,他都望尘莫及。眼睁睁地看着两岁的女儿满身鲜血也不能停下自救的脚步。白卓寒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原来,在不够强大之前的一切仁慈,都是在给自己挖坟墓而已。分明没有能力保护任何重要的人,又凭什么信誓旦旦谈三观?
小希望,爸爸会为你变成人。但没有人告诉过你,人一定是好人。
阿笙,既然你爱我至此。嫁夫从夫,你唯有认命。反正,我亏欠你的这辈子也已经还不清了…….
白卓澜,你想当佛,我就当鬼。你愿意给的,我就心安理得地收。只是谁也别想再消费我的内疚和软弱。
还有,白靖瑜。
我倒要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
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小希望急着出院,她说怕住在医院里会错过冯叔叔的信。
仅有的两封已经快被唐笙读烂了,每天被小希望当成护身符一样藏在枕头下。要抱着才能睡着。
“妈妈,是不是要过年了呢?”
“是啊,我们小希望又要长一岁了。”唐笙剥了一个橘子塞到女儿嘴里,“等小希望出院了,妈妈叫一个姐姐来照顾小希望好不好?”
“姐姐?”
“嗯,姐姐还会带个小妹妹来,小希望要像个大姐姐一样,好好照顾小妹妹哦。”
唐笙说的是毛丽丽。她三个月前生了个女儿,刚满百天。小名桃桃。
赵志宏疼她,怕她又要带孩子又要上班太辛苦,想叫她全职歇着。毛丽丽又不忍心让男人一个人压力那么大,想要么干脆把孩子扔给婆婆,自己早点出来打工陪着丈夫。可是孩子那么小还没断奶,她又舍不得。
那天跟唐笙一通电话。两人觉得,要么干脆让她带着孩子再回来家里帮佣好了。等小希望三周岁上幼儿园时,桃桃也有一岁多了。那时候再叫她婆婆帮忙带,她也好空闲出来踏踏实实找工作。
“好呀,小妹妹比小猫猫好玩是不是?”小希望很兴奋地叫着。
“那当然啦,小妹妹以后能陪小希望说话。”
说起小希望上回带回来的小猫,唐笙有点遗憾。那小猫也就满一个月大,可能本来就弱,再加上天寒地冻的,带回家养了两天就挂了。
唐笙怕女儿太伤心,就说是猫妈妈找上门来要孩子了,她还说感谢小希望为了救她的宝宝做出的努力。奖励给她一块猫爪萌萌的棉花糖。
那时小希望刚醒两天,还着烧呢。听了唐笙的话,她鼓起萌萌的大眼睛,刚要兴奋起来,突然又垂下睫毛小声嘟囔了一句:“妈妈相信就好……反正猫才不会说话……”
唐笙:“……”
而当时正站在病房门外准备进来的白卓寒脸上,好多天都没有露出过的笑容,重新挂上眼角眉梢。
芳姨受伤后,唐笙和白卓寒都是很自责的。想她在白家操劳大半生,也是时候该回乡养老了。于是给了她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让她儿子将她带回去。
临走的时候,大家依依不舍地说了好多珍重的话。小希望只哭了一小会儿,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平静了。唐笙欣慰又心痛——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学会这么冷静地面对离别了。
她得到的爱是成倍的,她的天真和烂漫却是压缩的。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成人的世界,迫不及待地学会控制和理性。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妈妈,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我想回家了,回家也能乖乖养病。”小希望闪着眼睛里可怜巴巴的祈求,受伤的小腿还打着石膏,上面已经被小蛋哥哥画了一只奥特曼。
上官言把儿子带走了,在韩书烟的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
他带着爱妻的骨灰,说要遵从她的意愿,把她的骨灰洒满世界角落。
书烟一生漂泊,居无定所。唐笙本以为她会愿意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的。
可是上官言说,他没有资格做那个男人,如果书烟还有来世,一定不会愿意再遇到他。
“妈妈~”小希望见唐笙出神了,用小手轻轻挠着她的袖子,“妈妈求求你了,我们今天就出院好不好?”
“小希望,再乖乖忍耐几天好么?咳嗽还没好,脚脚还要换药呢。等下周丽丽阿姨带妹妹来看你,就不寂寞啦。”
“妈妈,你也给我生个小妹妹呗。”小希望眯着眼睛蹭到唐笙身边,伸手在她肚子上咕噜噜地摸摸。
“你要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能选么?”小希望兴奋地睁大眼睛。
“嗯,小希望告诉妈妈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呢?”
“小猫猫行么……”
唐笙:“……”
女儿累了,这会儿抱着‘冯写意’的信秒睡。唐笙给她盖好被子,又在小脸蛋上亲了亲。离开病房出去后,跟雇佣的高级护工吩咐了好些注意事项。
正好这会儿主治医生也过来了,唐笙赶紧迎上去:“张大夫,我——”
“哦,是白太太吧?”
“我想问问,我女儿最近几天吃完东西会有呕吐的现象,这个会是受伤引起的么?而且她咳嗽也有半个月了,一直都不好。”
当妈的心情自是能理解的,孩子有点风吹草动的就紧张得不行。
大夫解释说,孩子年龄太小,用药时避免一些影响育的激素类,所以相对的,会对胃肠有所刺激。呕吐是正常现象,至于咳嗽,是受伤后免疫力低下的表现。
听到医生这么说,唐笙才算是有点放心了。
她一个人慢慢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洗了把脸,然后叠着双手轻轻按在小腹上——
想起小希望刚刚对自己说的,要弟弟还是要妹妹的话,唐笙眼眶酸。
她近几个月来月经依然不稳,那天出事后白卓寒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欺负了她一下。唐笙已经有点神经质了,看孩子呕吐,她也觉得想吐,分分钟以为又中招了。
于是有天她顺便就在门诊挂了个号,验血结果表示并没有怀孕。
还好,也不至于次次中招吧?
但医生顺便帮她检查了下,对她说:“你这个状况最好暂时不要受孕,上次流产还不到半年吧?而且生第一胎的时候损伤恢复的一般,贸然怀孕的话不但不利于孩子,还有可能给你自己的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
唐笙懵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流产不到半年?
“是呀,你病例卡上……唉?上次哪个大夫看的啊,怎么这样不负责任。都没写在病历上,就随便开了点养血的药。但是医疗卡里的记录错不了,你自己看看,妊娠七周半。”
唐笙想起自己那次莫名漫长的例假,还有白卓寒温柔帮她洗衣倒水吩咐芳姨煲养生汤的细节——真相苦涩,但不言而喻。
那个男人,是为了不让她太伤心,才故意隐瞒的吧?
可是白卓寒难得的温柔为什么用得这么快,对比如今的冷淡,唐笙觉得自己真的是付出太大代价了。
白卓寒每天都会抽时间来医院陪女儿,但不再回家。
从那天出事到现在,他一直住公司。高强度地项目跟进,让他忙得昼夜不分。
唐笙也加班,常常一个人泡在实验室里直到深夜。
为这一遍一遍,意图完美却总是有那么点差强人意的研品,绞尽脑汁。
所以白氏圣光大楼最近常有这样一番奇景——整个公司就只有总裁和总裁太太两个人在加班。还一人一盏灯,多特么浪费电啊!
就不能挤一个房间么?
所以短短几天,公司里就传出了流言蜚语。
说白卓寒和唐笙可能要婚变,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种言情看多了的纯情小白女助理们!你们可以出手啦!
结果真有个行政部的小实习生往心里去了。那天在茶歇室,她瞅准唐笙熬夜熬得正精神恍惚呢,端着杯热水就华丽丽地跌倒在她眼前。然后捂着烫红的手腕,泪眼汪汪撞上正巧进门的白卓寒。
唐笙哭笑不得。
白卓寒也是很走套路的,随手就塞给那小姑娘一纸条。
当时把她给美得啊,两眼都要冒桃心了。没想到潜规则这种好事,这么快就从天而降了——然而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财务处结算,你被开除了。
真是够露骨的啊!
后来那天白卓寒把唐笙叫到了办公室里,二话没说就扔给她一叠批复过的假条。
“回去休息,你已经加了几天班了。”
“已经一月中旬了,我怕拿不出像样的——”唐笙以前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工作狂,但自从上次跟白卓澜确认了目标后,她把自己的弦绷得太紧了。
“你不需要这个样子。你不在的时候,白氏圣光集团难道就不开张了么?”
“我知道。”唐笙垂了垂头,“可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不,对我来说,唯一能做的是这个。”白卓寒站起身,把唐笙压到办公桌上。
居高临下的体位,入侵凶猛的眼神。他单手解开女人职业装的纽扣,扳过她略有羞耻的脸:“你昨天又去找白卓澜了。”
唐笙:“……”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告诉你,这一次我压根不会用你研出来的成品。省省吧!”
说完,白卓寒就把那个小实习生所期待的事,对唐笙全套做了一遍。
“卓寒,戴上好不好……”唐笙祈求。
可是办公室里只有咖啡包,没有安全套。何况白卓寒一旦精虫上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第一次唐笙忐忐忑忑地吃了药。结果大半夜反应得难受,胃疼的她睡不着。
而同样的戏码十天前又上演了两次,她便没敢多吃药,窃窃以为,医生都说了她身体不好,应该没那么容易怀孕吧?
于是今早肚子涨涨的,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唐笙就是浑身不对劲儿。
她脑残抽了一张试纸出来,一测,浅浅的一道飘飘红。
尼玛!
***
“你三周前才来就诊,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这个情况不适合怀孕。怎么就一点都不把身体当回事呢?”
赶巧了又是上次那个女大夫,五十多岁年纪,一遇到这样可怜兮兮的惨妇就炸毛。
“医生,真的不能要么?”唐笙小心翼翼地问,“其实我和我先生也没准备好再要个孩子,实在是。”
“你们是未成年的初中生么!”医生口吻很不客气。
“我先生最近压力大,人也有些暴躁,我……”
唐笙的意思很明确,白卓寒心里有事,一有事就憋屈,一憋屈就想干她……
真是个牛逼哄哄的理由啊。
气得医生差点掀桌子:“我告诉你,就是你们这种女人太软弱无能,才把渣男都惯坏了!你自己看着办,反正现在还这么早,也不用采取什么措施。你回去等两天看看月经来不来。如果育的不好,自己就下来了,也没什么影响。要是生命力顽强,那也不是说就一定不能要。
可是我把话放在这儿,你的宫内粘膜很薄弱,输卵管一侧有轻微粘连,这孩子能育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就是生下来也不一定就能健康。到时候,你还要身心受罪,自己考虑下吧。”
于是唐笙点点头,她想是时候该跟白卓寒谈谈了。
离开医院后,她专门去市买了几样男人爱吃的菜,忙里偷闲地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下午。
“卓寒,晚上回家吃个饭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白卓寒下午跟mB集团高层有个会面,唐笙是知道的。
但是晚上并没有安排商宴,唐笙也是知道的。
新来的助理,样样都比不上韩书烟。
“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白卓寒有些累,刚结束了紧张的工作,他想靠在沙上休息一会再去医院看女儿的。
“我们一定要这样子么?卓寒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我只要一天是你妻子,你就不能抗拒我的存在。”
“唐笙,我这辈子最绝望的经历……一共有四次。前三次都是因为你,你一次车祸,一次重伤,一次怀着孩子挨枪。我以为差不多了,够了,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生离死别,再也不会有误解嫌隙。以后的生活里,再有绝望和坎坷,你都会在我身边陪着我。
直到上一次,救小希望的时候……”
唐笙重重吸了一口气,她当然明白白卓寒一直不能释怀的原因——那天的事,真的是把他给吓到了。
在女儿最危险最急迫的时刻,她作为孩子的母亲,本来是应该牢牢握着白卓寒的手。陪他共同面对,一起渡过的。
“卓寒……”
“既然你觉得,别的‘事情’比这个还会来的重要,还会来的更需要隐瞒。唐笙,那我只能认为——你想要的东西,跟我想给你的东西根本不一样。”
一个是温柔悉心的丈夫,则意味着任人宰割;一个是冷血无情的混蛋,却能炼狱重生。
放下枪不能保护你,拿起枪不能拥抱你,这本来就是一道亘古难解的悖论题。
唐笙默默放下电话,看了一眼锅里的半成品。
突然就没有想做菜的心情了。
她上楼,来到书房旁边的实验室。把数据和样品又重新对比理顺了一下,然而手机突然响得急促。
“唐姐!你快过来下——”电话那端哽咽不断,唐笙好不容易才弄清楚,那是小南的声音。
“小南?你怎么了!是不是卓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