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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中。
锦程捏着小布狗的尾巴,跨进了门槛。
婧歌正坐在桌边,双手捧着一张锦帕看着,青丝未梳,从耳后滑过来,遮住她的脸颊,看不清她的表情。微风和阳光一起扑进来,她细软的发丝在风里轻扬,像是竭力要挣脱凡尘烦恼,随风而去……
“公主。”锦程把小布狗放到她的面前。
婧歌木然地抬眸看他。
锦程努力笑了笑,把小布狗在她眼前摇了摇,“这是若羌给你做的。”
婧歌伸手接来,放到掌心里轻轻地捏。
“若羌说看到你了。”锦程在她对面坐下,凝视着她的眼睛,艰难地说:“婧歌,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
“太阳真好,不知道会这样暖和多久……”婧歌突然出声,扭头看向窗外。
明晃晃的阳光落下来,刺得她眯起了眼睛。
“婧歌……”锦程摁住了她的肩,急切地说:“婧歌,不要这样,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我知道你爱云秦,但世事无常,已经成了现在这样子,你可依靠我,信任我,我会好好照顾你……我喜欢你,公主,你看看我……”
他甚至有些哽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其实锦程天天往公主府里跑,有些事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一直骗自己,是他多心了。婧歌是很单纯很可怜的姑娘,她不会做对不住大家的事……
“你走吧。”婧歌推开他的手,木然地说:“公主早就死了,世上早就没有这个人了。”
“婧歌……”
“当我独自飘零的时候,当我独自面对那些人的时候,当我受到那些折磨的时候,我就死了。”婧歌又转头看窗外,声音轻飘飘的。
“你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死人?云秦又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自从我爹娘去了之后,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云秦不爱我,他为了那个女人,可以不管我的死活,但我不能不管他的死活,于是我去找他……”
“公主……”锦程慢慢站起来,痛苦地看着她,“不要折磨自己,这些都能过去的。”
“过不去的!”婧歌猛地打开他的手,尖锐地说:“你看我身上的伤了吗?你知道我被夙兰祺……压在身下的感受了吗?你知道我每日每夜怎么睁着眼睛熬过来的吗?我没疯,因为我连疯都不可能!”
她大力地撕开衣裳,身上那些蜿蜒的旧伤,刺痛了锦程的眼睛,他想抱抱她。她却冷笑起来,声音渐大,苍凉得似是阅尽了世间万事万物,一切丑陋……在她的生命里,已经找不到美好了。
心死了,人便死了。
那么,是善,是恶,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婧歌。”
御璃骁和渔嫣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婧歌的眸子里有恨的火焰熊熊燃起,猛地抓起了桌上的墨砚,往外面凶猛地丢去。
“滚出去!你这个窃|国|贼,你杀了天祁皇帝,偷得后青国。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跑回来,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御璃骁一臂护住渔嫣,墨砚打在他的胳膊上,又重重弹到墙上,裂成了两半。
“婧歌,你这样闹,有什么好处?”锦程抱住她,焦灼地劝道:“我知道你遭了罪了,但是你看看我们,我们会陪着你。再多的事,我们一起走过去,不要总想着以前好吗?”
“你滚开,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这里说话?我是后青堂堂郡主,我爹是后青国赫赫威风的王爷,你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是这国|贼捡来的一条看家狗……我每天看着你们假腥腥地在我面前转悠,我都想杀了你们……”
锦程双眼通红,死命抱着她狂乱挣扎的身子,不停地说:“你都骂出来,发|泄出来,我陪着你,我让你骂。公主,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啊……”婧歌尖叫一声,一偏头,用力咬住了锦程的脖子。
她把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仇,都花在了这一咬上。锦程痛得一颤,随即忍住了所有的动作,让她这样咬着。
鲜血淌进了婧歌的嘴里,腥甜腥甜的,她的眼泪流得汹涌,就像海被人给挖了个窟窿,腥咸的海水全都要涌出来了。
“不要……”突然,锦程一声低呼,制止住了想要打晕婧歌的御璃骁。
婧歌缓缓松开了锦程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抽泣着说:
“我把你们要去买粮的事告诉了夙兰祺,什么船,从哪里出发,走哪个方向……夜明月有去无回……你们打兵器的事,我也从锦程这里问出来了,把消息传给了夙兰祺,他说不定马上就要进攻了。他建立了一支强大的军|队,和云秦一样服下药的黑衣军,你们不可能战胜他……我终于能毁了你们了。”
终于,婧歌哭着捂住了脸,软软地滑到了地上。
“婧歌啊!”锦程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重重地跪下去,扳着她的肩哭,“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坚强,相信我们会救出云秦,你怎么可以……你这是想杀了我吗?”
“我恨你们……你们可以每天欢笑,我一个人生活在地狱里……你们在心里耻笑我,你说喜欢我,你可知道……我被那么多男人……我要毁了你们全部,是你们毁灭了我的一切……我根本就没想活下去……”
婧歌匍匐在地上,双拳在地上狠狠地砸,泪水在地上淌了一大片。
渔嫣掩着嘴,忍不住痛哭。
这能怪谁?真的只怪婧歌一个人吗?她十四嫁于云秦,期盼着过风轻云淡的好日子。但是到底她得到了什么?婚姻里的冷漠,丈夫的离弃,无望的等待,世事的残酷,她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甚至无处诉说……
锦程膝行着出来,冲着御璃骁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就走。
“去哪里?”御璃骁立刻拦住了他。
“去杀了夙兰祺这畜生。”锦程身子不停地颤抖,嘶吼道。
“你怎么杀。”御璃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深深吸气,“先把明月救回来。”
“婧歌……”突然渔嫣一声尖叫。
两个大男人匆匆转头,只见婧歌已经一头撞向了桌角……
“婧歌啊……婧歌……”锦程飞扑回来,抱住了她的身体。
“你真蠢,婧歌早就死了……”婧歌看着锦程,努力挤出一个笑,“这个女人很坏,没有良心,不要记得她……”
“婧歌,可以重新开始的,为什么你就想不通呢?我真的很喜欢你……”
锦程拼命地捂她的额角,那些血淌得她满脸,染了他满袖,他眼睛模糊了,全是血色,心里也全是这些擦不尽的热血。
她的呼吸消失了。
双手软软地垂下去。
她像一片轻盈的羽,被他托在双臂中。
她那年出生的时候,王府里喜气洋洋,桃花盛开,都说她有一个锦绣的命,将来一定夫荣妻贵,一生安荣。
她那年爹爹战死,母亲殉情,举国上下,为她悲伤。这可爱的小郡主,从此成了孤儿。芙叶太后接她进宫,成了宫中受宠的“外人”。其中苦乐,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那年出嫁,云秦英武,让她芳心绽放,她发誓要追随他去天涯海角,放马牧羊,草原双|飞。
她今年,十六未满……
婧歌的名字,多美啊,但她的人生,并不美。她躺在阳光下,她说的那句话仿佛还在锦程的耳边回响……阳光还能照多久?
阳光,早就照不进她的心里去了吧?当她得知她爱的人,她等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爱她的时候,阳光就被阴影代替了。当她沦为囚|奴,挣扎不出的时候,连光线都消失了。
她郁郁寡欢,痛苦不堪。
锦程,不是轮太阳,还不能破解她周身坚硬的寒冰。
她说她早死了,是的,早就死去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给我一个机会……”锦程额头抵到她和额角上,嚎啕哭起来,“到底有什么过不去呢,你只要看着我,给我这个机会,什么都能好起来了……真的会好起来了……”
渔嫣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心里绞痛,腹中也绞痛,她倒哭不出来了,只看着婧歌眼睛瞪得老大的样子,脑子里嗡嗡地响……
她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来问她,大家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婧歌说不定真的就能好起来了……
“是我的错。”她用拳头轻轻敲桌子,哑哑地说。
“皇上……”
安鸿和聂双平他们进来了,见到满地的血,嚎啕的锦程,缓缓停下了脚步。
安鸿刚刚从京外赶回来,风|尘赴赴的,还来不及回家喝上一口水,就在路上遇上了聂双平,赶紧与他一起来看看公主府里的情况。
“哥哥,我……”锦程扭头看安鸿,张张嘴,血和泪一起往嘴里钻。
“起来。”安鸿眼眶红了,拉住了锦程的手臂。
“哥哥,你看看她,她怎么就不肯给我机会呢?”锦程缓缓伸手,覆上了婧歌的眼睛。
“起来,这样对她来说是好事,她太辛苦了。”安鸿哽咽着说。
聂双平吸了口气,把眼泪吞回去,红着眼睛说:“那个养蜂的地方,是夙兰祺的暗哨,婧歌每隔几天要去拿一次解药,不然就会有万蚁钻心之痛苦……”
“我居然这也不知道……我如果早点来问她,她就不会这样了……她一个人这么辛苦,我还以为我有多关心她……”
锦程追悔莫及,把婧歌软软的身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是我们大家的错,我只是一味的怀疑她,我心胸狭隘,怕她伤到我的孩子,所以从没想过来陪她说说话。”渔嫣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嫣儿……”御璃骁赶紧扶住她,担忧地说:“你别太伤心,你还有孩子呢。”
“是啊,孩子……”渔嫣深深吸气,胸口全是这些冰凉的气体,让她五脏六腑都痛得厉害。她不敢再看婧歌一眼,扶着御璃骁的手往外走,轻轻地说:“准备后事吧,就把她葬在公主府里,让她和她喜欢的鱼池桃树相伴。”
“我来安排吧。”安鸿想把锦程拖开,却没能成功。
“锦程,你让公主安心去吧,说不定十八年后,你们又遇上了。”聂双平蹲到他身边,缓缓合上了婧歌的眼睛。
“还会吗??”锦程的眼睛里亮起一线希望的光。
“会的。”聂双平赶紧点头。
锦程苦笑着,把婧歌抱了起来,放到了她常躺着的贵妃榻上。上面有瓷枕,他不小心碰到了,瓷枕掉在地上,唏哩哗啦地摔了个粉碎。一只竹子编成的蚂蚱掉了出来,还有几朵干涸的野花。
锦程一见这些东西,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这都是他给婧歌做的,哄她开心的小玩艺儿……婧歌是动了心的吧?只是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她嫁过人,又被沾|污过了,那些伤痛让她痛不欲生,她不敢再触碰这些美好,于是只能枕在身下,在每个别人看不到的晚上,独自幻想那些永远可能得不到的未来。
他捧着发黄的蚂蚱,几朵干枯的小花,放到了婧歌的手里,再把她的手掌捏紧。
“婧歌,下辈子让我先遇上你。”
安鸿拍了拍他的肩,叫进侍女给婧歌梳洗更衣。
“看来,大战将临。”聂双平看着门缓缓关上,抹了把眼睛,苦笑道。
“是啊。”安鸿点头,拍拍锦程的肩,低声说:“走吧,我们去给公主挖墓穴去,你来挑地方。”
锦程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他的身后,高大的身子佝偻着,仿佛只有这样的姿势才能让心里不那么痛。
他选了湖边最艳丽的那株桃树,一铲一铲地把土掀起来,漫天的尘土,发白的阳光,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御璃骁让白朗他们把棺木送进来了。
众人看着锦程把穿着桃花裙的婧歌放进棺木中,都难过得想哭。这么多人围着她,还是没能救回她。
“是不是我多嘴……”若羌抹着眼睛,痛哭流涕。
“是我们大家的错。”渔嫣靠在御璃骁的身前,一直用手掩着脸。
但大家到底有什么错呢?心恶者,再善的世道,他一样会心恶。心善者,再黑暗的天地,他一样善良。
夙兰祺的心里住着一只魔,他把魔的利齿小心翼翼地藏着,险恶地窥探着众生万相,等着他的双翅强壮起来了,才会得意洋洋地亮出他的尖齿,去咬断每一个敌人的咽喉。
从腐烂的种子,到锈烂的兵器,他把毒液一点一滴地注入到了后青国里,而他们全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迷惑住了,还帮着他坐上了玄泠国的皇位。如今凶魔已经露出他险恶的嘴脸,他们陷入险境。
渔嫣抬眼看,厚厚的云团把太阳遮住了,桃枝上有早早抽出的嫩芽,小簇小簇地拱着,嫩绿嫩绿的,雪化之后,就会是春天了,那时的阳光,一定很明媚吧?
“皇上,明月有消息了。”一名夜家人举着信满脸狂喜地跑来。
御璃骁匆匆扯开了信,欣喜地说:“太好了,明月没有落在夙兰祺的手中!她被海盗给拦住了,要求我们交赎金,然后放人。而且她买到种子了,种子都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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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掀起的波浪把大船推得东摇西晃。
渔嫣吐了一次又一次,太难受了!夜明月带着夜家人在海上走了一个月,太辛苦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渔嫣又一次吐了之后,实在撑不下去,软软地窝在榻上睡着。
“太难受了。”她摇摇头,手摁在额头上。
“快到了。”御璃骁心痛地给她揉着眉心。
“哎,海盗还真是可怕,这样天天在海上,怎么过得下去?”渔嫣勉强开玩笑。
“天天过,就过习惯了。”御璃骁扶她坐起来,柔声说:“起来吃点东西,不要光躺着了。”
“我就这样,你喂我吧。”渔嫣不想动,就势往他腿上一躺。
御璃骁想想,让人把饭菜送了进来。
“啊……”渔嫣张开嘴,任他把一勺粥送进她嘴里,再呼噜一声咽下去。
“你不嚼一嚼。”御璃骁好笑地问。
“没力气,就这样吃吧。”渔嫣皱了皱鼻子,若不是怕饿坏肚里这个,她哪吃得下东西呢?
御璃骁心痛地摸摸她的小脸,小声说:“辛苦你了。”
海盗要求交赎金的是女子,会派船过来接人,不然不放人。这些船上的种子,万不能再出现闪失,所以必须有绝对信任的人前去付赎金,原本是让莫问离男扮女装,但他眼睛在海上根本看不到东西,脾气又暴躁,若和海盗打起来,海盗把船弄沉了,那就功亏一篑。
所以渔嫣亲自去,让安鸿和锦程男扮女装跟着她。莫问离负责把新制的兵器全都收好,送去各军中。一路上全由寒水宫的人护送兵器,中途遇上了不少伏击的人,寒水宫损失很大,但总算把其中一部分送到了。
这其中,他们终于领教到了夙兰祺黑衣军的可怕,这让他们极为担心,真的开战之后,他们有几成胜算。
“皇上,对方发信号了,前面是小岛。”
安鸿轻轻敲门。
“哎。”渔嫣坐起来,捧过了粥碗,呼噜噜喝干净,一抹嘴唇,小声说:“换衣服,我去会会这些龟|儿子们。”
“小心。”御璃骁小声说:“我会暗自跟过去。”
“海水这么凉,你能在海里潜多久?”渔嫣摇摇头,轻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相信我。”
“我们都尽力。”御璃骁抱住了她。
渔嫣贴着他的脖子呼吸,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今生今世,我尝遍酸甜苦辣,贫寒卑贱,富贵荣华都经历过了,这一世,不亏。若我真的回不来,请你一定要继续往前走,不要为我驻足。”
“说什么傻话。”御璃骁立刻揉紧她的小脸,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我曾期待过这样冒险刺激的生活,但我现在觉得,小冒险小刺激就可以了,待这些事完了之后,我们就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渔嫣抿唇笑,往他的脸颊上轻轻吻去。
“我和你一起去。”御璃骁心中不痛快,立刻站了起来。
“你还要主持大局,不要因小失大,你信任我,这件事就一定成。”
渔嫣拢了拢长发,站了起来,换上了一身素锦衣裙,再把头发盘成了流云髻,用两朵翠玉珠花绾好,看上去素雅中不失高贵。
“大哥放心,我与锦程会拼死保护好嫂嫂。”安鸿已换上女装,青裙拖地,唇红齿白,清秀动人。
御璃骁拉紧渔嫣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好了,你说过的,多难的事,我们一定能闯过去。”渔嫣抱了抱他,转身就走。
“嫣儿。”御璃骁紧跟了几步。
“放心,我一定带回夜明月和种子,这是我的平淡日子的希望,我一定要做到。”渔嫣头也不回地挥手。
御璃骁只好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小船。
“大哥放心。”锦程站在船头,向他深揖。
不过十多日,锦程已瘦了一大圈。御璃骁缓缓抬眸,看向远处亮着火把的小船。那是前来接应的海盗。
“不知道胡域国会不会出手相助。”白朗担忧地说。
御璃骁悄悄派人去了胡域国,想得到胡域国国主的帮助,但一直没有回音。他们对海上情况一无所知,更没有打过海战,海盗凶残,万一对渔嫣无礼,这后果谁也不敢想。
“若实在不伸手,就靠我们自己吧。”
渔嫣的小船渐渐靠近小船了。
上面的人一见渔嫣这身打扮,立刻吹起了口哨,大声调笑起来。
渔嫣抱抱拳,大声说:“你们大当家呢?”
“大当家在等你们,走吧。”小船调了方向,带着他们的小船往小岛处划。
安鸿给她举着火把,她眯了眯眼睛,看清了海雾笼罩中的小岛。岛上树木葱翠,并未被岸上的寒凉气候影响。
一直划了有一个时辰左右,才到了岸边。
一群海盗围过来,惊艳地看着渔嫣,说些渔嫣根本听不懂的话。安鸿事先做了功课,勉强听懂了几句,小声说给渔嫣听。
“带路。”渔嫣高抬下颌,骄傲地挺直腰。
众海盗居然没来为难她,拥着三人往前走。越往前越明亮,火把照亮了半边天空。
前面的海盗更多,足有数百人,坐在篝火前,有人在赌|钱,有人在逗|弄抢来的姑娘,有人在喝酒,有人在比试拳脚,吵吵嚷嚷,倒和渔嫣想像中的血腥残暴很不一样。
“头儿,送赎金的来了,是赎那娘们的。”
带着渔嫣过来的接引人拿着渔嫣的信物,大声吆喝着冲进了人群中。众人的视线投过来,刚刚还喧闹的世界立刻静如无人,只有火星子噼哩啪啦地响。
“带上来。”
略有些低哑的声音从高台上传过来。
渔嫣抬头看,高台上放着一张大椅子,空空无人。过了会儿,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吞吞地出现在视线中。
这人穿了一身猪肝红的布衣长袍,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粗糙,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眼神锐利地投向渔嫣,最后定格在渔嫣的微凸的小腹上。
“还派了个大肚婆过来了。”他坐到大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渔嫣。
“大当家的,请放人。”渔嫣按着江湖规矩抱拳,脆声说:“赎金一文不少,您可以点点看。”
“谁说不少啊?”他瞟了一眼手下人递上的银票,大笑了起来,指着渔嫣说:“我现在要双倍。”
“大当家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我们筹一点钱并不容易,大当家高抬贵手,留一条路给别人,会有福报的。”渔嫣不慌不忙地说,她早就考虑到了此行不会那样顺利,就看她怎么和这海盗谈|判。
“福报……”海盗头儿嘎嘎大笑起来。
他一笑,底下的海盗全跟着哄笑,阴阳怪气,毫不收敛,震得人心里极不舒服。安鸿和锦程对视一眼,悄然摸住了暗器,随时准备灭了这海盗头子。
“不要冲动,还不知道明月关在哪里。”渔嫣向二人使了个眼色,抬眸冲着海盗头子笑。
“大当家的,你求财,我们求平安,但大家求的其实都是一条生路。海上得有商船经过,才能让大当家的有发财的机会,一铲子把人全埋了,今后这条线上没人敢来,大当家想发财的话,还得不远万里,去别的线上找财发……”
渔嫣故意停了停,原地转了个圈,看着那些海盗们说:
“据我所知,这海上的岛,可不止这一个。东边有福止岛,张浦当家。南边有美人靠,朱二娘当家。都不是好惹的货色,而且他们用的可都是大网,故意放一些商船过去,以保证线上的商船不断。而您这里,好像一连劫了九艘船了吧?后青和玄泠的船都不从这里过了,您和您的兄弟难道想靠喝海风过日子?”
“这娘们知道的还挺多。”
海盗头儿转动着手里的两只海玉圆球,阴恻恻地盯着渔嫣笑。
“头儿,这个前阵子抓到的那死硬娘们强,长得美,还懂得多,不如换这个当压寨夫人?”一名蹲在石头上咬烤鱼的海盗大嚷道。
“是你娶压寨夫人?”海盗头儿一踢脚,脚上的鞋子脱落了,重重地砸向那人的嘴巴,痛得他一声嚎叫。
“大当家的,莫非是看上我家妹子了?”渔嫣心中一紧,大声问道:“您也算是海上之王,可不能逼婚啊,叫我家妹子出来,我要看看她。”
海盗头子又是一阵大笑,指着渔嫣说:“想见她,行,我们这里的规矩,你脱了鞋,从那堆火上走过去。”
渔嫣身后是一堆燃得通红的炭火,黑烟直冒,脚踩上去,那还不成了烤脚丫?
“喂,你别欺人太甚……”锦程一下就爆炸了。
“我来踩。”安鸿拦住了锦程,抬眼看海盗头子。
海盗头子的视线这才落到兄弟二人身上,他们戴了人皮面具,故意妆得姿容艳丽,就是为了防止渔嫣被海盗们盯上。
“主仆情深,那就三个人一起踩吧。”海盗头子往后一靠,慢吞吞地说。这一脸阴暗的神情,看得人真想揍扁他的脸。
“让她出来,我们就踩。”渔嫣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海盗头子大声说。
“喂,我们这里可不兴讨价还价,你若不踩,那就把衣裳全给脱了,让兄弟们开开眼界吧。”又有海盗大声起哄,说些下|流不|堪的话。
“气死我了。”锦程握紧了拳,牙关咬得咯咯地响。
“先忍着,见到明月再说,装种子的船一定要带回去。”渔嫣摁住他的拳头,笑了笑,脆声说:“大当家的,你是怕我们三个女流之辈,把你看中的压寨夫人带走了?你不是这么没胆量吧?”
“别用激将法,我不吃这套,我就想看美人在火上舞。”海盗头子把手里的海玉圆珠放下,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得意洋洋地说:“你们要见她,要带回种子,就得按我说的做。”
“想看我烤焦了脚?”渔嫣也有些生气了,这人未必太残暴了!
“不然就脱呗。”海盗头子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大当家并不想和我们交易,是戏弄我们。”渔嫣心中了然,微微一笑,突然就拉开了衣裳,“那你就看看。”
锦程和安鸿也立刻拉开了衣裳,但是海盗们立刻就笑不出来了,他们看到的不是妙曼的身材,晶莹的雪肤,而是每人身上悬挂着的密密的竹筒制成的炸药……
“你们什么意思?”海盗头儿脸色一变。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炸药,里面全是毒药,只要爆炸,毒药随风扩散,你们一个也逃不掉,这岛上的花花草草,全都成黑灰。我们吃了解药,没问题,你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给你们留活路。我们也不是好惹的,三千精兵就在岛外侯着,不信问问你们接应的人,我们来的是什么船。”渔嫣厉声说道,手指捏住了其中一枚炸药,好像随时会丢出去。
“我才不信,来人,把他们乱箭射死。”海盗头子暴露如雷,指着她大声怒骂。
“试试!”安鸿手起手落,一枚炸药往东边丢去。
黑色药粉在风里飞散,沾上的人全都在惨叫声中倒了地。人群混乱着,有人抽刀,有人拔剑,把三人团团围住。
“这些药只要沾上血,或者弄破一点外壳,马上就会进入到风里,我们敢来,也就有把握回去。大当家的,我们要人要种子,你要发财,我们各退一步,相安无事。”渔嫣怒视着海盗头子,大声说:“若你实在要咄咄逼人,我们就拼个你死我活,谁也别想好过。”
海盗头子深深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一挥手,大声说:“带那娘们上来。”
几名海盗跑下去,不一会儿就押着夜明月和几名夜家钱庄的人上了高台。
“你?”夜明月看清了渔嫣,顿时怔住。
“放他们下来。”渔嫣向她点点头,看着海盗头子大声说:“把你们要的金银都收好,把种子船还给我们,我们马上离开。”
“想得美。”海盗头子一把抓过了夜明月,手里多了把短刀,比着夜明月的脖子说:“看看她吧,这么漂亮的脖子,只要我微微用力,这脖子就会被我割断了。”
“试试,我也会让你万毒缠身,不得好死。”渔嫣厉声道。
“你这婆娘,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海盗头子大吼着,刀往下一收,明月的脖子上立刻鲜血涌出。
“不要管我了,我买种子失败,已无颜见他,船都被他们停在岛的东南边,你赶紧回去送信。”夜明月大声说。
“你保重,我会为你立碑著书,歌颂你的美好品德。”渔嫣大声说完,转身就走。
“喂……”海盗头子一怔,手不由得就松了一点。
就在此时,安鸿突然飞身而声,手里的暗器直击海盗头子的眉心。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海盗头子眉心多了个血窟窿,不敢置信地看着安鸿。
安鸿接住了夜明月,飞快地把解药塞进她的嘴里,大声说:“我们要引爆毒药了,都屏住呼吸。”
底下的海盗们一听,吓得魂飞魄散,拖着刀剑就往四周狂奔。
渔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大步迎向了跟着安鸿过来的夜明月,匆匆拿出帕子包住了她的脖颈。“没事了,我们赶紧走。”
“不是毒药?”夜明月见他们并没有引爆药,好奇地问。
“哪有这么神奇的药,是吓唬他们的。”渔嫣笑笑,拖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可是开始……”夜明月扭头看向后面,开始锦程确实丢了毒药出去。
“那是毒镖,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可以爆炸了不伤害到我们自己?”渔嫣解释道。
夜明月吃惊地看着她,小声问:“为什么是你来?你大着肚子呢。”
“因为没有能够胜任的女人,这些种子关乎后青百姓开春之后的生计,若没有了,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渔嫣平静地说。
夜明月的呼吸紧了紧,认真地说:“渔嫣,我从此之后,再不埋怨了。”
“你本来就不应该埋怨。”渔嫣说话时,神色微变,前面的海盗们发现有异,已经围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