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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何熠风对吃并不讲究,往往吹得像天上有地下无的美妙事物,他都绕道而行。他发现画尘又在蹭着手背。店内人多,紧挨厨房,比外面高了好几度。“请给我一块生姜。”他对送碗筷过来的老板说道。
老板有些纳闷,但也没多问,回厨房给他拿来了。生姜削了皮,散发出辛辣的清爽气息。何熠风让画尘把手指伸直,用手姜轻轻地摩搓着指尖上的硬块。“这是治冻疮的偏方吗?”画尘问道。
“我家保姆一到冬天就生冻疮,我看她用过。”
“我还以为是书里写的。夫子,我都快忘了,你原来是一个很不错的医生呢!”画尘很是惋惜,嘀嘀咕咕,“真不希望你改行。”
“为什么?”
“以后要是我生病,有个熟人,多便捷呀!”
“阮画尘,你说话有经过大脑吗?”青筋不由自主再次暴立。
“这不是假设么,人吃五谷,谁不生病呀!”画尘无所谓地哼哼着,像个已经灯枯油干的老妪。
“人会生病,你是笨蛋,只会更笨。”气得弹了她一指头,沾了一脑门子的生姜汁。
其实他也知道她是在说笑,可就是不爱听,听得一肚子闷气。气越生越大,一顿饭,再没说一句话。画尘看看他,识趣地保持沉默。不过,何熠风还是尽职尽责地一直把画尘送到静苑。
脚垫上,那支玫瑰已经枯萎。
画尘弯腰捡起,“哈,哪个傻瓜呀,把花送错地方了。”她摘下一片花瓣,笑不可支。
何熠风死死地瞪了她两秒,把车钥匙往画尘手里一塞,折身,一言不发进了电梯。
第二天,何熠风差不多十点才进办公室。好像已经很久没睡这么沉了,生物钟、闹钟一概没起作用,睁开眼,看着满天的阳光,呆了半天,才回过神。
桌上放着同行们关于《瞻》的试刊褒贬不一的评论,有网络上的,有报纸上的。开张那天,口径一致的赞赏,那是捧场。何熠风早已做好准备,试刊号不一定完美,他也不是特别满意,特稿部会根据各方面意见,逐步进行调整。比如会以插图为主,减少照片的使用。
每一篇评论他都看了,在上面批注后,让林雪飞送去特稿部。
林雪飞在煮咖啡,走廊上都飘着香气。电脑里插放一首欢快的外文歌,歌者的咬字发音很奇怪。“这是什么语种?”何熠风静静地聆听了一会。
“越南语。”林雪飞表示得意,这世界上也有他比何熠风懂得多的事物。“现在孩子们追的是泰剧,听的是越南歌。你OUT啦!”
“哦,原来是孩子们爱听的歌,我曾经把你当男人,抱歉!”
林雪飞气得鼻子都冒烟了,抢过何熠风手中的咖啡。“我今天罢工一天。”
何熠风点点头:“准了!罢工前把这些送去特稿部,再通知图书部的人来小会议室开个会。”
林雪飞磨牙霍霍,他面不改色地往外走,进办公室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似乎一过了年,阳光就不同了,可能是觉得春天已在路上,心里暖洋洋的。高领毛衣穿不了几天了,应该换衬衫,穿上风衣,在天气好的日子,买个野餐篮,装上水果、面包和小零食,开车,去踏青,去看江水泱泱,和······
何熠风不准自己再往下想,他还在和某个人生着气呢!
会议很简短,书屋才营业了三天,营业额竟然高达万元,等于平均每天三千元,那得是多少书。图书部的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说明书店不是不能存活的,而是你有没找对方式、选对书。喜欢书的人想要的不仅是一个售卖图书的地方,更是交流的地方,也是一个幽静、清雅的阅读地。后面,我准备在书店内外都添些植物,还要增加一个开放式的厨房,提供小西点。孤单时、烦闷时,来书店读读书,不比闷在夜店喝酒好么?”何熠风说道。
“何总是否认为我们的出版倾向就是这些卖得比较好的类型?”图书主编拿起桌上的销售清单,问道。
“这是一个选择。你们有其他想法吗?”何熠风看看其他人。
“找当红明星出自传,这个可以保证销路,缺点就是成本太高。”一个编辑说道。“还有一些一看特别有道理,仔细一看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心灵鸡汤,但是很多人爱看。”
“这些都是短期效益,如果考虑长远,关注一些有潜力的作者。他们现在还没有很大的名气,跟随着岁月的飞奔,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大家。现在要多给他们机会。”何熠风说道。
“那长短同时进行。”图书主编豪气冲天。
何熠风笑,他只给他们指个方向,具体怎么走,他该放手。
去了趟董事长办公室,秘书说周浩之今天去医院复检,总经理陪着一同去的。决定罢工的林雪飞接了通电话,印学文要来蹭午饭,要不要订个餐厅什么的。
“多买一份盒饭。”如果猜得不错,印学文肯定是来打听晟华的事。《滨江日报》今早一上市,就全被抢空了。晟茂谷坦然接受了采访,说感情的事随缘,不可强求,尊重对方,尊重自己。华杨已经离开晟华,不知去了哪里。不过,晟华的法律顾问解释得很详细,晟华今天的股价走势平和。
“我不是关心那个股价,你们有没听到晟小姐的一点消息。我以后是要娶她的,可是我到现在连她的影子都没瞄着。”印学文是贵公子,看了一眼盒饭就饱了。“我很想请个私家侦探,老爸训了我一通,说要是给晟董知道了,我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何熠风早饭中饭一块吃,盒饭很快就见了底。“我们的记者不是狗仔队,不关心这个问题。”他起身去洗手间漱口。
印学文翻了个白眼,随口胡谄:“什么朋友,这点小忙都不帮。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也在打晟小姐的主意。”
何熠风嘴角抽搐了下,拿着纸巾的手僵在半空中。
“晟小姐,你在哪里呀,我都快为你害上相思病了。”印学文捶胸顿足,硬挤出一脸的深情。
“我要去书屋看看,你是留在这里继续表演,还是打道回府?”
“我也正想去书屋呢!”印学文跳起来,又眉飞色舞。
电视、报纸一报道,很多人慕名而来。何熠风注意看了下,客人里有情侣,还有一些外地口音的背包客,还有外国人。休息间的沙发都坐满了,书架间的几张凳也没空着,有些人拿着书,席地而坐。幸好铺着地毯,不算太凉。
前两天提供的是速溶咖啡,今天开始磨咖啡豆自己煮,新进的店员手法还有点笨拙,不小心弄出些声响,看书的人抬起头,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儿安静得让人不敢呼吸。”印学文也拿了本书,一看书里密密麻麻的字,连忙又塞进书架。他瞧了一周,没发现什么美女,倒是发现了一张熟面孔。“邢程的女秘书!”
何熠风早看见了。她站在书架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影,换了件湖蓝色的大衣,清新的气息像正在赶路的春意。
“我讨厌那个丫头,不想和她说话。”印学文承认自己有点记仇。但是他很仗义,走前买了一堆书,表示对何熠风的支持。“挑厚的,看上去很有学问的,最好图片多一些,别问价钱。”
何熠风没说谢谢,他越过一排排书架。
画尘手里拿的是舒意的新书,叫《飞》,清清冷冷的湖面,半空中飘着一片洁白的羽毛,很素雅的封面。这是最后一本了。
“嗨!”她仿佛感觉到他的存在,转过身,嫣然轻笑。“看,那个方法很可行。”她举起手让他看。指头上的硬块看着像是消了肿。
“什么时候来的?”
“十分钟前。”
“为舒意的书而来?”
“不是,给你看手指,还有,你昨天好像生气了。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心田掠过一缕轻风。“你很在意?”
“你是我的夫子,惹你生气是大逆不道的。”
“贫嘴!”有一对情侣结账走了,空出一张沙发。“我们过去坐坐。”他抬手看了下手表。
煮咖啡的店员轻声说:“半小时前就送来了。”
画尘讶异地看看两人,只见何熠风面色平静地闭了下眼。“黑森林,很多的巧克力,很多的奶油。”店员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下碟子。
没等画尘出声,坐在另一边看书的女生欢跃地说:“也给我来一客。”
店员抹抹鼻子,极不自然地说明:“书屋暂时不提供点心,这是为这位小姐叫的特别服务。”
“啊,竟然有差别对待。”女生不服气地抗议。
店员看看何熠风,他都没抬眼,完完全全置身事外。“这位小姐是我们······请来的贵宾,不是客人。”店员牵强地编下去。
女生勉强接受,不过,仍然有点生气,起身结账走人。
“你未卜先知呀,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画尘压着讶异,不想张大嘴巴,那样看上去有点蠢。
“我不知道。”何熠风脸上没有任何起伏的痕迹,语气也像是在陈述某件无关紧要的事。
店员给了正确答案:“从书屋开张两天,每天下午三点,‘简单时光’都会外送一客西点过来。”
“如果······如果我一直不来呢?”画尘的声音颤抖了。
何熠风拧拧眉,觉得这是句废话,她现在不就坐在这儿吗!“不自在的话,去办公室吃吧!”
走时,何熠风也买了本书————画尘手中的那本《飞》。
画尘端着碟子走在他身后,黄昏的余光从楼房的间隙中照过来,眼前的身影仿佛遥远又模糊,他刚才说过的话、神态反复在她脑海中闪回。她疏忽了什么吗?她误解了什么吗?不,不要想太深想太多,不然,又会沉溺,又会贪心,又会企盼,又会成为一种习惯。有一天忽然醒悟,这样的好和自己期待的好是两个概念,即使不是伤害,心也会疼,也会在夜里无助得哭湿枕巾。这可能仅仅是一种关心。他知现在于她,是一个非常时期。
第二次来何熠风的办公室,墙角多了一个大书柜,有一格放的是舒意的书,还有剪贴本。“这算什么,研究舒意,还是支持舒意?”
“错。”是喜欢。何熠风松松领带,唉,这样的话,印学文和林雪飞嘴一溜就出了口,他却总是卡在喉咙间。
“看一本就差不多,大同小异,无非是风景不同。”画尘小小的害羞。
“写的时候心情也不同吧,这几年,你似乎一直在路上。”怕她吃得油腻,何熠风给她泡了一杯绿茶清口。
洁白的骨瓷,碧绿的茶叶,清彻的水,画尘捧着,看得出神。“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无论是多么大的城市,或者是安静的乡村,我都会觉得狭窄,像是呼吸有障碍似的。可能我在找一个理由,我喜欢路上的风景,我是一个不安份的人。”
犹豫了下,握握拳头,何熠风拉过椅子,在画尘面前坐下。“鸣盛的事差不多都上轨道了,后面,我不会太忙。”
“你的意思是,你有时间和我一块走走?”画尘太激动了。“我会是个好导游。”
“别忘了我在世界地理频道做过几年的策划。”
“知道,知道,你是行家。我们去西藏吧!”
她的快乐感染着他,何熠风俊逸的面容满溢着温柔。“别忙计划,荣发那边的工作,你有考虑下吗?”
画尘双肩突地耷拉了,嘴巴撇了撇。总是回避不是事,该面对了。
离荣发每近一步,都感到整个人更沉一分。
年前接踵而来的几件事走马灯般在画尘脑中闪过,她无法说服自己释怀。记得走的那一天,很狼狈,很可怜。晚上用冰敷了很久的脸颊,指印才散去。心里面像有把刀在割,以至于多一秒都不能在滨江呆着,她去了遥远的长白山。在苍松与雪山上行走。茫茫的山野里,她渺小如一粒雪,似乎转瞬即化。宁静的风景,让她慢慢地平静下来。
一直想不通荀念玉那个传闻是怎么一回事,除非声音可以变成风,但是它真实地发生了。邢程就站在她面前,背影的弧线那么高大,他的声音清冽得像块铁器,闪烁着森森的寒光。他没有看她一眼,他在意的是事情的真相。她只生活在她的生活中,她的生活中没有竞争,没有输赢,没有阴谋,她不懂职场之间的潜流暗涌,但她依稀知道无论真相是什么,冯副总已失去与邢程抗衡的资格。
于是,她就成了不重要。
时间再往前推,开着破吉普抽烟姿势很媚人的女子,看邢程的眼神,邢程回应的微笑。她看着,察觉自己连质问的立场、生气的理由都没有。好像做了一场白日梦,该清醒了。
没有特别的失落和伤心,就是茫然、无措。
画尘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次吸进空气与勇气。
任京在收拾办公桌,文件、书扎了几堆。荀念玉办公桌上空空如也。画尘愣愣地站在门口,以为走错了门。
“你回来了,假期过得好吗?”过了个年,任京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像变了个人,有着踌躇满志的意味。
画尘嗯了声,看着他忙。“今天怎么有空做这些?”在交易日的上午,任京都非常忙碌。
任京潇洒地双手插着腰,“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离开半个月,荣发已物是人非。
宋思远调回总部任职,新的总经理是从马来西亚分部过来的,一句中文都不会,走到哪都带着翻译。冯副总至今仍没上班,说身体不太好,新总经理让他好好休息。所以现在行里大小事务全落在邢程的身上。似乎为了证明自己高超的能力和人脉,一上班,邢程就从四大国有银行挖了不少大客户过来,几个处的处长上班就加班,加得欢天喜地。
“女人的名誉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管在哪里。荀特助辞职了。邢总特地挽留她,她说她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不过,她也算因祸得福,荣发的欧洲分部点名要她。那是陌生国度,外国人观念开放,尊重别人隐私,她会如鱼得水的。”任京似乎有那么一点羡慕。
“你呢?”
任京笑笑,“我调去人民医院支行。这不,新特助们马上到位,我在给他们挪地呢!”
应该是支行行长,不然任京不会这么愉快的。
“以后与阮秘书离得远了,有什么事,你要多关照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