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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火的人
灰白的墙, 黯淡的夕光从杨木窗棂里投射进来, 照亮了一片阴影。
看着这陌生的地方, 躺在床上的姜锦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她总不会又穿越了吧。
她还记得, 晕过去前最后一幕是烧断的房梁砸了下来, 然而梦里却恍惚是七八岁的时候, 那一场吞噬了十几条性命的火灾。
如果,能回到那之前就好了。
不过下一刻走进来的人还是打消了姜锦的妄想。
走进来的人是惠宁师父,她端着一碗汤药, 见姜锦醒过来,神情惊喜里又带着些埋怨,最后还是定格在欢喜里面。
“总算是醒了。”
“惠宁师父?”姜锦开了口, 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又无力。
“把药喝了吧, 你这嗓子,可别熏坏了。”惠宁师父坐下, 看着姜锦喝药, 叹了口气, 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你这心也太软了。”
姜锦愣了愣。
惠宁师父想了想,这事总还会瞒不过姜锦的, 犹疑了一下, 还是开了口, “你这丫头心善,为了捡来的孩子冲进火里, 可你可知,也有人为你不要命?”
“柳叶?”姜锦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了,似乎少了个人,“柳叶去哪里了?”
看着姜锦脸色陡然苍白,惠宁师父轻叹。
“人没死,但是被倒下的墙砸伤了腿,脸上也破相了。我叫人通知了孙老大夫,叫人送到医馆了,没在我这里。”
到这个时候,姜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以为阿容还在屋里,冲进火场,被房梁砸倒,柳叶为了她,冲进火场,把她救出来,自己受了重伤。
姜锦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滚落了下来。
惠宁师父见她捂着脸,虽然没有大声,眼泪却不断从她的指缝里滑下来,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
“也别难过了,横竖人没丢了性命。”
可是对于姜锦来说,怎么可能不难过?
今天的情况,其实根本就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不是没察觉阿容身上的不妥,因为她的心理阴影,她的经历,她选择性的逃避这个问题。
其实那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不怕死。
可是她忘了还有柳叶。
她可以为了她心中的执念,不要命,可是为什么要把柳叶也扯进来?
是的,柳叶不漂亮,不聪明,一个没叮嘱到说不准还会惹麻烦,但是,这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对她那么好,连性命都不要的人。
阿容和柳叶,她为什么去选择保护了,对她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人。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光彻底消散,换上了深沉的夜色。
伴随着夜色降临,姜锦的心也彻底的沉静了下来。
就算她是个流浪世间的人,可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这世道活着不易,她还是不想死,更不希望柳叶死,不仅不能死,还要活的好好地,至少她要让柳叶也过的好。
不说锦衣玉食,至少也要丰衣足食不是?
姜锦擦干了眼泪,又把当下的情况想了一遍。
当时她进了屋子,并没发现阿容,他应该没死,其余的她也管不到了。她不想深究,也没能力深究,到底是阿容放的火还是别人没发现阿容放的火。
既然如此,阿容在自己这里已经暴露了,周大郎的那个房子,买下来倒是无妨,现在整治整治,年前年后的就能开张了。
只要勤快点,过活个好日子总是不难的。定南侯府那边,只要长宁郡主和陆齐林的婚事没什么问题。
只是那时情急,又在火场里晕过去,也不知道之前林家赠送的匣子还在不在,是不是被人捡了去。
如果能找回来就好了,有那二十两,手头就宽裕多了。
姜锦想过了这些,又担心柳叶的情况,心中颇觉后悔。当初自己要是不选了柳叶当丫鬟,也不至于让柳叶经受这些苦恼,或许在定南府日子也不好混,但是也不会受罪啊。
不过她到底还是个颇乐观向上的人,虽然心里难过,辗转反侧一夜,到不至于哭哭啼啼哭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天一亮,姜锦便起来准备进城,惠宁师父拦了拦,见姜锦意志坚决,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
“走的这么早,别人说不准还以为我赶你走呢。”
姜锦更是笑道,“这可难说,你可别忘了,你那里还有个贵客呢。”
这说的是王氏了,惠宁师父昨晚上让知道姜锦过来的尼姑都闭嘴不说,王氏那边还真不知道消息。
到底姜锦倒是想起另一件事,问她有没有见过林家送的那个匣子,然而惠宁师父到得晚,都快收尾了,并没见到。
混乱中姜锦当时也不记得给谁了,恍惚是赶车的李大哥,但是当时情况那么乱,时间又过去挺长时间了,姜锦也不抱希望能找回来。
幸好她胳膊上的玉镯还在,她半夜撸开袖子看了,因为有布包着,倒也没损伤,不然姜锦更郁闷。
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下了泉水庵姜锦就找了个骡车坐着进了城,花了十文钱到了孙家医馆。
孙老大夫正在柜上收拾东西,平日里姜锦在医馆里很是勤快,他也有好一阵子没自己干这些杂活了,一方面怀念姜锦,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心姜锦的情况。
本来,姜锦也被送到了医馆,偏昨儿他这里还有个重病号,没地方住了,柳叶的伤的又厉害,若不是冬天,更危险,得一个人占一个屋。惠宁师父见孙老大夫说姜锦没大事,只是晕了过去,头发烧焦了不少,便把人又带了回去。
孙老大夫也没想到姜锦这么快就来了,一时惊喜,姜锦却十分担心柳叶,先去看了柳叶的情况。
柳叶正睡着,但是睡的不太安稳,孙老大夫说如果不是冬天,还真是有些怕发烧,如今还好,只是眼下腿上是要留疤了。
姜锦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孙老大夫看她放下心来,轻叹道。“你也别光担心柳叶,你自己也不是一点事没有,不说嗓子了,额角上,估计也要留疤。”
姜锦额头也被烧伤了一块,是被火星溅到受了伤,虽然只是额角指甲大的一块,但是在女子脸上,也是破相了。
姜锦虽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外貌,但是也几分郁闷,孙老大夫却嚷嚷着让他把手伸出来,给她把下脉。
姜锦自然不会抗拒,正伸出手来,一个有些冒失的声音突然冲了进来,然后人才冲进来。
“姜姑娘你没事吧?”
“卫三哥?”
原来来的人是卫三郎,姜锦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来了,不过很快卫三郎就自己解释了。
“我听街上人说你家走了水?你人没事吧?”
姜锦摇了摇头,“我倒是没事,只是柳叶为了救我受了伤。”
卫三郎听见她声音粗哑,摇头道,“你也不能太大意了,我听说有那种火灾后熏坏嗓子的,孙老大夫你可得给开点药啊。”
孙老大夫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我还用你说,没瞅见我正跟锦丫头把脉吗?不过顾念着这小子到底也是关心姜锦,也没怎么说话。
倒是姜锦有些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这卫三郎人虽然单纯了点,确实心地不坏,正要感谢他关心,孙老太太从后院出来了,十分高兴的道。
“柳叶醒了。”
这一下,姜锦那里能坐得住?马上起身就往后走,孙老大夫也没理会卫三郎,也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后院,剩下个卫三郎愣了愣,也跟了进去。
等他进屋的时候,姜锦和柳叶正执手相看泪眼,柳叶见姜锦无事先抹了泪,“姑娘,你没事就好。”
姜锦本来就红了眼眶,这下哪里绷得住,自己眼泪簌簌而下。
透明的泪水从她尖尖的下巴下滑落下来,落到衣服上,绽开了一朵朵的花。看的卫三郎心里一阵难过,心里隐隐作痛,想要上前给姜锦擦泪,又觉得不妥当,只好暗骂那放火的人不长眼,怎么欺负这么可怜的一对主仆。
孙老大夫也跟着心酸了一会儿,然后就看见这小子直愣愣的盯着姜锦瞅,马上又回了精神,“你这小子怎么也进来了,跟我一起前面去吧,让他们主仆说说话。”
孙老太太也笑着道,“可不是,方家小哥跟我前头喝茶去。”
卫三郎又不好意说不,便被孙老大夫夫妻挟裹着,恋恋不舍的走了,只留下姜锦和柳叶。
不过姜锦和柳叶还真有话要说。
两人相对哭了一会儿,姜锦又对柳叶道歉,因为阿容的事情,反而牵连了她。
不想柳叶却摇头道,“也许阿容的身份真有问题,毕竟他实在是聪明好看的过分,一点不像是一般的小孩。但是,这火还真未必是他引来。”
姜锦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颇为震惊,“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柳叶看着姜锦,轻声道,“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定南侯府的人,昨儿着火前,我在泉水村附近见到定南侯府的人了,那人看着就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个,不应该吧?
姜锦本有些不信,因为定南侯府没有找自己麻烦的必要了啊,然而她也知道柳是不会说谎的,顿时也一头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