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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来,在后青城上空回荡。晨曦缓缓淌开,天际裹着金边,骄阳纵跃上蓝天。
蓦地,一百零九支礼炮齐声炸响,震得人窗子都微颤起来。
“要不要这么大排场。”渔嫣笑着转头看御璃骁。
“当然要,难道连礼袍也省了吗?”御璃骁转过身,给她捋平凤袍肩头的金丝流苏。
渔嫣低头看自己,从未穿成这样过,感觉很……古怪!
明黄的锦织凤袍,凤凰穿云飞翔,华美至极。肩头的金丝流苏随着她身体的动作,晃出耀眼的光芒。因为小腹隆起明显了,所以凤袍改成了束胸款式,免得勒着肚子。
“感觉从来没有这样胖过。”她走到镜边,抚了扶头上沉沉的凤冠。
“难道是装着两个?”念安在一边笑道:“肚子实在有点大。”
“两个多好。”御璃骁笑着过来,和她并肩站在镜前。
渔嫣仰头看他,小声说:“御璃骁,岁月这么长,待我人老珠黄时,你会不会嫌我啊?”
“难道我不会老吗?”他捏捏她的鼻头,笑道:“况且你生下太子,稳坐后宫,难不成我还敢对你怎么样?”
“哈,你的意思是,我只有生下太子才能稳坐后宫了?”渔嫣忿然拍开他的手,敢情她最大的用处,还是生儿子!
“废话,若头胎不是儿子,那就继续生。”他倒也不客气,对着铜镜正了正皇冠。
念安在一边掩唇笑,然后带着众人走到二人面前,跪下去磕头行礼。
“平身。”御璃骁好心情,居然亲手拉了一把念安。
念安真发高兴,伸手讨赏钱,“王上王妃一定能生下聪明伶俐的太子,那个……啥……”
“就你贪财。”渔嫣曲指弹她的脑门。
“讨个好彩头。”念安嘻嘻地笑。
渔嫣从首饰盒子里挑了副玉镯,把其中一只往念安的手腕上捋,小声说:“这只给你,还有一只,你给念恩送去。”
“嗯。”念安连连点头。
“王上,吉时已到。”新任太监大总管在外面行礼。
“走了。”御璃骁把手伸向渔嫣,唇角微扬,缓缓道:“我的王后。”
“是,我的陛下。”渔嫣把手放到他的掌心,跟着他缓步出去。
金光洒遍大地,地上的落叶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踏过汉白玉的通道,二人并肩走向前方。
文武大臣已在殿中侯着,二人缓步近来,皆齐齐跪下,齐呼万岁千岁。
渔嫣忍不住激动,父亲他一定不会想到,她居然成了后青国的王后,而那个被父亲弹劾了无数次的御璃骁居然当了皇帝,成了他的女婿。
若父亲在世,他一定也很满意,御璃骁会是一个好皇帝,会把后青国治理得妥妥当当,开创后青繁华盛世。
她眼角有些湿,纤细的手指用力,和他的手指紧紧扣住。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手掌抽出来,再把她的小手握紧,低眼看她时,给她温柔鼓励的一笑。
完全按照传统进行的仪式,程序繁琐,过程漫长。
渔嫣吃不消了,站变成坐,坐变成靠在他的怀里。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她睡着了……
御璃骁轻揽住她,忍不住发笑,她就这样在文武百官面前,滚进他的怀里睡了。不过,她已经为此事兴奋了好几晚上,昨晚尤是,拖着他不停说话,又不时起来,去演练那些礼仪,不想在众人面前出洋相。
但,她现在居然睡着了!
可以想像,她醒后会有多懊恼。
御璃骁挥挥手,殿中静了下来,众人愕然看着高坐龙椅上的二人,御璃骁正温柔地给她取下凤冠,那头青丝荡荡而下,如丝绸一般铺在他的腿上。
“礼成了,就这样了。”他抬眼往下扫去,威严地说了句。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鱼贯退下。
暖暖的光从大殿门外扑入,一直漫到龙椅下。她就这样枕着他的腿睡着,直到日落。
“嗯……”秀气的眉拧拧,她缓缓睁开眼睛,他带着笑意的俊脸映入瞳中,恍惚半晌,她才回过神,一骨碌爬起来,环视空荡荡的大殿,懊恼地说:“咦,我什么时候睡的,你怎么不叫醒我?”
“孕妇嗜睡,很正常。”他卷起她一缕秀发,任发从掌心如水银一般滑落。
“哎,我的册封大典。”她一脸沮丧,到时候史官记载,会不会写王后在大典上睡着了?多丢脸哪!
“腿麻了。”他挪挪腿,俊眉轻拧。
“对不起。”她赶紧俯过身,小手在他的腿上轻轻揉。
“再往上一点。”他呲牙,小声指挥。
她乖乖地把小手往上挪,抬起水眸看他,“好过些了吗?”
“再往上一点。”他咧嘴,一脸痛苦。
渔嫣不敢怠慢,小手继续往上……
“呸,讨厌!”碰到那滚烫坚硬的地方,她顿时脸涨得通红,啐他一口,飞快缩回手。
他低低笑着,双臂把她收进怀里,贴在她耳边小声说:“小表妹,知不知道你睡的时候,我忍得多辛苦。”
“你就想这个……”渔嫣在他的手背上轻拧,哭笑不得地说。
“那我想什么,夫妻恩爱,鱼水交融,难道示好?你不想?”他咬着她的小耳朵,低低地说。
“也不怕儿子听到了笑话。”渔嫣脸更红了。
“若是儿子,得多学点。若是女儿,你给我教得乖巧点,别被臭小子给轻易拐跑了。”他寻着她的唇,霸道地印上去。
你这样的臭小子吗——渔嫣想笑,可嘴被他堵着,笑声全关在嘴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实在忍不住时,就这么笑开来了。
“你怎么能对着我的嘴喷口水呢?”御璃骁放开她,一脸黑线。
“还不是怪你……”渔嫣抹着水莹莹、红艳艳的嘴唇,好笑地说,“再说,你吃都了……”
“大哥,嫂嫂。”安鸿的声音传进来。
渔嫣扭头看,安鸿站在殿外,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安鸿见二人分开了一些,这才迈进门槛,身后的太监抬着几只偌大的箱子。
“这是什么?”渔嫣好奇地问。
“夙兰祺送的贺礼,很贵重呢。”安鸿让人打开箱子,他已经提前检查过了。
太监小心地把第一个箱子里的东西抬出来,是一人高的血珊瑚,艳丽夺目。还有整块玉石雕成的玉佛、镶着名贵宝石的步摇,另有几本世间仅存的前世大师遗作孤本,这些是单独给渔嫣的。
“这人心思难以琢磨,对乐天公主之事,他一个字也不解释,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渔嫣拿起步摇,在手里掂了掂,这金子够沉,若戴在发上,脖子后面非得另支个杆,不让脖子压弯才行。
“备好酒宴了,与他们饮上几杯,去公主府。”安鸿把东西收好,让人抬回帝宫。
“为什么去公主府?”渔嫣满眼惊讶。
“婧歌住回去了,白御医说,让她多在以前的环境里待着,可能对她的病有好处。她早点好了,我们也少个牵挂。”御璃骁拉着渔嫣往外走。
宴席开在崇光殿,与大家喝了几杯,便让大家自便,借口渔嫣大肚子,不能久闹,带她回宫换了衣,赶往公主府。
远远的,只见锦程正拎着一只鱼形的灯笼逗婧歌公主笑。
“你喜欢吗?”灯光落在锦程的眉眼上,让他看上去格外温柔。
渔嫣的心顿时一沉,婧歌还疯着,而且有云秦在,锦程只怕会痴心白付。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对婧歌不太放心,总觉得这丫头和以前比,眼神变了好多。加上疯疯癫癫,让人难以亲近。
“云秦哥哥。”婧歌一看御璃骁,马上双眼发亮,往他身前扑来,不由分说地抱住了他的腰,“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我是皇叔。”御璃骁拉下她的手,低声解释。
婧歌好像听不到,把小鱼灯举起来,让御璃骁看,眉眼弯弯地笑,“你看,这个是锦程哥哥给我做的,锦程哥哥对我可好了,你要请他吃饭哦。”
“嗯,一定请。”御璃骁拍拍她的肩,抬步往前走。
满桌子的好酒好菜,都是公主府的厨子做的。芙叶太后对婧歌公主很是舍得,面子功夫做足了,这些厨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精通南北各地的菜。、
“呵,这么多鱼。”御璃骁坐下来,看着六道鱼,笑着说。
“是啊,大嫂有孕,吃鱼好。所以今儿办个全鱼宴,庆贺庆贺。”锦程牵着婧歌公主坐下来,用锦帕给她擦掉额上的汗,“公主不要再乱跑了,看看,你流这么多汗。”
渔嫣又心塞了一下,偏过头,对御璃骁轻声说:“这两兄弟年纪也不小了,不要由着他们再玩,文武大臣中,有合适的女子,就挑过来让他们选选吧。”
安鸿是挨着渔嫣坐的,闻言一笑,低声说:“不用担心锦程,他只是关心公主。”
“你笨哪。”渔嫣立刻反驳。
锦程放下锦帕,朗声说:“反正云秦也不会回来了,他也不喜欢公主,不如王上让他们和离,我愿意照顾公主……”
“不行。”渔嫣抢先,一口回绝。
桌上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过几天再议,先吃饭,你们嫂嫂饿了一天了。”御璃骁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小心地去了刺,放到渔嫣的碗里。
锦程耸耸肩,和安鸿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说:“我知道嫂嫂想把云秦找回来,但他们二人之间毕竟没有感情,婧歌公主为他吃了不少苦头,还变成了这样子,如今已经回了后青国,希望大哥和嫂嫂多为公主想想,就让他们和离。我会对公主好的。”
“但是公主喜欢云秦,她念念不忘,她现在神智不清,若在此时我们私自作主,待她清醒之后,一定会怪我们。你若喜欢她,就让她了,自己做决定吧。”渔嫣想想,柔声劝他。
“嫂嫂说得也对,如今后青大定,正好能静下心来,让公主治病。”安鸿也小声劝锦程。
锦程有些不甘心,但御璃骁也点头赞同渔嫣的话,只好暂时放弃。
渔嫣冷眼看着,锦程对婧歌那是体帖入微,温柔入骨,这是用情极深了!她担心极了,怕锦程受伤。
“吃饭。”御璃骁轻拍她的手。
渔嫣看了一眼表现得傻乎乎的婧歌,勉强打起精神,又安慰自己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多大夫,都说婧歌受了刺激,所以才变成这样,这种疯,是装不出来的。
“全城同庆三天三夜,晚上会有赛舟和放孔明灯,你们要去看吗?”安鸿给御璃骁倒满酒,笑着问他。
“我倒是想去……”渔嫣轻抚小腹,有些踌躇,现在不能乱跑,也不能只顾自己高兴了。
“临江楼上不错,就坐在那里看吧。”御璃骁看出她的顾虑,柔声说。
“大哥,你变成这样,我真是不习惯哪。”锦程促狭地挤了挤眼睛,举起酒杯。
“你们两个喝吧,我喝多了,谁照顾你们嫂嫂。”御璃骁一本正经地说。
“无趣,聂双城那厮跑哪里喝酒去了?”锦程一仰脖子,把烈酒一饮而尽。
“被军中那几人缠住了,嫂嫂不是给他保了一门好亲事吗?这几日,上官小姐就会到了,据说是个大美人啊,将军府里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对了,夙兰祺今日送的那些首饰,到时候让聂双城送给上官小姐吧,千里迢迢嫁进京,远离父母,也不能亏待她。他们兄弟几个跟着你南征北战,都混成穷小子了,别到时候大婚,站出去让人笑话。”渔嫣小声说。
“嫂嫂,还是你心疼我们啊。”锦程眉开眼笑。
安鸿则体贴地给渔嫣舀了一碗汤鱼,作为感谢。
“臭小子,你就嘴甜,一点都比不上安鸿。”渔嫣用筷子在锦程的额上轻敲一下。
婧歌一直嘻嘻笑着,歪着头在一边看御璃骁,锦程喂她一点,她就吃一点,若不喂,她就坐着不动。
渔嫣的食欲,突然又没了。
“嗖……”
大朵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化成五彩缤纷的雪,往地上落来。
渔嫣仰头看了会儿,笑着说:“真想从此世间太平,每天都能看到这烟花雪。”
“会的。”御璃骁握着她的手,低声说。
“哎呀……”突然,婧歌轻呼了一声,捂着嘴站了起来。
“怎么了,是鱼刺吗?”锦程赶紧站起来,轻轻拉开她的手指。
粉嫩嫩的嘴唇被鱼刺扎破了,一滴鲜血正慢慢凝成血珠。
“对不起,我再仔细点。”锦程小心地给她擦掉血渍,换了只干净的碗,给她重新挑鱼刺。
婧歌却转身,拉着御璃骁的手,拧着眉说:“云秦哥哥,你怎么只给那个姐姐挑鱼刺,不理我呢?”
“我是皇叔,这是皇嫂。”御璃骁又头疼了。
“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把你认成云秦呢?”渔嫣也头疼。
“云秦哥哥,大婚的晚上你说过的,我只要听话,你就会喜欢我。”婧歌的大眼睛里全是泪花在转,蓦地,一颗一颗,大滴地涌出来。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婧歌哭着,突然狂躁起来,把面前摆的碗筷用力砸了,又一脚踢翻了放在一边的小鱼灯笼,烛立刻点着了灯笼,火团儿飞快地燃起来,点着了婧歌的裙角。
“公主。”锦程赶紧蹲下去,飞快地给她拍打着裙角上的火。
渔嫣站起来,惆怅地看着婧歌。
才十五岁,要一直疯下去吗?这孽缘,到底是谁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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