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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时分,易城的夜晚有些微凉。
沈连华没有追出来,宋佳微走出国际酒店,随意拉开一辆计程车的后座车门,只是还未上车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诧异回眸,章竟泽逆着光望着她。
“跟我来。”他松开手,转身朝酒店的停车库走去。
宋佳微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关上车门跟在他的身后,计程车司机骂了声脏话,守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有个客户,竟然被人给拦了。
一路无言,章竟泽把宋佳微载回了豪庭花园,直接把她带到十八楼。
打开屋内所有灯光,章竟泽取来一双特意给她备的拖鞋放在地上,对视上她那双惊愕的目光,他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换下鞋子走进屋内。
“我们该好好谈谈。”他说。
好好谈谈。
宋佳微思绪混乱,她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看向在吧台前忙活的章竟泽,不知道他想要谈什么。
“咖啡还是牛奶?”章竟泽拉开柜子取出一个干净透亮的陶瓷杯放在吧台上,抬头望着沙发上的人儿。
“咖啡,谢谢。”宋佳微被他锃亮的泼墨盯得发虚。
“果然言旗宋佳微和贫民窟宋佳微是不一样的,贫民窟的宋佳微好像很怕吃苦,据我所知,她从来不喝咖啡不吃苦瓜。”章竟泽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包咖啡豆和磨咖啡机,烧开一壶热水后开始磨咖啡豆。
宋佳微心里大惊,表面强装镇定,视线游移到磨咖啡机上平复心态:“章竟泽,你说这话我不太明白,什么言旗宋佳微贫民窟宋佳微怕吃苦?”
章竟泽冷笑了下,手动磨咖啡豆:“在飞机上你救下了张颂渊患有冠心病的母亲,当时你说你父亲患有冠心病,因此你有经验,对吗?”
“嗯。”宋佳微记得她当时为了让空姐放手让她一搏,有说过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你是言旗宋佳微,倒也没问题,但是,宋世国死的时候年仅三十出头,而冠心病的多发人群是四五十中年人,我查过,宋立民确实患有冠心病,你告诉我,到底谁是你爸爸?”当时还是Lulu察觉到宋佳微这句话里的苗头,让章竟泽多加留意,他才会把调查方向转移到言旗上。
宋佳微的手嵌进柔嫩的掌心说:“继续。”
不否认,也就是承认了?
章竟泽取出咖啡机下的贮存盒,把咖啡粉倒入煮咖啡的酒精咖啡机上,加入烧开了的热水,点燃酒精灯放到底座,然后用着搅拌棍边煮边搅拌着加了热水的咖啡粉。
几分钟后咖啡被气压抽出到了另一个器皿中,章竟泽喜香浓,便多煮了一分钟后抽出酒精灯,用灯帽盖灭火苗后倒出器皿中煮好了的咖啡。
他的故意拖延令得宋佳微坐立不安,即便如此她还是沉着性子没有轻举妄动,章竟泽那双眼睛太毒,稍微有一点举动他都能看穿你心里的想法。
最后他把两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在托盘上,拿了一包砂糖和一瓶纯牛奶,端到宋佳微的面前:“尝尝这咖啡合不合口味,我喝得比较浓,你可以加糖或者加些牛奶。”
宋佳微拿起勺子撩拨着热咖啡,端起来浅浅地抿了一小口,温热的咖啡迅速侵占了整个口腔,焦香味顺着食道一直滑落至胃里。
“谢谢。”喝过咖啡的宋佳微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章竟泽这才继续开口:“你对沈连华的恨意不是在大学时,而是去年年末的时候,可能是那场婚礼,也可能是那场车祸,对吗?”
宋佳微仍是不做回答,认真地听着他的每一句控诉。
章竟泽又接着道:“贫民窟的宋佳微进入佳信后业绩平平,只会推荐客户买收益不高且收益时间冗长的基金,而言旗宋佳微是言旗背后的金手指,失忆前在佳信并没有任何表现的你,失忆后突然爆发,是为了获得更多足以开易安的资金,对吗?”
“你怎么知道言旗宋佳微是金手指?”这一点仅仅只有几个人知道,就连言旗的员工都认为宋佳微是宋立民的助手。
“沈连华说的。”章竟泽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所以,权先生撤资言旗地产,也是你在背后挑拨,是你在用着金手指的见识把他拉拢了过来?”
“还有吗?”宋佳微仍是没有承认,她想知道章竟泽到底调查了她多少底?
“薛辛安是言旗宋佳微在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你三顾茅庐请他回易城,也是因为相信他对你的矢志不渝,会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能够让沈连华得到报应的事,对吗?”
“贫民窟宋佳微从未参加过任何上流社会圈的活动,而你能在活动中傲游,是因为你从小就生活在圈子里,所以很是从容,对吗?”
“贫民窟的宋佳微一辈子还债都没还完,根本没钱去学车,而言旗宋佳微十八岁就取得了驾照和第一辆跑车,所以你如果是贫民窟宋佳微,你根本开不了车,也就是说,你是言旗宋佳微,对吗?”
“言旗宋佳微……”
“够了。”宋佳微打断章竟泽的盘问,他手上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宋佳微没有辩驳的余地。“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问我?”
章竟泽抿了口香浓的蓝山咖啡,望着袅袅上升的白雾,薄凉地说:“你杀了姜离的女儿?”
“没有。”宋佳微明亮的水眸毫无闪躲之意,直勾勾地看向章竟泽:“如果我说那场车祸后,醒过来我就已经变成这样,变成贫民窟的宋佳微,你信吗?”
章竟泽也与她直视相对,毫不犹豫地说:“信。”
因为他喜欢她,因此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信任,是爱最基本的条件。
章竟泽笃定的回答和灼人的眼神令宋佳微霎时丧失了语言能力,他的信任让她无言以对,这个时候好似说什么都不适合。
“那你呢?”章竟泽问道。
“什么?”她有些茫然失措,精致的脸上是无害的迷茫。
“你相信我吗?”他窝进沙发,慵懒地问她。
“我……”宋佳微沉默了,她无法像章竟泽那样毫无条件地相信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还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任何男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那场车祸能够逃生,是她的运气,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如此走运。
虽然她知道章竟泽不是沈连华那种卑鄙的龌蹉小人,她也知道章竟泽一直以来都是真心对她,可是她仍是无法做到完全信任。
只能说比起别人,她宁愿相信章竟泽,也只有他可以相信,却不是完完全全可以相信。
半晌,她才开口:“我不知道。”
章竟泽抱着咖啡杯,视线垂下望着浓郁的咖啡道:“看来你伤得不轻。”
叹了口气,章竟泽坐直身子,放下咖啡杯继而瞧着宋佳微,语气清凉寡淡地说道:“车祸以后沈连华马上娶身怀六甲的楚馨儿,并且把宋立民赶出言旗,取得你们宋家的所有财产,恐怕是处心积虑已久的计谋吧?所以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谋杀两个字重重地敲在宋佳微的心头,她下意识地抚着平坦的小腹,指骨微微捏紧。
这一小动作并未逃过章竟泽的眼睛,他记得调查的资料上,宋佳微“死”的时候,是怀有身孕的。
他忽然心里有些疼,宋佳微是要有多坚强,才能独自承担这一切?
心中那些疑虑转变成肯定,他迟疑片刻,还是继续说道:“车祸中你昏迷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言旗的宋佳微了,而是大学时的同窗宋佳微,于是你便开始计划对沈连华报复,刚好贫民窟的宋佳微是佳信员工,而你在言旗的时候是金手指,恰好给了你赚钱的机会。”
章竟泽刻意跳过孩子的话题,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无形中提醒着宋佳微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可他还是要说个清楚,问个明白。
否则他如何帮她?
见宋佳微一脸平静,看起来还能忍的样子,他又继续开口:“因此你在股市里大展拳脚,赚取钱财建立易安集团,薛辛安在明,你在暗地对沈连华施以报复,想要将言旗拿回来,我说得对吗?”
听完章竟泽的话,宋佳微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松了一口气,将近一年多来,宋佳微独自承担得太多了,心里隐藏的秘密重得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不是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吗?”宋佳微学着章竟泽刚才慵懒的样子,往后一仰窝在柔软的沙发里。
她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我更希望这些话,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章竟泽的泼墨里染上一层朦胧的灰色,他起身走到宋佳微的沙发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沙发里窝着的人儿:“宋佳微,难道我为你做的一切,都不足以换来你的信任?你打算一辈子都把自己关在门内?”
“我……”宋佳微仰视着浑身笼上淡淡哀愁的章竟泽,心绪竟被他的忧伤所感染。“我……抱歉,我无法信任任何人,也不能信任任何人。”
“我不是任何人。”章竟泽蹲下来,浓墨重彩的眸子里迸发着足以令宋佳微窒息的蜜意:“宋佳微,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章竟泽,你……”宋佳微的视线跟着他蹲下的身子而垂了下来,章竟泽的一句话搅得她的内心波涛汹涌起来。“你不要说这种话。”
“宋佳微,我只问你一句,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