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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沉,府衙被笼于朦胧之中,四周都很静,只有侍卫们走动时,兵刃碰撞的声响从院门处传进来。风正掠起,灯笼初悬上,院角的几株山茶花开了,红通通的,如碗一般大的花朵轻轻摇晃。
念恩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给她行了礼,在房间里熏了香,躲在屋里做针线。
渔嫣缓步过去,站在窗口看她纳鞋底。
这是给渔嫣的鞋,这些年来念恩没给她少做,吃的穿的,念恩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可现在二人隔窗站着,却像隔着千重山万重水,无法靠近。
“娘娘,你不喜欢这颜色?”念恩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她。
“喜欢,念恩给我的,我都喜欢。”渔嫣接过了绣鞋,手指在缎面上轻轻摩挲着。
念恩的脸色微微变了,匆匆低下头去,小声说:“娘娘,念恩就是死,也会护着娘娘的。”
她说着,拿起另一只绣鞋,埋头继续飞针走线。
渔嫣静静地看她一会儿,轻声说:“念恩是觉得我很没用,害你和念安两次进了大牢,挨打,挨饿,差点没命……”
“不是的!娘娘不要这么说。”念恩迅速抬头,眼眶顿时就红了。
“我喜欢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谁要惹我欺我,我也不会当窝囊包子,任人拿捏。”她微微侧脸,低眼看着几片被风卷来的绿叶,轻轻地说。
“是,娘娘是女子中的英雄。”念恩的针尖扎到了指肚子,抿抿唇,用力点点头。
“那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渔嫣轻轻拍好的肩。
“啊……”念恩怔住,沉默了好一会儿,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说:“娘娘,我想出去转转,有好久没出去走走了。”
“行,你心情不好,我们就出去转转。去街上走走,赏赏月,吃点好吃的,回来后心情一定极舒畅。”渔嫣明白,念恩是想一个人出去!她只当听不懂,只轻轻点头,抿唇一笑。
念恩嘴唇挪动几下,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把绣鞋放好了,快速起身。
“念安,出来,我们去走走。”
渔嫣抖抖衣袖,刚叫了一声念安,一直卧在房门外的十月突然站了起来。庞大的身子抖了抖,窜下了台阶,脑袋伸长,去花前嗅了嗅,幽碧的眼睛眯起来,静立不动。
渔嫣静静看着它,这十月实在有原则,每天早上会出去一会儿,其余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当懒虫,能趴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这时候居然主动起来嗅花香,实在稀罕。
果然,那大脑袋慢慢转过来,凶悍的目光刺向门口。
风愈大了,山茶花在十月身边瑟瑟轻摇,十月缓缓转身,身体往后一弓,瞪住了门口。
渔嫣立刻转头看过去,半晌之后,一阵轻而有序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十月的听力实在太敏锐了!
渔嫣盯着门口,又过了一小会儿,傅总管带路,带着几名奴仆匆匆进来,见着正怒瞪门口的十月,迈进来的脚又立刻缩了回去。
“何事?”渔嫣问。
“夫人,城中妇人们做的衣裳已经收好,请夫人发一面令牌,让送衣服的出城去。”傅总管赶紧作揖,深弓着腰,笑眯眯地说。
“娘娘,这个要查验清楚才行。”念恩看了一眼傅总管,小声提醒渔嫣。
渔嫣点点头,走到傅总管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双明眸里映着月色水光,分明美极,让人忍不住想看,可又不敢看。
“那可得检验清楚,没有夹带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吧?”
“瑶夫人已全部查验过了。”傅总管垂下眼皮,恭敬地说。
“哦,瑶夫人办事,当然稳妥。王爷一向器重她信任她,想必是不会错的。念安,把本妃的令牌拿给他,这趟差使,傅总管就亲自去送吧,在路上若有差池,你用自己的脑袋向王爷交待。”
渔嫣扫他一眼,淡定说完,自顾自地转身回房间。
“可是……王妃……请王妃……”傅总管的脸顿时垮下来了。
“傅总管,王妃的话你不听么,快拿着吧。”念安清脆地应声,进去拿了面王妃令牌出来。
渔嫣只管换上男装,戴上半银面具。出来时,见他还站在那里,愁眉苦脸地盯着令牌看着,于是又笑着说:
“傅总管,本妃这令牌只发给你一个人,千万不要弄丢了哦。办完了差早点儿回来,本妃请你喝酒,给你加月例银子。”
傅总管这人,一向左右逢源,这才是真有能力的人。他要保着自己的脑袋和如今的富贵安定的日子,就必不敢让这趟差事出问题,必定使出浑身解数,护送衣裳到大营中。
“是。”傅总管这才一揖身,捧着令牌出去了,胖乎乎的身子从背后看,像黑熊一般厚实。
得贪吃成什么样子,才能胖成这样……
渔嫣摇摇头,带着两个丫头出去。
十月并明大摇大摆跟在她身后,跃上屋顶,如一道白色的光,很快就往外窜去了。
念恩既然不敢在府中说明缘由,那就出去说,哪只妖怪想在背后捅她的刀子,她就用两把刀捅回去。
出府衙的时候,渔嫣眼尖,看到叶素简身边的丫头探头探脑地跟在后面,她不露声色地轻轻一拎裙摆,往台阶下走去。
“娘娘,我们晚上还出去,好么?王爷会不会怪罪?”念安兴高彩烈地问。
“王爷怎么会怪罪呢?王爷说过,只要我喜欢的,尽管去做。听说福安戏楼有唱戏的,挺好。”渔嫣故意大声说着,还正了正脸上的银面具,大步往台阶下走。
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扭头看念安:“你为什么不洗洗脸,还是这般香。”
“嗯?我洗了,真没抹了那膏子了呀。”念安赶紧摆手。
“怎么会这么香?你们闻到了吗?非常浓的香味儿。”渔嫣皱皱眉,小声问二人。
念安和念恩互相看看,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讶然。
渔嫣心里一沉,暗自琢磨,莫非也是这红斑的缘故?
老天爷,别作弄她好吗,她方才活得舒爽一些!她掩了掩鼻子,掌心里有些许墨香,是她方才写了会儿字的缘故。
———————————我是对手有多强,我就有多凶的分界线————————————
主仆三人在前面,几名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进了福安戏楼,戏台上正在唱将军出征的戏码,台下人喝酒饮茶,自在逍遥。
要了间雅间,渔嫣让侍卫们就坐在外面的桌子边看戏喝茶,和念安念恩进去坐着。
房间一面正朝着楼下戏台,有栏杆拦着,用帘子遮好,想看戏就拉开帘子,不想看戏,就把帘子合上。戏台上戏子正演在妻子送丈夫出征那一幕,咿呀唱得婉转悱恻。
“哇,打仗呢,还有这么多人看戏。”
念安吐了吐舌尖,用帕子擦了擦椅子,让渔嫣坐下来,
“打仗也得过活呀,看戏不行吗?”渔嫣笑笑,招呼小二上酒上茶。
“王妃就是心宽,心宽好,心宽体胖,会长寿呢。”念安咯咯地笑,扭捏了一下,小声说:“不过,王妃,我能不能也坐着看呀,我今天跑了一天,好累的。”
“坐吧。”渔嫣点头,一拉念恩,柔声说:“你也坐,出来了就别板着脸了。”
念恩轻轻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啧,你看看他们几个,看得口水都要淌下来了,”念安眼珠咕噜转转,停在那几个正盯着戏台的侍卫身上,不满地抱怨,“一个一个的都不如阿朗老实可,就不应该让阿朗走。”
“想阿朗了?”渔嫣小声逗她。
“嗯。”念安羞涩地一抿唇,还真点起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叹气道:“不过,他好歹是将军,我只是个丫头,他从来都不朝我看的。”
“傻丫头。”
渔嫣摸摸念安的小脸,笑了起来,转眼看念恩,她正双手握着空空的茶碗,有些失落的看着戏台之上。
“念恩,我有话问你,你最近怎么了?我还看你吐了,你是不是……”念安看看门口,指着她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干了丑事?”
念恩的脸色一白,匆匆转开了脸,小声说:“别胡说。”
“几位客倌,点心和酒来啦。”
小厮端着大盘子进来,把茶点放好,又点了一只小炉,放了一坛清泉水在旁边,让三人可以温酒喝。
“这是新开坛的十五年黄酒,特别适合小姐喝。”小厮笑着,把酒坛子的封条撕开,顿时酒香四溢。
“好香啊。”念安笑眯眯地站起来,抱起酒坛子就往小铜壶里倒。
念恩拧拧眉,从怀中掏出小锦盒,拿出银针,一一试了,这才给渔嫣倒了一小杯酒,担忧地说:
“娘娘才病过,不要喝太多。”
“知道你心疼我。”渔嫣抿唇笑笑,拿起了酒杯,低眼看看楼下的戏台子。
念恩匆匆掠她一眼,又低下了头,专心温酒。
“臭念恩,你一定做了对不起娘娘的事!”念安盯着她,恨恨地拍桌子。
“我没有。”念恩马上就放下了酒壶,急急地反驳。
“我看到你……”
念安眯了眯眼睛,刚说一半,被渔嫣喝斥住。
“好了,出来散心,不要胡说八道。”
“娘娘从来都护着念恩,我才最忠心。”念安不服气了,一扭腰,双手扭着帕子生闷气。
念恩的脸色越来越白,手在唇上掩了会儿,分明是在忍着不吐。
“你去吧。”渔嫣转开头,轻轻地说。
念恩如释大赦,赶紧起身,掩着嘴冲出了房门。
“这丫头到底怎么了呀?我去看看她,别让她给别人通风报信,这个坏丫头!我非要揍她不可!”念安急了,站起来就跟出去。
渔嫣没阻止她,只端着酒杯,慢慢饮着,她有半袖垂在栏杆下,一手握着酒碗,看戏看得入神,如痴如醉。
突然甩了甩头,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又滑下去,反复了两次,才摇摇晃晃地慢步出去。
下楼梯的时候,她突然手往额上一抚,人软软地往下滑去。
一只手迅速扶住了她,两个男人左右看了看,把她往旁边的房间拖。
“快点,动作快点,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
二人说着,开始拔刀,往她的喉咙处砍。
渔嫣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用力推开了其中一人,坐了起来,盯着二人看着,冷冷地说:“二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你们主子有多讨厌你们两个,要推你们来送死?”
“你没晕?”
二人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又愕然看向渔嫣。
“你们的药不行,份量少了,像我这样的人物,起码下一斤才有用呢。”渔嫣唇角轻轻一弯,笑吟吟地站了起来,掸了掸袖子,微微侧脸看来,“你看我这衣裳,料子可贵了,却让你们两个的脏手摸过,不想要了,告诉我,你们主子是谁,我去找她要衣裳钱。”
她说得云淡风清,不咸不淡的,让那二人又怔了一会。三人都不再出声,楼下唱戏的声音伊呀得更加悱恻断肠。
其中一个鼓起了勇气,一咬牙,往他身上扑来:“少废话,受死吧。”
渔嫣迅速往后一倒,只听到窗子处一声巨响,一只白狮从窗子处扑进来,锋利的巨爪挥过去,一个被重重地摔到墙上,脖子咔一声就断了。
剩下的那个吓得魂飞魄散,被利爪摁在地上,眼泪鼻涕纵流,大腿下淌出一大滩腥臊的尿。
此时门推开了,侍卫大步进来,过去看了看那个扭断脖子的,又来看这个吓得只剩下半条命的人。
渔嫣轻捏着鼻子,厌恶地盯着他看。
十月好像也不喜欢这味道,爪子一挥,把这人扒得飞了起来,撞在椅子角上,又跌在地上,一口老血吐出来,连声嚎叫求饶。
“真没胆识,你主子是谁?怎会派你这样窝囊无用的人过来!”
渔嫣扭过头,不看那人头破血流的样子,这不是要做恶梦了吗?十月下爪没有轻重,早知道让它轻点拍才对。
“没、没……主子……”他还想嘴硬。
“那就让我的狮子,先扒开你的肚子,再掏出你的肺,然后是心肝……挖出来的时候,你还是活着的……哎……上一个挣扎了几个时辰才死?”渔嫣坐下来,慢吞吞地说着。
那人惊恐地看着渔嫣,喉中发出呜呜的哀叫。
“说吧,我保证让你好好活着。”渔嫣朝他点点头。
“我……是……叶素简……让我们来的!”那人眼睛一闭,大声说了句。
渔嫣立刻拧紧了眉,她猜到会是叶素简,只有她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渔嫣站起来,慢步走近他,又故意吓唬说:“怎么可能是她?算了,你不说实话,就喂狮子吧。”
“主子,娘娘……出了什么事……”
念安拉着念恩奔进来,一看这情形,眼睛一翻,就吓晕了过去。
念恩闻到血味儿,一扭头,又开始吐。
渔嫣其实心里也不好过,谁爱看着头破血流的人呀?正想让侍卫把人拖走时,一抹亮光突然从暗处射到,正中那人眉心,那人立即就毙命了。
“谁?”
渔嫣跑到窗边,只见一抹黑影正飞快地往远处奔去。
“十月,追!”渔嫣大喝一声。
十月如闪电一般飞扑出去,在屋檐上敏捷迅猛地奔跑,脚掌踏碎的瓦,惊动了屋里的人,可谁也来不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王妃,这两个都没救了,请王妃稍避,容属下查验一下他们身上是否有记号。”侍卫看了看那人的眉心,过来请渔嫣先避开。
渔嫣沉着脸色,匆匆出来,原本以为就是叶素简……只有她会不顾后果,使出这样拙劣的手段来,可叶素简哪有能耐,有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帮她杀人灭口?现在人死了,死无对证!
府中的四个女人,看样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回到先前先前的房间,转头看跟过来的念恩,她脸色惨白,不停地轻拍胸口。
“念恩,你还不说吗?是不是叶素简的安排,让你为她通风报信?”渔嫣紧皱娥眉,严肃地问:“你不说,我怎么帮你,难道你真要和我两条心?”
“娘娘……”念恩扑嗵跪下去,拉着她的裙角说:“我不是两条心……”
渔嫣弯下腰,拉着她的手小声问:“那你在怕什么?只管说,我还怕了谁不成?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了?为什么吐成这样?是谁造的孽?”
念恩趴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仰起头来,哆哆嗦嗦地说:“是王爷的……”
“什么?”渔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把拽起了念恩,眼睛猛地瞪圆,“你再说一次!念恩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念恩死咬着唇,慢慢扬起了一双泪眼,看了她片刻,哆嗦着说:“您上回离开,王爷十分愤怒……逼问我和念安,念安吓晕过去了……我……王爷……他……”
“念恩,你敢不敢再说一次……怎么会是他?”渔嫣更用力地拉扯她,把她摁在了椅子上坐着,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念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她摇晃推搡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叶素简为什么要找你?”渔嫣又追问她。
“她发现我有孩子的事,我本是想悄悄吃两副药、弄掉他。去抓药的时候,被叶素简撞上了,我混不过去,她便用这事威胁我,不时抓我过去,逼问jian夫是谁,说打了我、羞辱了我,就是羞辱娘娘……可今晚的事,一定不是叶素简,她是让人跟着我们,想捉您的错处,去王爷那里告状……”
“你……”
渔嫣脑中嗡地一炸,耳中全是这杂乱尖锐的声响,她拼命让自己镇定,要冷静,可她又怎么会怀疑念恩呢?念恩明明是她最信的人哪……若是能说的人,念恩早就说了,只有她不敢说的人,才让她怕成这样……只有御璃骁让她怕成这样!
她退了好几步,跌坐在椅上。
很多大户人家,都带着自己的陪嫁丫头,甚至还非常愿意把陪嫁丫头送给丈夫,以此笼络丈夫的心,不让他去别的妻妾的房中。
可渔嫣不行啊,她对夫妻之情有着极强的占有心,她不能容忍御璃骁对自己的丫头做出了这种事。她深深地呼吸着,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死死盯着念恩,一字一顿地说:
“念恩,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是真是假?若你骗我一字,我必定和你恩断义绝,绝不留情。”
“娘娘,主子……念恩对不住你,就让念恩死去吧……”念恩俯下来,不停地给她磕头。
“你说啊,是真是假!到底是真是假!”
渔嫣大步上前去,猛地扣住她的肩,用力摇晃。
“真……”
念恩从喉中挤出一字,就像透不过气来的、濒临死去的猫,俯到了渔嫣的脚下,一身不停地颤抖。
渔嫣脑中一片空白,她千猜万猜,千想万想,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念恩会骗她吗?念恩在骗她吗?念恩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故意说这样的话来刺激她?
她摇摇晃晃地退着,一直退到了窗边。
楼下的戏台子上,那戏子正唱在断肠处,居然真的落下了泪。
渔嫣可落不下泪来,她爱上的男人,把她的丫头给强*占了!可她真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一直盯着念恩,想从她身上看出些许不妥来,希望她会爬起来告诉她,是有人逼她这样说的。
她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念恩,这丫头有姿色,娟秀可人,又温柔懂事,最起码,她额上没有她这样丑陋的斑痕,御璃骁是不是真的一时兴起?也有可能、也有可能……
“有人逼你这样说吗?念恩,不要骗我,我们在一起,不管什么事都能熬过去的,你放心,我不会放着你不管……”她呆坐良久,哑声问她。
念恩摇摇头。
“那你就生下来吧!”渔嫣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外走。
“娘娘……”念恩一把抓她的裙角,哆嗦着说:“娘娘……”
“我会带你去和他对质的,我会让他亲口告诉我,念恩,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若真是……他做下的事,他一定会认……你就等着当侧夫人吧……”渔嫣拂开她,小声说:“可是,真的,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为什么不早说……若这是真的,我便不付这颗痴心,若是假的,你又为何要如此伤我?”
念恩脸色惨白,转过头看她,直到她走出去了,才颤抖着,轻轻地说:“小姐,我对不住您,我娘和妹妹还活着,他们现在很惨……我于心不忍,忠孝难两全,小姐您有本事,王爷也疼您,您会好的,愿菩萨保佑您……”
她说完,重重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往墙上撞去……
——————————
渔嫣一口气奔下楼,走到了大路上,才发现脸上冰凉。
不光是风吹在脸上,让泪水的凉,也有天空飘落下的雨丝的凉!她仰头看着天空,努力让自己镇定。不对,一定有人欺负念恩,逼迫她!若现在她信了,现在一定冲出城去找御璃骁问清楚……
冰凉的风吹到了渔嫣的脸上,让她清醒了一些。
念恩已经承受了这么多,她为什么还要责备念恩呢?念恩说过,她就是死也会保护她的,念恩是和她同甘共苦的念恩哪!她不应该这样不冷静,不应该这样失态……
“娘娘……你怎么了?念恩那坏丫头呢?”
吓晕的念安这时候才醒过来,快步跑出来,见她一脸苍白地站在雨里,赶紧扶住了她。
“她还要看会儿戏,我们先回去……”
渔嫣扫了一眼四周,众人都在朝她看,于是轻轻地说了句,往马上爬。
“王妃,念恩姑娘撞墙了。”侍卫抱着念恩匆匆出来。
渔嫣额上剧痛了一下,差点没栽倒下去,她扭头看了一眼,轻轻点头说:“带她去看大夫来,然后带回来,记着,请外面的大夫,不要麻烦瑶夫人。”
“是。”侍卫抱着念恩匆匆跑去。
“念恩怎么了?”念安眼眶红了,轻轻地问。
“你去照顾她吧,什么都不要问她。”渔嫣勉强摆摆手,慢慢往前走去。
“不行,娘娘您脸色好难看,我陪娘娘。”念安赶紧扶住她的手。
她的相公娶了五房妻妾,两个患难与共,两个是别人送来,唯她自认和他情由心生,心心相映。可如今细想,有五房妻妾的他,到底哪里和她心心相印了?难道不知道他的这些夫人可能个个心狠心辣?
口干舌燥,心焦如火,鼻尖那股异香时有时无,让她烦不胜烦。
———————————我是我要替王爷休了你的分界线,看你再张狂——————————
第二日,滂沱的雨开始往地上砸,雨季提前到了,护城河的水涨起来,就快淹到河堤。
这样的天,很不利于打仗,天灰蒙蒙的,不时会响几声雷。
渔嫣端坐在椅中,端着茶碗轻抿,听叶素简和秋玄灵禀报各自的事,夜明月坐在一边,一脸不耐烦,手指在帐本上乱划拉。
晨瑶之前是把府中的事务都分派下去了,叶素简管府中人的吃,叶明月管帐,秋玄灵管杂事,如今这些事都得像渔嫣来细说。
“咦,怎么没看到念恩姑娘?她平常最勤快了。”叶素简眼珠子四处瞟瞟,不阴不阳地问。
“她病了。”渔嫣淡淡地说着,抬眼看向她。
“哦,这丫头身子骨真弱。”
叶素简用帕子轻挥了一下,赶走了一只飞过来的苍蝇。
“素简你的身子很强壮。”渔嫣冷冷一笑,盯住了她。
敢打念恩,敢欺辱念恩,今天就让叶素简好好强壮一回!
叶素简转过头来看渔嫣,眼中稍稍滑过几丝惊慌,勉强笑了笑,又说:“姐姐您这额头到底是怎么了?红成这样!”
渔嫣的半边额头已经全被红斑覆盖住了,她沉静地看着叶素简,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很丑?”
厅中一阵静,叶素简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小声应付道:“不敢,姐姐貌赛天仙。”
“呵,怎么比得上你呢?”渔嫣拿起桌上的帐本,翻了几页,轻声说:“妹妹眼睛在告诉我,你分明是在嘲笑本妃,以下犯上……来人,掌嘴!”
“姐姐,你这是故意为难我了?”叶素简蹭地站起来,不服气地大嚷。
“是。”渔嫣点头,看着她说:“你打念恩、辱骂念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故意为难你?”
“我……我那是替姐姐出气,那是个不知好歹的烂蹄子,她居然敢勾王爷,还有了王爷的子嗣,这种不要脸的货色,姐姐舍不得教训,我帮姐姐教训了。”叶素简往前走了两步,眼中有着报复一般的张狂光芒。
渔嫣的胸口顿时被大石块压住,念恩昏迷未醒,她昨晚彻夜未眠,都在回忆念恩的表情,可叶素简居然真的知道这件事!这说明什么?
房间里很静,秋玄灵瞪圆了眼睛,一手掩在唇上,愕然地看着
“叶素简,你疯了吗?”夜明月也站了起来,看上去根本不敢相信这件事。
渔嫣盯着叶素简,平静地站起来,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响,脆声说:“来人,叶素简以下犯上,造谣中伤,滋意生事,鞭打二十,逐出城去。”
“你敢!我爹是工部叶尚书,正效力于王爷,你有什么资格打我、逐我,你算什么东西!”叶素简炸了,跳着脚和她对骂。
渔嫣转身走到书案前,研墨提笔,匆匆几行,又拿起王印,重重印下,把墨迹还未干的休书丢到叶素简的脸上,冷冷地说:“凭我是渔嫣,不服气,去王爷那里告状吧。”
叶素简捧着休书,脸色煞白,突然一声尖叫,把休书撕得粉碎。
“王爷有令,府中之人,不得生起风浪,若不安份,就得滚!”渔嫣冷笑着,令人把她拖下去,就在院中的长廊里执刑。
长鞭挥下,重重打在叶素简的背上腿上,先前她还哭骂“丑八怪,不得好死”,后来便一声不吭了。
渔嫣多少是带着气的,二十鞭下来,就算是男人也受不住,何况是叶素简呢?但是她偏不叫停,晨瑶今日未来,但她一定在看这边的动静,叶素简三番几次被御璃骁禁足,其实是害怕的,哪里来的胆量敢这样?
秋玄灵吓得发抖,动也不敢动,哪还敢上前来求情。夜明月是第二回见识到渔嫣狠的一面,怔怔地看着她,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渔嫣转过头,看着她们二人说:“二位,你们看到了,我的人,就算是犯了错,也轮不到别人来羞辱。你们两个也是,若安守本份,我们相安无事,若也要寻我麻烦,对不起,我就是如此狠辣的人。”
“渔嫣,你太狠了,我等着看你独霸恩宠。”夜明月冷冷地说了句,拔腿就走。
“玄灵一定守本份,玄灵先告退。”秋玄灵也瑟缩了一下,快步往外跑。
“住手,别打了。”晨瑶的声音传进来。
众人看向她,她扶着婢女的手,快步过去,拦住了还在挥鞭子的侍卫。
“王妃,不得动朝官之女用私*刑,您是熟知律法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个?她犯了错,可以休,怎么能如此毒打?”
渔嫣轻轻地笑了笑,迎着晨瑶的视线说:“瑶夫人,律法也说,谋人命者不在其列。”
“你什么意思?”晨瑶大声反问。
“我的意思是,昨晚有人想暗杀我,我的侍卫们都能作证,杀手可是说了叶素简的名字的。虽然杀手死了,可这些侍卫都是王爷身边的心腹,只忠心于王爷一人,他们的话,瑶夫人,您不信吗?”
晨瑶不出声了。
渔嫣慢步走近她,迎着她的视线,慢吞吞地说:“还有,依着我后青国律令,为皇族开枝散业是大事,谁情不报,是要剪掉舌头的,方才明月夫人和玄灵夫人可都听到了,她早就知道了,却不肯上禀,私自对我的人辱骂打罚,若真是弄掉了王爷的孩子,那是要灭五族的。瑶夫人,你说,到底要不要打这二十鞭哪?”
正当晨瑶沉默时,渔嫣慢慢往前俯过去,轻声说:“瑶夫人,我们后青国是重典治国,只要触犯律令,各种毒打在前面等着。你猜猜,我能不能用后青国律令治你的罪?”
“天,我能有什么罪?”晨瑶一抖,连退好几步。
渔嫣笑笑,轻吸一口气说:“私闯刑场,不论缘由,皆判为同谋,鞭五十。”
“你……”晨瑶顿时脸色惨白,又连退了好几步。
渔嫣咬咬唇,脑袋微微一偏,笑着说:“我吓你的,这条在先帝爷时就废掉了。”
晨瑶长长地松了口气,狠狠瞪了渔嫣一眼,也顾不上扮好人了,转身就走。
“瑶夫人,小心点,我的心很坏的,还有时时能揪出你的错处,拿着我们后青国的大小律令来找你的麻烦,轻则几个耳光,重则挨鞭子,不然我也能替王爷休了你呢。”渔嫣对着她的背影大声说。
晨瑶的脚步更快了。
“哇,娘娘,你好威风。”念安在一边眨着眼睛说。
渔嫣唇角的笑意垮下来,轻声说:“威风吗?为了一个男人,我们自相残杀,你真以为是叶素简这蠢货对我下手?”
念安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说:“不是吗?可是大腕不都是这样吗?当夫人的,若太心软了,就会被人欺负的。”
“男人为何要娶这么多?”她转身进屋,忍不住提笔,在纸上刷刷地又写上几行:“骁王在上,妾已替你休了叶素简,若你心疼,我大可再替你娶进几房。”
写完了,又狠狠揉成一团,撕成了一片片往盆中一丢,火折子往上一甩,大声说:“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哇卡卡后台票票很壮观呀,为了感谢大家,明天还是万字更,啵一个,谢谢大家对俺无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