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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叫了一声干爷爷,看样子他们关系匪浅。
后来我们知道这老爷子姓廖,在省里也算是一个名人,是什么国家重点保护的国粹艺人,还有政府颁发的证书。让我和张汉都感到吃惊的还有两件事,第一,廖老爷子随便做一个蜡像都能卖十几万,第二,廖老爷子的这栋老房子是金丝楠木建造,价值过亿。
也就是说,这老爷子深藏不露,表面看就是个普通老头,实际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
他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这一点小梅可以给他作证。
廖老爷子的嫌弃得到洗脱,张汉傻了眼,人家完全可以到检察院去起诉张汉,并且让他赔偿自己的经济损失。这一来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谁叫张汉一腔热血,行事鲁莽,做之前不好好思考一下。
好在小梅和这老爷子关系匪浅,帮张汉说了不少好话。
“干爷爷,他是我朋友,您就原谅他吧。”
老爷子倒是也大量,但好端端让人把蜡像给毁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他就要求让我们给他打下手,把被毁掉的蜡像重新做出来。
“我干爷爷大度,你磨磨蹭蹭什么呢?”小梅问张汉。
“不是我不答应啊,我手里面还有案子呢,你说这事闹的都怪我了。”
“派出所没了你就破不了案了嘛,发证情我是帮你和干爷爷求了,至于到底该怎么做我可就管不了了。”
张汉难以为继,但又非常无奈,最后只好答应下来。
“那张汉你留下,我回去,所里就我这么一个法医,很多事需要我去处理。”
其实,我不想留在这里尴尬下去。
这廖老爷子没答应,说我也有过失。如果我没有把他带回去调查,张汉也不会惹出这样的事,所以说我们两个都得对这件事负责,不然的话他就到检察院起诉我们,并要求我们赔偿他的损失。
这老爷子现在倒有些难缠了,但我实在是没办法面对小梅。
现在她只要在我面前,就会化作我眼底的伤。
“我看某人是不想看到我吧,干爷爷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小梅走到门口,迎着她背影望去竟有些不舍。
唉……
还真是纠结。
人的感情有时候比案子还复杂,比那些线索更矛盾。
刚才我还在因为看到小梅而尴尬,所以我想离开。现在看到她要走时,我居然很矛盾地舍不得了。
我永远学不会用处理案件时的缜密心思来应对感情问题。
“你们三个谁都不许走,必须一起帮忙,明天早上一定能做得出来。”
看到老爷子把小梅薅了回来,我心情踏实了很多。
“明天早上?!”
张汉特别苦恼,一定在心里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悔。
“祸都闯了就别那种表情了。”我拍了拍张汉的肩膀,以示安慰。
时间过得可真快,眨眼又黑天了。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栋老房子里望天,是那么的静谧。夜沉静得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所有的感情在你安静的时候涌上心梢。
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廖大爷雕刻了一个全新的头部模型。
又经过倒模,风干,但要过几天才能脱模。
这是张汉惹出来的祸,但期间他却倒在椅子上酩酊大睡,鼾声不断,你怎么叫都别想把他叫醒。但我看小梅倒是很精神,还有些乐此不疲,一直和廖大爷有说有笑,但她就是不和我说一句话。
有时候真的很难过,难到我们以往的感情真的要付诸东流了吗?
“都三点了。”
小梅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我为什么一句话不和她说。
我淡淡笑了一下,“你不是也没和我说什么吗。”
“做不成爱人就要成仇人吗?”
“没有。”我潦草回答。
我不是什么绅士,我也犯不着绅士。
我没有办法看到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然后还表现出一副无所谓与大度,我情愿在感情方面让自己变得自私。
唯一能用来形容心情的只有一个“闷”字。
不是烦闷,而是憋闷。
以前无所不谈,现在所有的肺腑之言却都要憋在心里。我想说,我舍不得她,我想要和她重归于好,却变成了难以启齿与痴心妄想。
“又不说话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似乎很想在分手以后和我一如既往地洽谈。
“难到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嘛,你就不想把我追回去吗?”她眨巴着眼睛,问我。
我心里冷笑,有些自暴自弃地说,“心都不在我这了,说什么都没意义。”
小梅自嘲着说,“你一直都喜欢李蓝心更多一点吧,她出现了以后你是不是很后悔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根本就放不下她。”
“是。”我坚决回答,“我就是放不下她,她死得有多惨你知道么?!”
此刻我心里面是不安静的,一来是因为想起李蓝心的惨状,二来是想起小梅和别人亲密的照片,说句自私的话,到头来我是鸡飞蛋打,死了李蓝心,丢了林月梅,我的心情特别的不甘。
我捶胸顿足,“我一辈子都不能宽恕自己。”
我想起李国仁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想起自己亲手缝合的,面目全非的李蓝心,那种仇恨与痛没有办法让我释然。
话不投机,小梅也掉了眼泪。
她说她对不起李蓝心,并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
“我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所以分手是咱们两个最好的结果吧,也算是我对她的一个补偿。”看得出来,她也在为李蓝心的死而难过。
我不做声,她也没再说话。
黎明破晓,早日光芒初露。
一夜未合眼有些疲惫,张汉倒是精神良好,站在门口伸展着懒腰,还挑肥拣瘦说昨晚睡得不是太好。
“还有脸说。”我戳了他一下。
他嬉皮笑脸,“这老爷子总算是不和咱计较了,咱们也早点回去吧。”
“是你不是咱。”
“咱们俩谁跟谁啊,客气什么。”他厚颜无耻地说,然后搂着我的肩膀问,“你们家小梅呢,你们俩是不是又把手言欢了?”
“走了。”我潦草回答,然后大步离开。
实际上,小梅在屋里睡着了。
明明可以睡两个钟头,我却一直在旁边看到天亮。
“好兄弟,谢你替我分担,我请你吃煎饼果子。”
张汉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早市前面。他从煎饼果子摊位上买了煎饼果子和豆浆,在车里面吃了以后我们就回了镇里。
刚一回去就传来一个噩耗,张拓死了。
本来昨天夜里是想转到市医院进行救治,可人还没送上车就已经不行了。因为伤者情况过于特殊,浑身上下全都是凝固白蜡,医院方面无法开展急救工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死因是什么?”我问。
“医院方面无法给出准确的死亡原因。”
“张拓老婆在哪?”
“在值班室里,张拓尸体已经运回来了。”于涛又问我,“你们怎么一晚上没回来,那个老头没抓到吗?”
“那老头不是凶手,来不及和你解释,我现在就去解剖遗体。”
说完我大步走向解剖室,张汉和于涛紧随其后。
拉开尸袋将张拓的遗体放到解剖台上,他仍呈坐卧状姿势,整个身体还是硬邦邦的。
“过来帮忙。”
我用力掰着死者弯曲的胳膊,只听咔嘣一声脆响,僵硬的白蜡从臂弯处脱落,鲜红的血液也顺着白蜡破裂的缝隙流出来,还是热的。
这是很少见的鲜尸。
于涛说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夜里两点多,到现在也只有四个钟头。
“给我打个下手,把血擦干。”
说完,于涛用脱脂棉不停擦拭滴流到解剖床上的鲜血。而我握着镊子弯腰检查裂缝部位的表皮层,随后又测量了一下白蜡的厚度,有8mm厚。
而且。
蜡表面凹凸不平,没有经过打磨,很显然没有经过专业处理,这就有些奇怪了。
我缓慢直起身,凝视,回想。
我记得上一名死者身上的蜡质只有薄薄的一层,而且打磨均匀,表面平滑,而张拓身上的白蜡质地粗糙,就像是一次性浇灌在上面的。
奇怪。
“一会可能会有很多血,张汉你也别闲着了,过来帮我递工具。”
“哦。”
张汉索性一次性把工具托盘端在手里,笔挺挺地站在我旁边。
握着解剖刀割开死者皮肤,血一下就从里面渗透出来。
“从死者内脏来看应该没有器质性损伤,而且也未出现水银中毒现象。”说完这句话我又花费大量时间筛查死者内脏组织,同样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创伤,也不存在病理反应,说明死者生前身体健康。
但是。
现场地面上遗留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剥皮吧。”
“啥?!”张汉一惊,于涛也在旁边直咽唾沫。
“白蜡不能物理剥离,从皮外无法观测到创口位置,那么就从皮内进行观察,这需要把整张皮剥下来,虽然有点残忍但也是没有办法,我必须知道现场的血迹是不是从张拓身上留下来的,如果不是那么就有可能是凶手遗留下来的。”
听我说完张汉和于涛脸色都有点难看。
如果回到古代这就是惨绝人寰的酷刑,把人的皮剥下来肌肉组织会完整暴露,尤其是面部会非常的恐怖,牙齿完全裸出,眼球暴露无比狰狞。
“如果害怕就出去。”我冷声说。
“没事……”于涛强忍着说出这两个字。
我深吸了口气,然后下刀。
采用分段式切割法,以平行面将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又以垂直矢状面进行左右剥离,先是胸口与背部表皮组织,随后是四肢。当皮内的毛细血管和神经网裸露出来时,就像是一张猩红的网状地图,的确是有一些可怕。
“太残忍了。”
于涛有点受不了,撞门跑了出去。
张汉说着风凉话,“这小胆,还当警察呢。”
我知道张汉是在强忍着恐怖,故作坚强,不过相比之下确实比较镇定。毕竟我们一起处理过很多的案件,而有一些尸检过程要比这更加恐怖,所以一些忍耐力和胆量张汉还是具备的。
“在颈部。”
我用镊子翻看着死者颈后皮肤组织,“是钝器伤没有错,不过这形状还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砸的。”
张汉捂着鼻子提醒,“我估计他是被砸晕的,才会在活着的时候被人做成蜡像,脑袋上应该也有伤口才对。”
说的有道理。
随后,我剥开死者头部皮组,还真在脑后发现了严重的钝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