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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晨起红腰从帐子里爬出来,有些小心地戒备着旁边那些士兵,然后她一溜烟小跑地进了自己的帐子,从里面迅速翻出一件衣裳穿好,这才从紧张的状态缓过来。
她从袖中拿出那把匕首,在手心摩挲了一下,虽然这是谢衣给她的,但要她真用这把匕首做什么,甚至对着一个活人,红腰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脑后有冷嗖嗖的声音:“这时候拿出兵器,迟了吧?”
红腰一凛,下意识握在手里,转身对上白面车夫那张冷面。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红腰目光看向白面车夫腰间的刀,想到那刀出入见血,生生憋出一句:“这不是什么兵器。”
白面车夫幽幽看着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红腰看着他那张脸,心里忽然就动了动,之前她问九王年纪的那个问题,不由自主联想到车夫身上,车夫那张脸孔好像脱离了本人的躯体,也让人无法判断年龄。但是红腰想起谢衣说过,所有的武功都需要日积月累,以白面车夫的身手,他会不会年纪其实比想象中大?
没想到白面车夫居然半晌认同了红腰,盯着那匕首说道:“的确算不上兵器,女人用的东西。”
红腰迅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匕首,然后看着车夫:“你知道这把匕首吗?”
白面车夫冷冷地说道:“知道,凤鸣。”
红腰眼中有奇异的幽光,半晌道:“那你听过凤鸣血誓吗。”
和白面车夫说话与九王说话感觉不同,不知是否是那张永远也不会产生表情的脸缘故,他嘴里吐出的话有一种和面部相似的刻板。
白面车夫巧巧地和红腰目光对上,红腰保证那双眼睛里绝对出现了一丝异样,接着那刻板话语就响起了:“滴血为誓,因为传闻这把匕首附着阴灵,滴了血誓的两方如果有人不遵守,就会被反噬。”
红腰一惊:“反噬?什么反噬?”
其实说到反噬这个词,就会有人开始信或者不信了,而红腰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来不及去怀疑。
白面车夫幽幽的目光扫过红腰脸颊,说道:“谁知道,大约是天降横祸,唯死不破吧。”
天降横祸,唯死不破。红腰结结实实地感到凉意透心吹来,等她再去看白面车夫的眼睛,却看到那一丝以为错觉的揶揄已经消失了,冷面男子一本正经说道:“都是一些逸闻罢了,并不当真。”
说完了这样的话再来一句并不当真,红腰并没有多少安慰,反倒抱紧匕首,很是冷汗了一背。
看来一夜没睡的还不止他们,三殿下魏子婴被人推着,有些暴躁地发火:“谁让你们大白天也在地上生火的?不怕把追兵招来?!”
那生火的人其实只有一小堆在烤盘缠,连烟都没有多少,却平白无故被魏子婴迁怒。他慌张地踩了火堆,把唯一的火星掐死。
魏子婴一边拍着轮椅扶手,一边眉目阴翳地看着九王的大帐。
“兄长还没起来吗?”他问旁边的人。
可是旁边的人你望我我望你,只可惜的是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没有人再敢进九王的帐子。
魏子婴看样子想进去,却又碍于什么,只能脸色越来越阴沉,推着轮椅在帐子外面不停地转悠。
而帐子里的人却相反很有耐心,甚至一点动静都不让外间的人听见。
魏自盈阴着脸看向身旁:“定是你们昨日的作为激怒了兄长,是谁给你们胆子自作主张的?”
他这时候跑来问罪,也没有冤大头会抢上去认,那个推着他轮椅的中年儒士目光扫了一周,轻轻说道:“昨夜并没有什么伤亡,说到底不过虚惊一场。九王殿下既然是三殿下您的兄长,理当不会为这点事上心。”
魏子婴脸上呈现努力压抑暴躁的青绿:“那要是他上心了呢?”
这番话同样距离很近的红腰在帐子里也听到了,她想要走出帐子的心也歇了歇,那个穿儒衫男子不知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他觉得自己有在魏子婴面前说话的资格,而且刚才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算刺杀了也不算大事,只要没有伤亡就行,九王如果还跟魏子婴计较,那就是不够大度。
红腰头一次听说这个理,看来昨天那剧毒沙漠玫瑰,要是抹到了她的身上,但是没有顺利把她毒死,大概也是不能算魏子婴错了。
而且他们在这里议论,莫不是以为里面的九王是聋子么?
魏子婴冷笑了一下,“你们有没有人把我这个主帅放在眼里?”
中年儒士顿了顿:“三殿下这话从何说起,莫要为了一个昨日才来的人搅乱了殿下心智。”
魏子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时那安静的大帐终于有了点响动,九王的声音传来:“殿下来了,还请进来。”
魏子婴立刻换了一副脸孔,挡开了中年儒士伸过来的手,自己推动轮椅进入了大帐。
大帐里面九王已经把昨晚的布防图收拾了起来,此刻桌子干干净净,九王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指。
魏子婴吸了口气,立刻道:“兄长,昨日那几个犯上作乱的贼子,已经被我处理了。”
九王微微一笑:“是吗,怎么处理的?”
魏子婴脸上僵了僵,这种刺杀偷袭的罪名,一向都是军法处置,但是……他喃喃说道:“我已经把他们赶出了军中。”
九王似乎觉得好笑,“赶出了军中?”
若是没有少块皮,也没有掉块肉,离开军营反倒还是个不错的事,至少不用在这危险的雁北关干等着被人打成梭子,还能趁机跑到远远安全的地方。
魏子婴似乎也觉得脸上无光,但他不能真的把那几人军法处置了,否则他连这小小雁北关的主帅只怕都做不下去,营里士兵对九王的积怨就能把魏子婴湮没了。
魏子婴于是说道:“那个圣旨,我已经看过了。兄长能来此处,实在是、实在是我军中大幸。昨日兄长问及在军中担任的职务,愚弟回去想了一下,觉得兄长肯来已经是愚弟的运道,不应该再让兄长多余劳累,所以愚弟想,兄长可以先在军中担任一下幕僚,愚弟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随时请教,不知兄长觉得,这样可好?”
听了这样一番“煞费苦心”的话,九王脸上的笑意更浓,有些话不是裹了一层糖衣就真的甜了,听得出来魏子婴这番话真的是“好好想了一番”,担任军中幕僚?从过军的都知道,这可真是个混吃等死的好差。
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管不到,你说一句话,别人比空气还空气。
九王慢慢把手指从桌上收了回来,带着淡淡的轻笑看着魏子婴,魏子婴强作镇定,和他的双目对视,似乎还在竭力表明自己这个决定的认真。
九王忽地笑了一下,昨日的称呼再次涌现:“三弟,你是觉得我奉旨来此,就是来给你当幕僚的么?”
他每次叫三弟口气都温和,叫人觉得真有兄弟情义,而不管别人怎么想,魏子婴好像真的入戏,他眼睛红了一圈,说道:“愚弟实在不想委屈了兄长……”
当个幕僚每天在军营挂个职,什么都不用做,吃好喝好不是挺好。这差不多也是外面那些人所希望的。
九王看着他说道:“你现在是魏国的三皇子,因为魏国还在,等到国破家亡的时候,不知道你还怎么显示你军中主帅的身份。”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雁北关是不行了,这些也都是残兵败将,但残兵也是兵,单看魏子婴现在还能前呼后拥,被人推着轮椅伺候的样子,就知道他远不知道穷途末路在哪里。
魏子婴脸色变了变,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下去:“九王殿下,就算您是皇子,也不能如此犯上!”
就没有这么诅咒人的,国破家亡四个字每个人连噩梦中都不去想,他居然敢说出来,果然是妖孽。
九王眯眼看着魏子婴:“三弟守着这雁北关这么久,就算你腿不能行可以体谅,难道脑子也不行了,看不清眼前大晋势如破竹,马上就要大军压境了,国破家亡四个字我不说,你感觉不到么?”
魏子婴的脸色在刚才几番变化之后,已经撑不住了,他看着九王:“你……”
身后的中年儒士立刻道:“九王殿下着实过分,即便圣旨让您来边关,也不曾封您一官半职,恕林某直言,三殿下抱恙在身,您一来就百般弹压,不妥吧?”
所以说读书多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变好,有时候文绉绉骂人也是很有一套的。
尤其是魏子婴皱眉,当场咳了两声,脸色转为青灰,活生生的被九王威逼篡位,却无能为力的病弱模样。
魏子婴看向九王,目光里有一丝微不可见的水雾:“若兄长不想担任幕僚,愚弟也不勉强。不知这军中,可有兄长想做的职位?”
中年儒士皱皱眉:“三殿下!”
他想做,他怕不是想直接当主帅,难道以为那妖孽名声是白叫的么,连魏王都不敢直面相见,直接圣旨打发到他们雁北关,魏子婴却偏偏还这么疲软好拿捏?