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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颤抖地打“120”,叫救护车。
等赵亦树,米杨他们赶过来,莫铖已被推进抢救室。
许诺面如死灰地坐在外面,看到他们,控制不住地大喊:“我不是叫你们看着他吗?怎么会这样?”
她受不了,她快崩溃了,她走之前还好好的人,回来怎么就快死了?
医生怎么说,绝食导致的休克,严重脱水,体重骤降,已经出现心律不齐,肝脏萎缩,情况很糟糕。
“想不到,现在还有人用绝食来自杀的。”
“他不是自杀,他也不会自杀。”
“不是自杀,这年头,穿名牌的会穷到没饭吃,就他手腕这块表,够一个医学生本硕毕业,这么有钱,有什么想不开的?”
许诺无法反驳,她只能说:“医生,你一定要救他。”
除了这句,她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害怕,惊恐不安,朋友来了,才敢表现出来了。
米杨抱住许诺,安慰她:“别担心,会没事的。”
其实真不怪米杨和赵亦树,他们也有来看莫铖,但莫铖每次都不开门,电话也不接,过来也被吼出去:“你们别来烦我,我还以为是阿诺的,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在这等她回来!”
看着也挺正常,没想到就出事了。
许诺已经崩溃了,抱着米杨,哭得泣不成声。
她错了,她后悔了,她不该就这样走了,明明知道莫铖受不了,他受不了的,她有阴影和噩梦,他就没有吗?
莫铖一定不要有事,不然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万幸的是,莫铖并无大碍。
莫铖被推了出来,医生摘下口罩说:“还好送得及时,晚点应该会醒的。”
大家一直吊着的心松了下来,还好没事。
许诺跟过去,看着点滴一滴一滴顺着软管流进莫铖的手,这么瘦,他的手腕没这么细过。只要想到他昏迷前的那句话,她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痛。
“老大肯定会没事的。”米杨看到许诺这样,也不好受。
许诺点点头,很歉意地说:“刚才……”
赵亦树打断她:“阿诺,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三人又说了几句,许诺便让两人先回去,他们不放心,许诺笑道:“没事的。”
她坐到床边,看着莫铖,又脏又瘦,像只被抛弃的流浪狗。
许诺简直要心疼死了,她起身,去倒了温水,帮莫铖清洗一下。
莫永业进来时,许诺正在帮莫铖擦脸,见到他,紧张地拿着毛巾站到一边:“莫叔叔。”
莫永业根本不理她,看到儿子躺在病床上,太阳穴跳了一下,他去找医生了解情况,没一会儿又回来。
两人相对无言,这是单间病房,一时间有些安静。
莫永业给儿子掖了掖被子,冷冷地望向许诺:“怎么会这样?”
“我,我,”许诺有些无地自容,她羞愧地说,“我离开了几天。”
“所以他就不吃不喝,弄成这样?”莫铖脸色一变,见许诺点头,他冷哼一声,“许小姐,你可真有本事,三番两次害得我儿子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许诺脸一下子就白了,张了张口想为自己辨白,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没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莫永业眉头紧皱,不时地看手表,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耐。许诺站起又坐下,焦虑不安,不是晚点会醒吗,怎么还不醒来?
到了医生说的那个时间,莫铖依旧没醒。
莫永业按了铃,这次浩浩荡荡来了一帮人,都是医院的专家名医。
一帮人围着莫铖,又是看仪器,又是抽血,折腾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可能病人体质弱,不过明天肯定会醒,不用太担心。
只能又等了,许诺坐下来,她看着有些疲倦的莫永业,说:“要不,您先回去,莫铖醒了,我通知您。”
莫永业没理她,冷哼一声:“我儿子我会自己看着。”
许诺没办法,夜色暗下来,她起身去外面打餐。
莫永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许诺没多久就回来了,她把一份晚餐放在莫永业那边,轻声说:“您吃点吧。”
莫永业没动,许诺坐到另一边,拿了棉签沾了水,细细地滋润莫铖干裂的唇,动作很温柔,眼眸也全是柔情。
有没有感情是骗不了人的,莫永业看得一动:“你为什么又离开他?”
许诺手中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她真的真的对不起莫铖,很对不起他的付出,对不起他的真心,对不起他所有的好。
灯光下,莫永业没再说什么。
让所有人料不到的是,第二天,莫铖依旧没醒。
他像睡着了,呼吸平稳,神色恬淡,甚至嘴角还微微扬起,仿佛有个好梦。
来检查的医生换了一波又一波,莫永业还请了其他医院有名的医生,可看了数据,检查了,都说没问题,身体各项机能正在恢复中,并没有伤及根本。
许诺的心跟着来检查的医生起起伏伏,抱着很大期望,又一次次失望。
“不是都说没事吗,怎么还没醒来?”
“许小姐,人体是很奇妙的,就算现在科学这么发达,有些事情也解释不清。”
许诺根本不想听这些,她只想莫铖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每一分每一秒,她过得无比煎熬,可医生就是找不到原因。
第三天,赵亦树来看莫铖,他在床头站了一会儿,把许诺单独叫过去:“阿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许诺心漏掉了一拍,紧张地问。
赵亦树看着她说:“你听过自我催眠吗?”
许诺愣了,赵亦树又说:“人若长久不进食,会四肢无力疲惫,昏昏欲睡,涌起强烈的饥饿感,如果仍没继续进食,会燃烧脂肪来补充能量,同时也会产生毒素,进入循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出现幻觉。”
幻觉?许诺心里咯噔了一下,颤抖地问:“你的意思,是莫铖沉浸在幻觉里醒不来?”
“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怀疑。毕竟他这个年纪,几天没进食,又抢救及时,不至于昏迷了这么久还不醒!”
“不可能,”许诺捂着唇,摇头道,“不会的……”
“阿诺,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赵亦树有些愧疚地说,“我们可能都低估了,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许诺听不下去,她跌跌撞撞地回去。
不会的,不会的,莫铖怎会陷入一个虚无飘渺的幻觉里醒不来,明明她都回来,她都好好地坐在他身边,她每天都握着他的手入眠,可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不醒,为什么一脸笑意像在做一个美梦?
许诺头重脚轻地回病房,看到有几个穿白大褂的陌生人在抬莫铖。
她冲了过去,一把护住莫铖:“你们在做什么?”
“转院,家属办了退院手续。”
“谁办了?我没办!你们怎么没通知家属?”
“我办的。”莫永业慢慢地走过来,冷冷道。
许诺放松口气:“莫叔叔,好好的,怎么要出院,况且,您也该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一声?凭什么?”莫永业很可笑地看她,眼里全是不屑和仇恨,“莫铖是我儿子,我们是父子,我才是他的家属,你算什么?女朋友?许诺,单凭女朋友可是没资格在病历上签字的!”
许诺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说:“那您要把莫铖转到哪,我好跟过去照顾他。”
“这你就不用管,我的儿子我会照顾。”
“莫叔叔!”许诺有些急了,“您心疼儿子,难道我就不担心莫铖?”
“担心?”她不说还好,一说,莫永业整个人都火了,厌恶地看着许诺,“你有什么资格担心他?要不是你,我儿子会像个植物人躺在这里,会连我来看他,他睁开眼睛,叫我一声爸都不行?”
许诺被说得羞愧万分:“我,我——”
“三年,整整三年,别人都说你死了,报纸都登了,白底黑字清清楚楚写了你死了,他不信,就这样找了你三年。这三年,我几次看他都觉得他疯了,要不是脑子不清楚,谁会找一个死人找三年!”
“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你倒好,轻轻巧巧,一句忘了,多潇洒,你无忧无虑的三年,知道莫铖怎么过来的吗?他找你!他满世界找你!白城的人都说我莫永业的儿子是个神经病!你先是害他成了人人喊打的强奸犯,现在又害他变成个活死人!”
莫永业说不下去,外人看不到莫铖的苦和痛,他看得到,他心疼儿子。只要想到他儿子年纪轻轻躺在病床上醒不来,他就心痛如绞。他摆摆手:“你走吧,我是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的,况且,他现在都这样了。”
他说的,许诺一句都无法驳回去,她张了张口:“我,我——”
莫永业根本不听,他大手一挥,叫那些人继续。
许诺慌了,她冲过去要护住莫铖,被人推开,她这几天吃不好休息不好,浑身无力,直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额头硌到桌角。
许诺不管不服,爬起来,去求莫永业,她给他跪下来了:“莫叔叔,求你了,别赶我,我会好好照顾莫铖,真的。”
“许诺,你别闹得这么难看!”
许诺听不进去,她怕,怕这一走,她再也看不到莫铖。
被硌到的额头血流了出来,流进眼睛,许诺视线有些模糊,仍苦苦求着:“莫叔叔,你信我,你就信我这一次。”
莫永业不为所动,他喘着气说:“许诺,我没法相信你。”
“你以为这是莫铖第一次这样吗?”莫永业别过脸,“四年前,莫铖也这样过一次。那一次,他差点死了。”
三年前,许诺突然消失,报纸上说,她死于那场事故。
起初莫永业没在意,死了就死了,他对这个女人充满厌倦,小小年纪就设计自己儿子入狱,用心险恶,太过恶毒。
后来,他发现不对劲,杜莫两家联姻,莫铖开席前跑掉,莫永业忙得焦头烂额,急着向杜家赔礼道歉,等他想到要教训儿子,却发现找不到莫铖。
莫永业打电话给莫铖,满腔怒火。
“你在哪里?”
“小春城。”
儿子怎么跑到那么个名不经传的小城市,莫永业没多想,耐着脾气说。
“不管你在哪里,快给我滚回来!”
“爸,这是阿诺的老家。”
手机里,传来莫铖失魂落魄快要哭了的声音。
莫永业心里一咯噔,他想起来了,他去过那里,多年前,他代儿子去提亲,让两人定婚。他暗觉不好,放柔语气。
“去那做什么,快回来。”
“爸,我找不到阿诺……”
说完,莫铖就挂了。
莫永业茫然地听着电话忙音,一股冷意顺着尾椎骨往上爬。他惊得一身冷汗,忽然觉得,这事没完。
果然,儿子魔障了,开始没日没夜地找一个死人。
莫永业把报纸甩到他面前,莫铖看也不看,眼皮都不抬:“那不是她。”
起初他这样说,后来莫永业让人找了事故发生的照片,莫铖又说:“她不会有事的。”
血都流了一地,人没送到医院就没了,怎么会没事?
莫永业以为儿子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毕竟这么多年,也是有真感情的,后面发现,他是真的不相信许诺死了,真的在找一个死人。
许诺死后的第三个月,莫永业终于忍不了,对着莫铖怒吼。
“她死了!许诺死了!你不要再找她!”
莫铖红着眼睛,哽咽地说:“爸,你别这样说,我会生气的。”
“生气?”莫永业冷笑,“你都要把你老子气死了!”
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说莫铖疯了,到处找一个死了,说他之前坐牢,精神就不正常了,还有说,莫铖是玩女人,始乱终弃,那个人想不开自杀了,莫少爷心里有愧,更夸张的是,是说莫铖鬼上身,那个被他抛弃的女人来报仇了……
连鬼神之说都来了,莫永业真要疯了,冷着脸说:“从今天开始,你别想出去,好好在家给我呆着!”
莫铖没反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父亲,问了一句。
“爸,咱家有几层?”
那套许诺名下的套房是第六楼,别墅是八层,更别提那些公寓,其他产业,大多在三四十层。那股冷意又爬上全身,莫永业震得坐下来,手脚冰冷,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莫铖,你威胁我?”
他的独子,拿他自己的生命威胁他的父亲,他世上唯一的亲人。
莫铖还是那样子,无波无痕,就有些疲倦地说:“爸,我不是威胁您,我是想说,您关不住我。”
他确实关不住他,这个儿子想做什么总是能翻山倒海也能办到。
莫永业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离开,这一走可能又半个月见不到人,他不清楚他去哪里,是不是听到什么不靠谱的消息,他只知道,他在找人,找一个死人。
儿子,她真的死了,许诺死了……
莫永业扶着墙壁,看着莫铖离去的背影,高大坚毅,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却又那么无情冷漠。三年,他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三年,每一次都来去匆匆,每一次都满身沧桑,直直地往前走,不会回头看一眼。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大年夜,许诺死后的第一年。
父子俩好不容易聚一次,拿起筷子没吃几口。莫铖接到一通电话,莫永业不用听,也知道是那些骗子的电话,说有许诺的线索什么的,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是假的,偏偏莫铖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果然说了几句,莫铖挂了电话,对莫永业露出个愧疚的笑。
他又要走了,莫永业看着莫铖起身去拿大衣,他当作没看到,继续吃饭,终究还是忍不住,重重地把筷子拍到桌上。
“莫铖,这是大年夜。”
莫铖脚步一滞,沉声说:“爸,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妈!”
他辛苦养大的孩子,让他大年夜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饭过年。他早逝的妻子,若知道他们的孩子如此不孝,该多难过。
莫铖眼一红,回头对莫永业重重地磕了个头,还是起身离去。
莫永业没有挽留,他坐在座位上,对上来询问的佣人摆手,摇着头说了句:“比不上一个死人……”
他们父子一场,比不过一个骗子的电话。
那次,莫铖一走又是半个月,杳无音信。
莫永业一边骂这个儿子白养了,一边还是忍不住给他打电话。
电话拨了半天终究没人接,莫永业有些着急了,会不会出什么事,终于接了,莫永业怒火滔天:“莫铖,你干脆死在外面算——”
话没说完,就生生止住,莫永业莫铖的声音,断断续续,很压抑,很绝望,他听到他说:
“爸,我找不到她,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那是莫铖成年后,莫永业第一次听到儿子这般绝望。
“没事的,会找到,莫铖,你在哪里?”
莫铖没回答,电话又挂了,再打也没人接。
莫永业定位了手机信号,竟然在千里之外的雪城。他让那边的朋友先过去看看,等他赶到白城,儿子在抢救室,他一个人躲在一间荒无人烟的小木屋,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要不是他那一通电话,大概会死在那里。
莫永业一阵后怕,等儿子醒来时,他想了很多,想一定要把儿子打醒,不能任他再这样胡闹下去,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就算绑也要把绑在家里……可等儿子真的醒来,睁开眼睛看他,莫永业只说了句。
“她没死,莫铖,你一定会找到她。”
他想,他是认命了。
那眼神太脆弱,他不想最后一根稻草放下去,害死儿子。
那三年,莫永业不得不认命,任莫铖找下去。
没想到,不知是老天开了眼,还是怎么了,真让莫铖找到了,她还真活着。
但莫永业还是不赞同他们在一起的,莫铖看不到许诺想起过去的后果,他看得到,他不能让儿子再遭遇一次灭顶之灾。
莫永业看着面前早已哭成泪人的许诺,说:“许诺,你要有一点点心疼他,就不该离开他,就不该把推到他害死你的噩梦里!”
他说的,许诺一句都无法驳回去,她张了张口:“我,我——”
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关于她消失的三年,三年,莫铖没说,她也没问。只有这次她执意要走,他才轻描淡写地说过一句,他过得很苦。
阿诺,不管以后你会不会想起过去的事,听我一句话,别恨莫铖。
就算你想起来了,不要忘了有一个男人,全世界都说你死了,只有他坚信你还活着找了你三年,不要忘了,他宁愿和我恩断义绝,不要我们二十几年的情义,也要抛下我去找你,不要忘了,他得罪了杜家,和莫伯父决裂,一无所有,都是为了你。
连最有资格恨他的杜艺灵说,他过得太苦了。
赵亦树说,阿诺,要是可以,早点回来。毕竟,没人清楚,莫铖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受的折磨并不比她少。
连不原谅的妈妈都说,阿诺,莫铖也不容易。
他说,他很怕,怕她一走,又是三年,又把他忘了,又所有人都说她死了。
许诺哭了,她只关心他会不会骗她,却从来没去关心过莫铖这三年他怎么熬过来的,她错了,她错得离谱,错得不可原谅。
莫永业移开脚,他跟着莫铖的推车离开。
许诺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推车推到门口,她猛地反应过来,她站起来,扑过来,一把抱住沉睡的莫铖,说:“莫叔叔,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离开莫铖的。”
她一脸血水,看着有几分狰狞,一字一顿地说:“我会照顾他的,他要活着,我就照顾一辈子,他要死了,我给他陪葬!”
“你——”莫永业气得脸都白了,“一辈子?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你知道一天一夜一分一秒,对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应你的人有多难熬?”
“如果您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可以和莫铖去领证!”许诺擦干眼泪,一脸决绝,“您不相信我,总相信法律吧?”
“你……”莫永业张了张口,看着她死死抱着莫铖的手。
最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