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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出重围,玉初带着苏浅璎上了马。
“阿初,宁晔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都和天熙联盟了,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去。宁晔现在想要做的,已和儿女私情无关。
引来玉初,杀人灭口才是真。
“别担心,只要离开天熙边境,就安全了。”
苏浅璎点头。
他既然敢来,就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回眸看向已上马的墨玄等人,确定几人都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天熙这边,有白凤军对抗,暂时无法顾忌他们。
数月前,白凤还和天熙有联姻之盟,被玉初和宁晔先后捣乱给毁了。如今换了个人做皇帝,反倒是和天熙成为了死敌。
想想云景落带着九公主去天熙的那段时间,估计没少被追杀。
这自然也是云景落故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那个小公主,还真是个痴情的女子。
想到这里,苏浅璎就不由得看向云景落。看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深陷情网的甜蜜亦或者苦恼,依旧两袖清风心如止水。
她若有所思的空档,云景落已经注意到她的表情。
“在想什么呢?还不快走,等着被宁晔抓回去做皇后?”
环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紧了紧。
苏浅璎回头对玉初抚慰一笑,“你还是先把你的风流债理清楚吧,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云景落不置可否。
墨玄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有白凤军拖着,再有玉初的银甲军护送,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天熙的边境,直往玉照国的方向而去。
萧怀离原本接到宁晔的命令,是要带着人马去十里坡阻拦,这是两手准备。只要还未入玉照国境,玉初一行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突围他的大军。
然而就在他准备伏击的时候,却再次接到京中传来的消息,太上皇驾崩。
他当即脸色一变,自知再没有理由拦截捉拿苏浅璎。太上皇驾崩,宁晔得守孝三年。抓回苏浅璎,就等于给宁晔扣上大不孝的帽子。
再怎么说,苏浅璎还是玉照国有爵位的凤阳侯,玉初带她回国顺理成章。
他盯着某个方向,雪花从他眼前飘落,最终他还是下令撤军回京。
……
半途没有再受阻拦,玉初等人很快顺利的入了玉照国境。苏浅璎的身体,不适合骑马疾驰,所以一踏进玉照国境,一行人就换了马车。
苏浅璎问出心中疑惑。
“宁晔居然没设伏阻拦,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玉初自然已收到了消息。
“太上皇驾崩了。”
苏浅璎了然。
“怪不得…”默了默,她又道:“重音已经和天熙结盟,接下来,他一定会公布我们俩的关系,到时候…”
玉初没接话。
他垂眸静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浅璎侧头看着他,“阿初?”
玉初眼睫一颤,缓缓抬头,目光疼痛里掺杂着愧疚。
“夭夭,对不起…”
苏浅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微微一笑,“我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
她眼神温柔,满满的包容和理解。
玉初只觉得喉咙堵塞,猛的将她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
苏浅璎乖顺的呆在他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轻柔道:“阿初,我都懂。”
玉初颤抖着,良久,终于松开了她。
“玉珩,他是我大哥。”
苏浅璎点头。
“我知道。”
玉初又是一颤,目光里掠过沧海桑田,只余酸楚的疼痛。
他缓缓开始讲述。
“我的父王,荣亲王,原本与太后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可先帝横刀夺爱,拆散了他们,又将母妃赐婚给了父王。” 苏浅璎目光微讶,却没有打断他。
玉初看着某个方向,双目无神,讲述着皇室里不为人知的故事。
“父王对冯太后一往情深,甚至都不愿与母妃亲近。冯太后对父王旧情难忘,与先帝日渐疏离,最终失宠,在宫中处境十分艰难,几次险些丧命。父王多次出手相救,她才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玉初顿了顿,继续说道:“覆水难收,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也无法丢弃自己的家族和部署。想要在宫中活下去,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孩子。可冯太后当初含恨出嫁,不惜喝下绝子汤以示对先帝的反抗怨恨。”
苏浅璎再次一震。
对于这个冯太后,她听得最多的传言就是这个女人依靠庞大的家族如何的在后宫兴风作浪,如何的掌控朝政,霍乱朝纲。
却不想,背后竟也有这样一段辛酸的往事。
既然都绝育了,那么玉珩…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玉初回头对她苍白一笑。
“父王,他为了帮冯氏在宫中站稳脚跟,给她出主意,假孕。先帝并不知道她自绝后路,届时只需从宫外抱一个孩子冒充皇子便可瞒天过海。但这种事毕竟太过凶险,一个不慎查出来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为防日后滴血验亲,父王想了一个万全之策…那就是,用他自己的孩子,代替。”
尽管已经猜到,亲耳听见的时候,苏浅璎心中依旧难掩震撼。
玉珩,是荣亲王妃的儿子。
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燕绥都四十多岁了,他的姐姐若还活着,也快五十知名之年了吧?而玉初,才二十一,这么算起来,荣亲王妃生他的时候,最起码也有二十七八岁了。
在这个时代,女人基本都是十五六岁出嫁,晚一点的十八九岁。
也就是说,荣亲王妃嫁给荣亲王十年后才有第一个孩子。 在男尊女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朝代,荣庆王妃十年不育而荣亲王居然不曾纳妾。
从前她只觉得荣亲王和王妃感情甚笃,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却知道,原来是另有隐情。
玉珩比玉初,大了足足九岁。
这样一算,就能说得通了。
“为了冯氏,父王主动与母妃亲近,终于,母妃如他所愿怀孕了。”
玉初的语气,漠然中有着冷意。
“十月怀胎,一朝临盆,父王却告诉她,孩子是死胎。母妃不知自己的孩子已被抱去了宫中,做了太子,为另一个女人,稳住了中宫的地位。她伤心欲绝,整日精神恍惚以泪洗面,曾有好几年,都疯疯癫癫,念叨着自己听到婴儿的哭声…”
“父王对她心存愧疚,时时陪伴身侧安慰。再后来,就有了我。”
玉初抿唇,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那时候,冯家在朝中的势力,已不可撼动,后宫妃嫔在冯氏的打压下,无有所出。她野心膨胀,得知母妃有孕,觉得父王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因妒生恨,曾宣召母妃进宫,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父王察觉了,然而终究不忍责怪于她,他终究觉得自己愧对冯氏,如若不然,冯氏不会永久失去一个做母亲的资格。”
“他对冯氏的纵容,成为了冯氏得寸进尺的利器。我还记得,两岁的时候,母妃带我进宫。冯氏端着一杯果酒来到我面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哥,他笑着走过来,毫不犹豫的喝了那掺了剧毒的果酒,自此武功全废,还落了一身的病痛…”
“后来我才知晓,原来在那之前,母妃无意中见到了大哥,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血浓于水,骨肉亲情,断不会错。她明白了所有真相,并且将这一切告诉了大哥。”
“从那时候起,大哥就在费尽心机的保护我…”
那许多年掩盖在荣耀辉煌背后的苍凉旧事,被他一一道来,一字一句,听着像是别人的故事,却字字满含凄楚哀痛。
苏浅璎听着,只觉得心中悲凉沉重。
她现在可以理解,玉珩对于玉初那样本能的保护欲从何而来。
因为他是他的弟弟,在那个深宫高墙四面为敌的皇宫内,玉初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努力活着的信念。
他们相依为命,互相扶持。
早些年荣亲王被冤,侥幸逃生的玉初却只能活在阴暗之中。
那段日子,玉珩何尝不是步步惊心?
她想着初见玉珩时候的情景,他面色孱弱,目光却十分温和,像一个邻家的大哥哥。
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暖。
所以她不曾对他防备。
那时候的感觉并没有错,玉珩爱屋及乌,最初对她并无半分恶意。
只是因为知晓他想方设法保护着的弟弟,要为了她,不惜冒赔上性命的危险,才会铤而走险,不惜杀她以绝后患。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察觉被下毒的时候,他说:“抱歉,我不能让你毁了阿初。即便阿初要我以命相抵,我也认了…”
他杀她,只因害怕玉初受到伤害。
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在玉照,先有冯太后和荣亲王这一对情深义重的恋人,又有玉珩与玉初之间让人感佩的兄弟之情。
自从知晓玉珩要杀她的真正原因,苏浅璎对他的那丝怨恨就荡然无存了。
恨什么呢?
玉珩想要保护玉初,而她也不愿玉初因为自己折了寿命。
说到底,他们都怀着一样的目的,都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受到半分的伤害。
若是一开始她便知晓玉初要以那样的方法为她解毒,她也不会答应。
再后来从燕绥口中得知两人是亲兄弟,她更多的,是了悟后的理解。
如今得知真相,她便只剩下心疼。
“阿初…”
苏浅璎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怀中的温暖让玉初在提起沉重悲凉的往事而冷却的血液稍稍温暖。
他轻轻搂着苏浅璎的身子,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轻道:“你曾问我,他为何对我没有半分的忌惮,我告诉你,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唯有我,不会背叛他…”
“他是我的大哥,在荣亲王府遭逢大难以后,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微微付出良多,甚至牺牲自己的挚爱,只为了保全我。我不能放任他不管,我不能看着他一个人承受病痛的煎熬,却理所当然的去追逐自己的幸福…”
“皇宫历来便是世上最肮脏最阴暗的地方,早些年我毫无根基,全靠他一人与冯氏一族周旋,撑着那样残破的身子,日复一日的操心着如何在复杂危险的形势下,护我周全,寻找为父王谋反的证据。”
“荣亲王府所谓造反的真相,不过就是冯太后因爱成恨的私欲。”
“我不知道该恨谁,谁都是可怜的无辜者,可也谁都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刽子手。”
“先帝为一己私欲夺人所害,却落得无子而终的下场。父王和冯氏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惋惜,可我母妃又何尝不无辜?他们坚守他们的爱情,却拿我的母妃做挡箭牌,夺她爱子,害她疯癫,最后还让她几乎家破人亡。”
“父王一生光明磊落,却负了两个女人。他的优柔寡断和自私多情害死了母妃,害了大哥,也害了我…我恨他,然而他是我的父亲,从我出生开始就对我倍加宠爱的父亲。我不能否认我身上流着他的血,逝者已逝,我纵然无法原谅他,却也不能让他冤魂长埋黄土。”
玉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声音愈发的低沉。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这些故事,也不知道该从何时说起。你从来都活得那般坦荡光明,我不愿你接触这些肮脏黑暗。更不愿,你陪着我…一起痛。”
他眼底光芒微弱,那是无法言喻的痛楚和凄凉。
“夭夭,我可以为你负尽天下人,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唯独这一次,我不能为你讨回公道,更不能…为你报仇。”
“所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