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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婚事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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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里乱做了一团,荀真没有上前凑热闹,而是冷冷地看着柳晋安一脸担忧地来回踱步,眼眉一扫,看到外头的空地上却有众多的朝臣在翘首等待公布太后的病情,不时小声讨论着她被元圣皇后附身这样诡异的事,看那表情信了个十足十。

    柳氏父女倒是安排得天衣无缝,怪不得柳晋安冒着会被宇文泓猜疑也要拉朝臣前来,就是要为太后制造被元圣皇后附身的舆论,真够奸诈的,此时她看向柳晋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冷意,她真的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利用这样的机会试图力挽狂澜。

    宇文泓看到荀真紧抿嘴角,遂朝她吩咐道,“你有孕在身,不用在这儿久呆,而且这宫里有病情,不利于你安胎,先回去吧。”

    话音一落,柳晋安的目光即刻看过来,在荀真的肚子上扫了扫,表情似笑非笑道,“荀总管事,皇上说得有道理,您还是先回去歇息为好,若是你这胎有何闪失?太后娘娘会内疚的。”

    荀真岂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

    无非就是不想看到她在此,既然如此,那她连样子也不装了,朝宇文泓屈了屈膝,“皇上,那妾身告退了。”

    “你要走最好赶紧走,母后看到你心中不喜,慈宁宫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安幸公主冷嘲热讽,“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角色?”

    宇文泓严厉地看了眼这口没遮拦的皇妹,正要出言教训,荀真却按住他的手,径自道:“公主此言差矣,荀真现在主理后宫,娘娘凤体违和焉能不理不问?这中间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荀真亲自主理,再说公主说这样的话显得颇有些失礼。”

    安幸公主正要再尖酸刻薄地说两句,里头的御医突然狂奔出来,朝宇文泓行礼道:“皇上,太后娘娘醒了过来。”

    安幸公主一听这话急忙左进寝室,“母后——”

    宇文泓皱了皱眉,起身往太后寝室而去,荀真看着他匆匆的背影,瞄到柳晋安也忙跟上去,这回她也不急着走,随后跟进去看一看这柳太后又打算耍什么招数?

    还没进到内室,就听到柳太后急着下床,嚷嚷道“皇上,哀家言而有信必定要到光陵去,皇上不要拦着哀家,即使老祖宗不让哀家去,可哀家哪能让人置疑皇室的信用……”

    “母后,你傻了?高祖母元圣皇后不是着你留在后宫看着那女人?你现在这样虽说全了名声,却是让那女人得意,儿臣不愿见到这样子。”

    到这时候了还要再做戏,荀真的眉尖紧蹙,继而嘴角讥嘲一笑,口不对心,也不怕害臊?再一听到安幸公主开口闭口称她为那女人,这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宇文泓尚未发话,柳晋安就大声地哭道:“太后娘娘乃皇上的长辈,这次已经凤体违和了,况且还有元圣皇后的旨意,您又何必固执呢?皇上,您说一句话劝劝太后吧?”

    荀真站在入口处看着柳太后又挣扎要起来,柳晋安又大哭着阻止,这些戏是做给他们看的又是做给外面的群臣看的,果然,隔着这老远都能听到群臣议论纷纷,隐隐听来却是同情柳太后的居多。

    看到宇文泓只是嘴角一勾,冷眼看着他们的一唱一和,心里微微不舒服,上前朗声道:“皇上,太后娘娘的凤体好些了吗?”

    宇文泓一听到她这样问,就知道这丫头打算干什么?其实对于柳太后这伎俩他并不太想搭理,但是小女人却是一脸的愤慨,遂瞟了一眼瞬间戒备的柳氏父女,“好多了,依朕看,太后很快就能龙精虎猛,柳相,是吧?”

    柳晋安看到皇帝话中揶揄之气甚重,遂道:“劳皇上担心了,太后只是被元圣皇后附体,一时不适而已,引发旧患,只需休养一段时日即可以痊愈。”这话说得进退有度。

    荀真却是状做一脸惊喜地拍了下手掌,上前抓着宇文泓的手臂,笑道:“这样甚好,皇上不用担心了,妾身也好担心太后娘娘会像上回一样失心疯复发了呢?既然不是,那妾身也跟着放心了。”叹息一声,“刚刚妾身进来听到太后娘娘要为皇室树立典范,履行承诺,为此还不顾凤体违和,实在让妾身感动得无以复加。”她抽帕子出来抹了抹眼泪。

    宇文泓见状一把抓过她的帕子给她擦泪,瞄了一眼嘴角一抽的柳太后,“真儿,你的孝心太后会明白的?太后,是吧?”

    柳太后轻哼一声,头转向一边并不答话,荀真这是猫哭老鼠假慈悲。

    柳晋安却是给女儿暗中一瞥,荀真那丫头是在作戏给外面的朝臣看的,她怎么这么容易就中她的圈套?忙扯了扯女儿的衣袖。

    柳太后这才转脸看向荀真,正要开口应话,谁知荀真却又是带着哭腔道:“皇上,看来太后娘娘对妾身的误会甚深,妾身心中有疚啊。既然娘娘不不愿失信于人,皇上,你若有心要为太后尽孝,还是遂了太后娘娘的心愿吧,这样娘娘的凤体才会尽快康复。”

    柳氏父女大吃一惊,荀真居然在此会建议宇文泓送柳太后到光陵,那之前的戏岂不是白演了?柳太后一怒之下道:“荀真,原来你是这样无时无刻地想要赶哀家出宫,哀家总算是看清你了,没有哀家在宫中,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荀真却是惊讶道:“太后娘娘,妾身什么时候说要赶您出宫了?”两眼疑惑地看着宇文泓,“皇上,刚刚娘娘起来的时候不是吵着要出发到光陵去吗?柳相还哭着阻止了,但这也没能令太后娘娘有所改变,娘娘这是在捍卫自己的声誉,皇上是晚辈又岂能不遂了娘娘之愿呢?不然就是大不孝。”最后义正辞严起来,要怪就怪这柳太后做戏做过了头。

    柳太后的脸色一变,刚才醒过来不应那样哭喊着,应该顺着自己编的元圣皇后的话意才对,怪只怪她想要借此为难一下这可恶的小子。

    安幸公主看到母亲被为难,呛声道:“皇兄,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是故意这样说好能栽赃给我母后……”

    “公主怎能这样说话?这里多少只耳朵听到太后娘娘哭着嚷着要到光陵去?莫非在公主的心中,对太后的孝道就是如此?那就真的让人寒心了,亏你还是太后十月怀胎所生的公主。荀真初怀孕,最近也忍着孕吐的不便,知道怀孩子的辛苦……”

    “就你知道怀孩子的辛苦吗?我会不知……”安幸公主大声驳道,可这话才说了一半,她立时就住嘴,脸现难堪,那次的孕事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若给人知晓,她往后都没脸见人了。

    但包括柳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到安幸公主那说漏嘴的话,她知道怀孕的艰辛?

    荀真狐疑地看着她别开的脸,“公主什么时候有孕了?怎的没听高大人提及?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定当要贺上一贺才好。”

    安幸公主猛然咬着唇看向荀真,不假思索地道:“本宫现在仍是处子,何来的孕事?”说完,又猛咬自己的下唇,该死,她怎么越说越不像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安幸公主下嫁给高文轩已经有数年之久了仍是处子?这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柳太后这回顾不上去装病,而是惊讶地看向安幸公主,颤着声音严厉地道:“你……说的是真的?高文轩竟欺你至此?皇上,这件事不得不查……”

    “没有,母后,不是这样的,我……我最近与驸马感情有异,所以才会口不择言,……都成亲了数年,如何还会是处子?母后,儿臣看你身体已经恢复了,那……儿臣先行回去,不打扰母后休养了。”安幸公主悻然着脸色落荒而逃,怕被别人追问自己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不然最后惨的一定是自己。

    荀真看了眼她匆忙离去的背影,这安幸公主一向是得理不饶人,突然就这样走了?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再看到柳太后正忙着唤:“安幸……”

    安幸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她现在不禁也迷惘起来,想到高文轩对自己依旧未能忘情,不会是文轩哥哥为了替她出口气而强行要安幸堕胎吧?安幸再不好,也不能如此枉顾一条小生命啊,文轩哥哥糊涂啊,再想想又不对,安幸怎么会说出自己仍是处子的话?

    宇文泓看到她的神情变了又变,看来是在想安幸说的那几句话,遂伸手揽紧荀真的柳腰,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别想得那么多,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忧思过重。”看到她眉头舒展,这才放心下来。

    回头看向柳太后,“太后,安幸还真的是小孩心性,你放心,高驸马那儿朕自会过问,安幸不也是朕的皇妹吗?其实真儿说得又何尝不在理?”叹息一声,回头望着柳太后,“太后,元圣皇后那儿朕会亲自去祭拜为太后说清楚为难之处,先祖母只是有所误会而已,太后无须为此有负担。既然你是如此维护皇室的名誉,朕也不好害得太后被人指责言而无信。现今看来太后的病体似乎康复了不少,朕命人再做准备送太后往皇陵,朕并不因太后不是朕之生母而薄待你。”

    柳太后本就被女儿气得够呛,现在更是差点要吐血,好哇,这两人拐着弯送她出宫,她偏不如愿,表情一缩,唉唉叫起来,“啊……我的头好痛……”

    柳晋安也赶紧安抚道:“太后娘娘,您的凤体又违和了?来人,宣御医……”

    宇文泓上前用只有那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太后,柳相,好了,不用装了,你们在弄什么伎俩朕都清楚,既然不想去皇陵那就给朕安份点,不然朕一定会强行送你到光陵去陪伴父皇。”

    柳氏父女都惊愕地抬头看着宇文泓那清冷的面容,这年轻的帝王不是开玩笑的,柳太后不禁咬牙威胁道:“你不怕别人说你不孝?”

    “哼,太后,你太小看朕了,不管你是有病还是没病,朕要你走,你自然就得走,记住,你并不是朕之生母,天下人都知道你不过是继母而已,朕敬你,你就还有好日子可过,朕若不敬你,了不起就担几句闲言碎语,好好地想想朕说的话。”宇文泓这回不留情面地道,转身扶住荀真的手,眼角斜睨了一眼太后发白的脸色,“太医院听令,好好地为太后治病,若是痊愈了,那就遂了太后之心愿前往光陵吧,若是仍然凤体违和,那就在慈宁宫好好地养病。”

    一会儿后,他又道:“孙大通,传令给张三久,派侍卫到慈宁宫前来值守,不许闲杂人等进来打扰太后休养,至于外人的求见,每月一次即可,多了不利于太后养病。”

    柳氏父女都倒抽一口凉气,柳太后的脸色更是铁青,这小子竟想将她软禁在慈宁宫?“皇上,你不能这样做?哀家乃你继母,依例也是……”

    原本正被宇文泓扶着离去的荀真回头看向柳太后那发狠的脸,对着这柳氏父女,嫣然一笑,“太后,这正是皇上对您的孝心,好让您能安心养病,您怎可以不接受呢?柳相,娘娘要静养,你还忤在这儿岂不是有碍娘娘的凤体康复?”

    柳晋安被荀真这样一呛声,握紧老拳,如果硬要留在慈宁宫,那就是提前与宇文泓翻脸,这正是中了他的下怀,他可不能大意失荆州,起身看着女儿道:“娘娘还是安心养病吧,荀总管事说得对,老臣在此只会阻了娘娘凤体的康复。”

    “爹,你……”柳太后没想到父亲会这样说,忙惊喊了一声。

    柳晋安暗中朝她摆摆手,现在还是暂时忍一忍,他们既然用了一次元圣皇后的名义,就不能寻到时机再用一次吗?总有能翻盘的机会,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柳太后看明白父亲的暗示后,遂不再做声,倒头就躺在床上嗷嗷叫。

    宇文泓一看这对父女不再争辩,冷哼一声,看到御医正狂奔进来,“还不快点去给太后看病?”

    一众御医都忙不迭的点头。

    缩在寝室外头的黄珊看到寝室内争斗不休,不敢出去招惹是非,看到宇文泓与荀真离去,这才敢现身踏进寝室内,太后这处境看来也极其不妙,但是想到在这么不利的情形下她仍能赖在宫中不去皇陵,可见柳太后仍是有所依凭的,自己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遂掐了自己一把,哭道:“太后娘娘,您的凤体好些了吗?臣女早就想来看望娘娘了,只是不好现身……”

    外头正引颈张望的朝臣看到皇帝扶着荀真出来,微微看了眼皇帝扶着荀真的手,忙缩回头给皇帝行礼。

    宇文泓看了眼这群被柳晋安唤来的朝臣,其中并没有荀英、严翰、唐崇礼等人,只是一些素日里左右张望的人,淡道:“太后的凤体已经好了些许,大家都散去吧。”亲自扶着荀真坐上轿辇,“你有孕,要当心些。”

    荀真笑了笑,“还好,皇上不用操心,元圣皇后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皇儿,所以皇上无须忧心妾身。”

    “过两日朕携你一道去给元圣皇后上香,她一定会理解朕之抉择。”宇文泓笑着松开扶着她的手,转身坐上皇辇,这才在朝臣的跪拜声中离去。

    等皇帝走远了,那些臣子们都面面相觑了几眼,很快就作鸟兽散,今儿个发生的事情堪称诡异,初始被卷入柳太后的圈套中,被她挟着走,后来荀真那一搅和,帝王又那样说,渐渐觉得自己今日这一趟是来错了,而且柳太后的司马昭之心他们也隐隐能感觉到,这才纷纷赶着在皇帝的后面离去,并不与柳相碰面。

    跟在宇文泓帝辇后的荀真回头看了一眼急匆匆离去的朝臣,嘴角一勾,回头坐正身子,柳太后就算不去光陵,也不能由得她在此作威作福。

    张三久带来的侍卫也尽快地守在慈宁宫的几个出入口,禁卫军身上的铠甲由于奔跑得急促而发出声响,这让慈宁宫里的柳太后心里更为烦躁,不去光陵了,却陷入了这种形似软禁的局面,不由得大骂出声,“可恶。”

    回到了华龙宫,宇文泓扶着荀真下辇,看了看天色尚好,扶着她往宫殿后的小花园而去,“前儿找御医来问清楚,说是要你多动动,往后才好生,走,今儿个得闲,我陪你散步。”

    荀真有点哭笑不得,看了眼自己仍平坦的小腹,轻捶他的肩膀一记,笑道:“你这样子给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明儿就要生了?现在孩子连成形还没有,你就搞得这么紧张?又是扶又是散步的,给人看去听去岂不是要惹笑话?”

    “谁敢笑话?”宇文泓低吼了一句,掐了掐她的俏鼻梁,“你这丫头,我看是你想笑话吧?”

    “你怎么知道?”荀真一脸轻松地道,“还有我都要当娘了,你还丫头丫头地叫,都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哪里还是什么小丫头……”看了眼花红柳绿的春景,一眨眼她在这宫里已经过了有十数个年头,顿生无数感慨在心中。

    宇文泓轻揽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调笑一句,“真儿,你确定你还是姑娘?”早八百年前就不是了。

    荀真回头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轻哼,“你倒清楚?”

    “我不清楚那谁清楚?”宇文泓笑着在她腰上掐了一记。

    荀真忙按住他的手,嗔道:“别闹了。”看到他似笑非笑地收回手,脸上一红,这厮八成在想些见不得光的事,改而握紧他的大手一同倘佯在春日里。

    半晌,她才道:“对了,柳太后这人实在不容小觑,我是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居然会扯出如此荒诞的方法以逃避履约去皇陵,有一就有二,她尝到了甜头一定不会就此罢手,泓哥哥,我们不得不防。”虽不满但她并没有多少懊恼的感觉,毕竟柳太后这招真的在她的意料之外。

    宇文泓却是笑道:“真儿,不用担心她再来这一招,她如果还敢再用,自有法子去治她,到那时,她想要不出丑都不行。”此时他的眼睛微微一眯,最好柳太后见好就收,这样她还能保留一点面子。

    荀真却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说真的还是假的?若是有法子,今儿个怎么被她牵着鼻子走?想到我就来气。”

    宇文泓看着她这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遂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话,“元圣皇后一生的丰功伟绩岂能少了这一桩?你连这都不记得了?开国帝后堪称传奇,民间流传的传说也有不少。”

    荀真“啊”了一声,失笑道:“看我都糊涂了,你准备去弄一庞然大物回来秘密留在宫中?”

    “有何不可?有人不想要脸面,那我自会成全她。”宇文泓冷酷道,“只是今儿个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这才让她赖在宫中不走,哼,我倒要让她知道若是乖乖到皇陵去,我兴许还会对她网开一面,看在她侍候了父皇一场的份上,但现在她非要赖在宫中准备掀风浪,那我就饶不得她。”

    荀真伸手圈着他的腰,想着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汹涌,心里不禁有几分担忧,内忧外患没有一件事是能让人安心的,而且在这种时候孩子又要到来,“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泓哥哥,一切都会好的,对不对?”

    宇文泓怜惜地看着她,“这些烦心事你一概都不要理,乖乖地安胎,听到没有?我是你的男人,自会为你遮风挡雨,真儿,你要学会相信我,依靠我,嗯?”

    荀真在他的怀里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拉下他的头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顿时激情四射……

    小花园里的太监宫女都自动回避了,正要奏事的高文轩被孙大通一拦,抬眼往花园看去时,只看到花红柳绿的春景里两人正忘我的亲热着,眼里的落寞不由得加深,正要转身离去。

    正面向花园入口处的宇文泓看到高文轩的背影,忆及还有正事,遂松开荀真,唤了一声,“文轩,留步。”

    荀真一听到这名字身子一颤,回头看到高文轩已经停下步子,躬身等候在一旁,想到安幸说的那几句自相矛盾的话,藏不住心事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文轩哥哥俊帅的侧脸看,突然唇上被人一啄,下巴被人掐住转回头看向此刻正板着脸的男人,霸道地道:“真儿,我不喜欢你看着别的男人,要看也只准看我。”

    “知道啦。”荀真失笑地推着他离去,“小气,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剩下的话因高文轩看过来而止住,扬唇一笑,果然,看到他只是微点头然后就转开看向别处,避嫌得很,“我有这么惹人嫌吗?”

    宇文泓倒是对高文轩的反应极其满意,伸手掐了掐荀真的鼻梁,临走前还打趣了一句,“你现在才知道啊。”

    “去你的。”荀真不甚恭敬地笑骂了一句,然后站在原地看着宇文泓渐渐走远,叹息一声,由燕玉扶着回到华龙宫内的寝室中,折腾了一整日,身子很是疲累。

    翌日的早会,荀真一进青鸾宫就听到讨论声,众人一看到她纷纷起身相迎,笑着示意众人坐下,看了一眼他们略有担忧的神色,“传令下去,原本安排随侍太后到光陵的人都各回其职,暂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张尚宫咬牙道:“太后娘娘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好不容易她总算出发到光陵去了,哪曾想会有这种变故?元圣皇后怎么会附在她的身上?”

    “没错,若非亲眼看到,岂能相信还有这等怪事?”彭尚工皱眉疑道。

    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发表意见,一致都为荀真抱屈。

    荀真坐下来,摆手示意众人都噤声,“哪里是什么元圣皇后附体?无非就是柳太后不愿到光陵去而耍的手段罢了。”

    众人其实心里都有这样的猜测,但不好说出口,现在一听荀真道破其中的机密,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张尚宫这才大胆地道:“其实属下们也这样怀疑,只是看当时太后娘娘装得似模似样的,属下们才会这样以为。”

    “总管事大人要当心才好,太后娘娘始终不忘了要推荀总管事下台。”彭尚工大胆道。

    荀真轻皱眉,“这事你们都不用搀和,她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若是接着病了,在宫中休养,若是好了,那就出发到皇陵。这事就到此为止,往后也不许再随意讨论,我不希望宫里出现关于这事的过多的流言,大家回去后好好地约束一番。”虽然流言主要针对的是柳太后,但是以现今的情况来说她是不希望听到太多这样的声音。

    众人忙起身弯腰道:“是,属下遵命。”

    荀真这才安排起宫里的事情,“百花节一过,大家也不用这么忙,若哪些宫女身体抱恙的予其几日休假……”琐事吩咐完后,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靖难一役距今已经有年许的时间了,上回张尚宫整理的花名册中宫女的数量是历年最低,而且有一部分已经是老弱病残。虽说宫女一生都不能出宫,但是她们确是年事已高或者身体不能再劳作,回头司尚寝将最东面的朝阳宫整理出来让她们住进去安养晚年吧,张尚宫调派些人手去照顾她们,她们为宫里奉献了一辈子,如若像往常一样快病死了往宫外一扔,始终过于冷酷,一应的开支都不许苛待她们,这由李尚食负责。”

    在场的一众人都愣了愣,宫里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制度,荀真这样的措施让她们顿时都热泪盈眶起来,放出宫去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祖宗家法没人能破,不然荀真早就封后了。

    “是,总管事大人。”六局的尚级宫女无分彼此,都站起来哽咽地应道。

    荀真的心里也有几分莫名的辛酸,这就是宫女的一生了,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地为她们着想了。

    张尚宫抽了抽鼻子,咬了咬唇道:“总管事大人,若是这样做的吧,宫里会不够人手的,还有那么多的妃嫔要侍候,还有明年就是三年之期,皇上还要选秀充填后宫,宫里的人手会更见紧张。依属下之见,不如奏请皇上将明年选小宫女之事提到今年来执行,以此缓解人手的问题,可否?”

    卢尚仪也道:“这倒不失为一个提前补充新鲜血液的好法子,只是破例一次,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提到选小宫女,荀真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一跳,那个夏秋之际的房间里的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让小宫女进宫真的很残忍,不过转念一想,对于这些女孩来说这不是最好的出路,但又何尝不是能逃避最坏的结果呢?如果她没进宫,那么等待她的就会是官妓的一生,叹息一声,“我也是持与大家一致的看法,之前已经请示了皇上,入夏后正式启动遴选小宫女之事。张尚宫,接下来你要辛苦一些了。”

    “是,这是属下的份内事,何来辛苦之说?”张尚宫忙道。

    想到当年就是她亲手将荀真送到宫里来的,一晃眼,她已经远远地走到她的前面,当然心中羡慕多于嫉妒,皇上那等阴晴不定的人,就算给她,她也不敢靠近,笑话,伴君如伴虎,一不留神就会丧命,真不知道荀真是用什么法子将皇帝的心牢牢地拴住?

    三月暮春时节,花儿仍未呈衰败的迹象,柳树上的叶子更为鲜绿,京城里的仅次于后来崛起的宰相府邸的荀将军府却是忙着张灯结彩,荀兰更是忙得一整日都在将军府里,好在魏老夫人朱氏一直都颇为体谅她,所以对于朱氏她是感激得很。

    荀真的肚子已经微微凸出了,穿着一件蓝色的凤尾裙,套上一件月白暗纹对襟衫,梳着双鬟髻,额上的梅妆微微红亮,看着姑姑指示着下人做事,上前打趣道:“这样一布置确有几会喜气,不过我看这红彤彤的一片怕是将京城里的红布都用完了。”

    “瞎说什么?”荀兰笑着扶她,“都说不让你出来了,你怎不听?动了胎气可怎么办?你现在的身子可比什么都金贵。”

    “御医都说要多动动,姑姑就别太担心了,可惜彬哥儿被魏老夫人接去了,对了,哥呢?还有几天就要当新郎的人,怎么连人影也不见?”荀真张望了一下都没见着兄长的人影,哪有人对自己的亲事成了甩手掌柜的?

    一提起荀英,荀兰也颇有微词,“别提你哥了,只因婚事过后他就要出发到边疆替下周思成,所以这段时日整日忙着操练兵士,十八铁骑也天天跟着他没日的忙,这府里好在也招了不少下人,不然这婚事我看准备开天窗。”

    荀真没想到兄长竟忙成这样?看来荀家男人的女人也不好当,不知往日母亲成亲时,父亲是否也忙得脚不点地?“可怜芝儿竟要配给哥这块木头,一嫁进来即将就要守空房,倒是难为芝儿了。”

    “哪会为难?身为人家媳妇的自然要以丈夫以依归,芝儿之前也听荀将军提过了,自然会理解的。”

    荀氏姑侄一听到答话即回头看去,居然是宋芝儿的母亲亲自前来给女儿安床,这倒是出乎她们的预料,以为来的是定是宋家的婶母之类人物,一看是这未来的姻亲,她们都忙迎上前。

    荀真是见过宋夫人的,虽然以往接触得不多,但是这宋夫人的印象相当好,“宋夫人怎的亲自过来了?”

    “不瞒荀总管事,芝儿是我的小女儿,对她自然是要多操心些,就指望她婚后能和和美美。”宋夫人始终觉得对女儿愧疚,所以这婚事在宋家也是高规格地筹备,样样都比得上嫡长女出嫁时的风光。

    荀兰着人领着宋夫人等人前往准备当婚房的槐园,边走边道:“宋夫人尽管安心,我那侄子虽说木讷些,但却不是花心之人,一定会好好地待芝儿,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宋夫人与荀兰因为婚事接触得最多,故而有了些许交情,因此握住荀兰的手,“魏夫人,将芝儿交给荀将军我是一万个放心。”

    荀真由蒋星婕扶着往前走,不禁摇了摇头,两个人能不能地得好正如穿在脚上的鞋,只有当事人知晓,不过这话不能说,惟有随意地搭了几句话,没有她们聊得那么兴高采烈。

    这院子的喜字贴得比外头的正堂还要多,竟是红光一片,荀兰又顾不上与宋夫人说话,而是亲自看着那据说一世好命的男子安床,再让那一世好命的女人在床上撒着花生、红枣、荔枝干、红豆等物,就等着过几日新人进门。

    宋夫人也急着在一旁团团转,惟有荀真是最清闲的,现在的她正怀着身孕,所有人都只会要求她坐着,哪敢要她插手?她也不在一旁添倒忙,看着那张喜气洋洋的床,想到当年东宫里宇文泓也这样铺过一张床取悦她,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她也算是穿过大红嫁衣了,脸上洋溢着一抹笑容。

    荀兰回头看到荀真,想到她至今都仍是那尴尬的身份,怕她的心里有落差不舒服,遂小声道:“真儿,不若你先到外厅去等候吧,这儿还有些琐事。”

    荀真一看姑姑那小心翼翼的面容,笑着摆手道:“姑姑,我没事,只是看你们安床很有趣罢了。”

    荀兰看到她的笑容很真诚,不像是苦涩的样子,这才安心下来与宋夫人一道布置,直忙到晚霞飞舞,这才算忙完了,与宋夫人聊了几句这才送她出去。

    荀英这才骑着马一身臭汗地回到府中,荀真刚想要转身进府,看到兄长下马,遂道:“哥,这是你的婚事,拜托你上心一点,不然将来芝儿知道你这样怠慢婚事,会不高兴的,这可是女儿家一生最重要的日子。”

    荀英一回来就听到妹妹的教训声,愣了愣神,摸了摸下巴道:“我哪有不上心?只是这布置得要花里花哨的,我实没这能力,还不如交由姑姑去指挥……”

    荀兰一转身瞪了眼侄子,“你还好意思说?我为了这婚事整整从开春忙到暮春容易吗?聘礼上又不能出一丁点差错,还有过两天女方的嫁妆要送过来,到时候又要清点一番,这回我不管,你自个儿搞定,不然都要将你宠成甩手掌柜了。”难得地说了句重话。

    荀英一听这繁琐的事要交由他一个大男人来办,头就大了,忙讨好地朝姑姑道:“姑姑最能干,这些个事我真的干不来,你让我去练兵或去杀人都要容易得很……”

    说到杀人二字,姑侄三人忽然都沉默起来,那个叫雨晰的江湖女子不期地跃上心间,尤其是荀英,婚事越近他的心神就越不宁,所以才会到军营中去练兵,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但三人又一致地不提起这个话题,荀英故意转移话题道:“对了,真儿,柳太后如何了?”

    正往内院而去的荀真一听到这话即笑道:“她能怎么样?现在慈宁宫都有人看守着,只怕她要失算了,不得行动自由,留在宫里与去皇陵的区别不大。再说连安幸公主去见她也会受到限制,找皇上闹过了几回,皇上都以太后的凤体抱恙为由将她逐了出去,最近消停一些了。”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得提防。”荀兰不放心地道。

    “要不哥夜里潜进慈宁宫将她一命呜呼了,如何?”荀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这费尽心机留在宫中得到这样的待遇,这个老妇绝不会甘心就此罢手。

    “别,哥,这是朝堂不是江湖,暗杀她也只是图得一时之快,事后要摆平不容易。”荀真忙制止,柳太后要伏法只能遵循一定的游戏规则,不然手尾就长了。

    荀英道:“真儿,哥不过是随口说说的。”

    从决定离开江湖回到荀家,他就知道以前十年所学的东西都要一一搁下,江湖与朝堂各有各的规矩,快意江湖是好,但人总有挥之不去的责任与想要守护的人。

    雨晰,曾经是他惟一要守护的人,如果没有那一日的对话,也许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离开她,十年相处,两人之间的牵绊不似情人不似家人,他也分不清楚到底似什么?

    那天自紫云县被她带回听雨楼的总部时,他的神志已经是模糊不清了,只记得在记忆半清醒半迷糊的情况下,她一直不停地给他喂药,一直抱着他不放手,耳里回荡的都是她的声音,“长风,将那些都忘了,你是长风,不是荀英,你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不许你食言……”

    记忆如层层迷雾没有拨开的时刻,在此时,却听到那位白头师叔道:“楼主,这药已渐渐地压不住他的疯魔症了,而且他的记忆已经渐渐在恢复了,到时候他就会记得自己是第一将军世家的继承人,这事要瞒也瞒不住的……”

    “我知道,从爹爹弄清他的身份告知我那一刻,我即知道他脖子上的玉佩刻的就是他的名字,师叔,我们再想法子好不好,我怕他一旦恢复了记忆就会离开我,再说他的病……”雨晰少有的哭泣声也响在耳边,当时他已经出离愤怒了,原来他们一直知道他是谁?却在他十年的追问中推脱说什么也不知道?

    白头师叔叹息一声,“我试着加重药的份量,看看能不能再压住他的记忆,楼主,你要有心理准备才行……”

    那一天起整整半年的时间他都在清醒与昏迷中度过,用尽所有的力气,不惜自残也要找回失落的记忆,还要瞒过精明老道的白头师叔,终于在某个清晨,当那一缕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时,他渐渐地睁开眼睛,看到那披着头发的女子一脸期待又一脸小心地道:“长风?”

    一时间他看不清楚,好不容易才能看清雨晰的轮廓,想到无数次听到她要白头师叔再度封闭他的记忆的话,伸手轻抚着她的小脸,认真道:“雨晰,我是长风还是荀英?”

    她的表情一愣,接而瞳孔放大,跳离他三丈远,颤声道:“你……都知道……了……”

    他翻身坐起来,抓过衣物套在打着赤膊的上身,那只是试探的话,没想到一试就试出效果来,执起那块端详了无数次的玉佩,一面荀字一面英字,原来这才是他的名字,抬眼看着雨晰道:“你不是告诉我,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吗?雨晰,为什么要骗我?你知道的,我一直都试图想知道我是谁?你与义父捡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吧?听雨楼从来不收来历不明之人,惟独我是例外,无论我如何追问你与义父还有师叔他们,你们都一口咬定查不出我的身世,怎么?现在我又变成了荀英?”

    他起身慢慢地走近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他的心既痛又难过,“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只是我自己的臆测而已,嗯?雨晰,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的振振有辞呢?”他声音拔高,手却狠狠地揍向她身边的石柱,顿时山体都抖动了一下,可见他的愤怒有多大。

    雨晰却是抱着头蹲下来,眼里含泪,“长风,我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那时候你……”

    他一把提起她,看着她似无辜的大眼睛,“雨晰,不要说,我一个字也不会再信你说的话,你骗了我十年,现在你要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那个女孩是我妹妹,她只是皇宫最底层的宫女,而你却耽误了我十年时间。”他举起手来,最后却是又一拳捶到一旁的岩石上。“如果不是老天保佑,你知道我……差一点就杀了她……”

    “我不是故意的,长风,我怕你一旦记起来就会离开我,我只是怕……”她流着泪抱着他苦苦地解释。

    他却一把推开她,看着她泪流腮边无助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垂泪,伸手将她腮边的泪水抹去,“雨晰,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将我当成了一个玩物而已,尤其是义父故去时,你更加地依赖我罢了,雨晰,你不是孩子了,要学会长大。”松开抚去她泪水的手,“雨晰,我们从此恩怨两消吧,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毅然而然地转身离去。

    “不,长风,我不许你走……”她冲上去抱住他的腰不许他离去。

    “到现在你仍是如此任性吗?雨晰,不要让我瞧不起你,你一直以来都不是软弱的人。”他狠狠地推开她,对于她的欺骗,他已经无法原谅。

    那一天伴随着他离去的是她的哭喊声,“长风,你不可以对我如此绝情,什么相忘于江湖,我不要——”

    此时,软身长剑划过暮春时节的绿叶,在夜空中独自飘舞着,如那天她落下的泪,他伸手接过,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最近老是想起她。

    “将军,闪开——”正与他比试的铁一等五人看到他一怔愣,手中的大刀就要砍到他的身子。

    突然,荀英的身子一动,手中的长剑挽了几个剑花,精妙绝纶,身子一跃,从他们的包围中跳起来在空中一盘旋,长剑挥舞往下攻去,顿时,合围之势瞬间化解。

    铁一等五人四散开来跌坐在地,看到没有造成伤害,铁三松口气道:“将军刚才闪了闪神,我们还怕会伤到将军。”

    铁一道:“说什么傻话呢?将军的武艺比起老将军丝毫不逊色,没想到将军的荀家剑法出神入化。”

    荀英一抹长剑收回剑鞘,记忆模糊不清时,只有这一套剑法似刻在灵魂深处,想要忘记也难,在成长的岁月里,每日练习这套剑法已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寄托,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有归属感。

    “将军刚刚在想什么?”铁一皱眉道,很少会看到荀英分神。

    “没什么。”荀英轻拍他的肩膀,没将心事托出。

    “还能想什么?在想未来的夫人呗?”铁十一不怕死地揶揄道。

    顿时众人如恍然大悟地般地看着荀英,继而起哄,荀英的眼一瞪,这群人净瞎说,“没有的事。”

    “将军别不好意思,想夫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老将军在世时可是时常将老夫人的名讳挂在嘴里,阿馥二字是我们听过最多的字眼……”铁五状似解围,但是提及到当年的事情,眼里仍有泪花在闪。

    皇宫,荀真回来的时候天色已黑了,才刚踏进内殿,宇文泓就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迎向她,帮她将厚重的披风脱下交给孙大通,一把抱起她坐到炕上,搓着她有些寒意的手,“怎生这么迟?吃过了没?若没有,让尚食局赶紧上膳。”

    荀真埋首在他的怀里,“自然是吃过了才回来的,给尚工大人上了一注香,告诉她我就要当娘后就回到荀府,原本想帮忙的,结果她们都让我在一边待着,就怕有闪失。”说完,还噘了噘嘴。

    “这样才对,你现在最大的责任就是把孩子给我平平安安地生下来,那我就阿弥陀佛了。”宇文泓接过孙大通递上来的燕窝糖水,一匙一匙地喂给她喝。

    “放心好了,我娘生了我哥与我不都一直好好的,难产不可能会有的。”荀真张口吞下,“对了,成亲那天姑姑不许我去,说是我现在有身子了,不能让这喜事冲了。你说她连芝儿克夫的事都不迷信,在这上面怎么就信了个十足?”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不去是好的,我素日里也不信这个,但是搁在你身上,想不信都难。”宇文泓道,现在人人都巴不得将她捧在手心上,这丫头还不知足。

    “暴君。”荀真瞪了他一眼甜蜜道。“只是不能去观礼,有些失望。”

    “你说谁是暴君?”宇文泓假意瞪眼道。

    “谁应了不就是谁呗。”荀真才不怕他呢,转身要跳下他的膝盖。

    宇文泓却不让她如愿,将她推在炕上,状似要搔她痒痒,她最怕这个,忙求饶般地拉下他的头吻上他的唇,一时间,屋子里春色无边。

    荀真轻喘着的平息紊乱的呼息,看着撑手正一脸深情地看着她的男人,“在看什么?”忙扯过外衣遮住丰腴的身子,好在这炕烧得挺暖,倒也不觉得冷。

    “遮什么遮,又不是没看过,真儿,你现在真美。”他笑道。

    荀真却是轻哼一声,道:“我有些累了。”

    他这才松开她,拨开她有些汗湿的鬓边秀发,想到自己一直亏欠她的,“真儿,看着人家大张旗鼓地筹办婚事,而我虽贵为天子,却不能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我终究委屈你了。”使劲地将她揽在怀里。

    荀真笑道:“我有你啊,何来的委屈?这宫里百分六十的女人都恨我入骨,我若还不满足,那就要遭天打雷劈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她一直是知道的。

    她的大度与从不在这点上抱怨过什么,让他的心此时涨得满满的,深情地在她的额头郑重一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真儿,如果你没有入宫为宫女该多好?我一定给你全天下最隆重的封后大典。”

    荀真却是煞风景地道:“那可不好,如果没有入宫这一茬,只怕我现在已经是高夫人了,你若再要我,那就与道德相悖了……”

    “你现在还想着高文轩?”宇言语泓这回瞪着她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生气了?真小气。”荀真好笑道。

    宇文泓紧了紧环着她的健臂,“别提他来煞风景,真儿,你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活了这么久,现在才明白他最大的执念不是皇位,而是这个小女人。

    荀真的眼里有着感动,圈着他的脖子与他亲热,半晌后,贴着他的唇道:“而你也是我的,这样才公平……”

    三月末的天气突然风和日丽起来,雨晰终于赶到了帝京,看了看那古老的城墙上帝京二字,想到长风,心中猛跳,怀里抱着的小女儿却是小脚一蹬在她的手臂上,她顿时回过神来,将马车帘子捎下,“先找家客栈吧。”女儿的身子不好,不宜再奔波。

    帝京城一如记忆中那样繁华,雨晰抱着孩子跳下马车,听到侍女怀中的长子似有哭声,转头轻拍了一下,“乖,别哭。”

    白头师叔看在眼里,颇有些忧虑,径自进去做好安排。

    雨晰抱着小女儿踏上楼梯往二楼去时,听到店里的客人在谈论荀将军府成亲的事情,双眼立时朝那谈论得正起色的客人看去,身子一跃,从楼梯的拐弯处飞下去,一把揪起其中一名客人的衣领,冷声道:“你刚刚在说什么?荀将军今天成亲吗?”

    那名客人初始看到抓他衣领的是女子,本想破口大骂,随后看到这个女人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时,吞了口唾沫,忙不迭地点头,“是的……这位女侠快放下小人……”

    雨晰的身子颤了颤,险些有些站不住,怀中的小女儿哭了出来,她的神志才回魂,咬牙再问道:“娶的是谁家的女儿?”

    “鸿胪寺卿宋家的女儿。”那名客人飞快地回答。

    “小姐。”白头师叔看到客栈的人都被雨晰吓得跑了,而且掌柜还躲到柜台后不敢再张望,忙上前唤了一声,没想到荀英却在这个时候要成亲,克制着心中的怒火。

    雨晰这才将那名客人抛下,看到那名客人拔腿就跑了,她的大眼里有着泪光,手却是轻摇着小女儿,咬牙看着帝京的街道,从小她就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将怀中的小女儿往白头师叔的怀中一塞,“我去找他。”说完,转身就走。

    白头师叔愣了愣,她带孩子来不就是要想用孩子让荀英回心转意的吗?但是话还说出口,已经见不到雨晰的影子,轻叹一声,这孩子?

    宋芝儿却是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努力做个美丽的新嫁娘,听着喜婆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她终于也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穿上亲手绣的嫁衣,然后到堂前哭拜父母,想到父母的养育之恩,她不由得大哭出来,喜婆劝了劝,这才盖上红盖头坐上喜轿前往荀府拜堂成亲。

    喜乐一直在耳边响起,她的这场婚礼堪称盛大。

    荀英亲迎喜轿,骑在马上的他看起来意气风发,宋芝儿应是他理想的妻,头一次当新郎颇有几分窘迫,及至到了荀府门口,他拉着喜婆递上来的喜球,这才牵着被喜婆背在背上的新嫁娘进了荀府。

    今日的荀府却是高朋满座,等着见证荀英与宋芝儿的婚礼,荀兰与陈复身为男方家惟一的亲戚,而且又是长辈,自然负起招呼客人的职责。

    宋芝儿被喜婆放下来,正小心谨慎地走上前面的放着的红蒲团,哪里知道身子突然被人一绑往后一拖,而正牵着喜球的荀英也是速度极快地一把扯着喜球,顿时,一颗喜球松散开来。

    而宋芝儿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大红喜帕掉落在地,只能看到荀英怒发冲冠地看着她,不对,是看着身后钳制她的女子。

    “雨晰,你这是干什么?”荀英怒道。

    “长风,我不许你与她成亲。”雨晰的手指向宋芝儿,霸道地道,她拼命地赶到荀府时却是他们要拜堂成亲的时候,情急之下,她惟有出此下策,明知他不喜,但是也要与他一谈。

    “雨晰,你放开她,她不会武功,你这样会弄伤她的。”荀英扯动手中的绣球,意图将宋芝儿救回来,谁知雨晰却钳制宋芝儿往后一跃。

    所有的宾客都惊呆了,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而女方家的母亲却是晕倒了过去,荀兰有些傻愣,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尤其看到宋芝儿的脸色苍白,荀兰不顾魏纶的阻拦上前道:“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了新娘子,好吗?”

    雨晰却看到荀英怒不可遏的样子,眩然欲泣地摇了摇头,“不,放开了她,他就不会与我说话了。”遂发起狠来,挟着一身喜衣的宋芝儿飞跃上屋顶,回头看向追出来的荀英,扔下一句话,“想要救回她,你一个人跟上来。”说完,咬着下唇离去。

    荀英却是怒不可遏,这丫头太乱来了,她的胡来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看到铁一等人追上去,他忙扔下满堂宾客朝铁一等人摆手,“你们回去,我去即可。”其他人去都没有用,解铃还须系铃人。

    雨晰的速度极快,宋芝儿并不重,加上她的轻功了得,硬着带着宋芝儿到了那护城河边,这才松开宋芝儿,打量着她的容颜,这女的长得也不是什么倾城之姿。

    “这位女侠,你这是干什么?”宋芝儿不禁有些怒道。

    雨晰却道:“宋小姐,你知道么?我守了他十年,十年的感情是什么,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对他只有依赖,我也一直以为他只是我的猎物,但是直到他不留情面的离去,我才惊觉我爱他,我不可以失去他……”

    宋芝儿愣然在当地,雨晰的长发在春风中飞舞着,她的面容哀凄而欲泣,这个与她年纪相当的女孩对荀英是那么的执拗,爱是什么?她也不知道,那天荀英护了她一程,她因而对他产生了些许爱意,但自问做不到眼前这个女孩般执着不放弃。

    看到她哭,她竟没有感觉到快意,掏出帕子递给她,“这位女侠,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这样的执着想要得到他,这是荀将军想要的吗?你有为他着想过吗?你有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想一想吗?都没有吧,你只知道你委屈,你爱他,而他就必须一定要回应你吗?当你的诉求没有得到回应,你做出绑架我这样偏激的事情就对了吗?”

    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训过雨晰,她睁着一双泪眼有些愤怒地看着宋芝儿,“你知道什么?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在等他而已……”

    宋芝儿不知道为何对这个搅黄了她婚事的女孩恨不起来,之前零星听过她与荀英的事情,那个时候她以为他们的牵绊就是这样了,现在才知道比她想象中深,用帕子给她抹去泪水,“我确实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却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只会加深他对你的误会,没人教过你,女孩子要柔情一些的吗?”

    雨晰原本满是敌意地看着她,现在听到她心平气和的话,脸红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娘死得很早,我爹也去了,我只知道我看上什么就要得到什么……”

    “这就对了,根源就在这里……”宋芝儿道,突然看到一条青花蛇正在接近她,“啊——”一看到蛇本能地尖叫。

    雨晰原本也听她说话,一听到她的尖叫,遂一把推开宋芝儿,长鞭挥向那条青花蛇。

    而正奔来的荀英听到这声尖叫,心头一紧,难道雨晰正在伤害宋芝儿?

    奔近的他却看到雨晰一把推开宋芝儿,雨晰这回太过份了,“雨晰,你还有没有更过份一点?你这回做的事我实在无法原谅。”

    听到荀英的声音,雨晰欣喜地回头看着他,哪里知道却是看到他愤恨的眼神,忙辩道;“我没有……”

    “荀将军,她真的没有……”宋芝儿看到荀英两眼发红地瞪着雨晰,忙想辩解。

    荀英却没有看向她,而且紧盯雨晰,“你什么时候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而不是想当然尔的这样做,雨晰,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现在你还要试图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转身拉着宋芝儿准备离去。

    宋芝儿却是怔愣地被荀英拉着走,两眼转头看向荀英气怒的侧脸,他这一面她从来没见过,几次相处他要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温和地笑着,但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人性化的面容,回头看了看含泪不忿的雨晰,心中往下一沉,他们的世界似乎没有她的存在。

    不,正确的是说他的眼里没有她,他的愤怒是因为那个江湖女子让他失望,而不是因为她,她眼里的光芒渐渐黯然下来。

    “不,我不走。”雨晰却执拗地道,看到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地听她解释一回,手中的鞭子瞬间挥向荀英,只为留他下来。

    耳中听到风声,荀英一回头就拽紧雨晰挥来的鞭子,这回是真的动怒道:“够了。”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转而攻向雨晰。

    雨晰一直以来与荀英的对战都没有输过,但那时荀英一次又一次让她的结果,可这次,他不再相让,手中的长剑压制着鞭子的发挥,她只能节节败退。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狠地攻击她,手中的鞭子断成了几截,一个收势不及,她跌落在地,任由荀英的长剑抵着她的喉咙。

    “雨晰,到此为止吧。”荀英看着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心里忽而一痛。“别去伤害宋小姐,她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是江湖女子,她禁不住你这样的行为,如果你还有下次,我定不会再轻饶你。”

    宋芝儿如一名旁观者一般看着他们的纠缠,荀将军知不知道他看着这姑娘时的眼神是那样的炯炯有神?不同于看她是疏离而温和,她以为那是他天性如此,现在才知道她引不起他情绪上的变化,也许终她一生也不可能让他爆发出这样的情绪来……

    雨晰却是定定地看着他,“长风,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无论我怎样努力你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吗?”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远处的宋芝儿,那个温婉的世家千金就是他要的妻子吗?“我刚才没有伤她,你到现在都不信我吗?虽然绑了她来让她受惊了,但是我……”想要再一次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道,听到她辩解的话,面容一狠道:“雨晰,上回你的行为已经很不对了,到现在你仍没有觉悟?你绑了她来就是伤害了她的名誉,这些你都没有考虑吗?这里是帝京不是江湖,再说你还试图对她动粗,雨晰,如果不是念在听雨楼曾给过我恩惠,今天换成另一个人做出同样的行为,我一定饶不过他。”最后手腕一个旋转,长剑回鞘,面容严峻地道:“雨晰,往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

    雨晰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是骄傲的,除了在荀英的身上一再跌倒外,没有什么事是可以难倒她的,可是她在他的身后追得如此狼狈不堪,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他此刻坚定拒绝她的面容与不信任,让她重新得回他的自信自此一扫而空,此刻在他的面前,她就像是那没皮没脸死赖着他的女人……

    他,是如此的陌生……

    自嘲一笑,她不能让自己的自尊被他踩在脚底下,努力爬起来,微昂头,“我希望你将来不会有后悔的一天,荀英,我一直不想这样叫你,因为我只记住你是我的长风,是陪伴我十年的人,呵呵,不过现在你放心,你是荀英,不再是我的长风……”突然举起手来,将那半边衣袖割裂,“你我从今往后形同陌路,你放心,我往后都不会再来纠缠你。”

    半边断袖翻飞,隔着他与她的视线,该结束了,就像他曾说过的,他居庙堂之高,而她处江湖之远,庙堂与江湖,永远都没有交集点。

    转身脚步轻点,她飞身离去,不再留恋。

    荀英看着她绝决的离去,知道这回是真的结束了,本该松口气的,但他却觉得胸口涨闷,看着那半边断袖飘落于地,一时间,竟是心痛难当。这样果断绝决才是雨晰的作风,他不是一直都希望她能这样理智地松手吗?但是为什么她的离去会让他的心里如此难过?

    那白衣翩飞,渐离渐远,如千山万水一般隔得天遥地远,他的眼睛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

    宋芝儿在一旁看着他们的纠缠,上前轻叹,“荀将军,你认识自己的心吗?”

    “呃?”听到这婉转如莺啼的声音,这才收回视线,不解地转头看着一身红衣的宋芝儿,这个女子一直是温婉可人的,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芝儿不禁在庆幸她的爱还没来得及加深,要转身还不难,她要的是幸福,而这个男人给不了她要的幸福,也许终其一生她也不可能让他对她产生独一无二的感情,而且那个叫雨晰的姑娘应该爱惨了他吧?不然做不出抢婚这种行径。

    于是她看着他的眼睛,沧然一笑,朱唇轻启,“荀将军,我们的婚约取消吧。”

    “为什么?”荀英不解,急忙追问,“我那天已说过会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娶你,雨晰的事我可以再向你解释的……”

    “因为你的心不在这儿,在那儿。”宋芝儿突然指着雨晰离开的方向,两眼迷蒙地笑着打断他的话,“没错,她是任性自我,而你似乎也没有读懂自己,既然你没有一颗心来容纳我,我又何必要拿自己一生的幸福来赌你那颗已不存在的心呢?我宋芝儿也值得有个男人真正一心一意地懂我,可那个人不是你。”这是她的骄傲。

    荀英愕然,两人的婚事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这个在江湖上成长的男子都知道这会对一名大家闺秀造成怎样的影响?“宋小姐,婚姻大事岂能是儿戏?”

    “就因为它不是儿戏,我才会如此郑重地说要取消婚约,荀将军,说这话虽然仓促,但我不是一时冲动,如果我们有一丝丝的可能,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说这个话。”宋芝儿坚定地道,要俘虏他的心不容易,他太内敛,她太拘束,两人若在一起,相敬如宾会有,但是相亲相爱却是一生都极难达到的,她要的不是他的敬,而是他的爱。

    荀英看着她坚定的面容,直到现在,他对这个女子才有了深刻的记忆与了解,皱紧浓眉,“你现在受惊了,我先送你回去,至于婚约一事你不用急于解除,这事你再考虑仔细。”转身迈开步子,赶走了雨晰,他的心不似自己想象当中那么轻松。

    宋芝儿跟在他的后面,此刻她心意已决,他总会明白的,她也只是想要一份如荀真与皇帝那般坚定不移的感情,这奢侈吗?

    “对了,荀将军,你误会雨晰姑娘了,她没有伤害我,而是将一条险些要咬的蛇挑开。”

    前方荀英的背影一僵,猛然地转头看向宋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