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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太君捧茶不语,红玉则忍不住笑道:“真是个傻孩子,若不是将你当成自家人,哪儿会叫你在府上沐浴?”
李沧怔了一怔,随即喜出望外,“太君,您这是允了?!”
“允不允的,我同你说不着。”安老太君语气淡淡地道,“叫你母亲过来吧。”
“是,多谢太君成全。”李沧抑制不住激动之情,对着安老太君连磕了好几个头。他急着回去报信,哪里还顾得上沐浴驱寒?辞出去,一路狂奔回了李府。
李夫人没想到他这一跪还真成了事,心下自然欢喜。安老太君没说叫请了媒人过去,而是叫她过去,想必是有话要说。不敢怠慢,赶忙收拾一番,坐车往国公府而来。
两下里见了面,安老太君也不多费口舌,直接将一份拟好的文书摆在了李夫人的面前。
除去先前所说,将沐兰和李沧所生的头一个男孩儿过继到国公府,为解家传承血脉,还附加了许多条件:沐兰成亲之后,暂不入李家籍谱,仍保留解家姑娘的身份;
安老太君若在过继的孩子长大成人之前过世,沐兰暂归国公府,接替安老太君打理国公府,行抚育教养之责,直到孩子能够顶立门户为止,李家不得以婚约家规进行拦阻;
过继的孩子在长大成人之前若出现什么意外,需得重新过继一个;成亲七年之内,沐兰若无所出,可从李家门里过继一个孩子到沐兰名下,再过继到国公府……
诸如此类,共有十余条。
李夫人逐一读过,觉得其中几条有些出格,不敢擅自做主。拿了文书回去,交给李继业过目。
李继业看完大皱眉头,“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和亲!”
只有和亲才订什么条件,签什么文书。还不如和亲呢,和亲也没有暂不入婆家籍谱一说。
依着这些条款,他们娶回来的便不是李家之妇,而是一个不受家规约束的祖宗,人家说回娘家就回娘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若是在外头做了什么不成体统的事儿,他们没有管束的权利,却要背上家教不严的黑锅。
这跟入赘有什么区别?
他不爽归不爽,冷静下来想一想,安老太君提出这些条件也有情可原。毕竟国公府只有那一根独苗儿,原本是要招赘的,是他们死缠烂打,非要求娶。安老太君能够改变初衷,已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他们还有什么资格怪人家条件苛刻?
虽说文书上的条款有些过分,可毕竟是私底下的,明面儿上他们李家还是明媒正娶,名声可不比入赘好听得多?
甭管解家姑娘将来有无所出,过继到解家的都将是李家儿孙。便是改了姓解,也斩不断血脉。安老太君年迈,解家姑娘年纪尚小,若想那过继的孩子有出息,岂能少得了李家的帮扶?走动得勤快一些,不怕那孩子跟李家不亲近。等承位袭爵,于李家又是一大助力。
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挽回名声,叫吴尚书举荐他成为继任之人。
思量了半日,还是在文书上盖了印鉴。拿给李夫人的时候,却忍不住抱怨,“这安老太君也太固执一些。”
李夫人趁机劝道:“解家姑娘身份特殊,我们注定不能像对待一般儿媳那样对她。老爷若是觉得心里不舒坦,等他们新婚过了,便叫他们分出去另过吧,如此三下里都便宜。”
李继业点一点头,“夫人说得有理,如此便有劳夫人,替他们寻摸一个体面些的宅院,莫叫人挑出不是来。”
李夫人满口应下,第二日又亲自带着文书往国公府走了一趟。
安老太君故意将条件定的苛刻一些,原是留了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们如此爽快,倒省去许多麻烦。收了文书,示意李夫人可以请媒人上门了。
好不容易求来的亲事,自然不能草率,三媒六聘,一样都少不得,李夫人回去立时忙活起来。因沐兰有诰命在身,唯恐出了差池,特地请赵夫人过府,细细请教大聘小礼的规制。
亲事既已说定,安老太君便叫了沐兰过来,直言道:“李家前来求亲,我已经应了。”
这几日先有李沧在国公府门外长跪不起,又有李夫人进进出出,沐兰已经有所预感了。可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愣在当场。
安老太君见她脸上只有惊讶,没有丝毫喜悦和羞涩,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怎的,你不中意李家儿郎?”
之前决定为沐兰招赘的时候,曾答应过她,择婿的时候她若不同意,绝不勉强于她。
因着李沧鲁莽行事,带累她的名声受损,她提起李沧的时候也不曾露出个厌恶之情,便认定她对李沧怀有好感。是以答应李夫人之前,不曾问过她的意思。
仔细想一想,这事儿确是自个儿疏忽了。若她不中意李家儿郎,执意不肯嫁,事情还真就难办了。
沐兰抿了抿唇,不知说什么才好。
中意吗?
在她眼里,李沧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连一丝一毫的情愫都生不出。
可她能说不中意吗?
便是安老太君没有应下这门亲事,谁又能保证她日后能够嫁一个方方面面都比李沧更符合心意的男人呢?在这盲婚哑嫁的年代,掀开盖头之前不知对方长什么模样儿的比比皆是。像她这样,同李沧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回话,彼此之间能多少有一些了解,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婚姻不能自主,这一点,在踏进国公府大门的那一刻她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身为女子,总是对自个儿的另一半抱有美好的幻想。突然之间指定一个人,告诉她那就是她未来的丈夫了,那感觉太不真实了,有种幻想破灭的失落感。
“祖母不是打算为我招赘的吗?”半日方憋出这样一句。
安老太君没有听见“不中意”三个字,暗自松了口气,“李家那孩子不错,对你也是一片真心。只李家那样的门第,是不可能让自家儿郎入赘的。
若因为我的固执和私心,叫你错失了一桩大好的姻缘。你将来的日子若是过得不如意,岂不要埋怨我一辈子?”
说着将那份文书递给她,“这是我答应这门亲事的条件,你也看一看。该考虑的我都已经考虑到了,你若觉哪里不妥,大可以提出来。”
沐兰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又将文书递给安老太君。
安老太君见她一言不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既无异议,那便安心备嫁吧。”
沐兰应了声“是”,告退出来,只觉眼前一片茫然。一路恍恍惚惚的,等回过神儿来,已经回到了郁汀阁。
满院子的婆子丫头还不知道她已经定了人家,像往常一样各司其职地做着事。
回到房里换了衣裳,靠在暖榻上,打量着这住了尚且不满一年的屋子。一桌一椅,一床一塌,每一个地方摆放着的每一个物件,都是那样的亲切。
连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拿自个儿当成客居之人,对这里产生了依赖,有了归属之感的。一想到出嫁就要离开这里,竟说不出的难舍。
嫁作他人妇,上有公婆,下有姑嫂,身不由己的时候只怕更多吧?不过距离她出嫁至少还有两年的时间,她大可以趁这两年的时间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然后踏踏实实地嫁人。
她天生就不是做女强人的料,不然上辈子也不会选择从教,过着按部就班、平凡而庸碌的日子。不曾像别人那样尽情享受过生活,也不曾像模像样地谈过一场恋爱。
这辈子便入乡随俗,彻彻底底地做一个小女人。将赚钱养家的活儿交给丈夫,光宗耀祖的任务交给儿子,她只管吃好穿好,赏花观雪,读书品茶,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地过着悠闲无为的日子。
何乐而不为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