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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雪霏低下头,良久不语,再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哽咽说:“是我耽误了你。确实,你也老大不小,你哥哥孩子都已上学,你早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叶青心里堵得慌,一口一口地灌啤酒。
“雪霏,也许是我们太相爱的缘故,爱得太深反而不能相守。人生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在对的时间,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对的人,那时机却坏透了。雪霏,我们会错过彼此吗?然后这一生,浑浑噩噩地就过去。假如到老得皱纹满面的那一天,有人问我,你年轻时可曾深爱过?我很怕我会老泪纵横,无言以对。我多么希望我能骄傲地回答——有啊,她就在我身边。”
司徒雪霏别过脸去擦眼泪,这顿饭,他们一直坐到火锅里的汤烧干。
回到房间,她坐在床沿,看着扔在角落的背囊,脏兮兮的,可怜相。
叶青到浴室洗把脸,走到她身边坐下,问:“我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在这里无限制地留下去,但看你吃苦,我心疼。你身边有钱,可以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无谓自我折磨。”
司徒雪霏苦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叶青打断她:“胡说八道,你明白你真正的大任是什么吗?是回到你的家,孝顺母亲,照顾你哥。你们司徒集团如今流言四起,动荡不安,你却无动于衷,躲在这里装聋作哑?”
“家里能出什么事?我哥的身体有医生护士照应,我妈,她身边有个随传随到的老相好。集团的事务有兆骏打点,只有我是多余的!”
“你不知道李家公子居心叵测?传闻说你哥神志不清?他莫名其妙送出百分之二十股份给李兆骏,如今你哥深居简出,集团的权柄都抓在李兆骏手里,他又得到巨额股份,你哥不管事,你也不在,他就是最大股东,公司里他说了算。”
司徒雪霏震惊:“什么?送出百分之二十股份!?我哥脑子进水了?”
叶青摇头叹息:“你只顾任性,真是天塌了都不管。”
司徒雪霏焦虑又紧张,忍不住咬指甲,叶青抓住她的手,怕她咬出血来。
“跟我回去吧。”
“不,叶青,我回不去了,我经历了太多事情,一团糟,我就想离开那个家,那个肮脏黑暗恶心的家!”
“到底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我不能说!我说了你一定会讨厌我!讨厌我们全家!”司徒雪霏抱着头哭喊。
叶青无可奈何,起身站到窗口,开一扇窗透气。
过了许久,夜空里一轮明月当空,照得人心惶惶。
“既然如此,我开车送你回学校吧。你要做活雷锋也好,自我折磨也好,都随便你。我在你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我何苦扮黑脸苦口婆心讨人厌。”
司徒雪霏傻了,现在已是深夜,他要送她走?
叶青雷厉风行,立刻把她放在浴室的几件杂物塞进她的背包里,拉她起来,催促她:“快穿鞋,开回学校再开回来,起码一个小时,我也累了,需要休息。”
司徒雪霏想哭又不愿哭,倔强地背起包,沉默地拉开门走出去。外面一阵冷风,春寒料峭,尤其在夜里,冻得人直跺脚。
叶青打开车门,把司徒雪霏推进去,他坐上驾驶位,发动汽车,命令道:“扣紧安全带。”
司徒雪霏照做,二人一路无言,乡村公路坑坑洼洼,颠得人胃酸翻涌。开到学校门口,门房大爷还亮着灯,一扇小门通往黑漆漆的小校园。
司徒雪霏抓着车门,无限依依。
“你什么时候回盛京?”
叶青不看她,梗着脖子说:“我回去就上网订机票,如果没有航班,我就买特快火车票走。无论如何明天一定会走,家里人催得紧。”
司徒雪霏跳下车,站在车门,抖抖索索地说:“祝你相亲顺利。”
“你的客套话说得还不到位,应该祝我抱得娇妻,早生贵子!”
叶青眼里是藏不住的怒火,毫不留恋地把车掉个头开走,司徒雪霏愣在那里,一直目送吉普车的尾灯消失在路口。
叶青一口气开出十公里,在一处荒凉的草坡上停下,他下车,大喊几声,发泄胸中闷气。难受极了,可是必须这样做,下不了狠心,司徒雪霏还不知要滞留到几时。
司徒雪霏坐在单身宿舍冷硬的木凳子上,掏出手机,傻傻地盯着屏幕。她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她鼓起勇气,打给司徒修远。
电话很快就接通,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司徒雪霏不敢说话,捂住嘴。
司徒修远何等聪明,立刻反应过来,惊喜地喊:“雪霏,是你吗?老天爷啊,你终于跟家里联系了,妈妈和我都急死,兆骏也天天问你的消息。你见到叶青了吧?他连工作都辞掉,特地从斯德哥尔摩飞回来,家都没回就跑去找你,你赶紧跟他回家来!”
司徒雪霏忍不住,哭出声来,抽泣着问:“哥,你好吗?妈妈好吗?”
“你不在,谁能好?家里冷清得说话都有回声,只剩老弱病残。妈妈时常觉得心绞痛,不得不吃药控制。我还是老样子,死不了活不旺,动不动就头疼得满地打滚……”
司徒雪霏放声大哭:“我不快乐,哥,为什么我们这么有钱,却如此痛苦?我好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没有烦恼,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丑闻!”
“这就是我们的命运,雪霏,你明白吗?我不许你示弱,逃走算什么?胆小鬼!”
司徒雪霏哭了一会儿,轻轻挂上电话。司徒修远并未再打回来,他们都知道,这通电话已经说清楚一切。选择坚强面对,抑或自欺欺人地逃避,都由司徒雪霏自己决定。
司徒雪霏这一夜都没合眼,第二天五点半,闹钟一响她就起来刷牙洗脸。这是她这阵子养成的习惯,她觉得当着住校学生和其他单身老师的面做个人清洁卫生的事,实在很丢脸,因此总是刻意早起,避开别人。
她收拾好行囊,抬手看看手表时间,不过六点半。很饿,她用半瓶矿泉水吃了几块饼干,这是她去镇上的小超市买的存粮。她吃不惯食堂的包子和稀饭,稀饭里漂着油花,而那包子的肉馅有股说不出的怪味儿,让她疑心。
她听见窗外校长的咳嗽声,马上拎起包,拉开门。
“校长,早上好!”
“薛老师早。”校长看见司徒雪霏穿得整整齐齐,背着包,心里有数了。
不待她开口,校长说:“打算回家?”
司徒雪霏很不好意思地说:“是,很抱歉我没有坚持教下去。”
校长露出理解的眼神:“昨天看你男朋友来找你的样子,我就明白了。你们年轻人,儿女情长,难分难舍,我理解。你要走,我不强留。学生们很喜欢你,我代表他们谢谢你这阵子的用心教学。”
司徒雪霏鼻酸,低头用脚尖磨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头,内心天人交战。
校长说:“要不要去跟孩子们告别?还有跟其他老师们说再见?”
司徒雪霏立即说:“不要!我……我怕我会哭。请您代我说声抱歉,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他们。”
校长但笑不语,很多暑期来支教的大学生,在依依惜别的时候都会说类似的话,然而,他们都是一去不复返,只留给孩子们短暂的兴奋和深深的遗憾。
司徒雪霏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校长,他接过来一看,吓得后退一步:“我以为你说捐款是随口说说而已,怎么真有这么多现金?”
司徒雪霏不好意思地说:“呃,其实没有多少,我凑了个整数,十五万。我身边就这么多钱了,就当做是我给学校的捐款吧,把食堂的伙食改善一下。还有宿舍的条件实在太差,如果能修缮一下,学生们能住得舒服些,单身的老师们也能有个容身之处。”
校长苦笑:“这些问题我都跟上面反映多次了,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交通不方便,只有几百个孩子,没人搭理。”
司徒雪霏说:“我会帮忙解决的。”
“哦?你有门路?薛老师你来头不小啊,不会是上面派来潜伏的吧,我们学校是真穷,可不是装的。”校长的幽默感爆发。
司徒雪霏不愿泄露身份,抬手看看时间,说:“我赶着去镇上见我男朋友,必须走了。”
“去吧,爱情最伟大!”
司徒雪霏走出学校,心急地拦下一辆家长送孩子来上学的三轮小货车,拜托说:“请送我去xx部队招待所。”
“哎哟薛老师,我还要去集市上买猪饲料呢,那地方有点远啊。”
“我付钱!”司徒雪霏很爽快地塞给他一百块,爬上狭小破旧的车斗。一路颠簸,她赶到地方,跳下车就跑去前台问:“601号房的叶青还在吗?”
前台小姐打量她一眼,警惕地问:“你是哪位?”
“我是她女朋友!”
前台小姐淡然地说:“请到一边稍等,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