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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泽先带着奥斯顿来到一个小店里, 两人买了一些水果, 奥斯顿问他家里有为什么还要重新买,鹿鸣泽默然半晌,从水果袋里拿出一颗葡萄。
“家里的葡萄不是香水的嘛……”
奥斯顿品着他话里有话,就没继续问。他早就察觉到鹿鸣泽心情不好, 从晚饭开始,虽然没在鹿家两位长辈面前表现出来,奥斯顿却敏感地察觉到了。
他之前故意与他打闹, 也是想令鹿鸣泽开心一点, 没想到根本不起作用……不过也是, 他如果真心情不好,怎么逗都没有用。
奥斯顿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眼睛里深深藏着忧伤的模样。
“接下来去哪里?”
鹿鸣泽朝奥斯顿笑了笑:“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他们又去了另一家小店,这家跟之前那家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它所处的地界有些阴暗,门面很小,在阴影里遮遮掩掩叫人不能一眼看清楚。
店门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子, 上书“一世梵嗅”。
奥斯顿对中国语言的文化还没有理解得很透彻,他能做到无障碍到与人进行日常交流, 至于暗喻或者用典, 他知道得很少。
“这是什么店?”
奥斯顿学习态度很好, 不懂就问。
“香烛店……名字挺别致的吧。”
鹿鸣泽一边说一边推开店门走进去,奥斯顿紧随其后。只不过他心里有些疑惑,香烛是用来供奉的,来地球这么久, 没听说中秋节有供奉的习俗。
小店内陈设古色古香,鹿鸣泽看起来跟这家店很熟,进来之后就直奔目标,去拿了一盒紫色的香,又捡了一些蜡烛。奥斯顿慢慢跟在他身后,他对这间店充满好奇,在主星时他也见过卖蜡烛的店,不过那是用来熏香和烛光晚餐的蜡烛,而这里的蜡烛做工粗糙,用来烛光晚餐显然不合适。
……当然,鹿鸣泽这么晚带他到这种地方,显然也不是为了跟他共进烛光晚餐。
奥斯顿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任凭他多聪明都猜不到这是用来干嘛的。
鹿鸣泽买好香烛后拉着奥斯顿出了店门,这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午夜,鹿鸣泽望着天空嘟囔一句:“这个时辰是不是不太吉利。”
“什么时辰?”
鹿鸣泽想起来他是个外星人,就换了种说法:“你害怕死人吗?”
奥斯顿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看着他,鹿鸣泽抽抽嘴角,也对自己挺无语的——他们俩见过最多的就是死人,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也是死人,问这种问题着实可笑。
“算了,我们走吧。总之那个死人就算找人算账也是找到我头上,与你没关系。”
奥斯顿伸手结过他的香烛,随口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鹿鸣泽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我们现在要去墓地……”
奥斯顿还没来得及反应,鹿鸣泽又接着说:“你怕的话可以不去。”
“当然要去,既然你旧情人已经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了不是我情人!我哪有什么情人!”
鹿鸣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以前没发现,最近我觉得你越来越喜欢吃醋,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奥斯顿沉吟道:“可能因为你烂桃花太多。”
“哦,你他妈还学会用烂桃花这个词了。”
“耳濡目染嘛。”
“……”
他们两个一路拌嘴来到公墓,鹿鸣泽终于闭上嘴,神色显得有些肃穆。他本来就有些迷信,对于鬼神之事虽不热衷,依旧心存敬畏,更何况今天要拜祭的还是一个对他来说特别重要的人。
那块墓碑上写着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它静静地伫立在一块空地上,月色很明亮,好像就照了它一座孤坟。奥斯顿分明看见它周围的墓碑跟它没有什么差别,却莫名觉得它很孤独。
鹿鸣泽蹲在地上将香烛插好,才叹着气站起身,他抚住墓碑:“这是我战友……”
奥斯顿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鹿鸣泽手背上,后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其实这里面没有人,他没留下尸体,只有一点遗物。”
“你只有一个战友吗?”
鹿鸣泽摇摇头:“当然不是,那么多人我记不过来。只是他对我有恩……本来该埋在这里的应该是我。”
这个人真名叫万敏,但是墓碑上写的却是王健,他们是一群到死都不能有真实姓名的人。
“那天本来该我去做那个任务……危险性挺高的,但是他……他嘲笑我在回马峰上立的誓是半吊子,说我怕死,但是他不怕,就替我去。”
鹿鸣泽永远忘不了那天的场景,他们这一队是作为特殊兵被派去给维和部队做增员的,鹿鸣泽要趁交换人质的时候将歹徒制服,但是这些丧心病狂的匪徒身上都绑着zha药,一不小心可能就爆了。鹿
鸣泽在回马峰上的遗言是“我不会死”,万敏的遗言是……“父母双亡”。
——更确切的说,他们都没有遗言,因为他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上战场的。
鹿鸣泽其实很后悔让万敏替代了他,他有完整的家庭,虽然感情方面颇为不顺,但是依旧热爱活着,鹿鸣泽不想在大义和生命中间做选择,如果可以,他会尽量活下来。
他不后悔当兵,也不后悔保家卫国,唯一后悔的事就是让万敏替他抗了枪,明知道他冲动任性,一腔热血……总是做着英雄梦,结果真在战场上壮烈了。如果换了他,说不定不会这样,毕竟他怕死……总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鹿鸣泽越想越难过,用力抓住墓碑:“他是个孤儿,很小时候爹妈就去世了……死那天是中秋节,我他妈的不知道他是去底下跟父母团聚了,还是……”
万敏被恐怖分子的zha药炸得粉身碎骨,火接着就烧上来,一切结束之后,鹿鸣泽在现场找了很久,血肉都焦了,骨头跟恐怖分子的混在一起,捡不出来。
只能立个衣冠冢。
鹿鸣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他生平最怕不怕死的人,这种人才最容易壮烈牺牲。所以鹿鸣泽不怎么跟热血青年交朋友,他其实恨奥斯顿心机深沉的同时又喜欢他稳重,以为他至少不会像万敏这样凭着一腔热血做事。
却没想到这个人更加疯狂,他早就把自己当成死人。
奥斯顿不知道鹿鸣泽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好了,阿泽,别这样。这又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可能是我那句遗言没有诚意,万敏担心我怕死把任务搞砸了,才替我的。我宁愿死的是我,你知道吗?”
要他背负这样一个沉重的生命活下去,太残忍也太痛苦。
奥斯顿将他拉进怀里抱紧:“我知道。”
“这个混账东西……从那之后老子就没好好过过一个中秋节。”
那件事之后没多久鹿鸣泽就从部队退下来,他好像受了刺激,甚至有一段时间没办法好好拿枪,他去看医生,人家说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其实也不算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战后创伤。
但是这个小问题对特殊兵种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鹿鸣泽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脆弱,他甚至为此跟队长闹过——战友死了他紧接着退伍,这什么鬼,他没有这么脆弱!就算他不像万敏一样敢冲在最前面,出了事他也不会往后躲。
“你现在连枪都拿不起!”
“我还有拳头啊!你当初为什么招我?不是因为我身手好么?!”
“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以为是武侠小说吗?!”
鹿鸣泽很不服气:“我只是把手筋震伤了,不是开不了枪。”
“那你先疗养三个月!”
疗养三个月,岂不是等同于要废了他。
鹿鸣泽觉得那个给他诊断的医生是个庸医,之后他又看了很多个医生,都说他手没事,鹿鸣泽给医生说自己摸枪会手软,在听说他的经历之后,他们无一例外让他转心理咨询。
他心理明明没问题。
鹿鸣泽颓丧了一段时间,不过鹿家二老倒是挺开心的,鹿爸虽然觉悟高,觉得自己儿子保家卫国是件光荣的事情,但是架不住鹿妈实在——儿子做那种危险的事,多吓人,她整天提心吊胆的。
鹿鸣泽停了几个星期后,憋不住了,开始偷摸地给自己特训,枪能杀人,也能救人,能保护人……他告诉自己,他拿的是武器,不是凶器。
特训的过程其实挺艰难的,鹿鸣泽从尝试着摸玩具枪开始,然后是鸟枪、真人野战那种枪……疗养三个月的时间结束了,鹿鸣泽去找他们队长,还没见到人他就掉进沟里摔成了植物人。
……真他妈的憋屈。
“你不是说你坐着时光机器到那里的吗?”
奥斯顿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而且你枪法很准,不能摸枪的话确实可惜了。”
“我那不是驴你嘛,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的。”
鹿鸣泽笑了笑,眉目间忧色一直不散,奥斯顿忍不住担心,他把他抱紧了一点,在鹿鸣泽头顶轻轻吻一下:“没关系,以后你都不用拿枪。”
鹿鸣泽没说话,奥斯顿又问:“你还想当兵吗?”
鹿鸣泽翻个白眼:“不想,在你手底下当够了。”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叹口气:“我一直不想退伍其实是不甘心,万敏刚死就让我离开部队……他在底下该怨我了,豁出命去救了一个胆小鬼。”
奥斯顿回忆着鹿鸣泽在他身边时候的表现,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所说的“胆小”是什么内容,他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倒是又冲动又逞能……他倒是希望他更加胆小一点,这样他也不用每天操心,每天都担心他会死于非命。
鹿鸣泽静静地靠在奥斯顿怀里,许久闭上眼睛——如果他主动点,或许他身边的人就不用死,如果是这样……他不介意再主动一些。
“还赏月吗?”
“不赏了,今年多了你,我都没办法跟我兄弟好好喝酒。”
奥斯顿好笑地哼一声:“你这是嫌弃我碍事?”
“你确实碍事——”
他们没在墓地里待太久,在车上奥斯顿突然凑到鹿鸣泽耳边,语气暧昧地说道:“你说,你当兵的时候,有没有对你战友……”
鹿鸣泽愤怒地推开他:“我们是纯洁的战友情!”
“喔,我知道,他们对你可能是纯洁的,你呢?你们不是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奥斯顿!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奥斯顿笑着抓住他的拳头把鹿鸣泽搂紧:“不是就好,之前那句话我说错了,其实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死人……你心上结着一个结,怎么全心全意爱我?”
“我不会的好吗!啧……”
鹿鸣泽听他说得半真半假也叹口气:“人家都是直的,我像那么没品么?”
“嗯……还行,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他们在车里打情骂俏的空荡,没看见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俗话说月明星稀,中秋夜该是看不见多少星星的,这颗星星却非常奇怪,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又突然转了个方向,变小,擦着明月的边飞过。
喔……是一颗流星。
当晚赏月的人很多,所以看到这颗星星的人也有很多,鹿鸣泽如果也看见了,他大概会想到一个俗套的传说。
“传说,天上的一颗星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当这个人的生命走到尽头,与他对应的那颗星星就会变成流星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去看牙医了!!-_-||每天都好忙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