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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面车夫忽然抽出刀,挑起了那人身上的戎装,把他仅剩下的脸颊盖住了。
“离他远一点,他的毒会从尸体里扩散。”
话音刚落,所有魏军都瞬间退开老远,而白面车夫则退回九王身边,继续严阵以待。
“王爷,这个人是晋军派来和谈的人吗?”有人期期艾艾问了一句,接下去就是围着这句话起的骚乱。
白面车夫有些森冷地看了他们一圈:“这人身上穿着戎装,和谈的人怎么会穿这些?”
戎装都是和他们一样,军营打仗的人才会着装,真要是晋国派来的和谈使臣,怎么可能一身破旧闯入这瘴气中。
那地上的晋军身份,只可能和他们曾经的一样,只是个死士。
虽然白面车夫冷冷的没说,可是刚燃起希望的魏军,此刻也已经又木了。
九王看着被遮了面目的尸体,道:“晋军也中了这瘴气的毒,他们也认为我们有解药。”
那一句死之前的求救,就说明了一切。
两个也字让在场魏军心情都沉入谷底,晋军以为他们有解药?那他们的解药呢?问谁去要?
红腰站在人群里,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浮现一层死气。
这毒瘴气连尸体都不会放过,尸体会加速腐烂,然后加重空气中的毒素囤积,简单来说就是个无解的局面。
“烧了他。”九王说道。
那个闯入的晋军没来得及说一句完整话,去世以后就被堆上稻草焚烧。所以这就是战争?
但这毒总不会是凭空来的,总有人是最先下毒的人,是什么人在雁北关的空气里,下了这一种毒?
红腰几乎一个激灵,看向九王离开的方向。
红腰直接走了进去,“王爷,为什么。”
九王瞧着她:“什么为什么。”
红腰看着他,“所有魏军都困在雁北关出不去,但是,外面的晋军也因为中毒,而打不进来。这样一来,雁北关不就成了谁也攻不进来的地方?”
简简单单,这不就是固若金汤?
所以易守难攻的雁北关,居然因为这个原因,成了晋军也啃不下来的烫手山芋?
最初浮现这个想法的时候,红腰都被自己震惊的不可思议。
但震惊过后呢?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就是眼下的现实?
她看着九王,而按照平时,九王的想法总要比她,比很多人都超前,那九王没想到吗?
九王眯着眼看门口逼问自己的少女,好像除了最开始他们的相遇带着一点说不清的色彩,之后这身份就渐去渐远,甚至她都敢质疑他了。
“你以为,这是本王做的?”九王不用费力,就能知道红腰的想法。
他不需要费力,了解一个人,只需要知道她善与恶,黑与白,就能时时掌握她的思维。
红腰让自己保持视线持平:“王爷是不是真的想守下雁北关?”
九王一向出奇招,现在看来,晋军近在咫尺都撤退了,就是因为这迷河的瘴气毒,这点子若说是九王出的,红腰一点都不怀疑。
本来就是一劳永逸的做法,至于魏军也染了毒,九王会在意吗?
联想九王从前的作为,他与普度众生本身就不划等号。
九王盯着红腰面上的一举一动,看她已经在心里下了主张,不由幽幽一哂。
“我看你是疯了。”出乎意料白面车夫说了一句。
红腰被怔了怔,她看向车夫,白面车夫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色:“这里人中的毒,早在王爷回到魏国以前,就已经没得救了。”
红腰顿了顿,因为她很轻易就回想起来魏国的时间,是的,时间对不上。
红腰略感尴尬,但她并没再说什么,毒不是九王下的,但现在雁北关的情形,她忽然就想到了另一个原因。
九王淡淡说道:“是魏王。”
这一声几乎和红腰脑海里的同时重合,她瞪着眼,九王敲着扇子,面上和语气一样没有波动。
白面车夫冷然:“想必是国中术士出的主意,丢了雁北关,把雁北关困成一座死城,敌军进不来,他们才好逃命。”
魏国养着几个无用的术士,妖言惑众就是最大的资本,九王的妖孽一说就是他们功不可没,遇到国之将倾,这群术士随便一个人忽悠,魏王为了多活几天肯定毫不犹豫。
雁北关成了毒关,关卡成了死城,等于用人命去阻挡敌军,而且还是伤敌一百,自损一万的恶毒法子。
红腰也憋出了一句:“王宫的那些人是疯了。”
哪有国还没有灭,君主先来坑杀自己的守城官兵,要是这雁北关绵延十里的毒瘴气,都是魏王那个昏君想出来的办法,简直可以上油锅了。
魏国,怎么会是这么可怕的地方?
九王这时嘴角,溢出意味不明的微笑。白面车夫冷静下来:“有毒就有解药。”
“未必。”九王淡淡说道,“也得看别人有没有给你留活路。”
魏王宫那些人,有人想过要给雁北关的将士一条活路吗?既然是用来拦截晋军的毒素,肯定是越毒越好,这种情况指望解药,如何指望。
红腰冷静下来:“王爷,你究竟是什么人?”
好像真的不是红腰如此迟钝,在这样伏尸百万的时候,魏王把九王送到边关来送死,好像是在驱赶一个进入围栏里的猎物。
白面车夫冷硬说道:“会问王爷这个问题的,也只有你了。”
红腰看了看白面车夫,又看了看九王,她忽然一撩起帘子,转身走出了帐篷。
红腰呼吸着空气,感觉就算是有毒的,也比她此刻的头脑清醒。
下一秒比空气更冷的白面车夫刀锋就逼了过来,“王爷说,如果局面失控了,就要用你体内的血蛊炼药。”
红腰把那口空气压回了肚子里,清清冷冷说道:“我早做好准备了。”
白面车夫看着她,这一刻没吭声。
在红腰心里一直想着的,如果九王当机立断抛下了这雁北关,直接带着她和车夫三人远走高飞,才是目前死局的最好解法。
可九王背着一身妖孽之名,他到底想在这世上做点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现在五国沦陷了,魏国要垮了,他好像存在的意义就更匪夷所思了。
但就在刚才那个突然间,红腰觉得自己点通了。
是把以前有意忽视的一些地方攒起来了。
既然如此,就明白白面车夫为什么嘲笑她只有她问这个问题。
九王真正致命的地方,不在于他手中握着那个玉玺。而是他自己。毕竟玉玺是死物,只有九王难缠,才会让人忌惮,强大的不是物件本身,而是持物者。
玉玺,是武帝还在的时候,天下一统的权力象征。
现在九王拿着玉玺,他就成了象征的继承。
也可能,他就是象征本身。
“为什么五大诸侯国,说起九王的存在,都是众口一词的说他是妖孽?”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
红腰立刻看向姬无双,他居然挂着那张“假脸”就出来了。
“你做什么?”红腰惊起。
姬无双饶有兴致:“难得五个人那么齐心,他们私下斗得鱼死网破,却对九王一个人那么执着。”
那就是执着地把九王塑造成一个人人避而远之的妖孽。
红腰不想上当,但她忍不住问:“你又知道什么?”
姬无双看着她的脸:“我曾经就是陈王,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如果五个人之间有什么秘密,难道还会是我不知道的?”
他是陈王,他是五大诸侯国其中之一。这个身份掀出来让红腰无从反驳。
“武帝距离现在覆灭有三十年了吧?”姬无双幽幽带笑,“当初说是皇室尽屠,皇太子也没来得及立就被推翻,当初武帝的血脉也被掐断,这都是后来传的。因为只要皇室子嗣不绝,五大诸侯就没有顺理成章登基的一天。”
红腰面色动容:“你说王爷?”
可是九王的年纪,对得上吗?很多东西,就是在时间面前,就显露了苍白。
姬无双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瘫子,烂在轮椅上嘲笑:“谁也没有说过当时逼宫就成功了,就算武帝中了计,他是一代帝王,难道还比不上五个蠢货。皇宫被攻占,底下逃生的密道就不知道有多少,也或许那些死士就已经足够铺路护送,只要离开皇宫,天大地大,反正谁也没有见过帝皇,只要脱了龙袍,谁知道你是谁呢?”
红腰脸色一边变着,一边无法反驳姬无双的话。他在猜测武帝没死,之后遁走了宫外,那之后呢,要是这种猜测都能成立,那之后天下所知道的一切,岂不从一开始都是假的?
姬无双继续说道:“所以九王为什么不能是武帝的子嗣?武帝来到民间之后生下的皇子,只要有皇后在,皇子的身份不难吧?”
皇后跟武帝一起逃了出来,那他们之间的孩子,自然就是帝裔,而九王的年纪,自然就在这宫外这不确定的时间里犹疑。
因为他是在众人以为武帝“死后”才出现的人,所以不会有人觉得,他就是曾经的帝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